老中醫走後,蘇文傑輕歎一口氣,把蘇越重新攬入懷中,仔細地給他掖好了被子,就著澄黃的燈光,細細地打量一番後,把頭靠在蘇越微微有點偏熱的額上,感受著懷裏人的溫度,微微垂眸,看著蘇越的發璿兒,沉聲低喃道,“小越,我該拿你怎麽辦,”。


    懷裏人的眼睫顫了顫,終究還是緩緩地睜了開來——


    “爹地”,蘇越輕喚了一聲,聲音有點哽咽,有點沙啞,他伸出雙臂,攬上了蘇文傑的脖頸,“對不起”。


    其實,早在老中醫進門之前,蘇越就已經醒來了,但不知道是出於逃避心理還是其他的原因,他依然選擇閉著雙眼,於是,老中醫所說過的話,他也一字不落地聽到了耳朵裏。


    蘇文傑已經知道他的出軌了吧?否則,在那一瞬間,不會如此憤怒!


    畢竟,蘇文傑每一次都會幫他清理得很幹淨,而老中醫卻說他是因為“事後沒有及時清理身體”導致的低熱,稍稍動一下腦,便可以推測出他與蘇旻幹了些什麽“好事”……


    蘇越苦澀地想著,這樣也好,讓這件事袒露在蘇文傑麵前,這樣,他也不必再猶豫難安了,接下去他所要說的話,才更容易被蘇文傑所接受——又或許,不需要他說出口,蘇文傑就已經不想要他了吧?以蘇文傑的傲氣,又如何能夠接受自己的戀人出軌?


    事實上,蘇越本就不想隱瞞蘇文傑這件事的,但他麵對蘇文傑擔憂的眼神,卻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愧疚的感覺縈繞在心底,沉重地壓迫著他的神經。


    沒想到,結果竟是如此猝不及防地就讓蘇文傑給知道了,蘇越心裏有點自嘲式的諷刺——連命運都看不過眼他搖擺不定的行為了,逼迫著他做下最後的決定。


    感受到懷裏人的情緒,蘇文傑微微推開了蘇越的身子,用拇指在他緊咬得失了血的下唇上摩挲了一會兒,稍稍抬起了他的下巴,強迫他與自己對視,“小越,為什麽說‘對不起’?”。


    蘇越猛地一顫,放開了緊咬的下唇,眼眶微紅地說道,“爹地,你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想要你親口說出來”,蘇文傑完全不給蘇越退後的餘地。


    “我和哥哥做了……”,蘇越這一句話剛說出口,豆大的眼淚就從眼角處流了出來,滲入了發絲間,“我和哥哥做了……對不起……我……我不是被迫的……”,蘇越覺得自己真是一個罪人,傷害了生命中兩個最重要的人。


    蘇越的唇下有了深深的齒痕,還有了微微滲血的跡象,蘇文傑的眼神一暗,覺得那是分外地刺眼,他低下頭,把蘇越的下唇含進了嘴裏,細細地**了一遍,蘇越的手撐在蘇文傑的胸前推拒著,哼出了一個鼻音,“唔……”。


    蘇文傑好不容易才放開了蘇越的唇,看到那裏的齒痕淡了很多,還泛出了水色,心下才覺得不那麽刺眼,抬眸對上了蘇越迷亂而困惑的雙眼,像洗濯過的黑琉璃。


    蘇文傑一直覺得,蘇越最美的就是他的眼睛,時而像天空般純粹,時而像陽光般和煦,時而又像一隻小狐狸一樣,狹長的目眸一眯,裏麵劃過調皮而戲謔的笑意,偏偏所有的心思都落入了獵人的眼裏還不自知,在那裏竊竊自喜……


    像被蠱惑了一樣,蘇文傑緩緩地撫上了蘇越的雙眼,在眼角摩挲著。


    “爹地?”,待迷亂漸漸散去,蘇越看清了蘇文傑依舊繾綣的神情。


    “告訴我,你是怎麽想的”,蘇文傑深深地看著蘇越,仿佛要把他的靈魂抽取出來一樣,語氣卻很是平靜。


    “我……”,蘇越慢慢地抓緊了蘇文傑的睡袍領子,“我決定……兩個都不選”。


    “為什麽?”


    “因為你們兩個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你們兩個我都不舍得傷害,所以,我兩個都不選”,蘇越飛快地把原因一口氣說了出來,然後,垂下眼眸,靜靜地等待著宣判。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良久——


    “為什麽不兩個都選?”


    “什麽?”,蘇越瞪大了眼睛,看向蘇文傑。


    蘇文傑微微歎了一口氣,把蘇越重新攬回了懷裏,讓他緊靠在自己的胸前,“小越,你可以再自私再貪心一點的”。


    “不可能!”,蘇越顫著聲音說道,“這不公平!對你、對哥哥,都不公平!”。


    “何謂公平?小越,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公平可言……況且,難道你覺得,兩個都不選,對於我來說就是‘公平’了麽?按照先來後到的原則,蘇旻他怎麽樣看都是應該被三振出局的那一個吧?”,蘇文傑的語氣帶上了一絲無奈。


    “我……”,蘇越張了張嘴,卻完全找不到反駁的話語。


    的確,在他們三人之中,最是無辜,所受到傷害最深的人,就是蘇文傑了吧?


