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惜辭到底去了哪兒呢,被人綁架了,被人謀殺,抑或是……死了,


    不,他還活得好好的,作為魂體而活得好好的。隻因現下,他正興致勃勃,一臉精神地做著一個讓他興奮不已的動作。


    砸一下,刺激,砸兩下,舒爽,再砸幾下,心情舒暢,


    沒有錯,他此刻正在現實世界裏,做著他樂此不疲的砸作者腦袋動作。


    他一邊抄著手裏白玉琴砸作者的腦袋,一邊惡狠狠地盯著電腦屏幕,看著作者在那一行一句地將他穿越後的劇情改寫。


    而在作者的手邊,靜靜地躺著一本名為《攻成身退》的定製書,不意外的,那本書恰好被翻到了“容惜辭之死”的那一頁,是以容惜辭才會如此倒黴地從《受之無愧》裏穿回了現實世界裏。


    起先,他還未爆發,隻是死死地盯著正坐在電腦前的作者腦袋,越看越覺得這腦袋太圓,敲起來一定很有感覺,於是,二話不說,撩起袍袖,動用他最新的武器,就砸了上去。


    此時作者正一頁頁地瀏覽著《受之無愧》裏的內容,她特別懶,更新一點也不勤奮,偶然才會更上一章,是以給了容惜辭與溫禦修很多時間在文裏鬼混。但她一旦更新或修文,那不可得了,明蓮床底下的閻王府裏都得多幾個人去光顧。今天走一個精.盡人亡的,明天去一個瓜斷人亡的,總之,沒一個死得有衣服穿的。是以相比而言,被毒死的溫禦修多了一份尊嚴,一份死後還有衣服穿的尊嚴……


    作者現下正絞盡腦汁地弄死溫禦修,當她發現自己的劇情也又被“不知名人物”修改時,粗線條的她依舊沒有反應,麵不改色地伸出了十指。發覺自“不知名人物”出現後,劇情還算精彩,她便未多加改動,隻是把“不知名人物”的戲份給刪掉了,改成溫禦修同明蓮一對一的較量,不過,為了凸顯出明蓮的智慧以及溫禦修作為配角理應有的愚笨,她將溫禦修弱化了許多,把他掌握主動權逼迫明蓮交出解藥的部分給刪了去,改成了明蓮一人掌握所有的主動權,逼迫溫禦修不得不屈服,答應去千香閣。


    容惜辭在她身後,看著她將自己的戲份刪去,還將溫禦修改得慘不忍睹,恨得牙都磨碎了,打她腦袋的手都用勁了幾分,直待打得自己氣喘籲籲,他才勉強停下手來,輕拭額頭上作為魂體不會出現的薄汗。


    他將白玉琴立在了身側,將身體靠了上去,以借支撐小憩一會。穿回來後,他意外發現一事,那便是自己可以將屬於《受之無愧》裏的東西帶到現實世界裏來。卻可惜帶不回來溫禦修……


    他氣鼓鼓地瞪著作者,隻見作者現下正在改動《受之無愧》的內容,而《攻成身退》還保持在他死去的那一頁,他便是想穿進《受之無愧》都不得,不若,他要麽是自己死回來,要麽便是因作者改動劇情而被彈回來,是以他現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作者改劇情,無能為力。


    輕扇了扇身上的薄汗,他微微立直了身體,隨意地一瞥,發現作者正在修明蓮同溫禦修見麵前的一章內容,他的身體頓時愣住了,忙抱著白玉琴衝到了電腦前,恨不得將雙眼取下來,貼到電腦屏幕上,將明蓮同溫禦修見麵前的事情一字一句地記下,生怕錯漏了什麽關乎溫禦修的信息。


    隻見屏幕上寫著這麽一段話:


    【夜深時刻,明蓮手裏捧著一杯香茗,靜靜地在聆聽著齊長老的匯報。


    忽而,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在月色的勾勒下,平添了一份森然的味道:“惜玉公子,溫禦修?”


