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辦妥了?”九爺伸長手臂,邊往對麵的酒杯斟酒,邊問剛進門的林子迅。


    “自然是辦妥了。”林子迅鬆散的往九爺對麵一坐,端起酒杯押了一口。


    “她作何反應?”默了半晌,九爺看著手中輕輕轉動的酒杯,問道。


    “嗬,終究還是問了。”林子迅輕笑一聲,引來九爺詫異而探究的注視。


    “咳,她自然是很意外,有些不知所措罷了。你且放心。”林子迅輕咳一聲,收起臉上笑意,轉頭看向窗外,又接著道:“要我說還不如直接解決的好,留她一命反而會成為那丫頭的累贅。”


    “你不了解她,若讓那索妃娜丟了性命,她會愧疚一輩子。”九爺輕輕搖頭,目光深邃而悠遠的盯著酒杯,似乎透過杯中酒液看到了更遙遠的所在。


    林子迅轉回頭,微微眯起星眸看向九爺,半晌,才涼涼的道:“哦?我倒是不知,才相處幾日,你就將那丫頭了解的如此透徹了。”


    對麵的人依舊盯著酒杯,對他的嘲諷充耳不聞。


    “我估摸著老爺子快到了,還是說正事吧。”林子迅坐正身子,正色看著九爺。


    九爺將視線從酒杯轉到林子迅臉上,示意他說下去。


    “下午到的急報,金岩三日前已到了天水郡,想來再過個七八日就能抵達甘州。”


    九爺並不說話,隻是垂目沉思。


    “我感覺這次派特使前來。應是衝著你的,說不得會遣你去其他地方,你該早作打算才對。”林子迅垂目看向手中酒杯,緩緩道。


    九爺一動不動的沉思著。林子迅也不打擾他,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壺,自斟自飲了起來。


    夕陽西下,暮色低垂。


    “吱呀”一聲,一個身段豐腴、麵容嬌美的女子推門進來。恭敬的向兩人一禮,靜默上前點燃燈盞,又悄悄退了出去。


    良久,九爺抬頭看向林子迅道:“不管那位如何行事,我們如今且靜觀其變,等待時機吧。不過這邊的事不可鬆懈,你和連靖還要抓緊。所謂有備無患,隻有準備充分了,才能在關鍵時刻一擊得中。”


    林子迅點點頭。稍一猶豫,又問道:“你確定我們不必拉攏金岩。”


    九爺皺眉,屈指輕輕敲擊幾下桌麵。才道:“待見到人再說吧。切記不可將你我關係告之與他。”


    正說著話。房間門再次被打開,方才那個容貌嬌美的女子走了進來,輕笑道:“少將軍,侯爺在樓下等你。”


    林子迅無奈的起身往門外走去。


    厚重的木門在林子迅身後輕輕合起。


    “熄燈,出去。”九爺簡單的命令。


    嬌美女子安靜的將屋內燈盞一一熄滅,躬身退到門外。將門輕輕帶上。


    九爺坐在漆黑的屋內,閉目沉思起來。


    *********


    隨著聖上特派的撫邊使距甘州城越來越近,整個都護府也忙碌了起來。


    府衙的官員們開始安排接待事宜。而官員們的家眷更不得閑。又是忙著準備禮品又是忙著準備在自己府上為特使操辦接風宴。


    一時間,整個都護府,從府衙到後宅。從官員到家眷,都陷入了一種不合時宜的熱鬧氛圍中。


    就連暫居此地的燕於飛也被這怪異的氛圍所波及。近日拜訪她的訪客更是一日多過一日,直讓她生出應接不暇之感。


    日子就在眾人或主動或被動忙碌中悄悄滑過。


    這日午後,燕於飛午睡醒來,正準備去東廂陪陪索妃娜,卻見明貞走了進來道:“燕於飛請更衣,二公子要帶你去迎接特使大人,正在門外候著呢。”


    燕於飛微微一愣,皺眉看向於媽媽。


    金岩在近日抵達甘州她是知道的,但她並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出城去迎接他。且拋開閨閣女子的矜持不說,那些她都不在乎。就說那等官員雲集的正式場合,也不是她一個閨閣女子該出現的地方啊。


    真不知道這林子迅怎麽想的。他是不是管的太寬了點?燕於飛皺眉。


    “小姐有所不知,二公子和金公子都曾拜盧先生為師,關係自是不一般的。”於媽媽笑嗬嗬的道。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動不動就提醒自己有婚約在身,原來他跟金岩還有著這層關係啊。


    盧先生的弟子,那不就是自己親娘的師弟?那她跟金岩的婚約有*之嫌啊。燕於飛有些淩亂了。


    “既然是二公子帶小姐去的,小姐也不必顧忌太多。老奴這便為小姐換衣裳,別讓二公子等久了。”於媽媽催促著,似乎特別期待見到金岩。


    “是啊,小姐今日定要好好裝扮一番才對。”小米邊湊趣著,邊上前扶了燕於飛坐在妝台前,拿起梳子為她梳頭。


    明貞低垂的眼睫輕輕顫了下,接過小米的話茬道:“燕小姐不管如何裝扮,在金大人眼中定是最美的女子。”


