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還是很美麗的,隻不過除此以外也沒有別的用途了。


    三個人圍著火堆坐下,目不轉睛地盯著燃燒的火焰。在篝火中,一支串起來的幹切肉一直被烘烤著。


    “…………我說,”奧芬說話了,“……怎麽辦?”


    這是一位二十歲所有的青年——眼角上吊,目光很是不善,但較之更明顯的是一種憔悴感。黑發黑瞳,和其他兩人比起來,相貌更加庶民化一點。全身黑色服裝,胸口掛著一隻纏繞在劍上的一腳龍紋章——也就是大陸黑魔術的最高峰〈牙之塔〉的紋章。


    回話的是坐在他右手邊,抱著膝蓋的少年。


    “再怎麽問……事實就擺在眼前不是嗎。”


    一頭細細的金發,加上綠色的雙眸——年齡大約十四、五歲。他也是一身黑裝束,不過沒有紋章。他身上穿的黑襯衫和鬥篷,和他本人實在一點都不相配。


    最後說話的是再一個右邊——也就是圍著火堆最初坐在奧芬左邊的少女。她十七歲左右,一頭長長的金發,穿著破舊的牛仔褲,腿上趴著一隻黑色小狗。她和那兩人一樣,也在盯著火堆出神。


    “問題就在於,這一片肉到底該給誰……好在烈基平常就不吃什麽東西,它難道會光合作用嗎?”說著她摸了摸小狗的頭。


    小狗閉上了鮮亮的綠色眼睛,用頭在少女手心裏蹭來蹭去。


    “平均三等分……不行嗎?”金發少年說。


    奧芬麵朝他抬起頭,發出低沉的聲音:“馬吉克……”


    這是少年的名字,然後他對馬吉克繼續說:“你是想三個人分別吃一口,然後全員餓死呢——還是想一個人吃掉增加點體力,去最近的村子求救呢?”


    “最近的村子是……?”


    “在距這裏二十公裏處。”奧芬語氣很虛,他把視線往遠處看了看。


    現在他們圍著的火堆,處在偏離街道的一處草地上。覆蓋了大陸20%的廣大原始森林——芬裏厄森林也已經看不見了。從這裏繼續往北方前進的話,其地形漸漸從濕潤的森林地帶轉變為荒野。他們現在的地方剛好就是其中間地帶。


    街道前方二十公裏——正確來說是二十三公裏處——有一片民居。


    奧芬望著那個方向,輕描淡寫地來了一句:


    “話說回來,我應該是最有體力的那一個。”


    “不不不。”馬吉克連忙從肉的方向轉過臉來說,“師傅就請好好休息吧,應該把希望寄托在年輕的在下身上。”


    “女孩子……是最應該受保護的吧。”


    少女的聲音很小,語氣卻不容質疑。奧芬聽到她這句,耳根子動了一下。他和馬吉克對看了一眼,互相點了點頭。


    “休想。”兩個人異口同聲。


    “憑什麽!?”她唰地站起來嚷道。


    奧芬斜著眼看她,說:“簡單來說,這全都是你惹的禍。”


    “怎麽能這麽說!”她抱著腦袋左右搖晃。由於她突然站起來的關係,小狗烈基落到了地上,趴在篝火邊發呆。


    少女握緊雙拳,申辯道:“惹禍是人為過失的意思啊!這次的應該算作不可抗力才對!”


    “原來如此……”奧芬冷靜地說,“把所有食材都整成了一鍋沒辦法吃的東西,這叫做不可抗力嗎,克麗奧?”


    “『沒辦法吃的東西』這種評判根本就是錯的!”這位叫克麗奧的少女逼近他,豎起指頭說,“奧芬不是吃了兩口嗎!那全部吃完也不是不可能——”


    “那種灑在地裏能讓草全都枯掉的菜,我都半天沒吃東西了,會想吃一點那種東西也算正常吧,小混蛋!”


    奧芬也站了起來,和克麗奧對峙。兩人伸出的指頭差不多能碰在一起。夜風發出悲涼的聲音吹過大地。


    “你們兩位,還這麽有精神嘛。”馬吉克來了一句,“那就讓我——”


    嚓!