    “不錯,閣主,這溫禦修身帶極品名器——黃瓜,但凡與他交合練功之人,必可功力大漲,事半功倍。”


    “哦?我聽聞他乃是】


    唰地一下,容惜辭的目光剛能瞥到“乃是”兩個字時,作者的鼠標滾了一滾,這一行的字,就被滾到了文檔上頭,瞧不著了。


    關鍵地方,一點信息都看不到,急得容惜辭狠狠地跺了幾腳,但現下他也沒閑餘去打作者的腦袋,集中精力地貫注全神去看剩下的內容,他有預感,這部分的內容,會使得他對溫禦修的了解更甚幾分。


    接著上頭斷續的話,下麵是一大段的文字:


    【“莊的人,可不好惹呢,我要如何方能將他弄到手?”明蓮抿了抿唇,思忖道。


    齊長老眼底泛起了精光,得到明蓮授意後,便走到了他的麵前,沉下了嗓音道:“屬下這倒有一計,不知可不可行。”


    “哦?說來聽聽。”


    “屬下先前替閣主探溫禦修的身份時,意外打聽了一事,聽聞他先前】


    唰地又是一下,這鼠標又往上滾了幾滾,將關鍵的內容帶了過去。


    容惜辭的臉從鐵青變成烏黑,暗暗惱恨自己看得太慢,也顧不上氣,將雙目瞪得大了數分,把身體朝前傾了傾,穿過作者的身體看向電腦屏幕。


    【“是以,若是閣主您使些人脈,得到溫禦修手上那令牌,便可威脅他,迫使他來同閣主您交易。”


    “嗯,”明蓮敲了敲自己的下巴,沉吟道,“此法倒也可行,但若無萬無一失的信心,我實是不敢下手。”


    “閣主您請放心,屬下早已替您準備妥當,屆時隻需你在邀溫禦修一見的信件上下好‘紅香’,屬下必會在溫禦修到來之前將那令牌雙手奉上。”


    “哈哈哈,甚好,甚好,如此,那便依你所言照辦,我必要奪下溫禦修的清白之身!”拂袖一甩,明蓮哐地丟下了手裏的茶盞,笑著站起。


    他摸了摸下巴,好似想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問道:“是了,你說我若是得到了那令牌,該放至何地才好呢。如此貴重的東西,不好生保管可不妥啊。”


    “不若放置密室裏?”


    “不妥,”明蓮搖頭道,“溫禦修如此精明之人,來此後多半會想出了法子探到密室。”


    “那……”齊長老眼珠子一轉,登時亮了起來,他湊到明蓮的耳邊,悄聲說了幾個字,語音極其微弱,隻能依稀聽到“架”“房”兩個字。


    話音一落,明蓮頓時朗聲大笑起來,連連拍著手下的肩膀,道:“甚好,照辦!”


    “是,閣主!”】


    “閣主”兩字之後,這篇文檔下麵再沒有了字體,顯然這章已經結束了。


    而此刻,容惜辭的臉上已是烏雲滾滾,準備打雷下暴雨了。起先兩次他意外沒有看到,還可以惱恨是自己看得不快,可最後這裏,關鍵地方,作者竟然一筆帶過,也不透露,氣得他抄起家夥,這次不砸作者的頭了,直接砸電腦!


    該死的,沒有了電腦,就沒這麽讓他氣到肝疼的東西了!


    他狠狠地砸了幾下,才氣喘不已地出了一口惡氣,當然,他做再多也是無用的,電腦不會因為他砸而被弄壞,而作者依然是神情自得地翹著腳,繼續修改她的文。


    容惜辭開始無聊了,他晃了一眼電腦屏幕,那關於溫禦修的地方已經修改過去,倒著改到了開頭,這些都是明蓮的故事,也沒有溫禦修的出現。他看著無味,便一邊打嗬欠一邊等著作者將內容拉到關於溫禦修的那裏,好方便他穿過去能遇著溫禦修。他可不想見到明蓮,對他壓根就沒個好感。


    不過,也不知作者故意作對還是怎地的,愣是沒拉到溫禦修那裏。作者改著改著,忍不住發文了,便打開了瀏覽器,點開原創網,登錄了自己作者的id,進到後台,開了名為《受之無愧》的坑。這些亂七八糟的操作,容惜辭作為一個古代人,自然看不懂,加之他生魂是在定製書印出來後,作為一篇文時他卻是還沒衍生出來的,是以初一見到這些古怪的操作,還看到了自己所在的《攻成身退》文章,便覺得怪異起來。他隨著作者開坑,放文章內容,存稿這些動作一一看去,心底一麵將其記下,一麵打起了小算盤。


