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円馬佐那來到教室已經是過午時分了,因為是先去了醫院再來上學的。


    佐那外表看起來不像受傷了,但檢查的結果是,肋骨有了裂縫,側腹上纏了好幾層的繃帶,像是賣弄般展示著。所幸腳踝隻是輕微的扭傷而已。


    “就是因為你的錯。”


    佐那一副似乎在說給我好好反省的氣勢。雖然想不是理子直接造成的,即使如此也並不是一點關係都沒有,理子知道多餘的話隻會火上澆油,就閉嘴沒有還口。


    “為了不讓理子亂來,這一段時間我要看著理子。”佐那似乎也向劍道部請了假,堂堂正正地發出了跟蹤狂宣言。而且,


    “絕對不會讓你接近神宇知悠仁的!”


    連這樣“不知哪來的野小子,休想我把女兒給你!”的頑固父親的角色演出都出現了。


    昨天隻出現一會兒的那個軟弱佐那像是早晨做的夢一般消失了,就像上麵那樣,友人似乎又變回了平時那個有些凶暴的佐那了。


    有精神真是值得慶賀的事情。隻是在佐那回到劍道部之前,自己一直要受到其拘束是肯定的。


    理子沒有回嘴,隻是在佐那眼前誇張地歎了口氣,以此作為最基本的抵抗。


    真是難以忍受下去的放學後時間。


    如同公約一般佐那緊纏著理子不放。而且也許因為側腹似乎還痛著,也許因為才發生在昨天的事很是戒備著,佐那一臉secret service(保鏢)式的嚴峻表情跟在理子身後。擦肩而過的學生一看到佐那,都浮現出大吃一驚的表情,不約而同地給理子兩人讓出道路。簡直像是摩西一樣。(四季注:摩西,以色列先知,據說受耶和華之命,帶領被奴役的希伯來人逃離埃及。這裏用的是摩西讓紅海開路的典故。)


    “現在的我終於明白了帶著施瓦辛格的愛德華·弗朗的心情了。”(四季注:兩人都是《終結者2》的演員。)


    “不要把人當成終結者啊。本來就是隻要一移開視線就不知道會闖出什麽事來的你的不對吧。無論你說什麽,隻要在學校裏,我片刻都不會離開理子。”


    “嘛嘛,真是熱情啊。要是說起甜言蜜語的話就是法國男人也敵不過現在的你吧。實際上円馬佐那的狂熱粉絲要是聽到了,肯定會暈倒的。”


    “隨便你怎麽說”對於理子的玩笑話,佐那雖然有些生氣,但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一臉理所當然地跟著理子來到社團房間裏。理子無可奈何地懷著如同被獄警監視著的囚犯般的心情,每天慣例地維護起bbs來。


    一打開bbs理子馬上就注意到了。有個以“警告”為名的主題貼子。明明昨天還沒有的。


    網名是——“想死的外星人”。理子馬上雙擊打開了。


    “不要再和我扯上關係了。這不是忠告,是警告。下次真的會殺了你——”


    “——下次真的會殺了你……什麽的,喂!這個!”


    理子精力過於集中在顯示屏上,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佐那。


    “‘想死的外星人’就是那家夥的綽號吧?這不就是那個叫神宇知的家夥發的帖子嗎?”


    “不知道呢,到底怎麽回事呢?”


    確實樣子看起來是神宇知悠仁寫的,但畢竟是匿名公告板,也可能是別人冒充他寫的。不管怎樣,理子馬上用管理員權限刪掉了。


    “……刪掉沒關係嗎?考慮到以後的事情,留下來作為恐嚇的證據不是更好嗎?”


    “沒關係。至少已經有你和我兩個證人了。比起那個,我更不想讓bbs的會員被卷入沒有必要的麻煩事裏呢。”


    “作為理子真是正經的意見呐。”


    “理所當然吧?我要是被搶走良知了,也就什麽都不剩了。”


    “你到底是用哪張嘴說的?一開始就沒有的東西究竟怎麽才能搶得了,倒不如說想請你教教我。快說真心話吧。”


    “嘛,是啊……放學後,在‘變戀部’的社團教室裏一個人全身心投入在看bbs上的戀愛商談裏是我在學校裏最享受的事情。由於某些不解風情的幹涉就被奪走樂趣什麽的,不認為這很荒謬嗎?”


    “……結果還是因為自私自利啊。”佐那浮現出受不了你的表情。


    “成不了好人就將錯就錯,反而更容易得到好感吧?”


