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皇宮以後,朱元璋就直接回了坤寧宮,至於今日的政務,全部都交給了朱棡與朱標。


    用朱元璋的話來說,從今日起,由太子監國,晉王輔佐政務。


    那他這個當皇帝的,自然要放權給他們,讓他們好好幹。


    對此,朱棡兩兄弟雖然無奈,但也拿老頭沒辦法,隻能繞道來了禦書房。


    而麵對專心處理政務的朱標,朱棡則是悠閑的躺在禦書房的院子裏,看向天空中的繁星,眼中閃過一抹感慨。


    但其實更多的是複雜,畢竟等古代的繁文縟節完畢以後,朱棡就要成親,而成親,就意味著有後。


    這讓朱棡的內心,泛起一絲波瀾。


    隱隱間,還有一抹期待。


    “在想什麽?”


    朱樉剛一踏進禦書房的大門,便是瞧見了躺在院子中的朱棡,還有朱剛嘴角泛起的那一抹笑容,頓時好奇道。


    “說了你也不明白。”


    朱棡回過神,擺了擺手道。


    “你不說,我怎麽能明白?”


    朱樉翻了翻白眼道。


    “就是因為我都不知道我在想什麽,所以說了你也不明白。”


    朱棡沒好氣的看向朱樉道。


    “原來伱也有發愁的時候。”


    對此,朱樉倒是調侃的笑道。


    一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無非就是發愁,可這世上竟然還有事能攔得住朱棡,這倒還真的挺罕見。


    “不是發愁。”


    聞言,朱棡又是搖了搖頭。


    “那就別想了,爹讓我給你帶一句話,明日早朝以後,我陪你去大相國寺祈福。”


    朱樉無奈的看了一眼朱棡,便是伸出手,直接將朱棡拉了起來道。


    “不去。”


    朱棡想都沒想,便是拒絕道。


    “別耍小性子,成親是大事,怎麽也得去求個好兆頭。”


    朱樉又是伸出手,拍了拍朱棡的肩膀道。


    “怎麽?隻有佛祖保佑,我才能成親?”


    朱棡依舊撇了撇嘴道。


    朱元璋是窮苦出身,還沒發跡之前,什麽都幹過,特別是和尚。


    所以在此以後,凡是老朱家的兒孫,隻要遇上寺廟,就都得進去拜一拜。


    特別是京師的大相國寺,即便是再不情願,皇子也必須每年去一趟。


    更何況,朱棡幾兄弟又是嫡子,馬皇後又是個愛禮佛的主,所以這大相國寺,去的是更勤快了。


    以前朱棡還在京師的時候,也會時常陪馬皇後去大相國寺。


    隻是後來去了太原,直至回京師以前,朱棡都再也沒有踏進過寺廟,更別說拜佛了。


    “娘的麵子總得給吧,該去一趟,就去一趟,別老是讓咱娘絮叨。”


    朱樉卻仍是苦口婆心道。


    “嗯。”


    見狀,朱棡也隻能點點頭同意。


    畢竟,在老朱家,你能拗得過朱元璋,那很正常,但你一定拗不過馬皇後。


    這也足以得見,馬皇後的家庭帝位,有多麽的豪橫。


    “今天的政務,還沒處理完?”


    隨後,朱樉又是看向燈火通明的禦書房,皺了皺眉道。


    “哪有那麽快,才剛回來,估計處理完,最快也得一個時辰,而且看這情況,至少兩個時辰打底。”


    朱棡想都沒想道。


    “這當皇帝,可真夠累的。”


    聞言,朱樉又是忍不住吐槽道。


    而這些話,自然也都是傳進了朱標的耳朵裏,畢竟隻有一牆之隔。


    對此,朱標的眼中閃過一抹怨念,這兩個小兔崽子,真是白眼狼,都不知道進來幫幫他?


    而且還在外麵說風涼話,真是白疼這兩個小混賬了。


    “對了,你在江南待了這麽久,那件案子有眉目了麽?”


    話罷,朱棡環顧了一眼周圍的侍衛,便是伸出手指了指,並且向朱樉微微搖頭示意。


    用案子這兩個字代替,以免隔牆有耳,走漏風聲。


    “嗯,過幾日,我帶個人過來,你一問便能知曉,而此間涉案之廣,簡直是駭人聽聞。”


    說話間,朱樉又是看了一眼四周,方才湊到朱棡的耳邊,低聲道:“江夏侯周德興,已故誠意伯劉伯溫,均是涉案其中。”


    “誠意伯,我能想明白,畢竟他也做過元朝的官,所以為了自身利益,無可厚非。”


    “但這江夏侯可是咱們家老爺子的同鄉,少年好友,而且沒有利益衝突,為什麽會摻和進來?”


