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錚還記得,那年自己被師傅帶回七秀坊的時候,自己才五歲,他在揚州街頭乞討,被人踢翻在一旁……


    當時他很小,隻知道那時候有一個很好看的姐姐把自己扶了起來,沒有嫌棄他,還拿著一條很香的帕子,把他受傷的臉給擦了幹淨。


    她當時說……“幹淨了瞧著也是一個俊秀的孩子,願意跟我回七秀嗎?”


    七秀,就是那個在瘦西湖旁的七秀坊,聽說,那是皇帝給的地方……


    “阿錚!”


    輕靈的女聲遠遠傳來,喚回了呂錚不知道神遊到哪裏的思緒,回神看了過去,隻看見遠遠的湖麵上有一個粉色的身影輕盈的跳躍在上麵,在水麵上點出一圈圈波紋,飛舞旋轉,好似絕美的舞蹈。


    粉色的身影越過湖麵,落在假山旁,仰頭看著假山上的呂錚說道:“阿錚,今日坊內又來了那麽多的客人,你怎麽能躲在這裏偷懶,我可要累死了。”


    呂錚輕笑一聲,揮了揮手笑道:“坊內何時客人少了去,反正現在有無雙師姐同琳琳師姐,我一個男子去了又有什麽事。”


    那粉色少女腳尖一躍也輕身躍上假山,在呂錚身邊坐下,搖著頭撇嘴說道:“才不是,七秀坊本來男弟子就少,你可不知外麵有多稀罕看見七秀坊的男弟子呢。”


    呂錚聞言不由失笑,抬手看了看自己同少女一樣的粉色衣服,隨意係上的錦緞腰帶還露出大半的精瘦胸膛。


    沒見呂錚回話,女子不由失了興趣,扭著頭四下看著。


    “哎哎!!那不是隔壁藏劍山莊的嗎?”


    忽而,那粉衣女子咋咋呼呼的扯著呂錚的衣袖,手指指著一處說道。


    呂錚冷不防被拉,向她倒了過去,還是及時伸手扣住了假山上的凹處才穩住身形,不至於壓倒那個冒失的女子。


    呂錚心中無奈,不由說道:“我說阿青師妹,你何時才能穩重一些,同無雙師姐一樣,這樣莽莽撞撞,那裏像一個女孩子。”


    說罷,看向她所指方向,隻覺得,自己的眼角被金色閃了一下。呂錚嘴角一抽,不禁說道:“我們繡坊同藏劍本就離得最近的兩個門派了,快馬也不過才不到半日路程,平日無事不也常能看見藏劍山莊的弟子來評舞聽琴,也不見你這般驚訝。”


    那位粉衣女子,正是阿青,聽見呂錚這般說,不由分辨道:“我自是知道的,隻不過沒想到這藏劍山莊的楚歌也來了,聽說名劍大會快要開始了,藏劍山莊此刻定是忙的不可開交,他怎麽還有時間來我們繡坊。”


    呂錚聽聞楚歌,也不由一愣,剛才隻是輕瞟一眼,沒有細看,誰知卻是藏劍山莊的大師兄。


    楚歌的名字他自是聽過,也是年輕一輩的翹楚。可是等他在凝目望去的時候,哪裏還看的見那個金燦的惹人眼球的身影。


    “前段時間忽然聽說這屆的名劍大會好像是不舉辦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阿青忽然說道。


    “嗯?”呂錚聞言一愣,發出一個反問的單音節。


    阿青跳了起來,站在假山上伸了個懶腰說道:“你不知道嗎?現在江湖上的人都在說,朝堂好像亂了。”


    呂錚皺眉,其實朝堂上的事,說起來同他們江湖沒多大關係,隻不過這次還真的脫不了身了。


    七秀坊雖說是江湖門派,但是七秀坊也是先皇賜封之地,還有一位公主徒弟,自然是不一樣的。


    隻是這中原七大門派中大半都是同皇家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而且此次聽說事情還不簡單,怕是要戰亂起來,現在也隻是少部分人知曉一些隱秘,還未到動亂之時。隻怕真的打起來,他們都不能幸免吧。


    “哎呀!不要想這些了,我們去找珈藍師姐弄些吃的吧,剛才找你半天,我都餓了。”阿青伸手在呂錚麵前晃了晃,擾亂了他的思緒,撅著嘴說道。


    呂錚無奈搖了搖頭,從假山上站了起來理了理身上衣服的褶皺才說道:“成天除了吃就是玩,你都已經十五歲了,便不能學一些穩重。”


    阿青跳下假山,站在遠處掐著腰笑道:“穩重是什麽,能吃能玩嗎?嗬嗬~~我先走一步了,可是要餓壞了,下午還要去大師姐那裏聽她講課呢。”話落便火急火燎的踏著輕功飛了出去,也不管還淒涼的留在原地的呂錚。