    “那樣隻會認為是個厚臉皮的家夥。”


    對著怒目而視的佐那,理子很愉快地從喉嚨裏發出了“嗬嗬”的聲音。


    “不是該笑的時候吧。我就不說壞話了。不要再管那家夥了。”


    佐那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很認真。


    “——我要是說不要呢?”理子窺視著佐那的臉色問道。


    “那麽回答我吧……脖子上隱約留下的那個青斑是什麽?”


    “回答說是吻痕的話,同班同學就會嘰嘰喳喳起來很興奮哦?”


    一瞬間,佐那的眼角吊了起來。


    “別開玩笑了!不要讓我說昨天的事你怎麽今天就忘了!明明你,很可能就被那家夥殺了啊。”


    確實,那時候從神宇知悠仁身上感覺到了強大的殺意。但是,還不能確定神宇知悠仁是否真的是想殺了理子。因為理子到現在還是活著。


    理子嘴角邊浮現出充滿自嘲的笑意,聳了聳肩。


    “嘛,不用那麽擔心,佐那。我不會神經不正常到這幾天一直攻略他的。”


    “從我的常識來看,我認為彩家亭理子已經足夠的不正常了,所以才這樣忠告你啊。”


    “畢竟我會在這件事冷卻下來之前都老老實實的。”


    “不肯說放手是吧。”


    “我是不會許下做不到的諾言主義。”


    “明明我都說了這麽多的話?”


    “正因為是你,我才會說出真心話哦?”


    理子和佐那相互盯視了一會兒,都不說話。不久,“……嘛,好吧”佐那用充滿決心的眼神說著。


    “我會好好地看著理子。隻要不讓你再亂來就行了。”


    “吾之摯友喲……是真的明白了才說的嗎?那就和命令鳥兒不要在天空裏飛翔一樣哦?”


    理子充滿危險氣息地眯起眼睛,而佐那一臉平靜地承受著。


    “我啊!即便被罵好殘酷也無所謂!為了保護理子不受到危險的話,即便把理子變成籠中鳥也會去做,即便有翅膀也讓它飛不起來!”


    佐那強有力的聲音在暮色臨近的室內回響著。大概是因為大聲的同時還支撐著身體的動作吧,佐那“唔”的一聲浮現出痛苦的表情,按著自己的側腹。


    “就算被討厭了,鳥兒要是一直有活力地嘰嘰喳喳的話,我是不會後悔的……”


    佐那抱著側腹,低下頭沉默了。理子緩緩地把視線移向窗外,室內馬上就被寂靜籠罩了。


    這就是叫做印象風景的東西嗎?映照在眼睛裏的黃昏時分的校園總感覺有些哀愁。


    當然意見像山一般的多。隻是現在沒有回嘴的心情。


    不僅僅是因為自己讓佐那受傷而內疚,更是因為明白佐那是真的為自己擔心。


    可以這樣斷言。要是理子像上次一樣暴露在危險之下的話,佐那也會接著挺身而出守護理子的。即便那是佐那敵不過的對手。


    “佐那……我呢,真不想看到你受傷的樣子。”


    理子托著腮,漫不經心地眺望著校園,歎了口氣。


    “所以,嘛,我會盡可能妥善處理的……”


    於是佐那低著頭嘟囔了一句:“啊,就那樣做……”


    兩人的話語就此中斷了。可是時間依然一刻不停息地朝著一天的終點逝去。不


    由得感覺今天通知放學的《螢之光》格外的遙遠。


    ◇◇◇◇◇◆


    姐姐到鎮裏的百貨店工作了。她還很高興地說被分配去做會計,負責備品之類的管理和訂貨。


    工作結束後回到家,姐姐就會說起職場裏的事情。


    由於工作上的關係,姐姐和其他部門的人來往也比較多。像是化妝品櫃台的高生小姐工作麻利而且是個美人所以很憧憬她;食品部部長的金美小姐戴著很明顯的假發,百貨店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負責活動的伊佐地先生每次出差都會為大家買來當地的特產等等,姐姐會這樣仔細地給他講對他來說還是未知世界的事情。


    雖然還是小學生的他對於姐姐的話連一半都理解不了,但是看著姐姐熱心地跟他說話的樣子,他還是相當喜歡這樣的時間,隻是想到成為社會人士的姐姐比以前更加活力四射,正朝著他無法觸及的地方遠遠離去似地,就會有些不安。