    一章又一章的內容被放進了存稿箱裏,眼看著溫禦修登場的那一章就要被打開,複製進後台時,作者的動作忽而停下了,她思慮了半晌,也不知想到什麽,就將方才放上去的,明蓮見溫禦修前一章一口氣給刪掉了。


    做完這些後,她毫不猶豫地關掉了這篇文的後台,考慮了一會,便點進了《攻成身退》的前台。


    看到自己所在的文,容惜辭一點興趣都無,現下有了溫禦修後,他對方解楊更是厭惡至極,瞧著以他為主角的文更是沒個好氣,嘴巴一撇,便要側頭看向別處。


    哪知晃眼一過,看到作者將前台的頁麵下拉,現出下方的評論時,他完全愣住了。


    網友:好心痛評論:《攻成身退》 打分:2發表時間:2013-08-15 03:23:20 所評章節:70


    大半夜看到容惜辭死的這一章,心好痛,眼淚嗶嗶地流。大大,讓他死而複生,給他一個疼他寵他的小攻吧~好心疼他,為什麽要對他這麽不公平,有那樣的身世和出身,後來好不容易能逃離火海,卻還得為主角這個渣男而死,至死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自由和愛。大大,你這個後媽,嚶嚶!


    心,在看到這條評論時,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容惜辭呆滯地望著電腦屏幕上,那一個個綠色的字,顏色非常慘淡,但在印入眼簾的一瞬間,竟變成了鮮豔的紅色,撲進他的雙眸。


    無意識地伸出了手指,一點一點地觸摸著那些字,有那麽一瞬間,他感覺那些字活了一般,繞著他的指尖流轉,好似那些字是他身體的一部分,與他相溶。


    他從被創造出來伊始,便注定了他的木偶戲,他隻是一個沒有自己思想的木偶,隨著作者打字的雙手,而在文裏表現出他被設定好的愛恨情長,為方解楊活,為他方解楊死。


    那雙無情的手,殘忍地剝奪了他一切的愛恨自由,隻灌輸給他一個概念:一切都隻為了那個人。他一直也是這麽認為的,認為自己的一生都是要付出給方解楊的。


    但,直至他死後,化成一縷自由的魂魄,他才真正有了屬於自己的情感,真正明白,自己的執念其實並不是為了方解楊,而是為了一種渴望,渴望一份純正而沒有貪欲的愛。


    可這些都是作者所不知道的,她的心隻撲在了她的主角之上,對於他這種配角,那是死了便忘了,更無心關注於塑造他的性格與情感。但那讀者不同,那讀者竟然能在這篇文裏,透過字裏行間,看到了他的渴望,以及絕望:至死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自由和愛。


    隻是簡簡單單地一句,就看透了他的心扉。


    腦中劃過了一場回憶,那些貪婪的笑聲,那些掙紮的痛哭聲,還有那鞭笞的滴血聲,這些都是他的過去,不堪回憶的過去。


    可是有著這樣經曆的他,被賦予那種身世與出身的時候,作者卻沒有賦予他相匹配的性格與掙紮,隻是強將作者自己認為的想法灌輸給他,讓他違背自己心意地將自己束縛在那個人的身邊,至死也未抗爭過。


    殊不知,在那種環境成長下的他,最迫切的是對自由的渴望,是對愛的期盼,而非拘束。可作者卻不懂,生生將他的性格扭曲,胡亂安了一個人生給他。


    其實他多想告訴作者,在塑造筆下人物時,請給他一個符合身份身世的性格,而非胡編亂造,即便,他隻是一個毫不起眼的配角。


    但可惜,作者卻聽不到他的心聲,隻見作者點了評論右下方的[回複],在彈出的對話框裏寫道:“親,人死是不能複生的哦。容惜辭作為一個配角,他已經完成幫助心愛的方解楊成就絕世武功的人生使命了,所以,他走得也沒有遺憾了。”


    打完最後一個句號,作者的手頓了一下,她忽而仰起了頭,朝自己頭頂看去,發現什麽也沒有,哆嗦了一下,就按了發送鍵,把回複發了出去。


    為什麽,突然感覺頭頂好像有一陣陰風刮過……


    惡狠狠地收回自己手裏的敲打作者的白玉琴,容惜辭的雙眸裏籠上了一層憤怒,何謂沒有遺憾,他真想扯著作者的衣襟怒吼,他有遺憾,他還未得到想要的東西,他死不瞑目!


