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史台。


    “陛下竟然會將這個案子,交到禦史台查明。”


    禦史大夫陳寧看向手中的聖旨,眼中卻是掠過一抹沉思道。


    “未曾交給刑部,也不曾交給大理寺。”


    “而是在錦衣衛介入的情況下,將這件案子交到了禦史台。”


    “那無非就是想讓我們在這上麵做點文章,讓恩侯劉繼祖一家,永無翻身之日。”


    禦史中丞塗節也是想了想,方才輕聲開口道。


    如今朝中能坐到這個位子上,正二品、正三品的朝中大臣,都是人中龍鳳,天縱之才。


    雖然他們所圖甚廣,野心盛大,但並不代表他們沒有能力,特別是禦史這個位子,更是要善於揣摩心思。


    所以朱元璋為什麽沒有將這個案子交到刑部,或者是大理寺?


    因為不管是刑部,還是大理寺,都太過於正直,不善於揣摩朱元璋的心思。


    但禦史台不同,他們作為朝廷的監察機構,所最大的責任就是糾察與彈劾。


    還有維護朝廷綱常,確保官員遵守禮儀法度。


    而劉繼祖光是在禮儀法度上,就已經能讓禦史台大做文章。


    再加上劉繼祖在鳳陽的不法行徑,想要使其永遠不能翻身,這對於禦史台,不過是隨手為之。


    更何況,陳寧與塗節還都是胡惟庸的心腹,那為了自家老大可以報此血仇,他們也絕不會罷休。


    再者就是處於政治的角度出發,幹掉劉繼祖,也可以為他們增設三分權柄。


    畢竟好歹是個侯爵,如此嚴辦之下,恐怕是那群功侯,對於禦史台,都要忌憚三分。


    那隻要有了這三分話語權,胡惟庸也未必不能再度崛起。


    而此時,人在中書省的胡惟庸,也是接到了禦史台的稟告,心中更是升起一抹得意之色。


    果然,胡惟庸料想的不錯,朝廷絕對會有大動作,再加上太子朱標的聖旨,還有錦衣衛對於鳳陽的士紳豪強,逐一清查。


    都已經表明了,朝廷不僅僅是要辦了劉繼祖一家,更是要肅清鳳陽的士紳豪強。


    “這可真是一箭三雕,不僅維護了朝廷的政治清明,更可以對文武百官,乃至於淮西勳貴,起到極大的震懾。”


    “還有借此肅清鳳陽的士紳豪強,讓他們不能再壓榨百姓。”


    “咱們這位陛下與太子殿下,手段還真是高明。”


    胡惟庸轉頭看向身旁的李進,還有江夏侯周德興、永嘉侯朱亮祖,輕聲一笑道。


    “相國,這裏是中書省,還請慎言。”


    朱亮祖卻是心頭一驚,便是連忙拱手道。


    胡惟庸這也太囂張了,竟敢如此堂而皇之的揣摩朱元璋與朱標的心思。


    別忘了,這裏可不是胡惟庸的相國府,這裏可是朝廷的中書省,而中書省內部的關係,錯綜複雜,一個不慎,就會招來橫禍。


    “不用擔心,在座的諸位都是本相國的好友。”


    “而中書省,也在本相國的把持之中,所以哪怕是說了不該說的話,也不會傳到陛下的耳朵裏。”


    胡惟庸倒是不在意的擺了擺手。


    自從胡惟庸進入中書省,就將這其中的關係,捋了個明白。


    同時哪些人該重用,哪些人不該用,胡惟庸也是心裏門兒清。


    所以該防著的人,胡惟庸依舊在防著,但是他在中書省大搞一言堂,這也是事實。


    畢竟眾所周知,中書省的左丞相汪廣洋自打開國以後,就是左右逢源,懦弱無剛,壓根不敢得罪胡惟庸。


    這就相當於掛了中書省左丞相的牌子,但卻不具備中書省左丞相的權力。


    反而是被胡惟庸牢牢的鉗製在手中。


    直白一點的意思,就是隻要胡惟庸想,隨時就可以將汪廣洋踢出局,甚至不會掀起半點波瀾。


    “相國,還是應該小心一些,以免隔牆有耳。”


    李進也是看向胡惟庸開口道。


    作為朱元璋插在中書省的釘子,李進也需要去奉承胡惟庸,還需要去提醒胡惟庸。


    而自從朱元璋要重用胡惟庸之日起,李進就已經成了胡惟庸的心腹,所以對於審時度勢,該怎麽說話,李進已經摸索出一套規則。


    捧著來。


    可能是因為權力的壓製太過於狠辣,所以導致胡惟庸聰明的同時,也會驕傲自滿,變得無比的自負。


    總覺得自己可以掌控一切,但殊不知,在這滔天的駭浪之中,胡惟庸隻是一條小蝦米,能捧起來,也能摔死。


    “嗯。”


    胡惟庸當然明白他們的好意,便是點了點頭,隨後沉吟道:“過幾日,本相國會安排陳寧與塗節彈劾汪廣洋,怠政懶政,不作為,使其退出中書省。”


    “汪廣洋的確是怠政懶政,不作為,但是將其留在中書省,不是更有利於相國?”


