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


    這一聲驚呼正落在樓心月耳朵裏,她微微揚了揚嘴角,安心的閉上眼睛,她知道是他來了。


    子瑄,我替初晴報仇了。


    初晴,你可以安心了,你可以安心的走了。


    我替你報仇了鐦。


    腦海中那朦朧的意識終於徹底暗了下來,天地間突然一片漆黑,到處都是血腥的味道,臉上,衣裙上,庭院裏,正殿裏,到處都是。


    我殺人了郎。


    這是樓心月最後的意識,她親手殺了一個人,用最殘忍狠絕的手段,這樣的狠絕讓她自己都感到害怕。


    而她沒來得及看到,與那淡金色的身影一同飛竄而來隻慢了一步的還有一個素藍色的身影,那個一向以灑脫不羈聞名於世的睿王爺,在今夜終於也表現出了驚慌無措。


    月兒。


    這是他的驚呼,卻隻聲在心裏呼喚。


    她總是不屬於他,永遠都不會屬於他。


    他多希望那個抱她入懷的是他,那個在她最需要的時侯給她懷抱的是他,但是他卻隻能看著,那雙沉重的雙臂想伸卻不能伸。


    月兒。


    下輩子。


    下輩子讓我站在你身邊,讓我保護你,讓我在你需要的時侯抱住你,讓我,可以嗎?


    這樣的問題,他曾在心裏問過無數遍。


    這輩子不行,他等下輩子。


    同樣有著這份心思的還遠遠不至他一個,在他和歐陽墨軒身後緊隨而來的還是南宮玨與歐陽墨璃,因為今晚各人都喝了酒,歐陽墨軒便沒叫回去,皆讓人安排的住處。不過,相比前麵兩人,他們就沒那麽幸運了,至少樓心月心裏有歐陽墨軒,有歐陽睿之。這兩人在她心中都有著舉足輕重的位置,一個是她用盡兩世一生去愛的人,一個是她這一生最不想傷害,最希望他活的快活安樂的人。


    而他們,有的不過是一番空想而已。


    有些事,隻能在必要的時侯才會發現,就像南宮玨,他從沒發現他有多麽在意,他也從不知道原來有一份情早在他的心裏悄悄埋下,在他不知道的時侯悄然發芽,長大,漸漸占領了他的整片領地。直到此時,那些原本不明白的事情也終於開始明白,就像迷霧突然散去,終於露出明朗。


    他為何如此抗拒和上官詩音的婚事?他為何總是莫名的想起那張淺笑的臉?他為何那般在意她的眼光?


    那夜太後壽宴上她的機敏;那日禦花園中她的敵意;那夜中秋宴中她的試探;和聽罷那曲《鷓鴣天》後她那若有似無的情疏跡遠。原來不知不覺他竟與她有過這麽多的碰擦,隻可惜,卻隻能擦肩而過。


    卻隻能擦肩而過……嗎?


    他突然在心裏問自己。


    各人心思百結不過瞬間,轉眸間那個牽扯著多少人心魂的身影已被抱起,隻能被一個人抱起。


    “傳華向生……”


    低吼的聲音出自那個一向鎮定自若一向沉穩不露聲色的帝王,在這一刻他終於表現出了常人皆有的驚慌與擔憂。就在樓心月快要倒下的那一刻,他飛速竄入,生生的將她接入了懷裏,在將她抱到懷裏時,他也“咚”的一聲跪到了地上,膝蓋撞在堅硬的青磚上頓時傳來一陣酸麻的疼痛。


    他不記得他有多久沒有跪下過了,上一次跪是什麽時侯?是先帝駕崩?是行登基大典?


    他不記得了,這件事從來都不是他需要去做的,作為帝王,他要做的就是看別人跪,高興的時侯讓人少跪一會,不高興的時侯讓別人多跪一會。


    而今日,他就這麽不管不顧的跪了下來,任青磚磕響膝蓋,任衣袍遍染塵埃,任她臉上身上的鮮血將他一向華貴的錦袍染紅。


    他隻恨自己來遲了,若不是雲綰君牽拌著他,他不會來這麽遲。


    他不擔心她受傷,有寧絕在他相信她不會受傷,他擔心的是怎麽能讓她獨自麵對這對她來說如此殘忍狠絕之事。


    這對於她來說,將會是她這一生都無法忘卻的回憶。


    充滿鮮血與殺戮的回憶。


    他熟悉這種感覺,兩年前,當他親手將自己的兄長殺害時,他就是這種感覺,感覺到天地突然黑了,到處都是血腥的味道,原本一心以為事情在那一刻徹底被自己親手摧毀。


    “月兒。”