    …………


    正當馬吉克要伸手去取幹切肉時,一把刀子擦過他的指尖飛來,刺在地麵上。馬吉克麵色蒼白地抬起頭。


    隻見奧芬還保持在扔出小刀的姿勢上,非常平靜地說:


    “你已經做好死的覺悟了嗎?”


    “啊……這,區區是一片幹切肉啊……”


    “要看場合的。”


    這是克麗奧的聲音——她不知何時已經移動到馬吉克的對麵,兩手抱起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站好,以一種做好一切打算的目光看著馬吉克。


    馬吉克完全被嚇破了膽,慌忙後退。


    克麗奧無動於衷地看著他,雲淡風輕似的說道:


    “因為馬車壞掉了從塔夫雷姆市開始一直步行——因為投宿了一間可疑的旅店盤纏全被洗劫,因為沒錢付賬導致打白工打得快吐血,用剩下的食材我好不容易做好一鍋菜結果誰都不吃,發生這麽多事情,差不多出個死人也不奇怪了吧……”


    “死掉一個的話,就可以少一張吃飯的嘴了……”


    奧芬說著慢慢拾起插在地上的刀子,用刀背抹抹臉,看著自己的徒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馬吉克趴在地上往後退卻,發出類似哭叫的喊聲。他有可能真的哭出來了也說不定。少年不管不顧地叫道:“我懂了!我全都明白了!——我就算了,請師傅和克麗奧兩位享用吧!”


    馬吉克說完轉身給了他們一個後背,他背靠火光,盤坐在地上,小聲發著牢騷。奧芬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將小刀收回縫在外套內側的刀鞘裏。


    他麵朝克麗奧看去。克麗奧也把手上的石頭丟在地上。


    “這麽說……”奧芬修正姿勢,對克麗奧說,“由於馬吉克的英勇犧牲,戰局即將迎來高潮……”


    她也看著奧芬,做好準備。


    “剩下的隻有你和我,看誰能活到最後……”


    奧芬的鞋底在地麵上擦動,麵對擺好手刀防禦態勢的克麗奧,腰部重心下移,擺正拳頭。


    “這個時刻終於來臨了……”奧芬做好覺悟,低聲自言自語。他看著前方的克麗奧,將之與心中的幻影重合。


    “為了我將來子孫的存活……絕對不能在這裏死掉。”


    “師傅……”聽到這些對話的馬吉克,在他們身後說,“區區一片幹切肉,有必要搞成這樣嗎。”


    奧芬無視這些,大叫道:“好,來決一勝負吧,克麗奧!”


    “有本事就來啊!”克麗奧喊。


    但就在這一瞬間——“咿呀呀呀呀呀呀呀!”


    就在這平平常常的夜晚——


    突然響起震徹夜空般淒厲的慘叫。


    ——之後,慘叫消失在無垠的夜空中。


    勝負在一瞬間就結束了。被慘叫奪取注意力的克麗奧,被奧芬漂亮地放倒在地。他看了一眼臉部著地滾倒的克麗奧,自豪地舉起插著幹切肉的串子。


    “勝利後,別有一番空虛啊……”


    “奧芬——!?”


    克麗奧啪地坐起來。因為她是臉部蹭地,鼻頭有點磨破。


    就在奧芬準備將有點烤焦的幹切肉往嘴裏放時,她瞅準一個機會,上去搶住他的一隻胳膊,同時開始發飆:


    “剛才的!不算!”


    “搞、搞什麽!?你明明就輸了,再這樣就太難看了——”


    “師傅!克麗奧!”


    聽到喊話,奧芬朝旁邊看去。隻見馬吉克做出奔跑的姿勢,僵在原地。


    奧芬把手上的肉舉高,防止克麗奧夠著。他問馬吉克:“……你要去哪兒啊?馬吉克。”


    “還問我去哪,這不明擺著嗎!?”馬吉克表情緊張,“沒聽到嗎?剛才的慘叫!”


    “聽到了啊。”


    “就因為聽了那個,害我被揍了。”克麗奧也表現平淡。


    馬吉克雙手抖動著說:“聽到了還愣著做什麽!?剛才的可是慘叫啊!”


