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坐著沙發，心跳越發地快。
曹薇薇什麽都還沒想明白，一隻手掌就出現在眼前。
停頓。
想抓她的頸項，卻被阻止了的樣子。
安達露西婭從她的腿上坐起來，一手緊抓米凱魯那伸來意欲掐住她脖子的手腕。
是安達露西婭好好地保護了她。
可對方什麽時候動作的，曹薇薇根本反應不過來。心跳越發地快。
安達露西婭用力甩開那隻手。
米凱魯斂起神色，不介意的樣子，眼神淡淡。
奈何傷重相當虛弱，安達露西婭唯有靠著曹薇薇才勉強支撐住。麵對米凱魯，她以一付驅逐任何膽敢僭越之輩的架勢，擋在曹薇薇的身前。
表情裏凝著混沌，呼吸紊亂。
看就知道，她十分勉強。
米凱魯·歌迪亞幾乎是同情地看著她們，可表情裏分明又帶有不屑。他微笑，冷冷地，接著從座位上站起來。
那樣一副神情，好像連他自己都覺得很悲哀，俯視著她們。
然後他伸出左手手掌，一握再一揮。
曹薇薇就眼見著安達露西婭猛地騰空，被狠狠甩到遠處的牆壁上。
“嘭！”
塵埃繚繞。
什麽都看不清。
怎麽發生的？！
曹薇薇震住，她聽見安達露西婭痛苦地掙紮聲從揚起的灰塵中傳來。
一聲絕叫。
霧漸散開，她看清了，女惡魔正被看不見的力量死死釘在牆壁上……不，是整個嵌入了牆麵裏，四仰八叉，神情痛苦，似乎受到了某種酷刑，血色漸從她臉上消失，皮膚幹涸直至皸裂。那絕望地望向遠處的迷蒙眼神，好似快死了一樣地瞪著虛無。
在承受疼痛的驚愕後，終於，女惡魔吼起來。
不似女人的尖細聲。
是某種獸類粗重地猶如從胸腔中發出的嚎叫。
野獸一般的吼聲震懾了曹薇薇。她全身的汗毛倒豎起來。
是一種顫栗。
心跳加劇。
紅發的惡魔斜睨著她，撇嘴笑。
“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是不受歡迎的？”他說。
“……”
曹薇薇回望他。
“這裏的每個惡魔其實都想殺你。知道‘第二十一項’決議麽？整個魔族，每個惡魔都可以無視階位殺掉你。”
“……”
腦中炸出一聲悶雷，被逼入絕境般的全神貫注。曹薇薇從“望他”的視線，變成瞠目圓瞪。
胸口伏動越發劇烈起來。曹薇薇甚至覺得心口泛起疼痛。
米凱魯隻是笑話人類女孩如此脆弱的反應。
他輕笑。
“魔族第二十一項決議：【當魔王陛下‘遇見’伴侶，該伴侶即刻便被整個魔族判處死刑，任何惡魔都有權利無視陛下的意願殺死該伴侶。】”
“殺你是我的權利。”他說。似乎是想要擊潰人類女孩最後的精神防線。
但讓米凱魯失望了。
人類女孩聽完他的話，不但沒有崩潰，甚至沒有顫抖。
她剛剛還劇烈起伏的胸口也平靜了。
再一次，她臉上不見表情。
直直地看著他。
米凱魯眯眼。
這奇怪的反應是怎麽回事？
“閉——嘴——米凱魯！”反倒是另一邊的安達露西婭吼了過來。
由於視角問題，安達露西婭看不見曹薇薇，隻看得到米凱魯杵在女孩身前的強大背影。
她看不到米凱魯的表情。
看不到女孩的神態。
這讓她更加著急。米凱魯太過強大，在安達露西婭的思維裏這六大魔君之一的家夥想殺死女孩簡直像摘多花一樣的容易。
“你要背叛陛下——？”她吼地聲嘶力竭，本能地想要震開米凱魯。
他離女孩太近了。
這對她來說太危險。
“背叛？”
一聲嗤笑。
米凱魯回頭對安達露西婭，再泰然不過地反問：“你在對我布道麽，安達？”
然而他輕笑一陣，又恢複了表情，冷冷地，望向女孩。
“你把安達露西婭放下來。”
出乎意料，女孩竟開口了。
自然地聲音。
雖略帶有些顫抖……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米凱魯挑眉。
“你知不知道安達露西婭其實也非常想要你死？”他說。
曹薇薇一震。
太突然，連安達露西婭也一懵。
米凱魯不用回頭也知道安達露西婭震驚的表情，但更讓他感興趣的是眼前女孩的反應。
不知為何，他就是想要擊潰她的心理防線。
嘛，就當是他的惡趣味好了。
毫不避諱直視他的那種清亮眼神。
甚至讓他心口發癢。
是興奮吧……
所以他才更想要打擊她，摧毀她，看她跪下來哭著喊著反駁他但又唯有接受事實的無助——絕望。
那場景光是想想，米凱魯就覺得一陣愉悅。
噢呀，什麽時候這竟成了他的惡趣味，嗬。
但依舊，他微笑著繼續他的陳述事實，麵對女孩，緩緩敘述，聲音聽來是那樣富有磁性：
“不知道吧？對，安達露西婭可是非常想要你死的。不……不單安達露西婭，事實上，所有你見過的——菲南、其內爾、特拉斯切、以瑟，甚至那條龍——辛巴，個個都希望你死，越快越好，因為你所帶來的危害，因為你將不斷致使他們敬愛的魔王陛下痛苦。明白嗎？我相信，依安達的個性應該已經確實實施過一次了——是不是，安達？”
他側過頭向身後的女惡魔求證。
傳來必然的一陣無言。
米凱魯笑。
曹薇薇確實愣了一愣。
