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隻剩下了韓庚和劉莉芳母女二人。


    張瑤看看姐夫,又看看母親,隻見這兩人臉色異常凝重,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心想不會是嫌我礙事,想把我趕到房間去吧?


    半晌,劉莉芳轉過頭,衝張瑤說道:“瑤瑤,你回你的房間裏呆著去,媽跟你姐夫有話要說!”


    張瑤小聲道:“我才不呢,我要跟你們呆一塊!”


    韓庚臉色一沉,顯出少有的嚴厲:“瑤瑤,聽話,回房間去!”


    張瑤悶悶不樂地撇了撇嘴,雖然心裏害怕,也隻能極不情願地離開了沙發,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韓庚聲音低沉地喊了聲“媽”,就把裝在證物袋裏的頭蓋骨往茶幾上一撂,運足了底氣。


    可是,還不等他開口詢問,劉莉芳卻忽然抬頭,對茶幾上的頭蓋骨看也不看,先聲奪人地搶聲道:“小韓,你告訴媽,你們到底在辦什麽案子,沐然怎麽變成這樣?她出差一夜都沒回來,我就知道家裏出事了!”


    韓庚張了張口,原本想說的那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硬生生被嶽母給憋了回去,隻能幹巴巴地眨了眨眼睛,氣勢上已然落了下風。


    頓時,他像個闖了禍的孩子,在家長麵前承認錯誤一般地低著頭,唯唯諾諾地說道:“媽,這事,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跟您解釋!”


    劉莉芳急道:“你就告訴媽,究竟是什麽案子?”


    韓庚一時還真不知道怎麽開口,就下登登地跑下了樓,從警車裏取了案件材料,拿回來給劉莉芳過目,然後就耷拉著腦袋杵在那,偷偷用眼睛觀察嶽母的反應。


    劉莉芳隻看了兩眼,神色乍然大變,然後整個人跟丟了魂似地站起來,咬著嘴唇氣得直發抖。


    韓庚把劉莉芳一直當成親媽一樣,猜測嶽母大人已經憤怒到了極點,畢竟這件案子是他主動申請查下去的,心裏越發覺得是自己害了沐然,就苦著臉閉上眼睛,把身子側開,等著嶽母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一頓。


    過了好一會,韓庚隻聽幾聲抽泣,忍不住把眼睛睜開一條縫,斜著眼睛瞥過去,卻見劉莉芳坐在沙發上,輕聲啜泣著說道:“你們這些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這件案子是不能碰的!”


    韓庚立刻反應過來,湊到劉莉芳跟前,詫異道:“媽,您也知道這件案子?”


    劉莉芳看了眼茶幾上的頭蓋骨,目光一轉,抬頭凝望著亡夫的遺像,痛心疾首地說道:“沐然他爸,就是因為這件案子才死的啊!”


    韓庚怔住了,可是,張振武不是緝毒警察嗎?


    那一刻,他腦中條件反射地回響著副局的敘述:參與辦案的警員就像背負詛咒一樣,接連發生意外,聽說連調離原部門的警員都沒能幸免……


    調離原部門!


    韓庚恍然初醒,原來,嶽父當年也是刑警,還參與過七一七專案的偵破,這樣一來,許多謎團也漸漸有了方向。


    “媽,我知道您怨我,氣我,但事已至此,您就是要槍斃我,也得等我把這件案子查完了!”


    韓庚一邊說著,一邊去翻出筆錄本,坐在劉莉芳身旁,輕聲問:“當年,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劉莉芳盯著那片頭蓋骨,怔怔地說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不怨你,媽這些年來,天天求神拜佛,可是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那是在九年前,劉莉芳懷了張瑤,已經到了預產期,張沐然已經在市裏上初中了,張振武是縣公安局刑警隊的政委,有時人手不夠也參與辦案,但是沒案子的時候,工作不算忙。


    直到縣裏發生了環殺人案之後,張振武一連很多天都加班到夜裏,那時候隻知道他忙,劉莉芳也不願多問,七天後案子告破,縣裏又恢複了平靜,但夫妻兩的生活,卻從此被打破了平靜。


    剛開始的時候,張振武每天都會做噩夢,夢見同事慘死的情景,因為要給張瑤喂奶,劉莉芳一晚上也要醒來好幾次,被丈夫這樣一折騰,徹底睡不著了,從此留下了精神衰弱的病根,後來張振武才告訴她,局裏參與過辦案的人,每個人都做著同樣的噩夢,白天還會出現幻覺,生活和工作受到了嚴重的影響,他隻是以為案件對大家產生了心理壓力,便對上級領導提出申請,對一部分刑警做了工作調動,張振武也主動調去了緝毒大隊,但是噩夢和幻覺卻越來越頻繁。


    沒過多久,就真的有同事出事了,張振武以為隻是巧合,但是專案組成員卻開始一個接一個的離奇死亡,而且連死因竟也和他的夢境一模一樣,他預感很不好,劉莉芳也是擔驚受怕,兩口子整日精神恍惚。