    呂錚憂桑的仰頭望著天,這還是剛剛還邀請他一起去吃東西呢,這麽快就把他給丟下了,或許是教養的方式不對吧,明明阿青小時候剛剛到繡坊的時候還是很可愛的啊。


    搖了搖頭,發上係發的緞帶隨著他的動作和纏繞在一起的黑發一起晃動。


    忽而耳邊傳來一陣渺渺琴音,美妙而不可聞,好像帶著人進入到了一個不同的世界。隻是那琴音忽而淩厲,帶著殺伐之氣,仿若讓人身處修羅戰場一般,揮刀歃血。


    呂錚心中微動,眉宇皺起,腳下一點就用輕功飛了出去,最後在靠近二十四橋的一處隱蔽之地停了下來。


    湖中央有一座精致涼亭,涼亭四周掛著粉色輕紗,被風吹過,蕩起一陣陣粉色的波浪,迎著湖麵上碧綠的荷葉,格外的好看。


    呂錚卻是緊緊的盯著涼亭中的那抹纖細身影,放在兩側的手不由緊緊握住,耳邊還回想著那宛如仙樂一般的箜篌之聲,可是呂錚腦中回想的卻是那日在萬花穀看見的那一幕,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康雪燭!


    自從發生過萬花穀那一事之後,呂錚就在也沒有見過她笑過,也再也沒有見她在外麵出麵過,她總是用長長的衣袖遮住自己的雙手,挺直了背坐在涼亭裏彈著箜篌,卻抗拒任何人的靠近。


    他,也已經有好久沒有同她說過話了。


    高絳婷,也是當初領著他進坊的那位女子,七秀之一的琴秀,天下三魔之一的琴魔。同樣也是他的授業恩師,給了他一個溫暖家的人。


    如果高絳婷是最恨康雪燭之人,那麽呂錚便是比高絳婷還要恨康雪燭。因為高絳婷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經無人可以比擬,許是已經不止是當初那一抹暖人的微笑,和手帕上沁入心脾的香味,那是暖到心髒裏的感覺。


    喜歡嗎?


    就像孫飛亮師叔喜歡曲雲師伯那樣嗎?為了曲雲師伯甘願變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若是可以,呂錚想著,自己也是願意的吧。


    許是世界上終究不會有什麽事是順心順意的,呂錚想到,就如自己不想是一個孤兒,但是自己卻成了一個孤兒。


    呂錚隻能把自己喜歡高絳婷的心意放在心裏,她是他的授業恩師,是他的教養之人,是他的長輩,有時候他也在想,許是他錯把親情當做了情愛?


    呂錚不知曉,他分不清,但是不管是愛情,亦或者是其他,他心中想著,高絳婷,終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比任何人都重要,甚至重過自己的性命。


    所以——


    天寶十四年,安祿山自範陽起兵,大唐已是抵擋不住,僅僅隻有三十五天,便已經攻破到了東都洛陽,而洛陽,自是天策府的所在——


    天下大亂,中原之人自是不會袖手旁觀,七秀坊與藏劍山莊也是精英盡出,而呂錚,也隨著高絳婷走出了七秀坊。


    許是,呂錚心中的願望,雖不是以伴侶的身份陪在高絳婷的身邊,但求以徒弟的名義站在她的身後,不求她忘記斷手之恨,隻希望她不要在埋藏自己的心。


    ——若是用我的命,可以換回你冰封的心,那麽我願意流幹自己的鮮血,去融化那寒冰,祈禱你遇上可以珍愛你的那個人。


    高絳婷以為,自己那日看見了豔陽天,漫天的殘血紅陽飄飄灑灑。那日真的是很溫暖很美麗,如血一般的溫暖美麗——


    呂錚是她自揚州街頭撿回來的孩子,當時她資曆尚輕,不可收徒,但是他卻隻願跟著她,無法,才勉強為徒。


    她恨康雪燭,怎能不恨,許是,她們七秀坊的女子,多是為情所傷之人,而她卻付出了這樣的代價。


    是她自小帶大的孩子,高絳婷怎麽會不知,呂錚對於她隻不過是親情,許是自小生活秀坊,周圍女子居多,混亂了自己的感覺。


    可是高絳婷直至今日才知曉,他已經踏著這條注定錯誤的路,走了這樣的深,這樣遠,明知萬劫


    不複卻也不願意回頭——


    那修長的身子,如今就躺在她的懷裏,鮮血染紅了她藍色的外衫,滲進了她的衣服裏,流進了她的皮膚裏。


    俊朗的外貌依舊帶笑,仿佛是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禮物,身上紅色的衣衫早已破破爛爛,可是他的手中卻一直緊緊握著一條保存好好,卻很破舊的手絹。


    高絳婷從那已經僵硬了,卻還是緊緊握著的手中,拿出了那條染著血的帕子,手帕素淨,隻有一角繡著一個婷字!


    眼角墜下一顆淚,高絳婷怔住,她已經很久都沒有哭過了——


    ——許是對你的就是親情,但是我也不想改變,若是我在優秀一些,你是不是就不會受到這樣的傷害,或者我會取代那個人在你心中的位置,不管是愛還是恨,隻要你不在傷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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