安達露西婭沒有否認。
米凱魯早知道憑安達露西婭高傲的性格，不可能矢口否認自己確實曾一再有過的激烈欲求。
有什麽*就直接承認，莫科菲爾家族向來以此為傲。嗬，兩兄妹簡直太像了。
殺掉陛下的伴侶，事實上是他們這些奧爾倫杜的親信們心裏埋藏的第一願望。
會沒有動手，也是因為同一個理由。
——親信。
全魔族都不在乎讓魔王陛下承擔痛苦。
隻要保障魔界平安就好。所以才會有“第二十一項決議”的存在。
全魔族都無所謂。
隻有他們幾個親信在乎。
因為在乎，所以妥協。
但他米凱魯不會妥協。對他來說，留下女孩，才是最大的錯誤。
。
“米凱魯，你還是一樣廢話多到要死啊！”
安達露西婭呲牙說，換來米凱魯毫不介意的一笑。
之後她麵對曹薇薇斜過身體望過來求證的視線，安達卻隻是挑一挑眉，目光毫不避諱地回視。
神情依舊高傲。
不否認。
她不屑於否認。
莫科菲爾家族向來高傲敢作敢當。對於殺陛下的伴侶她有合理動機，所以她絲毫不覺得想要曹薇薇死有什麽可恥的，何況她已經沒有這樣的意願了。
想要保護陛下讓人類女孩去死，根本不可恥。
敢想敢作卻不敢承認，才是下作！
所以安達露西婭不但不否認，甚至用眼神直接承認：對，沒錯，我是曾經想要你死，而且確確實實已經實行過一次了，怎樣。
曹薇薇得到的就是以上訊息。
她心裏受到震動？
不。
事實上，她沒有。
她覺得這一切都很可笑。
曹薇薇望一望安達露西婭，再望眼前的紅發惡魔。
“你有沒有想過，在‘初遇’你以前，魔王陛下實際上已經下定決心，隻要遇到你，就殺了你？”米凱魯根本像是上了癮，不斷地將“事實”告訴她。
“當然，可惜他沒有做到，像預言一樣的誠服了……這隻是你的幸運，有沒有想過這點呢？”
“……”
“他現在做不到殺你，不代表他事實上不期望。”
“米凱魯！”聽到這裏，不想安達露西婭卻激烈否認。
“你根本不知情，給我閉嘴！”
為什麽突然激烈否認。
可惜的是，現在的曹薇薇已經不在乎了。
實情什麽的。
為什麽要否認什麽的。
有什麽關係呢？
竟連奧爾倫杜都果然是想要殺她的……
想想其實很合理。
在初遇之前下了決定，一旦遇上伴侶就在誠服之前將其殺掉。
多麽合理。
並且她早就有過如此懷疑，現下隻不過是自己的懷疑被果斷證實了而已。
雖然隻是憑借對她有敵意的惡魔的一麵之詞，但合理性壓倒了一切。
何況此時此刻真相究竟是怎樣，她也已經不在意。
隻是，安達露西婭為什麽要否認這樣合理的事情呢？
“喂！……嘖。薇……薇薇殿下，請您冷靜不要受到幹擾，陛下從沒認為遇見伴侶是屎神的詛咒，事實上陛下為能遇見您而感到萬幸！陛下自始至終就是期望能與伴侶相遇，他從未想過要殺您！”
她竟這樣說。
曹薇薇眨巴兩下眼，望她。
“哈哈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惡魔？”米凱魯輕描淡寫的反諷，一句話就將安達露西婭的解釋全盤打翻。
“米凱魯你個混賬！”安達露西婭大吼，惡魔的聲音聽來深沉低啞，震得人類的胸腔整個共鳴：“薇薇殿下，請不要相信這惡魔出口的任何話！”
確確實實，曹薇薇現下的心境是覺得很好笑。她問安達露西婭：“那你的話呢，你也是惡魔啊。”
安達露西婭頓時語塞。米凱魯也一震，隨即仰頭哈哈大笑，非常猖狂。
夾在兩個惡魔之間，曹薇薇繼而淡淡道：“我誰都不信。”
一句輕輕的話，效果很大。
米凱魯眯眼向她：“哦？”
人類女孩一字一句口齒清晰地說道：“我不管奧爾倫杜在誠服以前是怎麽期望的，我隻知道現在的他已經做不到殺我，因為他已經誠服於我。”她表情淡淡，也不見愉悅或者慶幸，甚至有些厭煩的神情，說：“因為誠服於我，所以他現在絕不可能傷害我。我是他的伴侶，首先生理上他就已經做不到，不是麽？”
米凱魯斂了笑，凝視她。安達露西婭愣了一愣，但緊接著她拚命點頭，像是女孩這樣的思路很對她的胃口。
——就是這樣，沒錯！
竟沒有否認。
像最後的希望也被打破的樣子，曹薇薇“嘖”了一聲。
於安靜之中這樣的一聲尤為響亮。
兩隻惡魔愕住。
看向曹薇薇，視線緊咬，想要確認。但女孩臉上已經沒有表情。
他們甚至懷疑，剛剛那嫌惡的一聲真是出自女孩之口？
不，不可能。
被魔王陛下誠服這種好事，怎麽會有人類發出嫌惡煩棄的“嘖”聲。
這在魔族中都是莫大的榮耀啊！
安達露西婭再次心下浮起女孩性格怎麽如此怪異的念頭，果然她一直展現在她們麵前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麽？
無解。
然而，下跪哭喊沒有等到，女孩神情平靜不說，連厭煩的心緒似乎都出現了，太超過米凱魯原本的期望。他蹙起眉來。
但不可否認，心下有些什麽在騷動。
他向來喜歡有意思的事情。
對於有挑戰的事物他總是難以克製自己征服的*。
多少年沒有這種*了？