    蘇越把手放到了蘇文傑的身後,緊緊回抱住了他結實的腰肢,把頭埋在了他的胸前,心裏揪痛得幾近窒息。


    蘇文傑緩緩地輕撫著蘇越的頭發,發現自己還是比較喜歡陽光開朗的小兒子,而難過的神情一點都不適合他的小越,而且,比起知道蘇越的出軌,他覺得這樣陷入兩難境地,為此而憔悴的蘇越更讓他心裏難受……


    因此,在略微沉吟了一會兒後,蘇文傑開口說道,“小越,如果你真的無法在我們之間作出選擇,爹地願意作出讓步……爹地……願意和蘇旻一起守護你……”。


    蘇越在蘇文傑懷裏顫了顫,低聲地嗚咽了起來,不知道是因為感動,還是從心底為蘇文傑感到難過。


    蘇文傑慢慢地拍撫著蘇越的背部,安撫他的情緒。


    過了好一會兒,蘇越從蘇文傑懷裏抬起頭來,擦幹了眼淚,認真地看著蘇文傑說道,“爹地,請容許我再想想……還有……”,蘇越傾過了身子,在蘇文傑的下巴留下了一個吻,輕輕地說道,“爹地,謝謝你……”。


    蘇文傑回吻了蘇越,吻在他的眼簾上,說道,“別讓爹地等太久……小越,你要記住,無論如何,爹地都不會放手的……”。


    共享已經是他最後的底線,如果蘇旻硬要從他手裏把蘇越奪了去,他一定不會再輕易退讓,即使他是自己的另外一個兒子……


    與此同時,在蘇家的祖宅裏,蘇旻正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表情不卑不亢、不怒不喜,而坐在他對麵的,是在靜靜地溫著茶水的蘇老爺子。


    透過嫋嫋升起的水霧,蘇老爺子睿智而淩厲的目光毫不避諱地掃過了蘇旻,像是在估量一件物品價值一樣打量了這個孫子良久,繼而,大笑道,“哈哈哈……小子,你很不錯,可比我其他幾個孫子有意思多了……”,說完,把斟好的一小杯功夫茶遞給了蘇旻,說道,“嚐嚐,這可是忠叔親自去當地請有經驗的師傅摘取和烘製的”。


    蘇旻接過茶水,輕輕抿了一口,勾起了一抹輕淡的笑意,說道,“好茶……爺爺,不知道您這麽晚叫我來,是所為何事呢?”。


    蘇老爺子也給自己斟了一杯茶,緩緩地說道,“不急,先品品茶”,接著,就開始對著自己麵前的殘局下起了棋來,仿佛一時之間忘記了蘇旻的存在。


    蘇旻也真的不急不躁地品起了茶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半個小時以後,蘇老爺子落下了最後一個棋子,也終於抬起了頭來,發現蘇旻的神色間沒有一絲的不耐,反而是噙著一抹讓人看不透的笑意,安靜地看著棋局。


    蘇老爺子心裏感慨一聲,這個孫子倒還真是沉得住氣,無論從哪一方麵看,都是蘇家理想的繼承人,隻可惜,他是一個私生子,還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更何況,如果讓他繼承蘇家,又有誰知道他會不會是另一個蘇文傑呢?畢竟,他身後的利益集團不是蘇家人,而蘇家人對他的私生子身份也一直頗有微詞,想必,他會是更狠地打壓蘇家人在蘇氏集團的勢力吧?


    心思回轉間,蘇老爺子低下頭抿了一口茶,把淩厲的神情掩了去,再抬首時,換上的是一副慈愛和欣賞的麵具。


    “孩子,你想要繼承蘇家麽?”,蘇老爺子終於把此次見麵的重心給提了出來。


    “不知道爺爺您說的是什麽意思,父親他正值壯年,想必還可以在家主的位置上坐很多年,現在談繼承問題,好像有點為時過早了”,蘇旻不動聲色地打著太極。


    “嗬嗬……那我換一個說法,孩子,你想要得到蘇家麽?”,蘇老爺子特地在“得到”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如果父親願意當個甩手掌櫃的話,我倒也不介意忙碌一些,為他分擔些憂慮,畢竟,百行以孝為先,不是麽?”,蘇旻說得很婉轉,卻也沒掩飾他的野心,反正,在蘇老爺子麵前,恐怕他的野心早就暴露了。


    “哈哈……說得好!百行以孝為先……如果阿傑能說出這種話來,我就欣慰了”,蘇老爺子似是感歎地說道,“可惜,他這幾年的行事作風真是越來越讓人心寒了啊……”。


    蘇旻微微垂眸,看著捧在手裏的茶水,嘴邊的笑意依舊沒增沒減,也沒有接話。


    “阿旻”,蘇老爺子突然斂起了笑意,語氣認真冷肅地問道,“你想要把阿傑家主的位置奪過來麽?如果你願意,我這把老骨頭可以助你一把”。


    蘇旻的眼神微微一閃,再泛起了一絲波瀾,抬起頭來時,裏麵已經恢複了平靜,“為什麽?”,蘇旻勾起了一抹感興趣的笑意,問道,“爺爺您不滿意父親的表現麽?似乎這些年來,蘇家的實力都上升得很快哪……”。