    “哦……”


    的確,那確實是一聲慘叫。從音量的大小,以及回聲的快慢來看,應該離這裏不遠。聽起來是一聲非常急迫的嘶喊。


    奧芬思考了一陣——接著他做出理解了的表情說:


    “果然!也就是說你這小子,已經變成聽到慘叫就極度亢奮坐立難安的變態體質了嗎!看來你生活裏壓力很大啊,原來如此!”


    “太好了馬吉克!你終於變成大人了!”克麗奧歡聲鼓舞地祝賀。


    唯獨馬吉克臭著一張臉。


    “搞錯了啦啦啦啦啦啦!”馬吉克跺著腳大叫,“我的意思是!遇到這種情況,不要去救人嗎!?”


    馬吉克似乎已經突破了忍耐極限,一點點地抽泣起來。在萬籟俱靜的夜晚——這樣的哭聲傳播力很廣,甚至可以傳到剛剛發出慘叫的人的耳朵裏。慘叫的當事人到底會如何判斷這哭泣聲,大約隻有神才知道——不過這片大陸上根本沒有神。


    看著這樣的馬吉克,奧芬單手捋了捋頭發——另一隻手還在高舉著幹切肉,防止跳個不停的克麗奧夠到。他歎了一口氣說道:“……這種事,我懂,剛才隻是耍耍你。”


    “耍耍我……”馬吉克看上去很疲憊,他又說,“總之,這是緊急情況。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但必須去援救——”


    “馬吉克……”奧芬又歎了一口氣。


    他簡單回避著不斷蹦跳的克莉奧,用自然不造作的目光眺望遠處的星空。


    最後,他舉起空著的一隻手,指了指地平線附近的一群星光。


    “在那片星星的方向,是多多坎達市。”


    “……嗯嗯。”馬吉克保持平靜地回話,他正用小碎步不停地踏著步子。


    奧芬點點頭說:“我們離開多多坎達市,已經過了三個月了……”


    “已經這麽久了啊。”


    “嗯。發生了很多事啊……”他數著指頭說,“先是在阿倫塔姆被會笑的人偶痛揍了一頓。又在金克霍爾村被亡靈蜥蜴之類的東西襲擊,至於〈芬裏厄森林〉,又遇到基姆拉克教會的殺手和深淵之龍的強襲。好不容易結束了,又被一個傻瓜燒光了保護森林,被抓到了局子裏。好不容易想在塔夫雷姆市休息休息,剛到就住院了,之後隔三差五就要和暗殺者幹架。出了這麽多事情,連一分錢都沒撈到,笨狸子的欠款也沒有追回。”


    聽了奧芬這段話,馬吉克莫名其妙,問了句:“……那,又怎麽樣了呢?”


    “我了個擦!短短三個月就撞到這麽多事,你一句『又怎麽樣了呢』就完了,我絕對要和這種生活說拜拜才行!”


    奧芬握緊幹切肉串嚎啕:“為什麽這些好萊塢大片會變成日常便飯啊!我一向追求平靜!今後我不會再自動往火坑裏跳了!”


    他一口氣說完,終於平靜下來喘了喘氣——然後看了看那塊幹切肉。


    串子已經從中間被折斷,無影無蹤了。


    轉頭一看,克麗奧手上拿著折斷的串子擺出勝利姿勢。串子上的肉已經沒了——在她嘴裏叼著。


    “混賬啊啊啊啊啊!”


    奧芬嚎叫著向她撲去,但有人從背後拉住了他的皮帶,不用說是馬吉克。


    “師傅!你冷靜一點!”


    “你叫我怎麽冷靜得下來!”


    “太誇張啦,這種事有必要這樣又哭又鬧嗎!?”


    “小心我把你埋進土裏隻露出頭,讓公雞啄你的眼珠!放手!”


    “怎麽可能放手!總之你先冷靜!克麗奧是不會真的獨吞的!”


    奧芬的雙腳漸漸老實下來(當然是因為馬吉克一直拉著他),他盡力控製住要爆發的心情,朝克麗奧看了看。


    在距離三米遠處,她已經把嘴裏叼的肉拿下來,用手拿著。烈基趴在她腳邊,她一臉悠哉地看著奧芬,露出嘲弄的表情,輕輕嗤笑了一下,聳聳肩,接著——慢慢地啃起肉來。


    “看我把那女人大卸八塊!快放手啊啊啊!”