在很早很早以前，惡魔已經連*都膩厭了，對什麽都絲毫提不起興趣。
可現在這種興奮的騷動是什麽？
他視線緊咬著仍舊泰然地坐在沙發上的女孩，移不開。
女孩的樣貌第一次完整清晰地映進了他的視網膜裏。
黑色的垂瀉的長發直達腰際，她的皮膚很白，如此對比度更襯得她有一絲動人心魄的氣息。
沒有魔族的女性妖豔。
卻有一種強烈的存在感。平穩，卻激烈。
對了。
就像她身上那股奇怪的魔氣。藍色的，猶如火舌般，跳躍，危險……
勾人。
米凱魯深沉了眸子。
女孩的嘴巴還在繼續，說出讓他更加愉悅的話。
“奧爾倫杜現在絕不可能傷害我，哪怕一點點——我目前隻要知道這點就足夠了。”曹薇薇視線轉向仍舊嵌在牆裏的安達露西婭，聲音不怎麽響，卻很清晰，回蕩在這整座教堂式的圖書館，聽起來甚至有股威儀。
“我喜歡安達。”她說：“所以，安達露西婭，我會努力保護自己，讓你殺不了我。我會盡力去那樣做，雖然我仍舊覺得憑我的力量要在整個魔族的殺意中保命，成功率小得讓人絕望……但是，我要在這裏事先說好，要跟你事先說清楚，”她頗為厭煩地歎口氣撇撇嘴，然後直視安達露西婭，道：“假若以後我在你身上感覺到一絲惡意……啊，殺意、怒意、鄙視之意怎樣都好……那麽，安達露西婭，我就會讓奧爾倫杜殺掉你。”
她一歪頭，不像在開玩笑的神情。
“你沒有異議吧，安達？”
人類女孩特有的軟軟的聲線，說著沒有命令語氣卻具威脅意味的話語。
還有那直視過來的與聲線完全不同帶有力度的視線。
安達露西婭全身一震。
甚至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起來。
女孩直衝過來的魔氣，讓安達露西婭完全不能自己。
這不是魔王陛下——奧爾倫杜·賽西的魔氣。
不，嚴格說來，確實是魔王陛下的，但又有些不一樣。
總之，安達露西婭不能自己。
她想不明白女孩是什麽時候學會用魔氣壓製對手的。她唯有向米凱魯確認。望過去，卻不想連米凱魯都正緊蹙眉，視線釘在女孩身上移不開。
直衝的魔氣依舊在壓她。
安達露西婭冷汗流下來，牙齒在打顫。她向著女孩，點頭：“安達沒有異議，薇薇殿下……”
“包括菲南、特拉斯切、其內爾，任何惡魔隻要對我起了一絲惡念，我都會毫不留情利用奧爾倫杜對我的誠服殺掉你們。明白？”
安達露西婭默一默，繼續點頭。
米凱魯終於回頭看安達露西婭，發現莫科菲爾家族的小女兒竟在全身顫抖。
米凱魯很了然。
他再明白不過了，惡魔隻有在什麽情況下會顫抖。
要麽痛苦。
要麽就是無比興奮。
很明顯，現在這樣的情況，安達露西婭會顫抖隻有可能是興奮。
作為下屬，沒有比聽見自己忠於的上位者如此有力又果斷毫不留情的命令，更能讓她們喜悅的了。
其實想想，魔族有時候還真挺悲哀。嗬。
確實，安達露西婭在曹薇薇雲淡風輕卻充滿威脅意味的命令下，全身顫抖。
因為興奮，因為敬意，因為喜悅。
“您的命令，安達會為您傳達下去，薇薇殿下。”女惡魔臣然，低下頭去，領命。
“不過並不是所有惡魔都會殺您，薇薇殿下，第二十一項決議隻有幾大貴族知情，平民百姓根本不知道他們有這樣的權利。”安達露西婭補充。
“啊，這樣嗎？”
“是的。”
“也就等於平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殺了我，他們事後是不會被定罪的，但在這之前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會被豁免，所以不會主動攻擊我？”
“是的。甚至因為您是魔王陛下的伴侶，他們首先認為應該對您下跪，絕不會僭越。”
“啊，是這樣。”
“是的。”
兩隻竟聊起來。
“幾大貴族是哪幾大，有多少數量？”
這句擊中要點的問話再次讓安達露西婭愉悅起來。
啊啊，多麽切中要害的問話！
“就隻有撒旦級的大惡魔……也就是魔界七君以及他們各自的親信，包括了我們幾個——魔王陛下的親信。啊，還有一個伊萊家族的大貴族，除此之外能危害到您的就沒有了！”
“這樣麽。”
沉思起來。
米凱魯凝視如此沉思著的女孩。
凝視了良久。
也思考了很久。
終於，他歎口氣，首先打破沉寂，道：“沒想到啊，我還挺喜歡你的。”
很直白。
曹薇薇一愣。
突然冒出來的是什麽話？
惡魔的趣味實在是讓人難以理解。
“但，就因為你這樣的個性，才最危險。”米凱魯道，“無論智慧、外形、本質，你都遠超魔族史上任何一個伴侶。智能型的，果然最危險。所以更加地，我無法想象在擁有你後，奧爾倫杜會成個什麽樣子，整個魔界又會被毀成什麽樣。因此我的決定還是沒有變，趁現在，殺了你。”
他不再浪費時間。
從手中現出一把耀目的劍，他的魔劍——薩瓦力。
。
在長時間的對話氣氛裏，甚至讓人已經遺忘了紅發惡魔的本來目的。
是的，他會在這裏，是因為要殺陛下的伴侶——整個魔族的弱點！
