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江南,最頂層。


    “徐叔叔,您這一路走過來,侄兒怎麽覺得你的心情有點不太好。”


    已經換好衣袍的朱棡,躺在了常遇春與徐達的正中間,便是轉過頭看向徐達好奇道。


    畢竟,徐達幾乎把心裏有事都快寫在臉上,所以壓根不難猜。


    但究竟是什麽事情,能難得住魏國公徐達?


    這倒是讓朱棡升起了一抹好奇。


    “家中的一些鬧心事。”


    徐達輕輕擺了擺手,並未言明道。


    你讓徐達怎麽開口?


    說他魏國公徐達的嫡長女徐妙雲,誰都沒有看上,就都看上了即將成親的朱棡?


    這話要是一出口,就相當於將徐達的麵子,扔在地上踩,還是徐達自己丟下的麵子。


    那要強了一輩子的徐達,怎麽可能會同意?


    畢竟永平侯謝成雖然是自己的老兄弟,但兩女共事一夫,自家的大閨女還隻是個側妃。


    這讓徐達何止是糾結,更是滿心的苦笑之色。


    打了一輩子仗,命不僅賣給了老朱家,現在就連女兒都賣給了老朱家。


    而且他娘的還隻是個側妃?


    “清官難斷家務事,您老人家也不用太過於揪心。”


    “嬸嬸的那個脾氣,又是女中豪傑,您就多讓著她一點嘛。”


    朱棡還以為是徐達的夫人謝氏在作妖,便是輕聲開口寬慰道。


    徐達的老婆謝氏,人稱母老虎。


    乃是朱元璋麾下猛將謝再興的女兒,出生於將門,自小受到良好的武藝訓練,繼承了父親的勇猛和軍事才能。


    說白了,謝氏武藝高強,並非隻是待在家中,而是跟隨丈夫徐達參與了多次軍事行動。


    再加上其性格豪爽,說話直率,不受傳統束縛,這在當時的女性中是非常少見的。


    所以對於徐家的這個母老虎,凡是大明王朝的開國功臣,哪個不知道?


    這也造就了徐達非常懼內,而在魏國公府,要麽是謝氏當家做主,要麽就是徐妙雲當家作主。


    徐達也隻能淪為三把手,這還是因為徐達的二女兒性格溫厚,年紀還小。


    要不然徐達的地位,恐怕連自家二女兒都不如。


    隻不過這是臣子的家事,更何況還是自己的老兄弟,馬皇後與謝氏也是情同姐妹,所以朱元璋並未插手,反正是徐達遭罪。


    更何況,馬皇後不生氣則已,一生氣,朱元璋明顯也懼內,所以眼見徐達懼內,朱元璋心中肯定會偷著樂,哪裏會多管閑事?


    “老徐,看來你這懼內的毛病,這一輩子都是改不掉咯。”


    常遇春也是轉過頭,看向徐達調侃道。


    “咱那是愛護她,況且咱也不願意跟個女子斤斤計較。”


    “畢竟咱是大丈夫,當以大明天下為己任,豈能整日跟那個死婆娘鬥嘴。”


    徐達不屑的撇了撇嘴道。


    不過這落在朱棡與常遇春的耳中,明顯是有些嘴硬。


    “伱就嘴硬吧,每次被你媳婦嗆了一頓,就要跑出來找哥幾個喝酒。”


    “一個月,你能到咱的府上來八回,你不會忘了吧?”


    常遇春可是一點都不慣著徐達的臭毛病,也是撇了撇嘴道。


    “怎麽?兄弟之間聯絡聯絡感情,就成那個婆娘嗆了咱一頓?”


    徐達也是沒好氣道。


    “對對對,大徒弟。”


    “你徐叔叔絕對是萬裏挑一的懼內奇才,喝酒之前,說是想念咱常遇春,跟咱回憶回憶以前打仗的光景。”


    “可這個酒一喝上頭,就是什麽話都敢往出講,特別是對你嬸嬸,那更是數不盡的埋怨,說自己活的還不如一條狗。”


    “那怎麽辦?”


    “咱就隻能一邊聽著你徐叔叔哭訴,一邊偷偷的樂,哎.而且不僅僅是咱知道,你常姐姐,你師娘也都知道。”


    常遇春又是看向徐達冷笑一聲,便是衝著朱棡招了招手,方才意味深長的侃侃而談道。


    堂堂一個大男人,每次喝醉酒,都是拉著常遇春一頓哭訴,活脫脫像個受了氣的小媳婦。


    而這一筆一筆的賬,常遇春可都記著了,這也都是徐達的黑曆史。


    不過這也是第一次對外人講起。


    但是朱棡也不能算是外人,畢竟是自己的親徒弟,對自己又孝順,而且這裏四下無人,也不是不能調侃一下徐達。


    “常遇春,你放屁!”