    “都說了你冷靜一點啦!”


    奧芬嘶喊著,拖著馬吉克往前蹭,就在這時——


    慘叫又一次響起。


    “咿啊啊啊啊啊啊!”


    “…………”


    奧芬站住腳步,仰望夜空——當然,這並不是表示慘叫的人從空中飛了過來。他隻是等了一會,才慢慢說道:


    “意外的,很近啊……”


    “對啊。”馬吉克抓著奧芬的皮帶,愣了一下。


    克麗奧也表情驚詫地看了看周圍,警惕可疑的人影,即使這樣也沒忘記啃肉。


    奧芬把手放在下巴上,表情認真。


    “……這樣的話”他思考起來。他腦子裏左思右想,最後整理出了一個答案。


    “好!就去瞧瞧吧!”奧芬對另兩個人說。


    另外兩個人均表示出了詫異。


    “為什麽現在了才想去?”


    “剛才明明還那麽抵觸。”


    麵對克麗奧的疑問,奧芬抬起手笑了笑。他晃了晃手指說:


    “好好動動腦子想想。很簡單——慘叫,意味著很不好的事情。我猜是被某個東西襲擊了。雖然搞不清具體發生了什麽,但不至於出現太血腥的畫麵。可能是野狗啥的吧。到現在也差不多已經結束了。在這個時候,我們趕到了——”


    “去給那個落敗的倒黴鬼最後的一擊?”


    “…………”


    看克麗奧如此認真地來了一句,奧芬不由停頓了一下。


    “那是要鬧哪樣。錯,我們要做出雖然來救援了但是沒趕上的愧疚表情,這樣的話,對方多少還是會對我們心存感激的吧。”


    “……無論如何也太卑鄙了吧這麽做的話?”


    馬吉克冷著臉說的這句話傳到了奧芬耳朵裏。奧芬一時不說話了——與之前的氣氛不同,隻見一道冷汗從他臉上流過。


    奧芬裝作沒聽見一樣,把手放下來按在馬吉克的肩膀上,另一隻手直直地指向漫天的星空。


    天上的群星好像也在觀察著這一切。


    “馬吉克,看看這片大自然吧。”


    “哦……”馬吉克一臉不解。


    奧芬慢慢地說:“等你理解大自然的偉大之處時,就能聽懂我的話……”


    “把你那種卑微的思想和大自然的規模做比較也是沒用的吧。”馬吉克冷著眼說出出人意表的話。


    奧芬感覺臉上抽筋了。


    他想要掩飾似的轉過臉,然後像沒事人一樣往下說:“馬吉克。認真觀察一下天空的廣袤程度。這個世界上的廣袤,有時有著掩蓋真相的力量——”


    “喂,別扯這些了。”克麗奧說。


    隻見她把烈基放在頭上,開始收拾手邊不多的行李。


    “不快點走就趕不上啦。”


    “對對對!所言極是!”奧芬撇下馬吉克,也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他拿著自己的粗布包,胡亂地往裏塞著便攜毛巾,還一邊大喊:“這種完全是速度定勝負!狠狠地要一堆謝禮,過上幸福人生吧!喂喂喂,篝火要認真處理,不然森林護衛兵又要來找麻煩了!”


    “……早知道我真該留在〈塔〉裏比較好……”


    奧芬完全無視馬吉克的後悔聲,已經在計算著連影子還沒見著的謝禮了。


    從剛聽到慘叫聲時,就能感覺出叫聲並沒有傳得很遠——頂多也就兩、三百米左右。周圍全是樹林的原因,使得視野並不是很好,但大體的方


    向還是能判斷出來。從這點來看,叫聲的通透力還是可以的,慘叫聲基本都會有這種特點。


    “仔細想想……”奧芬一邊小跑一邊自問,“在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到底是什麽人被襲擊了?”