“米凱魯！”見他的動作，安達露西婭吼，掙紮著，懊惱此時此刻自己被死死禁錮的狀況。
米凱魯根本充耳不聞。曹薇薇終於從座位上站起來。
“噢呀？”
想要反抗麽？
這實在反常。
區區人類，麵對他們惡魔如此膽量究竟是從哪來的？
“想要抵抗麽？”他問。
臉上布滿細密的汗，曹薇薇從原本的思路清晰到現下終於想起來——自己即將被殺——這一事實，理所當然的，她很恐懼。
先前覺得這一切都很可笑。
現在這想法還是沒變，隻不過多了一層：啊，我即將要在這樣可笑的事實下被殺掉……
有沒有搞錯？！
有沒有搞錯！
似乎是沒有……
曹薇薇終於緊張起來。
緊張什麽？
她怕疼。
這個時候她也沒空去不解：為何自己的求生欲如此薄弱？
然後，在米凱魯看來，死亡當前的危機時刻，女孩的反應太輕太不激烈了，這讓他很是不爽。
因為這不是他想要的反應。
米凱魯蹙眉。
真心覺得，他似乎有些拿這個人類女孩沒有辦法。但這奇怪的想法隻快速滑過，閃現了短短一瞬。
“難不成……你在等魔王陛下趕來救你？”他猜測。
女孩一楞。
如此反應，讓米凱魯瞬間訝然，隨之他哈哈大笑起來：“沒有嗎？哈哈好吧，你實在有夠奇怪，普通不都會將最後希望寄於魔王陛下麽，哈哈哈。但即使沒有，我也要告訴你，魔王陛下是趕不過來的，知道為什麽嗎？”
曹薇薇沒動，安達露西婭反倒有些惱地“嘖”了一聲。
米凱魯絲毫不在意，說：“我在進來這魔識宮時設了結界，裏麵的時間流逝已經跟外麵不一樣了，這裏過二三十分鍾，外麵不過才區區兩分鍾而已，所以我們有的是時間閑聊。還有……”
米凱魯的視線來回打量曹薇薇，接著道：“魔王陛下雖然在你身上布了瓦倫結界，但是他沒料到，為了殺死你，我米凱魯即使自我毀滅也在所不惜。”
“？”曹薇薇根本沒聽懂，一個個專有名詞一樣的語句是怎樣？
但安達露西婭卻不可思議地吼起來：
“瓦倫結界？！”
米凱魯很愉快，他回過頭刺激安達露西婭，道：“沒錯，其實剛才你隻要稍微傷害一下你的薇薇殿下，陛下就會感知到傷害從而趕過來，可惜，你沒發現……而現在，你辦不到了。”他對安達露西婭笑。
被禁錮在牆裏的女惡魔太過震驚，後悔得恨不得咬舌自盡。
“也不怪你，瓦倫結界太過複雜，除了撒旦級的魔界七君，沒有惡魔能布設，亦沒有惡魔能看破。”他說，“因為是奧爾倫杜設的，所以就連要攻破它都猶如誅神般的難。”
繼而他又轉回來，麵對曹薇薇，好心地向她解釋：“意思就是，陛下為了保護你，在你身上布了能數十倍反彈一切攻擊的結界。但是，陛下沒有想到，我米凱魯為了殺掉你，寧願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我可不會手軟的，嗬。”
他說。神情裏帶有什麽。
曹薇薇覺得那像是無奈。
“為了讓你確實死亡，我會刺碎魔王陛下的魔定珠，當然這會費盡我的魔力，嗬……”米凱魯續道：“啊，還有，因為是在你的體內破碎，所以奧爾倫杜死不了，放心，沒有魔定珠的奧爾倫杜本身沒有受到傷害，碎裂的魔定珠隻會回到他的體內重新聚合。但你就不一樣，你會因為我的劍而被刺死。
“當然，陪著你一起死的還有我。因為魔力反彈，我的魔定珠也會碎裂，到時我會灰飛煙滅，真正的消失，無法複活。這就是為什麽陛下那麽放心瓦倫結界的原因，因為惡魔秉性向來勢力自私，善於權衡，像這種既殺不了魔王，區區隻幹掉一個人類卻要陪上自己性命的蠢事，沒有惡魔會這麽做，嗬嗬。怎麽樣，人類，有我這個魔界七君之一陪葬，應該很值了吧，嗯？”
曹薇薇懵了。
可他話才剛說完，沒等她回答，根本毫無預警，那把耀目的巨劍已然向她刺來。
“薇薇殿下——！！”安達露西婭的吼聲，像在預告著什麽，讓她第一時間明白現下情況。
她被刺了！
小說故事什麽的根本不存在。她被刺中了，深深地，一下。
藍光炫目，曹薇薇竟有感覺，她清楚地意識到這是身體上的結界正被打破的光芒。
劍稍有受阻。
停頓下來。
曹薇薇以為是米凱魯正在費力打破結界，她抬起頭，卻奇怪米凱魯臉上竟出現見鬼一般震驚的表情。
隻有一瞬間。
因為就在她覺得狐疑的那一刹，她感受到了劇痛。
逃不掉。
一下。
劍捅進了她的肚子。
劇痛化作連綿的接力賽般，瞬間從一頭傳遍全身。她僵住，本能地低頭看向肚子，看見，紅色的血正從傷口緩緩溢出來，染紅了她的衣服。
隨即她感受到一股拉力。
米凱魯臉上毫無表情，用力將劍又從她的體內抽出。血從她的口腔裏湧出來，從她的傷口部位噴發。
腿早已無力，可曹薇薇還來不及跌倒，紅發的惡魔已經上前來，掐住她的脖子將她固定住，再一劍，第二次刺入她。
非常清晰。
異常的疼痛。
“咳……”
除此之外曹薇薇發不出其它聲音。
“薇薇殿下！”安達露西婭依舊隻能吼叫。
是因為充血的關係麽，她視線裏盡是血色，看不見安達露西婭。她兩眼無神地盯視眼前的米凱魯。
連他也是紅色的。
啊，他的確是紅色的。
紅發的惡魔……