    對此,朱棡也是皺起眉頭,低聲道。


    江夏侯周德興,是朱元璋的少年好友。


    元至正十三年六月,朱元璋回鄉募兵,周德興便是在這時投靠了朱元璋,同年隨軍攻克滁州、和州。


    深受朱元璋的信賴,也是淮西二十四將之一,所以周德興怎麽會參與進謀害小明王的案子當中?


    “你還記不記得,江夏侯與淮西勳貴之間走的並不近,甚至是有點遠。”


    朱樉並未回答朱棡的問題,反而是看向朱棡低聲詢問道。


    “自然記得,洪武三年老爺子大封功臣以後,江夏侯周德興便是與淮西漸行漸遠。”


    “除了參加朝會,還有軍務,就幾乎是大門不邁,二門不出。”


    “私下裏更是與淮西沒有任何交集。”


    “為此,老爺子更是跟我誇讚過江夏侯,在朝中從不結黨營私,拉幫結派。”


    朱棡想了想,方才開口道。


    如果不是周德興參與進謀害小明王的案子之中,朱棡還真以為周德興深諳明哲保身之道。


    想借此淡出朝堂,方才選擇與淮西勳貴漸行漸遠。


    隻是今日看來,此間之事,估計還有些許秘聞。


    “沒錯,可在我私下的調查之中,江夏侯與江南的官員糾纏不清。”


    “甚至是在江南有許多田畝,都分屬於江夏侯的名下。”


    “隻是這件事被我壓了下來,還未上報給朝廷。”


    “所以我估計明日,江夏侯應該會來尋我,畢竟上一次,咱的那些叔伯們集體認錯,唯獨沒有江夏侯。”


    朱樉的眼中閃過一抹深邃,方才道。


    “你為什麽這麽篤定?”


    朱棡倒是有些好奇的看向朱樉道。


    “錦衣衛的流程,除了擺在明麵上的,當然還有暗地裏的。”


    “那即便是江夏侯做的再隱秘,也會露出些許馬腳。”


    “而且為江夏侯管理田畝的江南士族,要麽被我處死,要麽被我下獄。”


    “畢竟這事關朝廷侯爵,而且還是開國功臣,爹不張嘴,我也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我篤定,江夏侯一定會來找我。”


    麵對朱棡的好奇,朱樉沒有半點猶豫,便是全盤托出道。


    “那就將此事暫時壓下,也不必稟告老爺子,先靜觀其變。”


    “而我倒想看看,這群人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朱棡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之色。


    “大哥那邊?”


    朱樉卻又是指了指禦書房的門。


    “朝廷最近政務頗多,老大已經是分身乏術,那我們這是做弟弟的,當然要為他分憂。”


    “所以也先別告訴他了,等到這件事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再跟老大講也不遲。”


    朱棡搖了搖頭。


    “好。”


    朱棡作為他們兄弟的主心骨,朱樉自然不可能反駁,便是點了點頭。


    “對了,江夏侯與已經被滅門的呂本還有一些微妙關係。”


    “雖然這隻是片麵之詞,但我覺得並不是空穴來風。”


    頓了頓,朱樉又是看向朱棡道。


    “什麽微妙關係?”


    聞言,朱棡又是皺起眉頭道:“不會是親戚關係吧?”


    “你猜的還真準,的確有風聲傳出,江夏侯與呂本之間,有親戚關係。”


    朱樉眼中閃過一抹錯愕之色,方才點頭道:“隻是我還不能證實。”


    “這不用證實,明日問問就好。”


    “畢竟以錦衣衛的能耐,想要查到點蛛絲馬跡,不是什麽難事。”


    “況且調查小明王之死,乃是朝廷絕密,除所有心腹錦衣衛之外,就連毛驤都不知曉。”


    “而縱然將夏侯再聰明,我想他也猜不出,我們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所以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問,如果能證實,那他與小明王之死,一定有關係。”


    “那免死鐵卷能保他一回,可保不了他第二回。”


    朱棡倒是渾不在意的笑了笑道。


    畢竟有求於人,周德興若是還藏著掖著,那就有點不禮貌了。


    “明日大相國寺以後,你跟我一同回秦王府,我們等一等江夏侯。”


    朱樉想了想,便是道。


    “那我這幾日便住在你府上,畢竟他明日不來,往後也一定來,而且用不了多久的時間。”


    對此,朱棡又是看向天空繁星,輕聲道:“畢竟我們坐得住,他卻不一定能坐得住。”