    隨著時光的流逝,他的憂慮之色也越來越深。賢淑美麗又擅長社交的姐姐不可能不受大家的喜歡。


    “對不起。和公司的人有約了……”、“對不起。因為要陪公司的人……”工作一年後,姐姐以公司為理由回家時間也變晚了,假日裏不陪著他而出門的情況也慢慢變多了。這樣感覺就像是姐姐被公司搶走了似地,他很是不滿。


    當然嘴上並沒有說出不滿。畢竟姐姐為了他放棄了上大學而出去工作。對此應該感激才對,不可能再抱怨什麽吧。


    和姐姐一起的生活實在太幸福了,不知不覺就變得奢侈起來。


    兩人一起去超市買東西,一起做飯,一起打掃,一起洗澡,一起看電視——和姐姐一起的生活就像寶物一般珍貴,想什麽都到手的話,就太貪婪了。


    他一直這樣說服著自己,但也快到極限了。


    姐姐一天比一天的漂亮。化妝也變得熟練了,護理頭發的時間也越長了,衣服也像別人一樣穿得更成熟了。


    走到哪裏姐姐都引人注目。誰都向漂亮的姐姐投之羨慕的眼光。自己對此感到很驕傲。引以為豪的姐姐能受到大家的讚許就像自己的事情一樣開心。


    但同時他也感到了憂愁。


    這段時間姐姐說的話裏有個特定人物出場的次數逐漸增多。是百貨店裏的一個男人。


    當說起那個男人的事情時,姐姐比任何時候都笑得更燦爛。每天看著姐姐這樣幸福的樣子,即便還是小學生的他也能明白,姐姐對那個男人的事情特別的注意。


    他對於“戀愛”這個概念還是很模糊的。因此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問題是,他和那個男的之間誰對姐姐來說更為重要。


    某個星期天,他決定試探一下姐姐。


    那天因為被那個男的邀請去兜風,姐姐一大早就為了出門而忙著整理儀容。他就向姐姐央求著想要她今天和自己一起去買東西。他這樣向姐姐說任性的話恐怕還是第一次。


    當然其實沒有什麽想買的東西。他隻是想讓姐姐明確地選擇自己。


    不是自戀,姐姐至今為止為了他犧牲了很多。這次的不安肯定也隻不過是庸人自擾而已,姐姐最後還是一定會用溫柔的笑顏回答自己說“好啊”。他是這樣相信著。


    可是姐姐似乎非常猶豫。“那個……”姐姐欲言又止,不時在意地瞥一眼手表,久久站立著,浮現出困擾的表情。讓姐姐很為難的罪惡感一點一點地滲到他的內心裏。


    姐姐的話讓他的腦中變得一片空白。


    “……對不起”


    在這個瞬間,還有比這更不想聽到的話嗎?


    “下次一定會補償你的”、“下周的星期天會為了小悠空出來的”姐姐一臉很抱歉的表情,很快說完那些話就匆匆忙忙離開了家。


    那一天,他沒有踏出家門一步。在隻有一個人的房間內,他微蹲在被子裏,感到走投無路。


    自己最喜歡的姐姐被不認識的男的奪走了。


    ◇◆◇◇◇◇


    所謂“借來的貓”大概指的就是這種事吧。如同經常在草原上到處奔跑追尋著獵物的貪婪獅子一般的理子,來到社團教室後將近一個小時了,卻隻是在筆記本電腦前一動不動著。仿佛就像是在廊子下曬太陽的家貓一般。(四季注:借來的貓,在日語裏指的是和平時不一樣,異常老實的樣子。)


    彩家亭理子這個人並不是會老老實實聽別人話的一本正經的家夥。


    對此比誰都清楚的佐那,為了在什麽時候都能夠應付獅子的暴走,懷揣著緊張感守候在理子身邊。但是理子僅僅是用充滿睡意的眼神看著顯示屏,不時打著小小的哈欠。過於老實的樣子反而令人有些泄氣的感覺。


    “呼……”


    理子懶洋洋地歎了口氣。讓人以為是要故意氣監視著她的佐那,但看她發呆的側臉,似乎是無意識中發出的歎氣。


    第二天看著友人極其無聊的樣子,佐那早就有些內疚了。當然這本來是自己宣言說不讓她亂來,並強迫她的。所以自己要是隨便就感到難過,這樣的任性也要有個限度。


    佐那以前就很寵著理子。這是個壞習慣。首先還是改掉吧。


    無論怎麽勸說,理子隻要認為自己的主張正確,就會去實行。即便萬一自己的主張是錯誤的,要是無論怎麽樣都很想做的話,理子也會去實行。本來對於牙尖嘴利的理子來說,就是設法對她說教,也是根本行不通的事。