數十倍的反彈原來是真的，米凱魯也正在吐血，黑色的血，比她嚴重得多。
自己對整個魔族來說，對奧爾倫杜·賽西這隻高貴的魔界之王來說，原來有這麽可惡，這樣的容不得，米凱魯竟要將死亡如此徹底地帶給她。
他毫不留情，即使自己也正在遭受更嚴重的傷害。
已經是第十劍了。
他一劍又一劍地捅她，每次都確確實實地刺穿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她不斷吐血的樣子，看她無可抵抗的生氣漸漸從她的神情裏流失掉。
“咳嗯……”
啊啊，她聽見有什麽正在崩塌，一陣陣轟然巨響。
是什麽呢？
大地在震動。
視線無神的聚在高聳的天花板上。可，咦，竟是天空。
圖書館的天頂不見了。
此時從灰色的空中正飄下細雪來。
好奇怪，為什麽天竟是灰色的……
終於第十五劍之後，已然毫無反應的曹薇薇柔弱無骨的從米凱魯放開的掌中滑落下來。她滑落在沙發上，姿勢讓她覺得可笑，她果然最大的感想就是這個，覺得自己的一切都可笑，愚蠢至極。她感受不到所有，可視線裏卻印見圖書室的中央——在斷垣殘壁書的廢墟裏，出現那黑發惡魔的身影。
叫什麽名字來著？……意識模糊突然記不得了。
那隻再高貴不過的惡魔。
他正看向這邊。
啊啊，一定是死前的幻覺。她竟看見在他臉上出現那樣的神情。
怎麽樣的神情？
……抱歉快死的人找不到形容詞。
啊，硬要說的話就是“快死了”一樣的神情吧。
他望著她這具就快要變成屍體的人類軀殼，他瞅瞅她那還在不斷“噗噗”湧出血來的幾個被穿透的洞，他看著現下姿態如此滑稽的她，眼神裏，表情裏，好像世界正在崩塌，而他無法理解。
隨之，他的表情竟變得如此痛苦。
然而她不再能夠看見，唯留下恐懼、冰冷，黑暗籠罩她。隻剩下聲音。
嘶吼聲。
野獸一般撕心裂肺。
啊啊難道是他麽？
在拒絕什麽呢？
其實她死了才好呀。
死了你就自由了。
這個故事也就沒有那麽可笑。
對一個人的愛情、誠服，從來不可能是這樣簡單地得來的。它該要更為神聖。
真正的幸福來自於相愛的兩人之間，是雙方彼此互相的。你愛我，我也愛你，這樣才對。
否則，何來幸福？
為什麽這麽簡單的道理，連她一個小小十幾歲的少女都明白，可這裏一個個活了那麽長久的惡魔卻都無法理解呢，為什麽？
甚至下了這樣一個詛咒的上帝，都讓她覺得可笑至極。
為了惡魔與神之間的無聊爭鬥，她就要這樣死掉，真是他媽的太不值了，豈可修……
如此事實求是的想著，接著，她就連最後一口微弱的呼吸也消失，沒有了。
。
。
。
作者有話要說： .
想說，惡魔他不懂愛……= =
話說，終於死掉了，死得好啊，接下來寫起來才有意思咩哈哈哈哈哈哈哈！（叉腰笑）
曹薇薇什麽都還沒想明白，一隻手掌就出現在眼前。
停頓。
想抓她的頸項，卻被阻止了的樣子。
安達露西婭從她的腿上坐起來，一手緊抓米凱魯那伸來意欲掐住她脖子的手腕。
是安達露西婭好好地保護了她。
可對方什麽時候動作的，曹薇薇根本反應不過來。心跳越發地快。
安達露西婭用力甩開那隻手。
米凱魯斂起神色，不介意的樣子，眼神淡淡。
奈何傷重相當虛弱，安達露西婭唯有靠著曹薇薇才勉強支撐住。麵對米凱魯，她以一付驅逐任何膽敢僭越之輩的架勢，擋在曹薇薇的身前。
表情裏凝著混沌，呼吸紊亂。
看就知道，她十分勉強。
米凱魯·歌迪亞幾乎是同情地看著她們，可表情裏分明又帶有不屑。他微笑，冷冷地，接著從座位上站起來。
那樣一副神情，好像連他自己都覺得很悲哀，俯視著她們。
然後他伸出左手手掌，一握再一揮。
曹薇薇就眼見著安達露西婭猛地騰空，被狠狠甩到遠處的牆壁上。
“嘭！”
塵埃繚繞。
什麽都看不清。
怎麽發生的？！
曹薇薇震住，她聽見安達露西婭痛苦地掙紮聲從揚起的灰塵中傳來。
一聲絕叫。
霧漸散開，她看清了，女惡魔正被看不見的力量死死釘在牆壁上……不，是整個嵌入了牆麵裏，四仰八叉，神情痛苦，似乎受到了某種酷刑，血色漸從她臉上消失，皮膚幹涸直至皸裂。那絕望地望向遠處的迷蒙眼神，好似快死了一樣地瞪著虛無。
在承受疼痛的驚愕後，終於，女惡魔吼起來。
不似女人的尖細聲。
是某種獸類粗重地猶如從胸腔中發出的嚎叫。
野獸一般的吼聲震懾了曹薇薇。她全身的汗毛倒豎起來。
是一種顫栗。
心跳加劇。
紅發的惡魔斜睨著她，撇嘴笑。
“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是不受歡迎的？”他說。
“……”
曹薇薇回望他。
“這裏的每個惡魔其實都想殺你。知道‘第二十一項’決議麽？整個魔族，每個惡魔都可以無視階位殺掉你。”
“……”
腦中炸出一聲悶雷，被逼入絕境般的全神貫注。曹薇薇從“望他”的視線，變成瞠目圓瞪。
胸口伏動越發劇烈起來。曹薇薇甚至覺得心口泛起疼痛。
米凱魯隻是笑話人類女孩如此脆弱的反應。
他輕笑。
