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秦子峰之後,宋寧又過去謝謝導師那個子虛烏有的“研討會”,並主動說周日替導師去機場接機。


    離開辦公的時候,導師問了她一句:“你和子峰真不是一對?”


    宋寧笑著說:“不是。”


    導師翻著論文,語出驚人:“可你不是喜歡子峰嗎?”


    宋寧腦中又閃過那個被j□j點鍾太陽照得閃閃發光的秦子峰了。


    俗話說哪個少女不思春,而“閃閃發光”剛好在宋寧處於少女思春的時期闖進來的。


    大一剛開學的時候宋寧就聽說學校裏有一個“學習好,腦袋好,身材好”的學生會會長,誤打誤撞進入學生會秘書部之後真正見識到了傳聞中的會長大人,秦子峰。


    每周二下午全校沒課,這個時候秦子峰都會出現在學生會辦公室,主持每周的例會。午後陽光灑在他翻紙張的那雙修長的手,還有他認真傾聽大家發言的俊朗臉龐,真他媽的好看。


    當時宋寧坐在他左手邊的秘書部長的左手邊,這種近水樓台的地理位置更加滋長了她偷看男色的大膽行徑。但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事情,她大約也隻會對男色保持純粹的友好的崇高的欣賞之情,壓根不會聯想到喜歡上頭。


    可偏偏事情發生了。大一下學期的時候學生會發起了“五四舞會”,智囊團曆經一周的熱烈討論,終於拿出一個既能滿足校方對於“和諧校園”的要求,又能讓同學們盡情釋放青春的活動策劃。可惜在活動開始前一天晚上,男女主持人——表演班的金童玉女卻意外得知活動當天要去參與某廣告的試鏡。這一消息殺的策劃手忙腳亂,學生會隻能大晚上開臨時會議。主持人內容不少,若是臨時找人時間上肯定來不及,隻能從熟悉活動流程的內部人員裏挑選了。兼顧外形和氣質,會長秦子峰都是男主持的最佳人選,但是女生呢?在萬籟俱寂的情況下,一個平常默默無聞的女子沒忍住舉起了手,那個人就是宋寧。


    時間倉促由不得大家左挑右揀,更何況有秦子峰在,活動就絕不會搞砸,於是宋寧的毛遂自薦通過了,但大家還是表示擔心,她能行嗎?


    出乎意料,活動當天,宋寧和秦子峰配合完美,妙語連珠,將活動數度推向高·潮。活動即將接近尾聲的時刻,在同學們“男女主持人共舞、共舞”的熱烈聲浪下,秦子峰非常紳士地對宋寧伸出手。


    燈光很好,男色更好,宋寧被蠱惑了,把手搭上去,甚至忽略了自己不會跳舞的問題。


    好在秦子峰是一個很棒的舞者,不僅自己跳得好,而且帶得好。他低聲在宋寧耳邊提醒:“左邊,左邊,右邊,後退……”聲音很溫暖很有磁性,在耳邊激起一圈圈電流。最後一個三連轉之後,他緊緊抱住轉的頭昏眼花的宋寧,防止她跌下舞台。


    當宋寧的右耳撞上秦子峰的左胸,有一股強烈的電流震得她七葷八素,那感覺就像是喝醉了酒,讓她一不小心明白自己是真的思慕秦子峰這一春,而不僅僅隻是欣賞了。


    五四舞會之後,宋寧的名號被打響了,以至於後來秘書部長退休之後就欽點她成為接班人,更大大方便她的近水樓台。她還花了三個晚上洋洋灑灑寫了一封千字小作文表達對秦子峰的欣賞之情,恩,也就是俗稱的情書了。


    故事到了這裏,似乎應該順理成章地安排學生會長和秘書部長在一起了,然而宋寧的回憶裏刻意漏掉了一個重要人物,艾琳娜,秦子峰的青梅竹馬外加緋聞女友,後來是他的女友。


    宋寧這近水樓台的功能頂多就是無數次撞破他們溫馨甜蜜的場麵。


    當然這是一段鮮為人知的少女懷春,宋寧一直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殊不知,她的研究生導師竟然會知道?


    導師推了推金絲眼鏡:“忘記了?三年前我還在教大二學生,期中布置了一篇論文,批改作業的時候發現某位女生的論文裏還夾了一封情書……”


    三年後的今天宋寧才明白,為什麽當年自己總覺得導師笑得不懷好意,甚至一度非常憂心這個小老頭豬油蒙了心地看上自己了。卻原來,是這樣。


    宋寧痛心地點點頭:“您真是明察秋毫,那位女同學正是在下不才我。不過,我有個問題……”


    她還沒說問題是什麽,導師打斷:“信早扔了,又不是給我的,留著發黴啊。”


    宋寧更加痛心了,那封記錄著她少女情懷的信在被遺忘了三年之後華麗登場,可惜連麵都沒能露一個就又消失了,何其可悲!