    她這番話讓屋內三人同時一呆,都有些不明白一向奉行沉默是金的她,今日為何突然說出這番露骨的話。


    明貞微微傾了傾身,似是未曾注意到幾人的神色般,淡定自若的轉身出了內室。


    在於媽媽和小米的服侍下,燕於飛很快換上了一條七彩襦裙,上身穿了件玫瑰紫的蜀錦短襦,外罩黑亮的紫貂披風。濃密的墨發垂散在肩上,隻在兩鬢間挑起一股在腦後綰了一個小巧的發髻。發髻邊插了支東珠的珠花,走動間,連同耳垂上的東珠耳墜一起晃動著,在墨發和紫貂大氅的映襯下更顯出簡潔又華美的韻味。


    收拾停當,燕於飛帶著於媽媽和小米出了廂房,往通往外院的月洞門走去。


    林子迅正站在月洞門外跟明貞低聲說著話。聽到一陣輕巧的腳步聲,他回身看去,就見燕於飛身披墨黑的大氅,正站在月洞門內看向自己。


    黑亮的大氅、黑亮的發,映得她墨黑的眸子如子夜般黑沉。


    不甚白皙的皮膚在精心調養下,泛著柔粉瑩潤的光澤,配上她比平常女子略顯深邃的五官,便產生一種奇異而耀目的美,直有讓人不敢逼視之勢。


    燕於飛在看到月洞門外那人轉身的一刻,有那麽一瞬間的呆愣。


    她一直知道林子迅生的俊美。他的俊美不同於金岩的儒雅,也不同於林子達的和煦,更不同於九爺的精致魅惑。


    他的俊美是硬朗的、陽剛的、冷峻的、犀利的。


    一直以來,由於他們對彼此的種種惡感,她從未欣賞過他的俊美。


    但是今日,此刻,站在冬日裏明亮卻不刺眼的陽光下的他,一身銀甲,俊美肅穆,直如天神下凡。


    燕於飛第一次見他身著戎裝,隻感覺像他這樣的人,生來就該是金戈鐵馬、氣吞萬裏的馳騁於戰場的。


    他們此刻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短暫的驚訝和欣賞。


    不過失神也僅僅是片刻間,很快他們都拉回了心神。


    “林二哥安”燕於飛又向前一步,來到月洞門下,盈盈施禮。


    林子迅微微點了下頭,道:“走吧,門外已備好馬車。”


    一行人出了小院,順著青石路來到垂花門外,果然見一輛馬車侯在那裏。


    林子迅接過親衛遞上的馬韁,立在馬車前看著燕於飛上了馬車,這才飛身上馬,率先往大門口行去。


    “二公子原來是這個樣子呀。”小米小聲的說著,不忘伸長脖子往車簾方向看去,生怕被前麵的林子迅聽到一般。


    “瞧你這丫頭說的,又不是第一次見二公子。”於媽媽笑著打趣她。


    “可今日的二公子就是與平日不同嘛”小米笑著吐了吐舌頭。


    燕於飛靠著車壁,側頭看著窗簾,不知在想些什麽。


    “小姐想看街景嗎?婢子幫小姐打簾子。”小米說著話,便坐到燕於飛身邊,小心掀起窗簾一角,既讓燕於飛看得到車外,又不至於讓冷風灌入車內。


    燕於飛回頭對小米微微一笑,便轉頭看向車外。


    十一月的西北,正是酷寒時候。


    街上行人均是縮著脖子、籠著袖子行色匆匆。路邊少了攤販的吆喝,就連臨街的店鋪也有許多未開門營業。


    馬車在蕭瑟的街上緩緩前行,大約兩刻鍾後,便駛出了甘州城東城門。


    燕於飛當初是從西城門入的甘州城。此次還是第一次來到東城門。


    她掀起窗簾探頭向前看去,才發現整個東城門外都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蘆葦池子。一條黃土和碎石子鋪就的官道從枯黃的蘆葦叢中一直延伸向東,路上並不見人蹤。


    看來撫邊的車隊還未到。燕於飛想著,又轉頭往馬車旁邊看去。


    “嫌馬車內不夠冷?”


    還不待燕於飛看清前來迎接的官員隊伍,林子迅清冷的聲音便傳來過來。


    燕於飛回頭,見他不知何時已經策馬來到馬車旁,正皺著眉冷冷的盯著自己,似是很生氣的樣子。


    燕於飛不自覺的也皺起了眉,不明白他生什麽氣。


    她不理他,轉頭繼續往官員們排列的隊伍看去。


    “你這是打算在自己未婚夫婿麵前招蜂引蝶?”見燕於飛對自己視而不見,林子迅忍不住又開始口出惡言。


    燕於飛氣絕,正想回頭與他理論時,卻見一名親衛策馬過來道:“將軍,特使大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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