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白的陽光照耀著大地,空氣悶熱的好像凝住了般,一絲風也沒有。京城西去的官道上,燕於飛一行八人打馬而行,馬蹄過處,塵土飛揚。


    此刻已近正午,眼望著前麵出現一片樹林,林隊副心內記著世子的囑咐,便策馬行到燕於飛的馬匹旁道:“小姐,不如在前麵樹林歇息片刻,用些幹糧再上路吧。”


    戴著紗帽的燕於飛聞言放緩了馬速,轉頭看向林隊副道:“林隊副說的是,咱們就在前麵樹林歇息片刻。”


    轉眼間,幾人便到了樹林跟前,這是一片雜樹林,以槐樹和桐樹為主,夾雜著少數柳樹和榆樹。樹下並不繁茂的雜草間偶有燃燒過的炭黑痕跡。顯然過往行人常在樹林中休息打尖。


    幾人進了樹林,於媽媽自馬背上拿下一塊氈毯鋪在一棵桐樹下,轉身對看向遠處的燕於飛道:“小姐快過來坐。”


    一個看起來十六七歲,一臉憨厚的侍衛極有眼色的上前接過燕於飛手中的馬韁,燕於飛便走過去在氈毯上坐了下來。


    林隊副又叫過一個精瘦的侍衛,吩咐他騎馬去樹林周圍看看,附近要是有溝渠的話再趕著馬匹去飲水。


    另幾個侍衛自馬匹上拿下了幹糧水壺,在距燕於飛幾步遠的地上坐了下來。沉默的吃起了幹糧。


    於媽媽從包袱裏取出昨天在京城買的油餅和水壺遞給燕於飛。又起身自馬匹上拿來一個布袋,從裏麵挑出一個金黃水潤的梨子遞給燕於飛。繼而轉身提著袋子向幾個侍衛走去。


    燕於飛沉默的吃著幹糧,看著於媽媽拿出梨子一一分給了侍衛們。眾侍衛也不客氣,笑著接過道了謝。


    那邊幾人正說話間,林外官道上又有噠噠的馬蹄聲傳來,幾個侍衛同時噤聲向路邊看去。卻見昨天客棧裏的那一對母子,各騎著一匹瘦馬也進了樹林。


    那婦人看到燕於飛幾人似乎有點意外,目光躲閃著看向別處,倒是另一匹小馬上的男孩看到他們後眼裏閃出明顯的喜色。


    燕於飛見他一個小男孩單騎著馬行遠路,不免多看了他幾眼。男孩長的濃眉大眼,目光中透出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堅韌。


    二人下了馬,將馬拴在樹上,就在距燕於飛不遠的地方坐了下來。那婦人似是疲憊至極,一屁股坐在樹下便垂著頭不再動彈,倒是那個小男孩從馬匹上取下水囊和包袱,招呼婦人喝水吃幹糧。


    燕於飛吃完手上的油餅和梨子,拿起帕子擦了擦手,靠著身後的桐樹閉目休息起來。


    不多時,方才去找水的精瘦護衛回來,說是林子深處有一處水潭,林隊副便命他和那個一臉憨厚的護衛牽馬去飲水。


    精瘦護衛牽了幾匹馬在前麵走著,那憨厚護衛剛跟著走了幾步,卻又回轉身小步跑到了男孩跟前,笑著伸手搔了搔頭道:“小兄弟,你的馬看起來也疲渴了,不如我幫你牽去飲水?”


    本坐在樹下閉眼假寐的林隊副聞言皺著眉看向他,卻並未出生阻止。


    男孩抬眼上下打量著憨厚侍衛道:“謝謝大哥好意,不敢勞煩大哥,我自己牽馬跟你過去吧。”說著便起身去解馬韁。


    憨厚侍衛笑著道:“那好,你就一同隨我過去吧。”


    一直垂頭不語的婦人見男孩牽著馬欲離開,忙抬頭輕喚一聲:“柱子。。。”


    男孩邊牽馬往林中走,邊回頭安撫道:“娘,我去飲馬,你便在這裏歇著,我一會兒就回來。”


    婦人對男孩勉強微笑了下,定定看著男孩轉身牽著馬走遠。良久之後,她又無力的垂下了頭。


    燕於飛背靠著高大的桐樹,雙眼緊閉,呼吸輕緩,好似睡著了般。感覺到於媽媽將紗帽輕輕罩在她頭臉上,她也未動上一動。


    十三四歲的女孩子,正是嬌嫩的時候。何況燕於飛雖不是從小錦衣玉食,卻也是在父母精心嗬護下長大。雖然後來母親去世了,但是到了侯府也是奴仆成群的伺候著。如今突然如男子般騎馬遠行,到底是身體有些吃不住。一放鬆下來就覺得全身又酸又乏,難受的緊。但是她不願讓於媽媽他們看出來,不願因為自己的嬌弱耽誤了行程,更不願讓父親置於危險之中的時間延長。


    想到下落不明的父親,燕於飛暗自握了握拳頭,她必須堅持,為了父親,更為了自己。


    一陣?n?n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還伴著低不可聞的說話聲。卻是那前去飲馬的大小三人回來了。