    中午,宋寧約了楚蓉蓉去吃豪華午餐——食堂走起。


    一見麵,楚小姐就鼻子通紅的。


    宋寧問:“哭過了?”


    楚小姐:“鬼才哭了,是感冒,感冒!”她不滿地嘟囔,“都是被妖孽齊傳染的,今天他上課的時候就一直打噴嚏,這才過多久,我也跟著流鼻涕了,該死的。”


    宋寧忽然停下腳步,壓低聲音:“你心心念念的妖孽齊正在你背後。”


    楚蓉蓉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宋寧了,這種“你說的人就在你背後”的惡作劇她還會再上當嗎?楚蓉蓉嗤了一聲:“在後麵就在後麵唄,老娘還怕了他不成。”


    “‘老娘’,明天記得交一篇三千字的論文給我,論題是,錢鍾書的《論易之三名》裏體現了什麽樣的‘玩辭’特色。”齊文軒從楚蓉蓉身邊經過,專屬於教師的金色飯卡在他掌心裏發出高傲的光澤,亮瞎了楚蓉蓉的眼睛。


    楚蓉蓉在發了三秒呆之後,果斷拋下自尊,衝過去抱住妖孽齊,不,是齊教授的胳膊求饒。


    被放鴿子的宋寧跟在他們後麵,在進食堂之前遇到了一個人,獨自享用豪華午餐的計劃當即宣告破產。


    那個穿著純白色連衣短裙的女人不正是艾琳娜嗎?


    曾經校內的宅男女神,艾琳娜經過社會工作洗禮,顯得更加的成熟有韻味了。


    她揚起金屬製的手提包衝著宋寧揮手示意:“宋宋,好巧,在這裏碰到你了。”


    宋寧彎起嘴角:“宋朝的宋,寧靜的寧,你還是記不住我的名字。”


    艾琳娜低頭淺笑了一下,無奈道:“好好,宋寧,你還是不允許我跟子峰一樣叫你。走吧,我請你吃飯。”


    艾琳娜還記得宋寧最愛海鮮,每次她、秦子峰還有宋寧三個人去吃飯,問宋寧想吃什麽,她的答案都千篇一律。後來,秦子峰很自覺地帶著她們倆直奔學校附近的海鮮樓。她和秦子峰單獨出去的時候,有時不知道選哪家就食,也會習慣性地找海鮮樓,吃到新鮮好吃的還會幫宋寧打包一份。艾琳娜想,若不是得知了那件事,他們的這個習慣大約會一直持續下去吧。


    服務員的點餐詢問打斷了她的思緒,她看著宋寧說:“你來點吧。”


    宋寧接過菜單,隨手翻了兩頁,合上:“最貴的招牌菜你們看著上。”


    服務員疑惑地轉向艾琳娜,見她點點頭,這才下去轉達土豪式點餐。


    艾莉娜說:“聽子峰說,你租房快到期了,找到住的地方了嗎?”


    宋寧:“沒有。”


    艾琳娜旋開包上的金屬十字架旋鈕,從暗格裏抽出一張名片:“我一個朋友要去英國,希望找個靠譜的人幫忙看房子,兩室一廳,你和孩子住剛好,租金的話你看著給就行。”


    宋寧笑著接過:“這麽好。”


    艾琳娜將一張大紅請帖遞過去:“周日你會過來吧。我和子峰都希望你來,畢竟,你是我們疼愛的學妹。”


    宋寧說:“那天我有事。”


    艾琳娜:“是擔心秦媽媽嗎?宋寧,秦媽媽可能對你有所誤會,但現在我和子峰都要訂婚了,秦媽媽不會那麽想了,你別擔心了好嗎?”


    宋寧有點心痛,若秦子峰他媽真是誤會,自己反倒可以挺直胸脯反駁她,可惜當年她說的話簡直是一語中的、一針見血。她那一巴掌更是入木三分地打醒了宋寧的那點僅剩的少女幻想。


    她說,我知道你還有一個兒子,不管你的兒子是跟誰生的,未婚媽媽這一點都是你一生的汙點。


    她說,你無父無母,我們都同情你,但這種同情不能成為你的資本。


    她說,……


    那大約是在一年前的冬天,那個窗外飄著鵝毛白雪的季節,宋寧明白了,跟著秦子峰混吃混喝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了。之後秦子峰再熱情相邀,她都咬牙挺住:不能讓一頓飯成為道德綁架,要做一個道德高尚的有節操有情操的好姑娘,不對,是好媽媽!


    多少個夜晚,當她垂涎青殼白肚、金爪黃毛的陽澄湖大閘蟹時,她都會努力複習幾遍秦媽媽的話。


    直到今日,她已經順利完成了從身體到心靈的偉大升級——麵對放在眼前的海鮮樓招牌酸菜魚,她隻看得到紅得過火的辣椒和黃得發油的湯汁,毫無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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