    他輕喚著,將她慢慢抱起,在眾人驚愕詫異的目光中將她抱回殿裏。


    半個時辰後,華向來應命而來,隻著了平日在家時的素袍,未著發冠,顯然是剛從床上起身,來不及整裝便匆匆趕來。


    半個時辰前,各宮嬪妃們也聞訊趕來。慕容晴楓與朝陽也來了,幸而朝陽在事發前突然想喝慕容晴楓密製的酥溶奶茶,這才逃過一劫。當她聞訊趕來,看到庭院裏那些橫七豎八的死屍時,看到那仍在流著血的殘肢時,看到滿地鮮血橫流時,那衝鼻而入的血腥味頓時將她喝進去的奶茶盡數傾吐了出來。


    歐陽睿之請慕容晴楓將她帶回去好生照看,她卻不肯,死活要守在這裏等著她的皇嫂醒來。


    因歐陽墨軒在殿裏旁人都不能進去,所有人都等在了外麵,左成俊命人將屍體全數抬了出去,傷員抬到別處安置。王祿與襲若忙喚了宮人將廷院與殿裏打掃幹淨,宮人拎著木桶進進出出,每一次拎來一桶桶清水,拎走的都是一桶桶血水,看得人眉頭緊蹙陣陣反胃,尤其是後宮嬪妃們,個個以絹帕遮鼻,心裏一陣陣發顫。


    寧絕在歐陽墨軒來後,在眾人慌亂之時便已離開,其實,也就是隱到了暗處,左不過是後院的牆頭上,或是別人看不見的屋頂上,又或是某個隱密的無人察覺的帷幔後。


    安南在歐陽睿之來時也已退到了他的身後,對於方才之事,他仍無法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宮人將初晴的屍體從正殿裏抬了出來,在經過朝陽和慕容晴楓時,突然被人喝住。


    “慢著。”


    慕容晴楓伸手將人攔了下來,伸手一把初晴的脈搏,道:“她還沒死。”


    禦醫都在殿裏照看樓心月,無人顧及她,眾人皆以為她早已死了,也都沒去多加留意,卻不想,原來初晴尚有一口氣息在。


    初夏聞言一臉驚喜,一步上前“噗通一聲跪在慕容晴楓跟前,哭求道:“慕容小姐,求你救救我妹妹。”


    慕容晴楓忙將她扶起來,看向歐陽睿之道:“睿王爺,此事可能需要麻煩您,她現在氣息很弱,命在旦夕,需要一些真氣先保住心脈。”


    安南忙道:“讓屬下來罷,怎好叫主子耗費真氣。”


    歐陽睿之卻道:“無妨,讓本王來罷。”


    這是他唯一可為樓心月做的事了,就當是為了讓她安心也好。


    西風圖婭聞言忙上前道:“哎哎,我這裏有回魂丹,雖然不能真的起死回生,卻可以在緊要關頭護住人的心脈保存一些氣息,若是你們信得過我,便給她服一顆罷。”


    說罷遞上一個精致的小藥瓶,初夏卻不敢十分相信她,如今宮中無人不知禧妃下毒手段高明,誰知她這是回魂丹,還是催命丹。


    她看了看歐陽睿之,又看了看慕容晴楓。


    “我相信你!”


    慕容晴楓二話不說,取了丹藥便塞入初晴的嘴裏。初夏對慕容晴楓心存感激,自是相信她的,也不再多想,向西風圖婭道了回謝便與慕容晴楓一起扶著初晴進了偏殿,西風圖婭難得有機會與歐陽睿之相處,自然是不肯放過的,也忙跟了進來。這裏原本是收拾出來準備給朝陽住的地方,以歐陽睿之的身份自然不能讓他去下人房,索性今晚也用不到這間房了。


    將初晴扶坐到床上,歐陽睿之便運功輸了些真氣給她,再加上西風圖婭密製的回魂丹,不一會初晴的臉上便慢慢有了些血色,不再似先前那樣如死灰的蒼白。初夏自是歡喜,又連連向眾人都道了回謝,將頭磕的“咚咚”響。


    西風圖婭笑著道:“好了,沒得她還沒醒,你再磕暈了,少不得又要我再拿一顆還魂丹來。”


    慕容晴楓將她扶起,“可不是,如今皇後娘娘與初晴都需要人照顧,你且要珍惜好你自己。”


    歐陽睿之問道:“方才到底是怎麽回事?”