    還不待朱棡開口,徐達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驚起,但是漲紅了臉的看向常遇春吼道。


    特別是你的聲音之洪亮,恐怕就連這一整層的客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這怎麽能是放屁?”


    “要放屁也是你放屁,你拍著你徐達的胸脯,跟咱說一句沒說過?”


    常遇春今天也是不慣著徐達,便是依舊不屑道。


    “咱那是喝醉了,醉酒了的話豈能當真?”


    麵對常遇春的不屑,徐達先是張了張嘴,但還是想不出反駁的詞,便是梗著脖子蠻橫道。


    “對對對,醉酒了的話不能當真,你徐達喝醉以後幹的那點破事,從打天下起,哪件事你當過真?”


    常遇春依舊紮著自家老兄弟的心口,不屑道。


    “對了。”


    “你爹還沒有稱王那一會,徐達也還算不上什麽名將。”


    “但架不住你徐叔叔張狂,喝醉了以後,直接朝你爹的頭上倒了一整壇子的酒,還笑話你爹是落湯雞。”


    “為了這件事情,你徐叔叔差點沒嚇死,現在跟咱說喝了酒,喝醉了的話,豈能當真?”


    “那他那人笑話你爹是個落湯雞,他怎麽最後去負荊請罪了?”


    常遇春還是毫不客氣的揭著徐達的老底,並且笑眯眯的看向朱棡道。


    這一席話出口,又是氣的徐達上躥下跳,恨不得撲過來弄死常遇春。


    但很明顯,兩個人的武力值上相差甚多,徐達隻要敢撲上去,常遇春就能幹碎徐達。


    “師父,人人都說你是猛將,但你這能言善辯,倒是讓徒弟刮目相看。”


    終於能插上嘴的朱棡,眼中也是泛起一抹苦笑之色,便是衝著常遇春豎起大拇指道。


    “咱說的都是事實,事實他怎麽反駁?”


    “畢竟是他幹出來的事情,他還能否認了不成?”


    “更何況,你徐叔叔又不是那群隻會玩陰的的老雜毛,當然啊,咱沒有再說你李伯伯。”


    常遇春又是補充了一句道。


    隻是這句話一補充,更是讓朱棡的嘴角抽動了兩下。


    這不還是將李善長罵了進去?


    就多餘捎帶這一嘴。


    “師父,徐叔叔,侄兒是小輩,能跟您兩位出來按個摩,還是因為侄兒要在這裏等茂兒哥。”


    “至於您兩位鬥法,就別拉著侄子了,侄子可不想摻和進去。”


    對此,朱棡又是苦笑著擺了擺手,方才看向徐達和常遇春說道。


    “就是嘮嘮家常,而且你放心,咱跟你徐叔叔關係好著呢。”


    “多少年的老兄弟了,隻能因為一兩句話就弄得不愉快?”


    常遇春倒是仍然不在意的搖了搖頭。


    “那可不一定。”


    徐達反而是冷哼一聲,便是撇了撇嘴道。


    “徐黑子,我怎麽沒有發現你這麽小心眼?”


    而這話音落下,頓時就引起了常遇春的不滿,便是開口叫嚷道。


    “要不要咱將底褲翻給你?”


    “你都快將咱扒得一幹二淨了,以後在小輩麵前,咱徐天德還能抬得起頭?”


    話罷,徐達又是毫不示弱的看向常遇春,喊了一聲道:“常胖子。”


    徐黑子。


    常胖子。


    好小眾的稱謂,隻不過這一聲黑子,還有侍女端進來的雞湯,又是讓朱棡的嘴角微微抽動了兩下。


    合理。


    這麽小眾的詞匯,還有如此眼熟的雞,很難不讓人代入其中。


    畢竟,就算沒有做過小黑寶,也曾當過小黑子。


    誰讓朱棡穿越以前就喜歡打籃球,咳咳.


    “這是咱們的大侄子,你怕個什麽?”


    “俺老常又不會拿出去跟別人講,放寬你的心。”


    “今天正好咱大侄子也在,咱也不是特別想按摩,就讓下麵備點酒,這裏又有菜又有肉,咱們叔侄三人好好喝兩盅。”


    “畢竟你看這臭小子,回來朝廷快都快一年了,去咱那兒就去了不到五回。”


    “你說這臭小子不孝順,心裏不念著咱吧?”


