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楚元是被一聲巨吼驚醒的,他向窗外看去,天色才有些蒙蒙亮而已,聲音再次傳來時他才聽清了,分明是“集合”二字。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狀況,但他可不敢怠慢,趕緊起床稍微整理了一下裝束就衝了出去。


    楚元來到操練場時,已經有數人在此等候了,那個周玉良也在其中。還有三個陌生人卻不是來自此院中的少年,而是一個疤臉中年人和兩個年紀約二十歲左右的青年,一男一女。


    大約一刻鍾的時間後,睡眼惺忪衣著亂七八糟的少年們才齊聚到了操場之上,此時疤臉男子的臉色已經如鍋底一般黑了。


    “全都給我站好!站直!你,給我把眼睛睜大點!老子當教習二十年,沒見過你們這樣的懶蛋。下次是不是要老子拿鞭子一個個把你們抽醒啊!隻此一次,下不為例。明天開始給我看好這個靈石鍾,五時時還沒到這裏集合的,看我怎麽懲罰你。”疤臉男子指著操場一側高台上的巨大石鍾吼道。


    “本人陳魯,你們可以叫我陳師兄,這兩位是趙師兄和李師姐,我們三人自今日開始就是你們上午體能訓練的教習,負責一切體能方麵的訓練任務。我不管你們以前在家是什麽少爺小姐,也不管你父母在家如何寵愛縱容你,但是你們到了我手下就給我乖乖記住四個字——服從命令!如果有誰自認是鐵打的,可以抗命試一試,我保證給你一個永生銘記的教訓。好了,現在所有人跟我十裏越野跑,掉隊的早飯就沒有了,開始!”隨著一聲令下,疤臉男子帶著兩名輔助教習帶頭向著宅院外麵的荒野跑了過去,後麵眾人緊隨其後。


    楚元跟在隊伍中間,也不緊不慢的跑動起來。因為有常年堅持獨自訓練的緣故,他的體能遠超一般的同齡人,十裏越野而已,對他而言小菜一碟。少年之中也有來自習武世家的弟子,比如周玉良,自小就受到名師指點,其也有好學之心,多年習武也算有了小成,所以跑起來也十分輕鬆。


    三個教習開始時似乎還顧慮他們隻是十幾歲的少年,跑的不緊不慢,可是大概跑出三四裏地後,三人的速度陡然提高了上來,全然不顧後麵是否掉隊。楚元本來排在隊伍中間,並不打算輕易出頭的,可這個突然情況的出現讓他進退兩難了。如果繼續低調就要跟在後麵吃土,而如果跟上教習的速度似乎又有些太突出,畢竟目前能追上去的隻有兩三個人而已。


    他稍稍提高了些速度,腦子也在急速考量得失,最終狠狠一跺腳,猛然提速直追了上去。他來這裏畢竟是修行的,如果繼續保持這種程度的運動量,根本起不到鍛煉的作用,而且他這點實力也沒什麽好隱藏的。


    幾人的速度一經提升就再也沒有降下來,六人旋風般的直接衝出了剩下的六七裏路程,越過了終點。


    就在楚元認為即將結束時意外的情況發生了,隻聽陳師兄說道:“李玲、趙星,你二人留下來等待後麵的人,你們三個繼續跟著我跑。”


    說完也不等他們回話,速度又提高一層,向著前方衝了出去。楚元和另一個身材精悍的少年有些不知所以,兩人對視一眼才起步跟上,而周玉良似乎早有準備,甚至腳步都未停歇,直追著疤臉男子而去。


    這一次似乎沒有了裏程的限製,疤臉男子也不說話,隻是保持著楚元三人堪堪能夠跟上的速度在前麵急速奔馳。


    一刻鍾後楚元已經是滿頭大汗,如此高強度的奔行即便是他的身體素質也有些吃不消,而精悍少年和周玉良比他年紀還要小一些身體,早已是氣喘如牛。


    又是半個時辰,楚元此時已是汗流浹背,雙腿如灌了鉛一般舉步艱難,嘴裏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堪堪跟在疤臉男子身後,而其他兩人早已掉隊伍,周玉良勉強奮進氣力邁著步子還在跟進,而那個精悍少年幹脆四仰八叉的躺倒在了路中心。


    楚元一邊強打精神忍受著身體上的疲憊,拚命地追在疤臉男子身後,內心之中一邊在進行著天人交戰。


    “好累,真的好累,喘不上氣,步子也要邁不動了,要不要停下來,好想歇一會兒。這樣跑下去似乎沒有終點,我已經是第一了,我已經跑在了所有人前麵,就算停下來也不會有懲罰,我為什麽要堅持?我為什麽要傻乎乎的跟在他身後跑的這麽狼狽?停下?堅持?停下???”