    也就是說,無論什麽時候,最終決定是否要實行的還是在於理子身上。


    看著看著,理子托腮的姿勢就一點一點地崩潰著,突然趴倒在桌子上,用不像話的樣子瀏覽著顯示屏。放下來的手肘碰到了巧克力球的盒子,其中一粒在桌子上咕嚕咕嚕滾動著,掉到了地板上。


    真拿她沒辦法,佐那不由得嘴邊綻放出微笑,等意識到之後慌忙把臉部肌肉繃緊了。無可救藥的是,理子這個有時自由奔放有時旁若無人地行動的性格,佐那並不討厭。


    享受般地按自己喜歡的方式做著自己喜歡做的事的時候的她是最有魅力的。所以,佐那雖然擔心這擔心那,還發著牢騷,但還是盡可能地讓理子做她想做的事情。


    可是隻有這次不一樣。那家夥是不行的。神宇知悠仁過於危險了。


    根本用不著考慮,最重要的是性命。為了守護理子,不能在意一點點的罪惡感。佐那再次這樣堅定地告訴自己。


    突然,社團教室的大門被很有氣勢地推開了。


    “好久不見,円馬君。有一周沒見了吧?”一個與緊身裙很合身的美人,如同邁著貓步的模特兒似地,以爽快的步伐朝室內走來。


    “星期三來這裏真是少見啊。今天是怎麽了?”


    對於原本不可能來的人物的造訪,佐那不由得吃了一驚。因為最近比較忙的麻穗小姐隻有在每周的星期五來千光露麵。


    “稍微空出了點時間。給。這是在車站前的‘夏特·露·卜蘭’買來的巧克力奶油蛋糕。”


    麻穗小姐砰地一聲把蛋糕盒子放在佐那麵前,就朝著房間角落裏的櫃子走去,鞋跟在亞麻油地板上踏出了聲響。


    這個美女是千光高校以前的保健醫生,叫做塚井麻穗。她還是掛著名的“變戀部”現任顧問老師,同時也是市麵上成為熱門話題的“戀愛谘詢師”。


    “呀,最近看到麻穗小姐在電視上的出鏡率比以前多起來了,就以為是不是太忙了連星期幾的感覺都麻痹了。”


    “是呢。每天都在想今天要是星期天的話該是多麽幸福啊。”


    麻穗小姐一臉疲憊的表情,小小地歎了口氣。


    從早上的資訊節目一直到夜晚的綜藝節目,一周內好幾次都在電視上看到了麻


    穗小姐。


    麻穗小姐是當前有名的谘詢師,由於其引人注目的容貌,作為“絕美戀愛谘詢師”受到世間的關注。在最近發售的女性雜誌上登載的“令人憧憬的女性排行榜”裏,她也混在華麗的女演員和藝人之中登上了排行榜。


    “就在去年我還隻是普通的保健醫生呢。而現在成了這個樣子,真是不明白這世上到底怎麽了。”


    麻穗小姐從櫃子裏拿出嶄新的白大衣披在身上。用“颯爽”這個詞來形容這個動作再貼切不過了。


    “被讀大學時的前輩谘詢師拜托無論如何都要代替她上電視,結果不知怎麽就很受歡迎。我本以為隻有這一次上電視就幹脆放開心態進行評論,卻似乎受到了好評。等發覺的時候就成了這個樣子。”


    麻穗小姐聳了聳肩,仰頭看著天花板,瀟灑地坐在了窗邊的躺椅上。能受到世上眾多的女性憧憬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她的說話措辭、一舉一動都非常適宜。


    “對了,円馬君。我想問個問題——”


    麻穗小姐突然浮現出鄭重的表情。


    “——最近都沒見到小瑪麗蓮,那孩子還精神著嗎?”