    “那是他蘇文傑的實力,不是蘇家的實力!”,蘇老爺子恨恨地用拐杖捶著地說道,“蘇氏集團裏麵的股份,蘇家人所占的份額已經越來越少了……他還把不把自己當蘇家人了?!”。


    “那爺爺您覺得蘇家落到了我的手上,蘇家人就能翻身了麽?”,蘇旻覺得蘇老爺子的這個理由有點牽強。


    “我知道你的心不會向著蘇家人……”,蘇老爺子歎了一口氣說道,“也怪爺爺,以前都把你這塊璞玉給埋沒了……不過,既然我說了要幫你,那就肯定是有條件的……”。


    “果然……”,蘇旻輕聲嗤笑道,沉思了一會兒,又緩緩地拋出了一個問題,“似乎……爺爺您早就相中了一個繼承人吧?還著力地培養著,為何現在要舍近取遠,讓我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人來得到蘇家呢?”。


    蘇老爺子歎道,“他還太小,而我已經等不及了……阿傑現在的行事越來越過分,如果再讓他肆意妄為下去,恐怕這蘇家就要玩兒完了!”。


    蘇旻很清楚地察覺到蘇老爺子的話語間還是有所保留,他的笑意淡了些許,慵懶地眯起了雙眼,說道,“爺爺,如果您想讓我與您合作的話,最好能夠一次性地把話給說清楚,否則,我對您無法信任,也不好接受您的幫助不是?”。


    “你在威迫我?”,蘇老爺子的語氣有點不悅了。


    “我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很好,那我就讓你來看看事實!”,蘇老爺子從抽屜裏抽出了一把相片,“啪”地甩到了蘇旻的麵前,棋盤上的棋子被甩落,在地上“啪嗒啪嗒”地跳動著。


    蘇旻拿起相片,看了幾張,便放下來了,臉上的笑意變深,卻能讓人感到隱藏在其中的怒意和狠戾——照片上,是蘇文傑和蘇越糾纏在一起的身影,雖然拍攝的角度比較刁鑽,距離也比較遠,但仍能認出照片上的兩個人來。


    看到這樣的蘇旻,蘇老爺子表麵維持著憤怒,而眼裏卻劃過了一抹算計的精光,恨鐵不成鋼似的說道,“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把這不孝的孽子從家主的位置上拖下來了吧?!這……這真是家門不幸哪!蘇家的臉麵都要被他們丟光了!”。


    蘇旻卻是沒有如蘇老爺子預期的那樣表現得義憤填膺,反倒不急不緩地說道,“既然爺爺您已經發現了父親與越越之間的事情,想必您也知道我對越越是懷著什麽樣的一種心思了吧?難道您覺得把蘇家交到我手上,蘇家的臉麵就能保全了麽?”。


    蘇老爺子被蘇旻的坦然噎得說不出話來,良久,他“哼”了一聲,說道,“你倒是坦誠!”,裏麵滿含諷意,“看來,你也要為了一個妖孽,放棄得到家主位置的大好機會咯?“。


    “越越不是妖孽”,蘇旻淡淡地糾正道,突然語意一轉,“不過……我對家主的位置的確很有興趣,如果爺爺您願意幫我,那是再好不過!”。


    “難道說,我願意幫你的話,你就會收回你那齷蹉的心思了?”,蘇老爺子諷刺地說道。


    “當然不會,越越和家主的位置,我都要!”


    “喝!好大的口氣,你倒是貪婪,我能說你初生牛犢不怕虎麽?你倒說說,我還有什麽樣的理由來幫你?”


    “理由一,您已經對父親很不滿意了,因為父親損害了您的利益,沒有按您的意思行事;理由二,我隻是要得到越越這個人,至於他叫什麽,身份是什麽,那都不重要……”


    “你的意思是……”,蘇老爺子若有所思地眯起了雙眼。


    “一旦我坐上家主的位置,‘蘇越’就會‘病死’,越越從此不會再是我的弟弟,而是我蘇旻的愛人,不知道這個答案爺爺您是否滿意?”


    “紙包不住火,你以為,這樣就能把世人忽悠一輩子了麽?”


    “我有這個信心可以!而爺爺您呢?有膽量下這一場賭注麽?”,蘇旻把選擇權拋回給了蘇老爺子,目光堅定地看著他,仿佛勝利盡握在手中。


    “哈哈……好!我就陪你下這一場賭注!不過,若是你出爾反爾,你和你小愛人的下場,便絕不僅僅是一無所有那麽簡單!”,蘇老爺子冷冷地說道,心裏卻是對蘇旻不屑一顧,棋子而已,竟然也敢跟他討價還價,等到他利用蘇旻扳倒了蘇文傑,他必定把這個語氣狂妄的孫子連同那個妖孽一起處理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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