    初夏自然知道歐陽睿之問的是什麽,睿王爺和皇後的關係她早已看出了幾分,滿心自責道:“娘娘是因為初晴,她以為初晴死了,所以才……”說罷便嗚嗚的哭了起來,“都是奴婢不好,害得娘娘這樣。”


    “不關你的事。”慕容晴楓伸手拍了拍初夏的背,“有些事是我們避免不了的,總要經曆。”


    就像她一樣,有些事總要經曆的。她也曾為殺第一個人而滿心惶恐,覺得雙手沾滿鮮血,覺得世界轟然倒塌。


    可習慣了就好了。


    習慣是一件很好的東西,任何事情隻要習慣就好,就不會害怕,不會恐懼,漸漸的便成自然。


    西風圖婭很是讚同道:“嗯,殺著殺著就習慣了。”


    眾人皆是一臉驚愕的看著她,卻換來她一臉坦然的表情,“難道我說的不是嗎?在這後宮,誰手上沒有幾條人命。你們中原不是有句俗話叫: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麽。你不害人,並不表示別人就不來害你。不想坐著等死,自然要出手反擊。”


    眾人皆是聽著,不再表現出任何異議,西風圖婭的一番話自然說出的很多人的心聲。就如今夜,那刺客不用猜也知道是來殺樓心月的,若是他今日不死於樓心月的劍下,難保哪一日樓心月不會死在他的劍下。


    是殺人還是被殺,正常人都會選擇前者。


    眾人不語,各自出去,隻留初夏一人在屋裏照顧初晴。


    到了外麵,王祿已將皇後並無大礙之事告訴了眾人,並傳皇上口喻,命眾人各自散了。寧妃與淑妃原想進去侍疾,卻被王祿擋了下來,說是皇上說要親自陪在這裏,就不必旁人相伴了。


    朝陽得了初晴沒死的好消息自然要去告訴樓心月,不顧王祿阻攔,強行帶著慕容晴楓闖了進去。西風圖婭原也想進去的,隻是難得看到歐陽睿之,便舍不得挪動腳步,隻能見色忘義了一回。


    寢殿裏,歐陽墨軒正守在樓心月的床邊,華向生為樓心月把了脈,隻說是一時傷心過度,又急怒攻心,加之體力耗費,這才暈厥了過去,隻要讓她靜靜的睡一覺,休息一下便無大礙。


    歐陽墨軒總算放心了,卻一直守在床邊。


    朝陽進來,歐陽墨軒隻是抬眼看了看她,也未責備。


    朝陽將初晴未死的消息告訴他,又請華向生速去給她包紮傷口,便被慕容晴楓拉了出去。


    公主沒眼色,她可不能跟著一起傻。


    歐陽墨軒看她們那眼神分明是——你倆若還不走麽?


    ==============================


    天瑄五年,八月二十六,夜,行宮發生行刺,刺客在連殺二十餘人後,最終死於皇後劍下,一夜動--亂以死二十三,傷兩人告終。


    當夜,皇後昏厥一夜,皇上在床邊守了一夜,除了昏迷不醒的人,絳雲殿內無人入眠。


    當這個消息傳回宮裏,人人心有餘悸,當這個消息傳入祥福宮,得到的卻是一聲暴喝。


    “廢物!”


    接著又是一聲驚呼:“太後!”


    同夜,太後風寒加重,一度昏厥,祥福宮內燈火通明,禦醫川流不息。


    同夜,威虎營急調十五萬大軍連夜入京,與駐守在京都的十萬大軍會合,樓將軍收到皇上秘密派人送來的解藥後,便連夜前往軍營,與威虎營將士會合。


    同夜,京都某後院中收到緊急密報,密報上隻有四個字:有變,取消。


    這一夜除了發生了絳雲殿的那場行刺外,一切都顯得風平浪靜,而在這風平流靜中,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某個眾人一心以為注定要敗的戰爭突然了的轉機,某個籌謀已久的計劃被迫取消。


    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最後勝利的是誰。


    又是誰會笑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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