    旅遊者的數量開始激增,也是近幾年才開始的——


    要說理由的話,街道的整備工作已經十分成熟,準確度很高的大陸地圖賣得也比較便宜,再加上森林護衛隊和市區警察的合作也日趨完善,和以前相比,城市外部的治安也能得到保證。


    其中,道路的整備作為最大的一個理由,沿街的投宿設施增多也是重要的原因。在以前,都是一些簡陋的旅店,並且會被大敲竹杠——甚至旅店本身成了盜賊的老巢——不過最近這樣的例子不是很多。隻要經濟上沒有太大困難的話,是沒必要選擇露宿的。


    反過來說,連住宿費都付不起的人,也不會有盜賊特意來襲擊。


    “再說……會在野外露宿的家夥,估計不會拿出什麽像樣的謝禮。”


    “就像我們這樣的。”克麗奧來了一句,奧芬沒理她。


    順帶一提,她的行李隻有一隻黑色人工革的小背包,美觀度和裝飾性都差強人意。這是在塔夫雷姆市受過照顧的蕾緹鑫以前在野外訓練時使用的東西,沒辦法要求太高。


    “若是要不到謝禮的話,那我們豈不是白跑那麽多冤枉路了?”跟在他們後麵的馬吉克聽了奧芬的話後,說了一句。


    奧芬回頭說:“沒有現金的話,物質的也可以,特別是吃的東西。”


    “一個放高利貸的竟然這麽直接。”馬吉克吐槽。


    奧芬歪歪頭說:“……你小子,這次嘴不饒人啊。”


    “當然不饒人了!”馬吉克喊道,“在塔夫雷姆市遇見〈牙之塔〉的上級魔術士,把師父左右誇獎了一通,搞得我還以為師父原來是多麽牛叉的人物呢。”


    聽了馬吉克的牢騷,奧芬朗朗地笑了:“哈、哈——真傻啊,馬吉克。不管過去如何,都和現在的生活沒有任何關係。”


    “你這句話……不覺得十分悲哀嗎?”馬吉克背著笨重的行李說。


    這話涵蓋的內容太多,奧芬閉口不談了。


    三個人之中,馬吉克的行李是最多的——一眼看去,就像是騰空移動的行李中嵌進了一個人一樣。不用說,一大半的行李都是克麗奧的東西。那裏麵是不是塞滿了各種衣服呢,其實也並非如此。


    行李中最顯眼的是從最上層的包裏突出來一把劍。兩周之前,因為某些原因劍丟失了,後又被蕾緹鑫想辦法回收了過來。當時奧芬明確表示這東西太礙事了,不過克麗奧卻非常欣喜,高興得緊緊擁抱住蕾緹鑫。其他的就是從化做殘骸的馬車裏挑出來的日用品之類。


    在他們不停地快跑中——


    道路變寬了。


    循著慘叫的方向,他們奔走在遠離道路的一片林地裏,漸漸地樹木變得稀鬆起來。在青白的月光照耀下,四周一片昏暗,這時出現了一棟巨大建築物的黑影。


    “……在這種地方有這麽大的建築,地圖上有畫嗎?”奧芬說著加快了步伐。


    大陸流通的地圖基本上都是魔術士同盟發行的——這和魔術士的測量技術之優秀雲雲沒有絲毫關係,在大陸範圍內擁有較大組織力的單位,除了他們也沒有別人了。硬要說的話還有貴族聯盟旗下的派遣警察,不過他們是不可能為了旅行者發行地圖的。


    也是由於編纂者是魔術士同盟的關係,大部分的大陸地圖對北方和南方的描繪都極端地粗糙。這些都是同盟組織的力量延伸不到的地方,或是沒什麽興趣的區域。


    奧芬眯起眼睛,出現在前方的建築,從輪廓來看,有神殿一般的規模。如此巨大的建築物是不可能漏失才對的——這附近也不在魔術士比較棘手的教會總部的影響範圍內。


    “奧芬……”身後的克麗奧說,“好像,在……打群鬥?”