“魔族第二十一項決議：【當魔王陛下‘遇見’伴侶，該伴侶即刻便被整個魔族判處死刑，任何惡魔都有權利無視陛下的意願殺死該伴侶。】”
“殺你是我的權利。”他說。似乎是想要擊潰人類女孩最後的精神防線。
但讓米凱魯失望了。
人類女孩聽完他的話，不但沒有崩潰，甚至沒有顫抖。
她剛剛還劇烈起伏的胸口也平靜了。
再一次，她臉上不見表情。
直直地看著他。
米凱魯眯眼。
這奇怪的反應是怎麽回事？
“閉——嘴——米凱魯！”反倒是另一邊的安達露西婭吼了過來。
由於視角問題，安達露西婭看不見曹薇薇，隻看得到米凱魯杵在女孩身前的強大背影。
她看不到米凱魯的表情。
看不到女孩的神態。
這讓她更加著急。米凱魯太過強大，在安達露西婭的思維裏這六大魔君之一的家夥想殺死女孩簡直像摘多花一樣的容易。
“你要背叛陛下——？”她吼地聲嘶力竭，本能地想要震開米凱魯。
他離女孩太近了。
這對她來說太危險。
“背叛？”
一聲嗤笑。
米凱魯回頭對安達露西婭，再泰然不過地反問：“你在對我布道麽，安達？”
然而他輕笑一陣，又恢複了表情，冷冷地，望向女孩。
“你把安達露西婭放下來。”
出乎意料，女孩竟開口了。
自然地聲音。
雖略帶有些顫抖……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米凱魯挑眉。
“你知不知道安達露西婭其實也非常想要你死？”他說。
曹薇薇一震。
太突然，連安達露西婭也一懵。
米凱魯不用回頭也知道安達露西婭震驚的表情，但更讓他感興趣的是眼前女孩的反應。
不知為何，他就是想要擊潰她的心理防線。
嘛，就當是他的惡趣味好了。
毫不避諱直視他的那種清亮眼神。
甚至讓他心口發癢。
是興奮吧……
所以他才更想要打擊她，摧毀她，看她跪下來哭著喊著反駁他但又唯有接受事實的無助——絕望。
那場景光是想想，米凱魯就覺得一陣愉悅。
噢呀，什麽時候這竟成了他的惡趣味，嗬。
但依舊，他微笑著繼續他的陳述事實，麵對女孩，緩緩敘述，聲音聽來是那樣富有磁性：
“不知道吧？對，安達露西婭可是非常想要你死的。不……不單安達露西婭，事實上，所有你見過的——菲南、其內爾、特拉斯切、以瑟，甚至那條龍——辛巴，個個都希望你死，越快越好，因為你所帶來的危害，因為你將不斷致使他們敬愛的魔王陛下痛苦。明白嗎？我相信，依安達的個性應該已經確實實施過一次了——是不是，安達？”
他側過頭向身後的女惡魔求證。
傳來必然的一陣無言。
米凱魯笑。
曹薇薇確實愣了一愣。
安達露西婭沒有否認。
米凱魯早知道憑安達露西婭高傲的性格，不可能矢口否認自己確實曾一再有過的激烈欲求。
有什麽*就直接承認，莫科菲爾家族向來以此為傲。嗬，兩兄妹簡直太像了。
殺掉陛下的伴侶，事實上是他們這些奧爾倫杜的親信們心裏埋藏的第一願望。
會沒有動手，也是因為同一個理由。
——親信。
全魔族都不在乎讓魔王陛下承擔痛苦。
隻要保障魔界平安就好。所以才會有“第二十一項決議”的存在。
全魔族都無所謂。
隻有他們幾個親信在乎。
因為在乎，所以妥協。
但他米凱魯不會妥協。對他來說，留下女孩，才是最大的錯誤。
。
“米凱魯，你還是一樣廢話多到要死啊！”
安達露西婭呲牙說，換來米凱魯毫不介意的一笑。
之後她麵對曹薇薇斜過身體望過來求證的視線，安達卻隻是挑一挑眉，目光毫不避諱地回視。
神情依舊高傲。
不否認。
她不屑於否認。
莫科菲爾家族向來高傲敢作敢當。對於殺陛下的伴侶她有合理動機，所以她絲毫不覺得想要曹薇薇死有什麽可恥的，何況她已經沒有這樣的意願了。
想要保護陛下讓人類女孩去死，根本不可恥。
敢想敢作卻不敢承認，才是下作！
所以安達露西婭不但不否認，甚至用眼神直接承認：對，沒錯，我是曾經想要你死，而且確確實實已經實行過一次了，怎樣。
曹薇薇得到的就是以上訊息。
她心裏受到震動？
不。
事實上，她沒有。
她覺得這一切都很可笑。
曹薇薇望一望安達露西婭，再望眼前的紅發惡魔。
“你有沒有想過，在‘初遇’你以前，魔王陛下實際上已經下定決心，隻要遇到你，就殺了你？”米凱魯根本像是上了癮，不斷地將“事實”告訴她。
“當然，可惜他沒有做到，像預言一樣的誠服了……這隻是你的幸運，有沒有想過這點呢？”
“……”
“他現在做不到殺你，不代表他事實上不期望。”
“米凱魯！”聽到這裏，不想安達露西婭卻激烈否認。
“你根本不知情，給我閉嘴！”
為什麽突然激烈否認。
可惜的是，現在的曹薇薇已經不在乎了。
實情什麽的。
為什麽要否認什麽的。
有什麽關係呢？
竟連奧爾倫杜都果然是想要殺她的……
想想其實很合理。
在初遇之前下了決定，一旦遇上伴侶就在誠服之前將其殺掉。
多麽合理。
並且她早就有過如此懷疑，現下隻不過是自己的懷疑被果斷證實了而已。
雖然隻是憑借對她有敵意的惡魔的一麵之詞，但合理性壓倒了一切。
何況此時此刻真相究竟是怎樣，她也已經不在意。
