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恭,晉王殿下和秦王殿下,今日怎麽會來大相國寺?”


    等朱棡與朱樉的身影步入山門以後,徐妙雲方才轉過頭,看向徐允恭問道。


    “祈福的話,應該是晉王快要成親了。”


    “畢竟前些日子,陛下為謝世伯賜爵封侯,永平,想來就是為成親做準備。”


    徐允恭思索了片刻後,便是看向自家大姐開口說道。


    晉王朱棡要成親的消息,又不是什麽隱秘。


    應天府的達官顯貴們,隻要能觸及這個門檻的,基本上都知道,並且都已經備下了厚禮。


    而且,聽說今日一早,一向不問世事的曹國公李貞身穿五爪金龍袍,攜帶禮品,前往了永平侯府。


    想來應該就是今日送定,也就是六禮之一的納采與問名。


    畢竟這兩位的親事,拖的實在是有點太久了,所以朱元璋有些著急,也實屬正常。


    “嗯。”


    徐妙雲輕輕的點了點頭,但眼底卻是閃過一抹失落之色。


    她與朱棡也不是第一次見麵,隻是因為那個時候太小,所以彼此之間的記憶不深。


    可徐妙雲卻記得很清楚,一直都記得朱棡。


    至於為什麽會記得,徐妙雲也說不上來,反正就一直牢牢記在心裏。


    特別是洪武六年,朱棡就藩太原,初期傳出來的消息,乃是晉王。逃婚。


    那時的徐妙雲,心裏還有一點點說不上的開心。


    而是金子在哪裏都會發光,特別是如朱棡這般的英雄。


    洪武七年與草原對決擴廓帖睦爾,一戰成名,被譽為大明年輕一輩的第一戰神。


    後來又是連續兩年,朱棡以一己之力壓製草原,此消息一傳回京師,更是引起大地震。


    朱棡從此也是徹底坐實了年輕一輩的第一戰神。


    也是從那時起,朱棡的影子,便再也無法揮散。


    “大姐,你怎麽了?”


    就在徐妙雲出神之時,徐允恭的聲音又是響起。


    “沒什麽,我們走吧。”


    徐妙雲輕輕搖搖頭,便也是踏進了大相國寺。


    “這大相國寺的寺名,還是咱爹禦筆親題。”


    走在大相國寺的院子裏,看著絡繹不絕的香客,朱樉方才看向身旁的朱棡笑道。


    “咱爹寫的字,越來越不錯了。”


    聞言,朱棡也是點頭笑道。


    “那可不,自打你洪武六年就藩,咱爹就開始勤學苦練。”


    “等有所成就以後,就給這大相國寺題了個寺名。”


    對此,朱樉又是有些哭笑不得道:“甚至是我的秦王府,你的晉王府,還有給老四蓋的燕王府,都是咱爹題的字。”


    這事的淵源,還是以前朱棡說朱元璋的字醜,當時老頭就有點不樂意。


    所以就一直在偷偷摸摸的練字,後來還真被這老頭練成了。


    隻是這事情的起因,每每想起,都會讓人哭笑不得。


    還真是老頭的性格,不蒸饅頭我都要爭口氣。


    “老頭子還未發跡前,做個乞丐,當過和尚,這幾乎全天下人都知道。”


    “也難怪,這大相國寺的香火,這般的鼎盛。”


    朱棡又是看了一眼麵前的大雄寶殿,不由的點了點頭道。


    “能承受皇家香火,應天府也就大相國寺了。”


    “再加上老頭親自題的字,香火鼎盛倒也正常。”


    “不過近幾年佛門,因為咱爹當過和尚的緣故,聲勢也是大了很多。”


    說話間,朱樉又是搖了搖頭。


    北方因為戰亂,所以寺廟並不是很常見。


    再加上若不是因為朱元璋和馬皇後,朱棡就根本不可能理佛,所以不知曉,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因為大明的首都在南方,所以這幾年佛寺興起,各地都建有佛寺,且和尚香客甚廣,可謂是吃盡了紅利。


    “自古以來,就是不能忘本,而老爺子當過和尚,自然對和尚多有優待。”


    “隻是這往後的規矩要改一改,畢竟朝廷沒有義務養著他們。”


    “同時也該扶持扶持道門,使其形成一個平衡的狀態。”


    “免得任何一方做大。”


    朱棡倒是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


    “什麽意思?”