    “沒錯,不管是你跟大哥的錦繡閣宴請,還是老爺子的雷霆震怒,都沒能讓周德興站出來。”


    “那這其中必然有問題,所以要麽是他低估了錦衣衛,要麽就是覺得免死金牌一定能保得住他。”


    “可自古以來,伴君如伴虎,若是真的遠離了權力中樞,他這個江夏侯,就是名不副實了。”


    “所以不管是探口風,還是來認罪,他都得來一趟。”


    “畢竟我沒將其公之於眾,就已經是給了江夏侯麵子,除非他連最後的一點體麵,都不想要。”


    清朗充滿寒意的聲音響起,本來還有一些清涼的夜風,也是染上了一絲冷冽。


    至於為何沒有刻意的壓低聲音,無非就是想借這些侍衛傳播出去。


    不管這其中有沒有江夏侯周德興的人,那也總會傳到周德興的耳中。


    而若是這般,周德興還能坐得住,那才是定力超群。


    “都退下。”


    隨後,朱棡又是懷視了一眼院中的侍衛,便是擺了擺手。


    “遵命。”


    侍衛領命以後,依次躬身退出。


    直至院中再無一人之時,朱棡這才又是看向朱樉道:“誠意伯,真的會卷入這件案子麽?”


    “事實上,縱然劉夫子沒有參與進這件案子裏,但他也屬於默許。”


    “畢竟劉夫子的身份擺在那裏,所以我不相信劉夫子從頭到尾不知道這件事情。”


    “可身為一個臣子,他從頭到尾什麽都沒有做過,那就是什麽都做過了。”


    朱樉輕輕歎了口氣,便是道。


    從大明開國之日起,朝廷上的黨爭,就已經冒出了頭。


    以李善長為首的淮西勳貴集團。


    以劉伯溫為首的浙東集團。


    以呂本為首的江南集團。


    一直都在明爭暗鬥,而且是大明剛一開國,浙東與淮西的矛盾,就被無限放大。


    再加上江南集團的推波助瀾,朝廷的黨爭一直處於相對於平衡的狀態。


    直至於劉伯溫之死,方才打破了這一平衡。


    所以這便足以說明,小明王之死,劉伯溫可能沒有參與,但絕對知情。


    誰讓劉伯溫本身就是浙東集團的老大。


    那朱棡也能想得明白,朱樉口中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無非就是劉伯溫的兒子。


    劉璉。


    劉璟。


    “三分天下諸葛亮,一統江山劉伯溫。”


    “可惜了,劉夫子終究比不得丞相啊。”


    思索間,朱棡也是歎了口氣。


    不過想想,是個人就會有私情,所以縱然劉伯溫一心為國為民,也會有猶豫之時。


    那兩不相幫,或許是最好的結局。


    畢竟劉伯溫也做過元朝的官,所以這是政治上的問題,有時候真的說不明白。


    但這對於皇權,是絕對不允許的,而一個忠臣,也絕對不能蛇鼠兩端。


    “如果劉夫子還在,你覺得以老爺子的性子,會怎麽辦?”


    麵對朱棡的歎氣,朱樉又是輕聲詢問道。


    “以老爺子的性子,必然是將帥可廢,江山不可亡。”


    “直白點的意思,就是誰都可以死,不是誰的功勞大就不能死,但是這江山,絕不能亡。”


    朱棡幾乎都不用考慮,便是脫口而出。


    “不過,劉夫子已經去了,還有老爺子現在的性子,應該能念著點舊情,從而不遷怒於子孫。”


    “甚至有可能,不想讓我們將劉夫子牽扯進去,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可老爺子還是會這麽辦。”


    “畢竟在老爺子統一天下的過程中,劉夫子厥功至偉。”


    “而且劉夫子的兒子劉璉,也是人才,可以加以重用,但必須要好好敲打一番。”


    頓了頓,朱棡又是繼續道:“讓其明白,朝廷的寬恕,是讓他更好的為國盡忠,為民做主。”


    “但以你的性子呢?”


    對此,朱樉依舊反問道。


    “大明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際,自然要恩威並施,盡可能的留下有用之才。”


    “畢竟是劉夫子的兒子,品行絕對不會那麽不堪,稍加引導,也是可以委以重用。”


    朱棡聞言,便是擺了擺手道。


    “你這是在為國考慮,所以這不是你的性子。”


    朱樉則是仍然搖了搖頭。


    “你錯了,這恰恰是我的性子。”


    “誰讓我從小就不喜歡浪費東西,往往碗裏的每一粒米,我都要吃幹淨。”


    朱棡的嘴角,又是揚起一抹笑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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