隻是，安達露西婭為什麽要否認這樣合理的事情呢？
“喂！……嘖。薇……薇薇殿下，請您冷靜不要受到幹擾，陛下從沒認為遇見伴侶是屎神的詛咒，事實上陛下為能遇見您而感到萬幸！陛下自始至終就是期望能與伴侶相遇，他從未想過要殺您！”
她竟這樣說。
曹薇薇眨巴兩下眼，望她。
“哈哈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惡魔？”米凱魯輕描淡寫的反諷，一句話就將安達露西婭的解釋全盤打翻。
“米凱魯你個混賬！”安達露西婭大吼，惡魔的聲音聽來深沉低啞，震得人類的胸腔整個共鳴：“薇薇殿下，請不要相信這惡魔出口的任何話！”
確確實實，曹薇薇現下的心境是覺得很好笑。她問安達露西婭：“那你的話呢，你也是惡魔啊。”
安達露西婭頓時語塞。米凱魯也一震，隨即仰頭哈哈大笑，非常猖狂。
夾在兩個惡魔之間，曹薇薇繼而淡淡道：“我誰都不信。”
一句輕輕的話，效果很大。
米凱魯眯眼向她：“哦？”
人類女孩一字一句口齒清晰地說道：“我不管奧爾倫杜在誠服以前是怎麽期望的，我隻知道現在的他已經做不到殺我，因為他已經誠服於我。”她表情淡淡，也不見愉悅或者慶幸，甚至有些厭煩的神情，說：“因為誠服於我，所以他現在絕不可能傷害我。我是他的伴侶，首先生理上他就已經做不到，不是麽？”
米凱魯斂了笑，凝視她。安達露西婭愣了一愣，但緊接著她拚命點頭，像是女孩這樣的思路很對她的胃口。
——就是這樣，沒錯！
竟沒有否認。
像最後的希望也被打破的樣子，曹薇薇“嘖”了一聲。
於安靜之中這樣的一聲尤為響亮。
兩隻惡魔愕住。
看向曹薇薇，視線緊咬，想要確認。但女孩臉上已經沒有表情。
他們甚至懷疑，剛剛那嫌惡的一聲真是出自女孩之口？
不，不可能。
被魔王陛下誠服這種好事，怎麽會有人類發出嫌惡煩棄的“嘖”聲。
這在魔族中都是莫大的榮耀啊！
安達露西婭再次心下浮起女孩性格怎麽如此怪異的念頭，果然她一直展現在她們麵前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麽？
無解。
然而，下跪哭喊沒有等到，女孩神情平靜不說，連厭煩的心緒似乎都出現了，太超過米凱魯原本的期望。他蹙起眉來。
但不可否認，心下有些什麽在騷動。
他向來喜歡有意思的事情。
對於有挑戰的事物他總是難以克製自己征服的*。
多少年沒有這種*了？
在很早很早以前，惡魔已經連*都膩厭了，對什麽都絲毫提不起興趣。
可現在這種興奮的騷動是什麽？
他視線緊咬著仍舊泰然地坐在沙發上的女孩，移不開。
女孩的樣貌第一次完整清晰地映進了他的視網膜裏。
黑色的垂瀉的長發直達腰際，她的皮膚很白，如此對比度更襯得她有一絲動人心魄的氣息。
沒有魔族的女性妖豔。
卻有一種強烈的存在感。平穩，卻激烈。
對了。
就像她身上那股奇怪的魔氣。藍色的，猶如火舌般，跳躍，危險……
勾人。
米凱魯深沉了眸子。
女孩的嘴巴還在繼續，說出讓他更加愉悅的話。
“奧爾倫杜現在絕不可能傷害我，哪怕一點點——我目前隻要知道這點就足夠了。”曹薇薇視線轉向仍舊嵌在牆裏的安達露西婭，聲音不怎麽響，卻很清晰，回蕩在這整座教堂式的圖書館，聽起來甚至有股威儀。
“我喜歡安達。”她說：“所以，安達露西婭，我會努力保護自己，讓你殺不了我。我會盡力去那樣做，雖然我仍舊覺得憑我的力量要在整個魔族的殺意中保命，成功率小得讓人絕望……但是，我要在這裏事先說好，要跟你事先說清楚，”她頗為厭煩地歎口氣撇撇嘴，然後直視安達露西婭，道：“假若以後我在你身上感覺到一絲惡意……啊，殺意、怒意、鄙視之意怎樣都好……那麽，安達露西婭，我就會讓奧爾倫杜殺掉你。”
她一歪頭，不像在開玩笑的神情。
“你沒有異議吧，安達？”
人類女孩特有的軟軟的聲線，說著沒有命令語氣卻具威脅意味的話語。
還有那直視過來的與聲線完全不同帶有力度的視線。
安達露西婭全身一震。
甚至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起來。
女孩直衝過來的魔氣，讓安達露西婭完全不能自己。
這不是魔王陛下——奧爾倫杜·賽西的魔氣。
不，嚴格說來，確實是魔王陛下的，但又有些不一樣。
總之，安達露西婭不能自己。
她想不明白女孩是什麽時候學會用魔氣壓製對手的。她唯有向米凱魯確認。望過去，卻不想連米凱魯都正緊蹙眉，視線釘在女孩身上移不開。
直衝的魔氣依舊在壓她。
安達露西婭冷汗流下來，牙齒在打顫。她向著女孩，點頭：“安達沒有異議，薇薇殿下……”
“包括菲南、特拉斯切、其內爾，任何惡魔隻要對我起了一絲惡念，我都會毫不留情利用奧爾倫杜對我的誠服殺掉你們。明白？”
安達露西婭默一默，繼續點頭。
米凱魯終於回頭看安達露西婭，發現莫科菲爾家族的小女兒竟在全身顫抖。