    “昨天在樓道裏就遇到瑪麗蓮學姐了。她還很有精神地說這周末也去山裏燒陶瓷去。”


    “和那個男陶藝家還在繼續著啊。”


    “……不知道啊。問她交往還順利嗎,她卻回答說‘做陶藝很開心哦’。”


    “恩,大概離小瑪麗蓮身後豎起新的墓碑的日子也不遠了。”


    麻穗小姐浮現出苦笑。


    昵稱瑪麗蓮的三年級的真利凜花學姐是除了理子以外唯一的“變戀部”部員。正如她的綽號“風流女孩”一樣,是個“有很多戀情的女生”。借用麻穗小姐的形容的話,瑪麗蓮學姐的身後林立著能把小山丘堆滿的男人們的墓碑。


    雖然是個從初中起就花邊新聞不斷的學姐,但似乎和同性的理子也很合得來,等佐那發覺的時候已經是“變戀部”的部員了。


    “円馬君。另外還有個問題——”


    麻穗小姐浮現出比剛才更加可怕的表情說道。


    “——那邊的孩子,明明社團活動的顧問老師來了,也不打聲招呼,而且老師都帶來了禮物,也不說聲謝謝。像是搞錯地方飄到南島的企鵝似地有氣無力的,能不能想點辦法呢?”


    隻見理子緩慢地打開蛋糕盒子,窺視著裏邊。“真是的,不要一聲不吭地偷吃。”對於沉默著把手伸向蛋糕的理子,麻穗小姐製止道。


    “理子。坐直了。要吃蛋糕的話去旁邊的保健室拿三瓶‘哎呀紅茶’過來。”


    麻穗小姐簡直像是母親一樣責備著。而理子和貓咪時常做的一樣,心不在焉地盯著一點看了一會,才留下一句“哎呀哎呀,真是亂差人的‘魔女’”,就走出了社團教室。


    “……以前有過這樣悶悶不樂的時候嗎。”


    麻穗小姐一臉吃驚的表情,盯著理子離開之後的拉門。


    “真反常呢。平時都是喋喋不休的理子卻這樣老實,讓人不由得想起了分身呀、變形呀、智能機器人呀、克隆人呀之類的超常現象。我甚至都有了‘非常像理子的另一個家夥’這樣的想象呢。”


    “……真是對不起”


    佐那發出無力的聲音。麻穗不由得感到了責任。


    “円馬君也是。兩個人的樣子都很奇怪哦?究竟怎麽了?”


    “……那個,麻穗小姐。待會花費點時間不要緊嗎?”


    佐那想找個人稍微傾述下現在的心情。


    麻穗一瞬間閃過品評人物般的眼神注視著佐那,但很快就浮現出和平常一樣的完美笑容,動了動下巴說道:“交給姐姐我吧。”


    讓像是走了氣的碳酸飲料似的理子一個人回家,佐那感到於心不忍。這些說不定都寫在自己臉上了。


    “你現在的臉色簡直像是讓孩子第一次出去跑腿時的父母呢。”


    麻穗小姐看著這邊笑了。


    佐那坐到麻穗小姐的工作桌前麵,一件一件地述說起了最近發生在理子和自己身上的事情。


    看著麻穗小姐浮現出認真的神情,頻繁地用手邊的筆記本記錄著談話內容的樣子,佐那感覺自己像是在接受一次心理谘詢似的。大概這個感覺是對的。此時的麻穗小姐擺出了一副在電視上看到過的作為谘詢師時的臉色。


    聽完佐那所有的話,麻穗小姐不由得笑了:“那孩子,還真是一點沒變呢。”明明內容是理子可能會死的話,她卻似乎並不驚訝。


    麻穗小姐和理子的關係近似於姐妹。以前就對心理學和哲學很感興趣的理子受到麻穗小姐的喜愛也是必然的吧。相似的兩人一開始就很投緣,現在還是好到私下一起去中意的英國風咖啡館吃飯的關係。


    或許關於這次的騷動,她已經事先從學校認識的人那裏聽說了也說不定。如果是那樣的話,麻穗小姐特意在忙碌之中選星期三抽身前來也就可以理解了。


    無論怎麽說麻穗小姐也是很疼愛理子的。


    “怪不得理子的樣子變得這麽奇怪。簡直像是禁斷症狀一樣。”(四季注:禁斷症狀,是指停止使用或減少使用藥物劑量後出現的特殊心理及生理狀態。)


    麻穗小姐的話語中流露出驚訝之意。


    “對理子來說,知性的探求已經成為了她畢生的事業了吧。真是常見的事例呢。好比說因興趣而開始做的事情,隨著時間流逝就被加上了‘責任’、‘使命’、‘義務’之類的東西,不久還和強大的‘依存’纏繞在一起了。本是為了解悶而開始的興趣倒成了沉重的包袱,真是本末倒置的事態呢。但是無論大小誰都應該有過一次這樣的經驗。從傾向來說,越是一本正經的人越容易深陷其中。但是,怎麽看理子都不是一本正經的人呢。”