    許是心底聽到了這聲大吼,作者打了幾個哆嗦,看向手邊的《攻成身退》,“容惜辭之死”刺目地印入眼眶,好似一個詛咒,慢慢地繞進了她的心田。


    啪地一下,作者重重地將那本書闔上,那心底毛毛的感覺才勉強褪去。


    她關上了的後台,打開《受之無愧》的文檔又瀏覽了一遍,滿意地點了點頭後,鼠標就要點上上頭的x,頓時,容惜辭打了個激靈,趕緊朝電腦屏幕衝了過去,在文檔被關上的一刻,他成功地穿進了《受之無愧》裏。


    但進去後,他後悔了。


    睜開眼時,發覺他正立於一條空蕩蕩的路上,周圍一片靜謐森然,隻在風中回轉著樹葉刮搔地麵之音。街道右側是平矮的民房,但這些民房好似無人居住,半點星火都未打起,而在左側,目光遠放,沿著岸堤走下去,是一條波光粼粼的湖水,但此刻這湖水上泛起的銀白漪瀾,竟平添了幾分森冷詭異的味道。抬頭望天,散星無月,白雲厚積,將本便暗淡的夜,顯得更為暗沉。


    呼吸因著這詭異的情狀而變得略微不順,容惜辭闔上了雙目,眼前劃過一幕畫麵,但又轉瞬即逝,為何,這天平白讓他感覺到熟悉,好似不久前,他還曾經曆過。


    便在他擰眉思索之刻,長路盡頭傳來了一道急促的馬蹄聲,正快速地朝容惜辭所在之地馳來。


    些微愣怔後,容惜辭從容地從路中央行到了右側,貼著民房,看向來人。


    踢踏聲越來越近,撕破迷茫夜幕而來的,是一輛裝扮奢華的馬車,馬夫在車前不停地抖著手裏的韁繩,嘴裏急切地呼喝著“駕駕駕”,催促著馬匹快些飛奔。


    馬車裏的人是誰,因何事而趕得那麽急,容惜辭都無心關心,他淡漠地看著那馬車掠過身側,便動起了靜立的步子,行了與馬車相反的方向。


    但這時,馬車裏的人忽而喚了一聲:“停車。”


    輕弱的兩個字,在這寂靜的夜裏傳得特別清晰,自然不意外地流到了容惜辭的耳眶裏。腳步隻是輕微的一頓,他複又邁步前行。


    “小公子,大晚上的,你一個人行這路,不怕麽?不妨上車來,我帶你一路。”比之方才兩個字還清晰許多的話,隨著馬匹的嘶鳴聲而響起。


    容惜辭的身子一怔,總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疑惑地轉頭望去,便對上了一張從車簾裏探出的妖魅臉龐。


    果真不愧是主角,當真去哪兒都能遇上。不錯,眼前這人,正是明蓮。


    不過,與之先前容惜辭見過的明蓮,頗有些不同,此刻的明蓮臉上,多了一分年少無知,少了一分算計妖魅,瞧起來,年歲也與容惜辭相仿無幾。


    但不論是年少的明蓮,還是年長的明蓮,容惜辭都對他毫無好感,腳步一抬,就要轉身離去。


    明蓮許是第一次見到這般無視他的人,他微帶了些惱意,這嘴裏的話都帶著些許嚇人的味道:“小公子,莫怪我未提醒你,今夜散星無月,乃是地獄魔鬼出動之時,是以家家戶戶熄燈偃火,關緊房門。而你若再沿著這條路行下去,不小心遇著了那些魔鬼,那可糟了。”