    精瘦漢子沉默的將馬拴在樹上,便走到林隊副那邊坐下來休息。憨厚侍衛卻是低聲對男孩嘀咕著什麽,又朝著燕於飛於媽媽這邊努了努嘴,這才笑著走到護衛們身邊坐下。


    男孩猶豫的往燕於飛這邊看了一眼,見於媽媽正看向他,他忙低垂著頭拴好馬,快步向婦人那邊走去。


    本低垂著頭的婦人聽到男孩靠近的腳步,抬起頭衝男孩慈愛的笑了笑。男孩上前安撫的拉起婦人的手坐下。


    婦人一手撫上男孩的肩膀,然後又垂頭靜默的坐著不動了。男孩則時不時瞥向燕於飛那邊。


    樹林裏一時間一片寂靜,隻有拴在一邊的馬兒偶爾打響鼻“?n兒聲”或時不時踩踏地麵發出的零星的馬蹄聲。


    休息了一陣子,林隊副見日漸西斜,偶有一絲微風吹來,氣溫也不似正午那般悶熱,便起身開始整理馬匹。一眾護衛也忙跟著起身。


    燕於飛聽見林隊副那邊動靜,也抬手將遮在麵上的紗帽拿下,曲腿坐直了身體。正欲起身活動下四肢,卻見那男孩猶猶豫豫的向自己走來,便又坐回原地,定定的看向男孩。


    於媽媽剛站起身欲要收拾東西,看見男孩走過來也停下了動作。


    那婦人發現男孩向她走來,此刻也抬起了頭,畏畏縮縮的低聲喚了一聲:“柱子”


    男孩聞言回頭衝婦人露出一個安撫的笑,繼而轉身大步向燕於飛走來,竟然沒了先前的猶豫。


    燕於飛皺眉看著這對奇怪的母子,那婦人似乎極依賴男孩,當這*歲的男孩是她的主心骨般。正值花信年華的母親卻依賴著這個垂髫之年的兒子。不是說為母則強嗎?做母親的難道不是護著年幼的兒子的嗎?怎麽還忍心在年幼的兒子肩上壓擔子呀。燕於飛不由的搖頭歎息了起來。


    心思電轉間,男孩已經到了燕於飛身前,隻見他對燕於飛深深一禮道:“這位公子可是要去往安西邊郡?”


    燕於飛微蹙著眉看著他,卻不言語。


    男孩見她並不接話,頓時漲紅了臉顯出些許慌張之色,隨即又使勁抿了抿嘴,似是鼓足了勇氣一般的道:“我跟我母親也要前往邊郡去,公子可否準許我母子二人與公子同行?”說著便對燕於飛深深一禮,又道:“在下先謝過公子。”


    燕於飛不動聲色的向護衛們那邊看去,果然見那憨厚護衛正拔著脖子往這邊張望。燕於飛轉回視線,看著麵前的小男孩道:“你姓甚名誰,家住哪裏?”


    男孩聞言眼睛一亮,語氣輕快的道:“我姓石名玉柱,是京城南郊白河鎮白河村人氏。”


    燕於飛點了點頭,又問道:“你們去邊郡所為何事?”


    聽燕於飛問起原由,男孩明亮的眼神暗了暗,咬著下唇低頭看向自己微微向前探出的一隻腳,他那隻腳正狠勁的揉碾著踩在腳下的即刻小草。


    燕於飛皺著眉冷冷看了他半晌,直到看的男孩局促的漲紅了臉,才緩緩開口:“你既不信任於我,又何必冒險與我們同行?”


    男孩聞言猛地抬頭看向燕於飛,急急解釋道:“公子誤會了,小人並非不相信公子。”說完又抿了抿唇,將目光又投向腳下的小草,麵帶猶豫的低聲道:“我們有親戚在邊郡,我母子二人是去邊郡投親的。”


    燕於飛見他神色閃爍,言語支吾,便繼續問道:“是什麽親戚?在邊郡作何營生?”


    男孩皺起了眉,使勁的抿了抿唇,似是下定決心一般急急道:“是我父親,在安西都護府從軍。”此時那邊的婦人卻捂著臉嚶嚶的啜泣起來。


    燕於飛狐疑的向那婦人看了一眼,又看向麵前垂著頭的男孩道:“既是你父親你大方說便是,為何要遮掩?”


    男孩垂著頭不言語,臉漲的更紅了,就連脖子都染上也紅暈。


    看這情形必是有什麽不欲人知的內情,燕於飛便不再多問。一個孩子和一個看似軟弱的婦人,應該不會惹來什麽麻煩,況且他們也是要去安西都護府,帶他們一路倒也無妨。想到此燕於飛便淡淡的道:“去收拾東西吧。”


    男孩見燕於飛答應了,便歡喜的抬起頭,眼中滿是感激行禮道:“多謝公子。”


    燕於飛衝他點了點頭,便起身走開了。


    再次上路,林隊副見隊伍裏多了兩個人,隻是皺眉看了看燕於飛,也沒多問,便指揮著眾人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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