    “他回京到現在就沒有休息過一日,別說咱們的老哥哥心不心疼,咱這個當師父的是心疼。”


    說話間,常遇春又是拍了拍朱棡的肩膀,方才繼續道:“咱也知道你不容易,可惜你師父不懂治國,幫不上你什麽忙,但今日,你總得陪師父喝兩盅吧?”


    “取酒。”


    朱棡想都沒想,便是重重的點了點頭,隨後看向門口吩咐了一聲道。


    門口便是響起了一陣腳步聲,看來應該是下去拿酒了,這也頓時讓常遇春的臉上升起一抹笑容。


    “師父,我成親在即,也準備好好歇息兩日,別說是陪您喝兩盅,就是一醉方休,今晚徒兒也陪到底。”


    話罷,朱棡又是轉頭看向徐達,笑著開口道:“還有徐叔叔,雖然咱們叔侄沒有師徒之名,但卻有師徒之實,而若是沒有您的盡心栽培,侄兒安能成才,所以一定要一醉方休。”


    “好。”


    聞言,徐達的眼中閃過一抹欣慰之色,便是點了點頭。


    朱棡的確是從小就討人喜歡,那別說是常遇春。


    就是徐達、湯和、馮勝、鄧愈,還有就是李善長也都是發自肺腑的疼愛朱棡。


    而且朱棡也爭氣,從小就具有過目不忘,且一點就通的本事,所以不僅僅是將他們的兵法韜略學了過去,更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又怎麽能不讓人讚歎?


    “正好咱也想問你一件事情,你給徐叔叔一句準話。”


    思索間,徐達仿佛下了什麽極其重要的決定,便是深吸一口氣後,方才看向朱棡正色道。


    “侄兒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朱棡壓根沒有多想,便是點頭道。


    “對於咱家大閨女,你能不能看得上?”


    隻是徐達的聲音響起,坐在飯桌前扒拉雞湯的常遇春,差點沒一口噴出來,更是一臉不可置信的緩緩轉過頭,看向了徐達。


    這是什麽虎狼之詞?


    朱棡成親在即,你徐達整這個死出?


    早幹嘛去了啊!


    現在就算是想毀婚,也不好悔婚啊!


    而且朱棡與謝鈺兒之間,也是從小的青梅竹馬,都是他們看著長大的。


    那這兩人之間的感情之深厚,他們自然也都明白。


    可你徐達在此時,突然來了一句,對於他們家大姑娘,朱棡究竟能不能看得上?


    “您老人家的意思,該不會是妙雲妹妹看上我了吧?”


    朱棡倒是沒有像常遇春那般震驚,反而是有些無奈的出聲詢問道。


    畢竟徐達能問出這個話,那就隻能是徐妙雲的意思。


    因為朱棡已經有了正妃,而且還是絕對不可能更換的正妃。


    所以除了徐妙雲本身的意願,徐達壓根不會想將徐妙雲嫁給朱棡作為側妃。


    而且這也正常,畢竟應天府的青年才俊之中,唯有太子朱標與晉王朱棡並列第一,且無人能夠超越。


    “當然是妙雲自己的意思,要不然咋能便宜了你這個臭小子?”


    “咱徐達的大閨女怎麽著也得是個正妃,要不是實在拗不過自家女兒,咱能願意?”


    徐達也是有些無奈的看向朱棡,同時又是沒好氣道。


    “您不用將我爹的話放在心上,您也大可為妙雲妹妹好好挑選如意郎君,至於老爺子那邊,侄兒去辦。”


    “況且縱然沒有這一層姻親,大明與諸多勳貴共休,也不會變動,所以您把心放在肚子裏,就當成您的老哥哥跟您開了個玩笑,不用太過於在意。”


    “再者,縱然未來不是您當家了,可不管是對於徐家,還是常家,侄兒與大哥都能保全他們,畢竟那也是我們從小長到大的兄弟。”


    朱棡倒是想都沒想的搖了搖頭笑道:“還有就是師父,徐叔叔,你們了解侄兒,侄兒打小什麽都不好,但唯獨有一點,老爺子也不能反駁,就是我這個人重情,也忠義。”


    徐妙雲嫁給自己當側妃?


    就算是朱棡有這個心思,謝鈺兒那邊還不得吃了自己?


    畢竟還沒成親,就已經開始尋找側妃,這要是傳出去,天下還以為他朱棡究竟有多麽的好色?


    所以不管是於情於理,朱棡也該一口回絕。


    至少不管長輩們怎麽抉擇,這件事的最後歸屬。


    那也應該由長輩們去決定,而並非是朱棡。


    這也是出自於禮法,從禮法上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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