    魔鬼?好奇心被這句話帶了起來,容惜辭將這詞放在嘴邊咀嚼了幾下,為何好似在哪聽過:“遇著魔鬼了,會咋樣。”


    “自然是會死了。”聽著容惜辭對自己的話感興趣,明蓮刻意壓低了嗓音,使之在夜裏聽來,多了幾許駭人之味。


    但可惜,偏生有人不為所惑,哦了一聲,容惜辭繼續轉身走他的路。


    “你……你不怕死麽!”隨著容惜辭的漸遠,明蓮忽而拔高了嗓音問道。


    “幹你屁事!”口頭禪脫口而出,容惜辭加快了步伐,丟下了明蓮朝夜幕走去。


    他本便是個死人,還怕什麽死,魔鬼再恐怖,也不過是個虛幻,比之不過貪婪的人類。


    但當他見到魔鬼時,他卻膽怯了。


    下擺撩動地上塵沙發出的沙沙聲,逐漸被詭異的東西拖行聲所淹沒,放耳去聽,好似一根滿是枯葉的枝椏在掃著地上的灰,但枯枝掃葉聲又不及這聲清脆。


    隨著腳步的前行,迎著慘淡的夜色,現出了兩排裹著黑衣的人影,他們的腳步聲低不可聞,在暗淡的夜幕中,完全看不見他們身後的陰影,若非容惜辭的內力大增,聽出了他們的腳步聲,隻怕都要以為那些人是真正的鬼了。


    他們每一個人都低垂著頭,微微低眉,便能看到他們臉上負著一個猙獰的麵具,但容惜辭卻並沒有一點害怕,反倒氣定神閑地打量起他們的裝扮來。


    他本便是鬼,又豈會怕這些扮鬼的人,他隻是好奇,這些人是作甚的,為何如此讓人膽寒。


    一直到,那兩排黑影迎著他的麵,默不作聲地從他左右兩側穿過,讓他得以看清他們手中那發出詭異聲響的東西時,他才震驚明白,為何他人如此恐懼他們的存在。


    那是一串長而拖地的鏈條,這些鏈條不似普通的鎖鏈,拖在地上,發出金屬碰撞的脆聲,而是發出一種咕嚕咕嚕滾動的聲音。定睛看去,隻覺渾身發麻,不寒而栗。


    因為這鏈條上串著的東西,是——


    人眼!


    是的,那是一個個似被人生生挖出的眼珠子,瞳孔大睜,凸顯那些死不瞑目的人,在臨死前恐懼的神情。那一個個眼珠上還帶著被挖出時的鮮血,有許多已經幹涸,但尚有幾個,還在淳淳流血,眼白在地上拖曳出一道白色的線,好似一條白中帶黑的白骨,在地上而行。而那些眼珠子所過之處,地上都留下了點滴血痕,新鮮的血液撲鼻而來,可見那些眼珠子有些是剛剛才取下來的。


    饒是容惜辭學醫出身,見過屍體萬千,見過被人弄殘的器官,也從未見過如此森然的眼珠。


    黯然無月的星空,給地上籠上了一層黑漆的恐懼氣息,輕風揚起,刮著河岸邊的樹木,發出宛若鬼魅怪叫的聲響,在夜裏回旋流轉。


    容惜辭的身上滲出了滴滴冷汗,他僵直著身體,看著那些人從自己的左右兩側,帶著那恐怖的眼珠拖地聲,沒有神情地朝前方走去。


    駭人的氣息,從他們身上沒有意識地散出,將容惜辭的身子裹在了他們陰森的強壓之下,容惜辭的手攥了鬆,鬆了攥,沉沉地吐出氣息,才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忽而,在容惜辭左側行過最後一個黑衣人時,他身子竟毫無意識地一顫,心髒砰砰直跳。側頭望去,發現這人竟是孤單的在隊伍末尾,而他的身側,並無同他同排的黑衣人,他便似隊伍的尾巴,拖在眾人的後頭,顯得極其突兀。


    容惜辭轉身回眸望去,目光一直深鎖在那最後一人的身上,略有所思。那個人,為何給他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好似那人不應在那隊伍裏,他的氣息與那些人完全不同。