    “啊啊。”他也注意到了。在建築物的附近,通過夜視能看出有一大群人正在群鬥,具體的人數則不明。


    這時——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第三次響起。這一次並不是從發生群鬥的建築方向傳來——而是從剛剛經過的樹叢裏聽到的。


    “啥!?”奧芬驚愕地喊了一聲,站住了。


    他麵朝樹叢看去,這時從裏麵衝出一個人影。


    “呀啊!”克麗奧一聲驚叫。


    簡單來形容的話,就是渾身是血。此人遍體鱗傷,身上的皮鎧破爛不堪,手上的劍也折斷了。


    他搖搖晃晃地從樹叢裏衝出來,走到半道上,就當場栽倒,斷氣了。他再也爬不起來了。


    接著……


    超越了五感的第六感瞬間支配了奧芬,他馬上擺好姿勢,放低腰身,左肩前傾。放在腰部的右手握成拳,腦子裏開始準備魔術的構成式。


    大約就在同時,樹叢中突然衝出一團黑影!


    和負傷的男子比起來,速度快得驚人,帶著一股威壓感衝過來。個頭不大,約有一米高。奧芬瞄準黑影的中心部位,大聲一喊: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他伸直的右手爆發出劇烈的白光。熱衝擊波裹挾著電氣一直線地朝黑影射去,轟鳴後火光衝天。奧芬後退了一步,盯著栽倒在地的黑影。


    被炸得焦黑的是一隻狗一樣形狀的物體。不過可以很容易地辨認出,這不屬於野狗。


    “師父……”馬吉克欠缺緊張感地說,“真是隻奇怪的狗啊。”


    “……是啊。背後還長著蝙蝠的翅膀。”


    “你們倆怎麽還這麽冷靜啊!”克麗奧雙手搖擺著叫道。她自己明明把一隻嚴重不屬於狗的動物放在頭上,這時候卻精神混亂似的晃著膀子大叫,“這根本就不能是狗吧!這到底是啥啊!?”


    “你問我我問誰……”奧芬抓抓臉,把視線從那隻(類似是)狗的屍體上移開,看向建築物的方向,也就是正在發生群體亂鬥的方向。


    “問問那些人,或許就知道了?”


    聽了這話,克麗奧的肩膀向下一鬆,轉頭問馬吉克:“……道理是沒錯……可他幹嘛能這麽冷靜?”


    少年也一臉不解地回答:“沒什麽。看師父這麽平靜的樣子,我就感覺沒必要慌張了。”


    “問題不在這裏吧?”克麗奧半睜著眼吐槽。


    奧芬慢慢地抱起胳膊說:“真正的恐怖和混亂,並不是稀奇古怪的東西突然衝出來就會發生的。”


    “…………?”


    “而是看似很正常,實際卻異常任性,你指東她非要指西的調皮鬼搗蛋造成的。”


    “你這是什麽意思!”克麗奧抗議。


    奧芬也不想解釋,他無奈地歎口氣,開始向建築物的方向前進。建築物的屋頂豎著一座尖塔,看上去像是朝月亮舉起的拳頭。


    “再說,出手相救索要謝禮的計劃,還沒有作廢呢。我們等敵人數量減少一點再過去,腳步慢一點。”


    “還帶這樣的,真是看不下去了!”克麗奧發著牢騷,慢慢地跟上去。


    “……結果還是被卷進麻煩裏了。”馬吉克說道。


    奧芬一臉沉痛地看著他說:“……就我們這樣的幾個人,還想過上平穩的生活,大概已經不可能了。”


    ——會這樣說,看來奧芬已經對麻煩事有所習慣了,這真是悲哀的現實啊。


    ◆ ◇ ◆ ◇ ◆


    在建築物的屋頂,有一棟並不算高的尖塔——這座月光照耀下的尖塔顯得比較明亮。這座塔並沒有肩負什麽特殊作用,是在設計之初便存在的形狀。


    塔很古舊,並有點


    傾斜。立柱和牆壁都反射著月光的清輝。


    塔的上方開著一扇窗戶。月光的銀輝射入窗中,即使裏麵有什麽動靜,也是很難察覺的——


    這時,一隻青白的手指,抓住了破舊的窗框。


    抓住窗框的手指的以外部分,全都隱藏在房間中,沒有被月光照到。但黑暗中,對方難掩興奮地蠢動著。


    ……無聲地,動著身子。


    並非是感到恐懼——不,或許確實是感到了一點恐懼。在吵鬧聲中,這東西蘇醒了。


    接著,依照遠古的囑托,行動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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