    朱樉有些不解的看向朱棡道。


    “伱看這些和尚,一個個唇紅齒白,膘肥體壯。”


    “哪裏還是曾經那些隻求於溫飽的和尚?”


    “無非就是仰仗老爺子的恩澤,才能如此。”


    “可是這些年佛門寺廟越來越多,難不成朝廷要一直給予他們優待?”


    “百姓還都在苦苦掙紮,這群和尚們憑什麽能免俗?憑什麽可以高於百姓?”


    “再者,當和尚就是吃齋念佛,敬頌什麽慈悲為懷,又不需要生產,這與我大明休養生息的國策,有所衝突。”


    “所以啊,既然都已經享受了這麽多年的恩澤了,也該停一停了。”


    “而在我大明治下,都是我大明子民,也該為國分分憂了。”


    “回去以後,我會讓老爺子下一道旨,凡是我大明百姓,不管是道士,還是和尚,都得遵照朝廷政令,實施攤丁入畝、”


    “同時也可以防患於未然,畢竟國以民為重,可若是民都去當了和尚,這天下,豈不就亂了套。”


    朱棡一邊走,一邊看向朱樉耐心的解釋道。


    隻是這聲音不大也不小,惹得路過的和尚與香客,眼中皆是閃過一抹錯愕之色。


    “嗯,你說的不錯,光是這大相國寺,就有成百上千的和尚。”


    “而這僅僅是大明治下的寺廟,其中的一座,可謂是冰山一角。”


    “所以也的確該管管了,要不然,遲早生亂子。”


    朱樉也是讚同的點了點頭。


    “對嘛。都是大明的百姓,朝廷就一定要講究一視同仁,不能有絲毫的偏頗。”


    “而你想當和尚固然沒錯,但不能以當和尚、侍奉佛祖為借口,從而逃避你的責任。”


    話罷,朱棡停下了腳步,便是朝著眼前的大雄寶殿,微微鞠了一躬,便是沒了下文。


    “你不進去拜一拜?”


    見狀,朱樉則是一臉驚愕的看向朱棡道。


    “所謂心誠則靈,所以拜不拜,沒關係,佛祖不會怪罪。”


    “況且我心本就不誠,我所信奉的永遠都是子不與怪力亂神之,心中無佛,拜了有何用?”


    “隻是既然來了,也該適當禮敬一下,為咱爹娘求個平安。”


    朱棡仍是不在意的笑了笑道。


    “隨你吧,畢竟我從小就強不過你。”


    “而且已經來過一趟了,我也算是完成了老頭子的任務。”


    朱樉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的搖了搖頭。


    畢竟朱棡從小,不是用話將你噎死,就是用拳頭將你打服。


    占不占理的不重要,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氣勢不能弱,沒理都要爭三分,有理我為什麽要饒人?


    “阿彌陀佛,您怎麽又來了?”


    “小僧不是跟您說過麽?”


    “大相國寺乃是天子禦封之所在,從不接掛單和尚,您還是去往他處吧?”


    就在此時,一陣嘈雜的聲音響起,朱棡與朱樉微微轉過頭,便是看見一個小沙彌,看向眼前的黑衣和尚,雙手合十道。


    雖然用的是敬語,但語氣中明顯有一絲不耐,就好似這和尚已經來了許多回了。


    對此,朱棡與朱樉皆是微微皺了皺眉頭。


    佛門向來講究與人為善,縱然是天子禦封之所在,也不該如此作為。


    更何況這還在天子腳下,你一句天子禦封,敗壞的可不是寺廟的名聲,而是朱元璋的名聲。


    “老頭子的名聲,都被這群和尚們敗壞了。”


    朱剛眼神冷冽的看了一眼小沙彌,便是搖了搖頭。


    “什麽意思?”


    輕緩溫柔的聲音響起。


    朱棡緩緩轉過頭,隻見徐妙雲和徐允恭已經來到了他們的身後,並且眼中皆是泛起一抹好奇之色。


    “佛前一張口,無錢莫進來。”


    朱棡清朗的聲音響起。


    周圍所有的和尚,麵色都是閃過一陣難堪。


    可看其穿著,定然是非富即貴,所以大相國寺,不一定能惹得起,這才沒有發作。


    就連徐妙雲身旁的小沙彌,都是看向朱棡癟了癟嘴,眼中閃過一抹怨念。


    “還真是夠勢力的。”