    蒼茫夜色裏,兩排隊伍緩步走向盡頭。當容惜辭從深思中走出來時,他們已經消失在了無邊的夜幕裏,僅有地上的血痕,昭顯他們曾經來過。


    容惜辭轉回了身體,努力平複自己因為見著他們時的壓迫感,邁步繼續朝前走去。無論那些人是什麽鬼東西,隻要不威脅自己的生命,那他便不會搭理。


    但世上,總有事情會偏離他預想的軌道,例如現下,當他走沒幾步時,頓覺背後有一陣陰風刮過,愕然心驚地回眸,便見到方才那些黑衣人圍在了他的身邊。


    快,說不清的快,當他反應過來時,也僅僅隻能挪動半點步子,但卻跑不掉了。


    他的輕功極其之高,但這些人竟然能從他視線見不著的地方,忽而掠過來包抄他,當真便似鬼魂一般,落地無聲。


    但容惜辭知曉,他們還是人,是活生生的人,因為,他們即使輕功再高,也會有人的呼吸而體溫。


    而且,他們還會說話。


    “白玉琴?”


    森冷的聲音,從一個帶頭之人的口中道出,那聲音宛如餓了十幾天的餓死鬼,硬生生地從牙縫裏擠出聲音,難聽幹澀。


    但容惜辭這神經有些古怪的人,聽到那人的聲音後,竟是有些肚餓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舔了舔嘴巴,唔,好似還真有點餓了……


    但嘴上卻是道:“幹你屁事!”


    他是鬼魂,加之自己死得多了,自然不怕這些裝神弄鬼的人了,再者,即便死在他們手中,他也不會真正的死。


    是以,他這底氣足了許多,也是因為這般看似不怕死的表現,讓眾多圍過來的黑衣人,有些愕然。


    容惜辭戒備地盯著他們,手指不自禁地扣上了白玉琴弦,若是他們攻擊自己,他必會先一步出手,要了他們的性命。這琴功最大的好處,便是出其不意,隨手便能奪人性命,壞處便是不能似劍那般迅速地斷人喉頭,需得有個死亡的過程。因而他為了能彌補這個空缺,將平日探脈的銀絲練成了武器,方便能在近距離絞斷他人的喉頭。


    不過,銀絲畢竟是軟兵器,在某一方麵而言,還是有些缺陷的,譬如現下,他被重重近距離的包圍,軟兵器便難發揮失效,不能輕易奪人性命。


    容惜辭的眸凝了起來,扣指而上。身周的黑衣人雖帶著麵具,但他能感覺得到他們目光裏的灼熱與森然,宛如一個個即將張開口,將自己吞噬幹淨的巨獸。


    時間點滴流逝,高手動招,取的是關鍵的一刻,先發製人的,未必能奪得好處,反倒容易露出自己的破綻。是以即便知曉對方不懷好意,容惜辭也不敢貿然動手,畢竟他現下,正處於劣勢之中。


    但越是這般沒有動作,容惜辭越是緊張,精神高度集中,生怕自己錯漏了什麽。


    一陣冷風忽而揚起,刮起了片片落葉,卷到了他們之間。


    當最後一片落葉恰巧與他們的雙眸連成一條直線的時候,他們終於動了。


    破空之聲驟然撕裂了靜謐,那一片落葉悄然翩落,隨之響起的,竟然是——


    咚,跪地聲。


    哢嚓一聲,容惜辭的下巴愕然地掉了下來,他睜大了眼球,死死地盯著眼前這些突然朝他下跪的人,好半晌,才把自己的下巴按回上去。


    這是什麽情況?