    麻穗小姐用圓珠筆的筆尾咚咚地敲著桌子,似乎在整理著思緒。


    “讓理子限製自身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對於自己讓円馬君受傷的內疚吧。”


    一瞬間,佐那強有力地握緊了手掌。


    “也就是說,理子對於二律背反的現狀很是迷惑著。可能正是‘想繼續著知性的探求,但也不想讓友人受到傷害’這一點吧。當然,理子對此應該是有所自覺的,也應該是知道解決方法的。”(四季注:二律背反,由德國哲學家康德提出,指對同一個對象或問題所形成的兩種理論或學說雖然各自成立但卻相互矛盾的現象。)


    接著麻穗小姐問道:“對了,円馬君了解‘防衛機製’這個詞嗎?”佐那搖了搖頭,回答說“不了解”。


    “‘防衛機製’是精神分析學的用語,是那個有名的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女兒安娜·弗洛伊德在兒童精神分析的研究中開始使用的術語。大致說明一下的話,可以說是‘本能性的自我防衛係統’,保護自身不受在精神衛生方麵對於本人來說是有害物質的侵害,將其當做一種很可貴的機能就可以了。”


    麻穗小姐接著以一句“那麽說點稍微有些專業性的話吧”作為開頭,就繼續道。


    “把這次的案例應用於精神分析學裏的‘防衛機製’的話,因為首先難以想象理子會‘壓抑’自己知性的探求心,因此作為選項,‘置換’或‘升華’是較為妥當的。就像剛才說的理子應該是了解那方麵的知識的,但似乎有點想不開。也就是說理子感興趣的那個對象,那個……叫什麽來著……”


    麻穗小姐的視線落到了手邊的筆記本上。


    “——對對,叫‘神宇知悠仁’。理子對那個男生相當感興趣吧。若隻是以知性的探求為目的的話,隻要把興趣移向其他更安全的對象就不會有事了。這就是剛才說‘防衛機製’時所謂‘置換’和‘升華’裏


    的內容了。至少若是平時的理子的話應該會毫不猶豫地那樣做的。”


    “理子真是個麻煩的孩子呢。”麻穗小姐嘴上雖然這麽說著,表情卻很溫柔。


    “——麻穗小姐。怎麽辦才好。我隻是不想讓理子受到傷害,所以才向理子宣言說‘不讓你接近神宇知悠仁’。因為不這麽強硬地說的話,理子絕對不會放棄的……”


    佐那自然地歎了口氣。


    “但是……雖然很矛盾,我也並不想看到那個不像是理子的樣子。任性的理子就剛剛好……”


    麻穗小姐站了起來,繞到佐那麵前,輕輕地把手掌放在他的肩上。


    “沒關係的。円馬君的判斷是正確的。實際上是多虧了円馬君,理子才平安無事,這點是確鑿無疑的。”


    麻穗小姐的溫柔對於現在的佐那來說難以承受。佐那自我嫌棄般地咬緊了牙關。


    “但是隻要想到我是不是正在讓理子受苦……想到自己是不是成為了奪走理子自由的腳鐐的時候,就難受的不得了……”


    麻穗小姐靜靜地問道。


    “真的很珍惜理子呢……”


    佐那無法作出回答,隻是低著頭沉默著。


    “——我在做戀愛谘詢師的時候時不時會想,究竟在這個世上存在真正正確的戀愛方法嗎什麽的。結果,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因人而異,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種戀愛方法,這種曖昧的結論隻能讓人認為我作為谘詢師是不合格的呢。”


    麻穗小姐苦笑著小小地聳了下肩,之後微笑著輕聲細語道:“但是我認為也可以這麽想”。


    “即便有錯誤的戀愛方法,但是‘愛上誰’的心情是不會錯的。”


    麻穗小姐輕柔地拍了拍佐那的肩。那隻手實在太溫柔了,讓佐那的鼻頭不禁發酸起來。


    把一切都和盤托出,得到寬容慰藉的話,會是多麽的輕鬆啊。可是現在的自己並沒有那樣的資格。


    佐那隻能仔細體會著麻穗小姐所給予的寶石般珍貴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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