    朱樉也是輕聲笑了笑道,隻是那眼中的寒光,一閃而逝。


    對於眼前這個小沙彌,眼中閃過的怨念,朱棡與朱樉自然是有所察覺。


    看來真的是因為吃的太飽了,不記得挨餓是什麽滋味了。


    “很正常嘛,倒是不用太過於在意。”


    “畢竟人家是大寺廟,看不上小和尚,實屬正常。”


    “至於他們所謂的眾生平等,聽聽也就罷了,不必當真。”


    朱棡還犯不上與一群和尚較真,便是拍了拍朱樉的肩膀。


    “施主,大相國寺沒有看不起任何的外來師兄。”


    “隻是因為這裏是天子禦封之所在,那一切都要守規矩,所以才不接任何的掛單和尚。”


    “而佛祖所言眾生平等,也是佛祖心生所向。”


    “阿彌陀佛。”


    小沙咪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便是雙手合十的看向朱棡道。


    “你要與我辯論?”


    朱棡看了一眼眼前的小沙彌,眼中劃過一抹玩味道。


    “阿彌陀佛,小僧隻是在闡述事實,並不是想與施主爭辯什麽。”


    小沙彌依舊風輕雲淡的雙手合十,盡顯大寺之風範。


    “那我問你。”


    “世法平等,無有高下。出自何處,乃為何意?”


    “一切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而不證得。出自何處,乃為何意?”


    “一切眾生悉有佛性,如來常住無有變易,又是出自何處,乃為何意。”


    “還有妙法蓮華經,也就是法華經,所闡述的是何等理念?”


    對於眼前這個風輕雲淡的小沙彌,朱棡又是緩緩開口道。


    對此,這個小沙彌漲紅了臉,都未曾答出來一句,隻是求助似的看向走過來的老和尚。


    “你知不知道?”


    朱棡也並未為難這個小沙彌,而是抬起頭看向那名老和尚,仍是笑道。


    “阿彌陀佛,眾生平等。”


    聞言,老和尚想了想,便是看向朱棡雙手合十道。


    “我問你出自何處,乃為何意?”


    “妙法蓮華經,所闡述的是何等理念?”


    “你跟我說一句眾生平等,便是想將其揭過?”


    朱棡的眼中泛起一抹冷意。


    “阿彌陀佛,施主說什麽,便是什麽。”


    老和尚依舊泰然自若道。


    仿佛是不想與朱棡爭辯,畢竟佛門一向不喜爭鬥,所謂的辯論,也沒有任何意義。


    “孤最後再問你一遍。”


    這一刻,朱棡不再以“我”自稱,而是以“孤”自稱。


    這也足以說明,朱棡怒了。


    天子腳下,佛門存世,自然有其存世的道理,可要是連自家教義,佛經都說不明白。


    這所謂的大相國寺,不過是個笑話。


    “我們家老三從小過目不忘,九歲就能對任何典故倒背如流。”


    “而今日孤也不為難你,將剛剛的話,重複一遍,孤便不會怪罪大相國寺。”


    朱樉也是微微側身而出,隨後看向了眼前眉頭緊鎖的老和尚,輕聲道。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是.?”


    老和尚的眼中閃過一抹遲疑,方才開口道。


    而這話音落下,朱棡與朱樉身側的便衣侍衛,便是從腰間掏出兩塊令牌。


    上麵赫然寫著“秦”與“晉”。


    那這身份,自然是呼之欲出。


    “秦王殿下,晉王殿下。”


    麵對眼前的這兩道令牌,老和尚不自覺的吞了吞口水,變又是雙手合十道。


    隻是這手,怎麽看都有些微微顫抖。


    對此,朱棡與朱樉也隻是冷冷的看向老和尚,並未言語一聲。


    “阿彌陀佛,兩位殿下,容小僧請方丈過來。”


    老和尚的手依舊顫抖,但還是開口道。


    “穿黑袍的那個和尚,你能說得出來麽?”


    朱剛看向眼前的老和尚,眼中閃過一抹譏諷之色,便是搖了搖頭,方才轉過身,看向那個一身黑衣的和尚,輕聲問道。


    “阿彌陀佛,自然知曉。”


    清瘦的黑衣和尚,雙手微微合十道。


    “你叫什麽名字?”


    隻不過,朱棡定眼一瞧,總覺得這和尚有些眼熟,便再次問道。


    “阿彌陀佛,貧僧道衍,見過晉王殿下。”


    黑衣和尚這次並未雙手合十,反而是躬了躬身。


    聞言,朱棡的眼眸微微眯了眯,嘴角也是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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