    他的雙瞳越睜越大,原以為那些人是要殺自己的,卻沒想,竟然跪倒在地,對著自己……呃,的白玉琴虔誠叩首,喃喃著道:“天降福佑,救贖我等。”


    容惜辭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白玉琴,這白玉琴是溫禦修送予他的,說是在一家賣樂器的店麵裏買到手的,似乎天下間除卻皇宮之外,算是唯一的一把了。但是,這白玉琴他拿到手後瞧了許久,都未發覺這琴有何特別之處,且這琴上沒有一點雕飾與花紋,極其普通,這些人怎地會對著一個白玉琴叩首。


    容惜辭雙目微抬,一臉迷茫。他似乎是穿入這文中的身外客,與這些人毫無瓜葛罷,即便這白玉琴是這文裏之物,但一來,看方才明蓮的模樣便知,此時離溫禦修登場的故事還早了幾年,二來,這琴是後頭才製出的,怎麽也不可能會與現下的這些人有關係。


    容惜辭瞪大了雙眼,吞沫了幾聲,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們……與這琴,有何幹係。”


    “白玉琴乃是我們組織的聖物,見之如見天顏,主子言道隻要有一日,持有這琴之人到來,我們便可得到救贖。恩人,請救我們一救!”


    話音裏帶著激動的顫抖,方才這幾個森然似鬼的人,忽而變回了普通人,帶上了生氣,他們的頭轉了過來,竟齊齊對著容惜辭叩首,祈求他救他們。


    容惜辭被他們弄得一頭霧水,目光掃了一圈那些人,發現各個都是身子打顫,聲音激動。不,不對,有個人卻是異常平靜,雖然他也跪了下來,但是他聲音沉穩,呼吸平順,沒有一點激動之色,好似對一切都已經看淡了一般。


    而那個人,正是容惜辭方才所見的,站在隊伍後頭的人。


    容惜辭淡然地走到那人的麵前,掃了一眼這些人恭敬的模樣,得意地對著那人道:“你起來。”


    那人身子微怔,便依言緩緩站起,他雖是低著頭,看似謙卑,但容惜辭感覺得出,他眉目裏沒有一點似那些人一般的恭敬與敬畏。


    “這是何意,白玉琴有何典故?”容惜辭迷茫地問他。


    那人撕扯著難聽的嗓子,冷冷地答道:“主子同我們言,隻需尋到白玉琴之主,便可救贖我們。”


    這句話,同方才那頭目所說的沒有差別,這般更是讓容惜辭摸不著頭腦了。


    “你們,是甚組織。”


    “我們是……”


    “休言!”頭目的聲音忽而響起,將容惜辭眼前這人的話語截斷。


    容惜辭愕然地看著他們,完全被他們弄傻了。


    眼前這人也垂目下來,不再多答,咚地一聲跪下,隻重複方才那句:救他們一救。


    這不知對方是何底細,容惜辭怎知怎麽救,再者,他們身上並無傷,他這隻會治病的神醫,豈會知曉如何救人。


    容惜辭頓了半晌,問道:“你們不同我說,你們是甚組織,我怎知如何救你們。”


    祈求聲頓時停止了,所有的人微微抬眸,麵麵相覷,似乎在掙紮著要不要說出口。


    這時,容惜辭麵前這人,雙手捧起了他手裏那串眼珠子的鏈子,呈給容惜辭:“此物乃是我們道中特有的信物,江湖上眾人皆知,隻需您持著此物去問,便可得知一二。但我們卻是萬萬不能道出自己身份的。”


    容惜辭愕然了,這讓別人說,和自己說有啥區別,為何他們的頭目,不讓他們說。他咕噥了一口,看著那森然的眼珠子,饒是他心定,也不敢這般看那麽多的眼珠。


    但那人許是見到他有些遲疑,將手裏的眼珠鏈又呈上前了幾分,大有容惜辭不收下他不放手的強迫意味。


    容惜辭顫顫巍巍地伸了出手,看著那些人對他送眼珠的動作沒有任何表態,他隻得繼續把手前伸,先將這眼珠子接過,再問他們詳細的內容。


    豈知這時,在他的手方觸上眼珠鏈時,眼前忽而撲來一道刺目的白芒,激得他不禁將雙眸閉上,手裏一緊,堪堪將眼珠鏈抓住,刹那間便墜入了白光之中,被其淹沒。


    當刺眼的光芒終於從感覺中消失時,他才試探性地睜開了雙眼。


    哪知這麽一瞅,他傻眼了。


    作者有話要說:新年快樂~~三更三萬奉上,*★,°*:.☆\( ̄▽ ̄)/$:*.°★* 。 看在我如此勤奮的份上,大家出來留個言吧,麽麽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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