    對於胡惟庸的意思,周德興的眼中閃過一抹疑惑道。


    一旦將汪廣洋踢出中書省,中書省左丞相的位置必然是空缺,所以朝廷肯定會找人補上。


    那如果換個人過來,中書省左丞相的權柄,肯定會歸於那位新任的左丞相手中。


    這樣一來,對於胡惟庸的權力,就是一場不小的衝擊。


    所以將汪廣洋踢出中書省,真的值得麽?


    “你不能隻看表麵,權力永遠要起到製衡的作用。”


    “但本相國太招搖了,所以就會成為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況且一直把持著中書省,不僅僅是陛下會起疑,就連太子殿下也會有所察覺。”


    “畢竟汪廣洋已經多久沒有來中書省了,從本相國回到京師,本相國就還沒有見到汪廣洋。”


    “所以你們覺得陛下在中書省沒有耳目?”


    “肯定會有的,那這豈不是在說明,汪廣洋懼怕於本相國,所以根本不敢來中書省?”


    說話間,胡惟庸又是看向李進問道:“李進,汪廣洋已經多久沒有處理過政務了。”


    “自從去年開始起,左丞相就沒有過問過政務。”


    李進想了想,便是搖了搖頭道。


    “那這樣的人還不踢出中書省,難道留著他讓別人彈劾本相國不成?”


    “一旦有朝一日,太子殿下問話汪廣洋,汪廣洋答不上來,那豈不是坐實了本相國權傾朝野,一手遮天。”


    胡惟庸當即冷聲道。


    如果汪廣洋不這麽過分,胡惟庸當然會留著汪廣洋,但他幾乎不加以掩飾的行為,已經觸碰到了胡惟庸的底線。


    所以這個人必須踢出中書省,而且汪廣洋要不是開國功臣,胡惟庸都能整死他。


    “還是相國考慮的周全。”


    周德興與朱亮祖頓時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便是看向胡惟庸恭維道。


    “明日早朝以後,本相國便要動身離京,前往浙東,朝廷這邊,還要勞煩你們多多周旋。”


    “至於本相國的封伯宴,就不必辦了,而且本相國剛死了兒子,也沒心情。”


    麵對眾人的恭維,胡惟庸又是輕聲道。


    “明白。”


    眾人紛紛點頭附和,而此事也是落下了帷幕,但站在這其中的李進,眼中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冷然。


    又要使人滅亡,必先使其猖狂。


    胡惟庸現在已經不能用猖狂來形容,應該是膽大妄為。


    果然,被封伯爵以後,胡惟庸對於權力的野心,又是更進一步。


    再加上他本來就是中書省右丞相,但使其驕傲自滿,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隻是沒想過,這個時間,前前後後,竟然隻有不到兩日的時間。


    “老三,伱走那麽快幹嘛?”


    前往惠妃宮的路上,朱標終於攆上了朱棡,並且沒好氣道。


    “天冷了,我總不能老是往娘的寢宮跑,小娘那裏,我怎麽都要多去幾趟。”


    “你一點破事兒想不明白,還想讓我等你等到天黑?”


    “不過老大,你真得好好練練了,就這幾步路,你就能喘成這個樣子,”


    看向微微有些喘氣的朱標,朱棡又是皺了皺眉頭道:“以後要是當了皇帝,沒了咱老爺子幫襯,你怎麽可能扛得住?”


    朱標的身子骨,從小也不算很弱,而且還被朱棡逼著練武,就算沒有上馬殺敵之力,也算是精壯英武。


    但自從朱標開始參與朝政,幫助朱元璋處理政務,武藝也懈怠了下來,而這一懈怠,就是好幾年。


    畢竟哪有功夫強身健體,每日的朝政政務,都能忙的朱標手忙腳亂。


    可是這個身體素質,哪怕是以後朱標當上了皇帝,恐怕也是曆史上那個短命早夭的懿文太子。


    “每日一睜眼,就是數不盡的政務送往太子東宮,還哪有時間鍛煉?”


