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瀟瀟的下著,似忘切了年月,漫不經心。這樣的日子,亦漫不經心。


    洗漱後,釵簪盡脫,隻餘及腰的青絲,不著一點珠飾,於明亮的燭光中,透著黝黑烏亮的光澤。雨夜的空氣有些微薄的涼意,如她此時的心,那一份微薄的思念,一點一點隨著這空氣慢慢淡了下來。禁足兩個多月,歐陽墨軒不曾來看過她一次,或許,他早已忘了她。一個被囚的皇後,沒有什麽好記掛的,何況,他還有那麽多的女人相伴。


    獨自坐於琴前,信手胡亂的撥動琴弦,無曲無調無情意,隻這麽彈著。這樣的雨夜,她實在找不出其他任何可以打發時光的事情,那盤殘棋,她竟落不下一子。


    幽歎一聲,指停音斷,忽聽窗外傳來一陣簫聲,伴著淅淅瀝瀝的雨聲,隱隱約約,聽得不太真切。但她卻聽得明白,正是方才她所彈之曲。那簫音婉轉哀傷,空曠悠遠,此時聽來,卻是別有一番淒婉蒼涼之意。


    蒼涼,她的心有蒼涼之意了麽鉭?


    很快,那簫聲便停了,似淹沒在這無邊無際的雨聲中一般。再抬頭,隻見軒窗下的錦榻上已坐著一人,空氣裏霍然多了一份雨中殘荷獨有的清冽的味道。


    想必他定是從後院的碧波池而來。


    淺笑著看向他,“我都不知自己彈了什麽,難為王爺竟還能聽出曲中之意。抉”


    歐陽睿之亦微含淺笑,隻道:“龍吟簫一向聽懂鳳噦琴。”


    “是啊。”垂頭看著指下琴弦,“難懂的是人心,琴心一向易懂。”


    歐陽睿之聽出她語中那落廖之意,眼神有一瞬的黯然之色,握著龍吟簫的手緊了緊,很快又恢複如常,道:“自古情曲相通,曲中有情,情中有曲。你又怎知,那琴心不是人心呢。你雖指走無心,卻偏偏是這等無心,將你心裏的心事給流露了出來。”


    樓心月眼神一頓,抬頭看向他,“讓王爺見笑了。”


    歐陽睿之看著她,沒有說話。目光靜諡,如此時殿裏的燭光,靜靜徜徉著一種溫溫的暖意。


    樓心月低下頭,不去看他,她知道他是向她來要答案的。兩個月前,她剛被禁足時他曾問了她一個問題,隻說讓她考慮兩個月,若是兩個月後,她已不再禁足,便不會再問。而若是兩個月後,她仍是禁足,便要給他一個答案。


    在這兩個月期間,他也常來看她,卻絕口不提那事,而今日,便是他說的兩個月的期限。


    “對不起!”她輕聲說著,“我不能置千禧宮這幾十人的性命於不顧。”


    他眼神一沉,很快又恢複了笑意,“你在乎的隻是這幾十人的性命?還是,另有原因呢?”


    樓心月輕輕的閉上眼睛,緩緩的籲了口氣,“是,我不想離開這裏。”


    “即便如此,也不想離開?”


    “是。”


    歐陽睿之不再多問,他曾說過,他不會勉強她。忽爾一笑,“罷了,我說過不會勉強你。”又道:“不過,那句話你可以一直留著,不管什麽時侯你跟我說,都作數。”


    樓心月看著他,心裏微微有些動容。不是沒想過離開這裏,正如歐陽墨軒所說,這樣的宮牆如何能困住她。也不是在意那幾十人的性命,若她真想走,自然有辦法將所有人都安頓好。


    隻是不知道,離開這裏她還能去哪。樓府,她自然是不能回的。而與他一起,也隻會連累他一起受苦,背上一世罵名,同時也會連累她的父母,這是她最不願看到的事。


    “王爺,還記得你答應我的事麽?”她看著他,輕聲的問著。


    “嗯。”他微微頜首。“答應你的,我自然不會忘。”


    “那就好。”


    她向他淺淺一笑,那就好。


    “月兒。”他看著她,眼神深邃,“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便是沒有應了父皇之命,繼承皇位。若知今日會遇到你,當日,我就算拚了性命,也會坐上那龍椅,隻為你。”


    樓心月莞爾一笑,眼中卻有幾分淒婉的味道。若知今日遇到,前世,她便不會輕易將那真心交付出去,不會讓前世的悲劇發生,也就不會有了今生複仇之恨,與這般的無可奈何。


    隻是,誰又知道,他們今生會遇。誰又知道,那顆交付的真心得來的卻是那樣的結果。又或許,若沒有前世的悲劇,也沒有他們今生的相遇。就如前世,他隻是他的逍遙王爺,而她隻是她的當朝皇後,他們二人隻多在家宴上遙遙一望,便再沒有其他。


    或許,這就是宿命罷,前世的錯過,今生的相遇,皆是宿命。


    “王爺,這樣已經夠了。遇到你,很好!”