    突然,楚元腳下一個踩空,本就已經精疲力盡的身體直接噗通一聲栽倒在了地上,一陣死一般的沉寂後,他努力把身體翻轉了過來,躺在原地望著天空,頭腦裏一片空白。


    哢嚓,哢嚓,哢嚓,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一個疤臉麵龐出現在了楚元的眼前,“跌倒的那一瞬間是什麽感覺,是不是放棄後的解脫?你看,選擇放棄選擇失敗沒有多難,隻需要一個小小的念頭就可以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臉上帶著深深的不屑,陳魯沒有再看他一眼,轉身大笑而去。


    這一刹那,楚元感覺自己的心髒猛地縮了一下,全身僵直,臉色異乎尋常的難看,呼吸似乎都變得異常困難。


    是啊,剛才跌倒的那個瞬間,自己一下子找到了放棄的理由,亦或者是為了放棄而選擇了摔倒?堅持是如此的困難,看不到終點,看不到希望,而放棄卻是如此簡單,如此輕鬆,如此解脫,我的仇還要報嗎,放下這些豈不是能夠輕鬆許多,也不必再在世間忍受痛苦和屈辱,父親母親是不是也在等著我。


    仿佛入魔了一般,楚元怔怔的瞪著空洞的雙眼凝望天空,越來越重的寒意自四麵八方向他襲來。


    “又是一個輸給自己的懦夫嗎,可憐,真是可憐至極,難道這世間唯我一人可負重前行?那就讓一切給本少來的更猛烈一些!!!”不知何時,遠遠被落在後麵的周玉良已經來到了楚元身邊。此時的他完全沒有了風流倜儻的樣子,灰頭土臉,臉色煞白,唯有一雙眼睛始終如火焰一般跳動著。隻聽他突然大吼一聲,再次鼓起餘力猛地向前方衝了出去,一百米,兩百米,三百米......堪堪跑到將近五百米時,又滾做了滿地葫蘆,然後再次爬起,依舊前行。


    “負重前行?負重前行??”,楚元仿佛看到了慘烈戰場上父親滴血的背影,聽到了母親聲嘶力竭的悲鳴,“元兒,快走!好好活下去......”。那時的他是那麽的害怕,以至於慌張到隻知道奪路而逃,連父母的最後一眼都沒有看到。逃跑的路上,多少次午夜夢回之時,淚水總是布滿了麵龐,他後悔,後悔自己當時的懦弱,甚至後悔自己當時為什麽沒有同父母一起戰鬥到底,哪怕是為此付出了生命。一切的悔恨一直如大山一般積壓在他心頭,沉重到無以複加。


    但是真的能放下嗎,那個黑夜裏那些肆無忌憚的詭笑,那些揮著利刃的屠夫,那個如山般的背影,那聲泣血的悲鳴,真的可以放下嗎?僅僅隻是五年而已,我就已經不堪重負了嗎?


    楚元猛然握緊了雙拳,沉默中緩緩地站起了身形,下垂的發絲擋住了他的雙眼,一個聲音呢喃自語。


    “我,不是懦夫。我必須,負重前行。”


    下一刻,楚元的步子重新邁動了起來,堅定而有力,沒有了一絲的遲疑和彷徨,他知道有一個目標就在前方,一直就在他的心裏,他腳下的每一步都在為此而前進。


    再次上路,他才發現,剛才的自己遠沒有到極限,也許是那種看不到終點的彷徨和猶豫蒙蔽了什麽,總之此時此刻他腳下的步子遠遠沒到艱難的程度。


    楚元不再考慮其他,隻是逐漸提高自己的速度,向著周玉良和疤臉男消失的方向奮力追趕。一刻鍾後,他超過了周玉良,看到了對方那抹嘴角的輕笑,兩刻鍾後他看到了斜靠著一棵大樹低頭不語的陳魯。不過楚元的心已經平靜,他默無作聲的與其一錯而過,然後席地而坐,打坐起來。


    時間就在這尷尬的沉默中慢慢流逝,當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傳進耳中的時候,楚元緩緩睜開了雙眼。原來是那些少年在兩位輔助教習的帶領下終於趕了上來,不過看模樣似乎也是一個個累的不清,剛到地頭就橫七豎八的臥倒在了地上。


    陳魯看著眾人,來回踱了幾步,才喊道:“所有人都給我站好,你們今天的表現我非常不滿意,真是一群廢物。隻有你們三個尚算不錯,很能出風頭,我就喜歡優秀的弟子,所以決定給你們一些特殊的照顧,現在開始,你們三人所有項目的鍛煉量都將是他們的兩倍,聽到了沒有?”


    此話一出,人群中立刻就有幾人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


    “那種程度,我也可以輕鬆達到,隻是我懂得低調而已,這幾個傻蛋,爭著當出頭鳥,活該遭報應。”


    “就是,就是,不懂得隱藏實力的人就該有這種下場。”


    “第一天來就想和教習比拚耐力,真是自找麻煩的笨蛋,就該給他們個下馬威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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