    劉莉芳畢竟是當地人,又是在民族宗教事務局工作,她聯想到當地有個傳統習俗,人死後如果沒有好好安葬的話,可能會激生怨氣,而高妙音護的屍體由於沒有家屬認領,當時是直接送去了市裏的醫學院做大體,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夫妻兩開始懷疑凶手屍體可能存在處置不當的問題,於是就聯係了當時市裏派來指導案件偵破的督辦嚴琳,起初還擔心她不會相信這些迷信的說法,可嚴琳卻表示,她的處境如出一轍。


    三個人商量了一下,決定找一個民間的道士看看有什麽說法,嚴琳負責去醫學院取回高妙音護的屍體,劉莉芳通過工作關係聯係了一個道觀,受那位高人指點,把高妙音護的頭蓋骨取了下來,用鎮魂發帖封印在骨灰壇裏,而屍體則送去火化,再將骨灰送去道觀裏做法事,卻沒有想到,竟然在路上發生了意外。


    韓庚正聽得全神貫注,已經猜到的了那個高人就是雲野道人,卻見劉莉芳突然沒了聲音,臉上仿佛承受著痛苦,顯示出她即將說出的那場意外,很可能直接導致了張振武的死亡。


    他安慰地輕輕握著嶽母的手,輕聲問:“媽,是什麽意外?”


    “你爸和嚴琳,在送骨灰的路上……”


    劉莉芳嘴唇哆嗦著,話說到一半,卻是手捂著唇,幽幽地啜泣起來。


    韓庚隱約猜到了什麽,翻開整理出來的案件附加材料,很快就找到了從精神病院調出來的文件:


    嚴琳,白市刑警支隊一組組長,000年七月二十八日,涉嫌槍殺一名警員,後在燒毀縣公安檔案館時被保衛人員當場抓獲。


    殉職警員:身份信息不詳


    韓庚猛地敲了敲額頭,一臉懊惱,他在警校中學過的馬克思辯證唯物主義,現實世界中的任何事物、任何關係、任何過程都具有必然和偶然的雙重屬性,必然性總是要通過大量的偶然性表現出來,沒有純粹的必然性。


    如果早一點捕捉到張振武這個偶然性,他就能早一點從劉莉芳口中了解這些事情。


    或許,情況就不會發展到這種地步了?


    雖然從劉莉芳的敘述中,暴露出來這件案子一些鳳毛麟角,但是總結出來,也隻是冰山一角。


    現在,已經確定這個頭蓋骨的主人,就是高妙音護。


    那麽,妻子從殯儀館拿走的骨灰壇,會不會也是高妙音護的?


    韓庚心裏還惦記著殯儀館那邊的事情,也不知道胡姍姍能不能應付得過來,就趕忙拿出手機,給胡姍姍打了電話:“姍姍,你那邊情況怎麽樣了?”


    電話裏傳來胡姍姍的匯報聲:“韓隊,這邊情況我已經控製住了,來了幾個警察,我就跟他們說,這是我們刑警隊的案子,他們就走了,殯儀館後門的監控是壞的,我把其他監控點做了封存,受傷的保安送到醫院了,雖然沒有直接目擊證人,但是,嫂子的嫌疑恐怕是洗不掉嘍,現在隻能希望那個保安能救得活,還有一件事情,毛旺旺被幾個男人給帶走了,那些人都是雲中鎮的地痞流氓,我當時給你打了電話,但是在通話中,這件事情,最好是找我舅舅來解決!”


    韓庚說:“姍姍,你做得很好,毛旺旺的事情我知道了,已經讓李宏達去接他了!”


    胡姍姍擔心地問道:“那個,嫂子怎麽樣了?”


    韓庚隻說沒事了,隨即又問:“江峰的葬禮怎麽樣了?”


    “已經結束了,屍體正在火化!”


    忽然,胡姍姍壓低了聲音說:“隻不過,殯儀館丟了一壇骨灰,會不會是嫂子拿走了?”


    韓庚目光一沉,即道:“我正要跟你說這事呢,你去查一下,那壇骨灰的寄存紀錄,辛苦了!”


    放下電話,韓庚在筆錄本上人物線索的後麵寫了“嚴琳”兩個字,皺了皺眉,就從煙盒裏摸了根煙出來,打著火吸了兩口。


    新的線索扯出新的疑點。


    假設,嚴琳燒毀那雙人皮高跟鞋,目的是防止它繼續害人。


    但從她槍殺張振武的舉動來看,可以斷定,嚴琳當時的精神已經不正常了,那麽,這個假設中正義的動機顯然是不能成立的。


    嚴琳槍殺張振武和火燒檔案館,是因為不堪忍受壓力,而突發精神病所致?


    或者,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她在這件案子中,起到了什麽樣的作用?


    要解開這個疑點,隻能等到確認了殯儀館遺失骨灰的信息,才能繼續推斷嚴琳的動機。


    但是推斷之前,韓庚還需要從劉莉芳口中得到推斷的依據。


    劉莉芳卻也不說話,目光透過空氣中暈開的煙霧,掠過那塊頭蓋骨,停留在女婿手中半截香煙的煙頭上。


    那顆小小的煙火,在她的眼中,似也變得忽明忽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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