    是啊,能遇到他,就已經夠了。他們是彼此的知音,亦是彼此的知心。他們心裏裝著彼此,亦守護著彼此。這樣的感情,不能廝守,卻可默默相守一輩子。


    “是啊,遇到你,很好!”


    歐陽睿之喃喃的念著,亦是明白她心中所想。


    有些事情注定了便無法改變,這世間更沒有‘若知’。


    八月十四,天氣晴朗,閑來無事,行至朝陽廳。此時的朝陽廳空闊寂寥,再不複當日合宮請安時那興盛朝賀的畫麵。屋後植了兩株梧桐,已結了許多果子,隻見它,蒂長三寸許,五稜合成,子綴其上,多者五、六,少者二、三,大如黃豆。


    《詩經·大雅·卷阿》裏曾有雲: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菶菶萋萋,雍雍喈喈。朝陽廳的得名,便是因這兩株梧桐而來。而這裏,也是宮裏唯一一處種植梧桐的地方。因為,梧桐是鳳凰棲息之樹。


    鳳翱翔於千仞兮,非梧不棲。


    高貴如鳳凰,隻棲於高貴的梧桐。如今,梧桐依舊高貴,‘一株青玉立,千葉綠雲委’的氣勢依然不減。而她,卻將自己弄成這般,前世之仇還未報,她難道就想這樣自我沉淪下去麽。


    “娘娘。”初夏走至身後,輕聲回道:“寧妃娘娘來了。”


    樓心月回頭看去,就見寧妃一臉沉重的走了進來,笑了笑,問:“姐姐這是怎麽了,誰給姐姐氣受了?”


    寧妃看著她,表情依然沉重,眼神中透著些許無奈,“娘娘就打算一直如此下去了麽?”


    樓心月眼神微愕,愣了片刻,複又笑道:“姐姐今日是怎麽了,常日裏不都是姐姐勸我看開些麽。”


    寧妃幽歎一聲,緩緩道:“安嬪為了替你求情,得罪了賢妃,被拉去刑役司了。”


    “什麽?”樓心月低呼一聲,刑役司是專門處罰犯了錯的宮人和嬪妃的地方,宮人自然是各宮主子便可以責罰,而嬪妃,則要皇上、皇後,或是太後才有權處罰。道:“賢妃她即便有協理後宮之權,也無權處罰安嬪罷。”


    “可如今她還有何不敢的。”寧妃說著,眼中滿是無奈之色,想來,這些日子,她定也受了上官雲夢不少閑氣。“自她小產後,皇上便一味縱著她,太後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的她真可謂是權同副後了,如今這後宮,豈不是她說了算。”


    “皇上也不管麽?”


    “皇上。”


    提起皇上,寧妃隻覺寒心,如今的他竟像變了個人似的,之前,她即便再不受寵,但皇上對她卻也算是禮遇,而現在,“皇上如今每日隻知道沉迷於雲貴妃的溫柔鄉中,那還有心思管這些。”


    樓心月低頭不語,這些日子她雖禁足,卻也沒少聽到那些風言風語。聽聞歐陽墨軒如今夜夜流連於後宮,每日下了朝不是聽雲綰君彈曲,就是看上官雲夢作夢,或是,與南宮靜飲酒作歡。再不複往日那日日忙於朝政之景。


    寧妃見樓心月不語,又道:“我本想借著此次中秋家宴的機會向皇上求情,撤了娘娘的禁足。隻是……”


    樓心月看向她,無奈一笑,“想必皇上定是沒有答應罷。”


    盡管想過會是這個結果,不過依然有些意外。歐陽墨軒竟怨她至此,已個兩個多月了,竟還是不肯放過她。


    寧妃見樓心月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道:“其實臣妾看得出來,皇上待娘娘還是有情的。娘娘與臣妾不同,臣妾當年完全是一廂情願。而自從娘娘進了宮,臣妾看得出來,皇上是用了真心在待娘娘。”


    “真心。”樓心月喃喃道:“姐姐所說的真心,不過是一個替身而已。”


    寧妃眼神微愕,不語。她剛入宮時的流言她也曾聽說過,說她像雲貴妃,皇上對她的一切寵愛也不過是緬懷失去的雲貴妃。有時她也會有這樣的錯覺,總覺得她身上的某些特性與雲貴妃相似,隻是,卻又說不上來到底是何處相似。其實,她們二人的相貌毫無相像之處,性格也完全不同。唯一的相同,大概就是都愛桃花,也都得皇上寵愛。


    “娘娘。”寧妃看著她,道:“臣妾如今已經這樣了,也不求其他,可娘娘到底和臣妾不同,娘娘還年輕,即便不為自己打算,也該為樓家,為樓將軍打算。”


    樓家,樓心月忙看向寧妃:“父親怎麽了?”


    寧妃道:“自娘娘被禁足後,敬妃得寵,皇上便越來越寵信南宮玨了,如今他真可謂是勢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雖說皇上待樓將軍一如往昔,隻是,前朝後宮向來錯縱相連,娘娘已然如今,樓將軍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名門毒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十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十枂並收藏重生之名門毒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