    “更何況現在,我還有監國之重任,那自然也是不敢懈怠。”


    朱標一邊走,一邊看向朱棡擺手道。


    雖然有中書省,但中書省的一把手,可是胡惟庸。


    所以朱標自然不放心,而且現在胡惟庸離朝,向天下實施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朱標自然得事事親力親為。


    說白了,往日的朱元璋每日能睡上三個半時辰,而即便是有朱標的輔政,每日也隻能多睡上半個時辰。


    但現在輪到朱標,朱元璋壓根是一點事都不管不顧,所以我們這位苦逼的太子,每日也就睡個三個半時辰。


    畢竟更改朝會的時辰,雖然已經定下,但還沒有下達,這還不是因為朱元璋有自己的意思。


    那現在還是按照原本的時辰,繼續早朝。


    而且想要更改早朝時辰,哪有那麽容易?


    必須要將所有的時辰都調好,這樣才能有條不紊的安排。


    要不然,貿然更改早朝時辰,朝廷肯定會受到影響。


    “李恒。”


    “傳一道旨意,自今日起,早朝時辰改為辰時準時入朝,讓他們自己把握時辰,反正鍾聲響起,文武百官,進殿陛見。”


    “回頭你再去一趟晉王府,讓人拿更改早朝時辰的奏章給你,將其送去中書省,依照奏章辦,就可以保證朝廷有條不紊的過渡。”


    “也讓那些大臣,都在家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才能為朝廷盡職盡責。”


    朱棡想了想,便是看向朱標身旁跟著的李恒道:“別忘了告訴朝臣,這是你家主子的恩典,要讓他們對你家主子感恩戴德。”


    對此,李恒的眼中卻是閃過一抹為難之色。


    這道聖旨,要是朱標下的,李恒會毫不猶豫的接旨。


    但是這道聖旨,並不是朱標下的,而是晉王朱棡下的。


    那究竟該不該聽旨?


    很明顯,朱棡這已經是在越權了,而而且還是僭越大不敬之罪。


    “晉王的意思,就是孤的意思。”


    朱標卻是抬起頭,看向李恒道。


    意思很明確,雖然是他朱標在監國,但朱棡也有輔國之責,可以加蓋印綬。


    “遵旨。”


    李恒的瞳孔微微一縮,便是連忙躬身道。


    朱棡的意思,就是等於朱標的意思,也就是聖旨。


    明白了,除朱元璋與朱標以外,大明誕生了第三個最具權勢的親王。


    “你別多想,我在場,你發的聖旨有用,要是我不在場,你可不能擅發聖旨。”


    頓了頓,朱標又是轉過頭,看向朱棡正色道。


    “你放心,要不是擔心你的身子骨扛不住,我才懶得發這道聖旨。”


    朱棡翻了翻白眼,便是道。


    “這是禮法。”


    “不是大哥不讓你發。”


    朱標一把攔住朱棡的肩膀,也是露出笑容道:“別生氣。”


    “養氣拳,一定要好好練,那那玩意對身體好。”


    朱棡的眼中又是閃過一抹無奈道。


    至於為什麽無奈,還不是因為一個說的是城門樓子,一個說的是胯骨軸子,這哪裏能對得上號嘛。


    “還是聊聊正經的,我剛剛細細盤算過,你說的這個救助金,絕對可以實施。”


    “因為人口的增長,的確是重中之重。”


    朱標又是拍了拍朱棡的肩膀,方才道。


    “我當然知道是重中之重,但卻不是現在,你別著急。”


    “畢竟你想想,現在的大明,雖然查抄了江南、浙東,還有諸多的士紳豪強,可哪裏不要銀子?”


    “推行寶鈔、攤丁入畝、官商一體納糧、慈幼院、重開科舉、興辦學堂、重修律法,這些都很燒銀子的。”


    “就說說推行寶鈔,江南、浙東、淮西算是已經推行下去了,但我大明的天下,總不可能隻有這三個地方吧?”


    “而且發放寶鈔,是需要金銀儲備的,要不然就是無根之萍,所以不能急。”


    “對了,關於發行寶鈔,需要的金銀儲備,我將其稱為銀本位。”


    看向有些興奮的朱標,朱棡又是搖了搖頭道:“還有就是關於救助金的實施,首先要做的第一點,就是廢了現在的戶籍製度,重新修訂,這更需要大筆大筆的銀子。”


    “廢了現在的戶籍製度!”


    朱棡的話音落下,朱標頓時瞬間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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