米凱魯很了然。
他再明白不過了，惡魔隻有在什麽情況下會顫抖。
要麽痛苦。
要麽就是無比興奮。
很明顯，現在這樣的情況，安達露西婭會顫抖隻有可能是興奮。
作為下屬，沒有比聽見自己忠於的上位者如此有力又果斷毫不留情的命令，更能讓她們喜悅的了。
其實想想，魔族有時候還真挺悲哀。嗬。
確實，安達露西婭在曹薇薇雲淡風輕卻充滿威脅意味的命令下，全身顫抖。
因為興奮，因為敬意，因為喜悅。
“您的命令，安達會為您傳達下去，薇薇殿下。”女惡魔臣然，低下頭去，領命。
“不過並不是所有惡魔都會殺您，薇薇殿下，第二十一項決議隻有幾大貴族知情，平民百姓根本不知道他們有這樣的權利。”安達露西婭補充。
“啊，這樣嗎？”
“是的。”
“也就等於平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殺了我，他們事後是不會被定罪的，但在這之前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會被豁免，所以不會主動攻擊我？”
“是的。甚至因為您是魔王陛下的伴侶，他們首先認為應該對您下跪，絕不會僭越。”
“啊，是這樣。”
“是的。”
兩隻竟聊起來。
“幾大貴族是哪幾大，有多少數量？”
這句擊中要點的問話再次讓安達露西婭愉悅起來。
啊啊，多麽切中要害的問話！
“就隻有撒旦級的大惡魔……也就是魔界七君以及他們各自的親信，包括了我們幾個——魔王陛下的親信。啊，還有一個伊萊家族的大貴族，除此之外能危害到您的就沒有了！”
“這樣麽。”
沉思起來。
米凱魯凝視如此沉思著的女孩。
凝視了良久。
也思考了很久。
終於，他歎口氣，首先打破沉寂，道：“沒想到啊，我還挺喜歡你的。”
很直白。
曹薇薇一愣。
突然冒出來的是什麽話？
惡魔的趣味實在是讓人難以理解。
“但，就因為你這樣的個性，才最危險。”米凱魯道，“無論智慧、外形、本質，你都遠超魔族史上任何一個伴侶。智能型的，果然最危險。所以更加地，我無法想象在擁有你後，奧爾倫杜會成個什麽樣子，整個魔界又會被毀成什麽樣。因此我的決定還是沒有變，趁現在，殺了你。”
他不再浪費時間。
從手中現出一把耀目的劍，他的魔劍——薩瓦力。
。
在長時間的對話氣氛裏，甚至讓人已經遺忘了紅發惡魔的本來目的。
是的，他會在這裏，是因為要殺陛下的伴侶——整個魔族的弱點！
“米凱魯！”見他的動作，安達露西婭吼，掙紮著，懊惱此時此刻自己被死死禁錮的狀況。
米凱魯根本充耳不聞。曹薇薇終於從座位上站起來。
“噢呀？”
想要反抗麽？
這實在反常。
區區人類，麵對他們惡魔如此膽量究竟是從哪來的？
“想要抵抗麽？”他問。
臉上布滿細密的汗，曹薇薇從原本的思路清晰到現下終於想起來——自己即將被殺——這一事實，理所當然的，她很恐懼。
先前覺得這一切都很可笑。
現在這想法還是沒變，隻不過多了一層：啊，我即將要在這樣可笑的事實下被殺掉……
有沒有搞錯？！
有沒有搞錯！
似乎是沒有……
曹薇薇終於緊張起來。
緊張什麽？
她怕疼。
這個時候她也沒空去不解：為何自己的求生欲如此薄弱？
然後，在米凱魯看來，死亡當前的危機時刻，女孩的反應太輕太不激烈了，這讓他很是不爽。
因為這不是他想要的反應。
米凱魯蹙眉。
真心覺得，他似乎有些拿這個人類女孩沒有辦法。但這奇怪的想法隻快速滑過，閃現了短短一瞬。
“難不成……你在等魔王陛下趕來救你？”他猜測。
女孩一楞。
如此反應，讓米凱魯瞬間訝然，隨之他哈哈大笑起來：“沒有嗎？哈哈好吧，你實在有夠奇怪，普通不都會將最後希望寄於魔王陛下麽，哈哈哈。但即使沒有，我也要告訴你，魔王陛下是趕不過來的，知道為什麽嗎？”
曹薇薇沒動，安達露西婭反倒有些惱地“嘖”了一聲。
米凱魯絲毫不在意，說：“我在進來這魔識宮時設了結界，裏麵的時間流逝已經跟外麵不一樣了，這裏過二三十分鍾，外麵不過才區區兩分鍾而已，所以我們有的是時間閑聊。還有……”
米凱魯的視線來回打量曹薇薇，接著道：“魔王陛下雖然在你身上布了瓦倫結界，但是他沒料到，為了殺死你，我米凱魯即使自我毀滅也在所不惜。”
“？”曹薇薇根本沒聽懂，一個個專有名詞一樣的語句是怎樣？
但安達露西婭卻不可思議地吼起來：
“瓦倫結界？！”
米凱魯很愉快，他回過頭刺激安達露西婭，道：“沒錯，其實剛才你隻要稍微傷害一下你的薇薇殿下，陛下就會感知到傷害從而趕過來，可惜，你沒發現……而現在，你辦不到了。”他對安達露西婭笑。
被禁錮在牆裏的女惡魔太過震驚，後悔得恨不得咬舌自盡。
“也不怪你，瓦倫結界太過複雜，除了撒旦級的魔界七君，沒有惡魔能布設，亦沒有惡魔能看破。”他說，“因為是奧爾倫杜設的，所以就連要攻破它都猶如誅神般的難。”
繼而他又轉回來，麵對曹薇薇，好心地向她解釋：“意思就是，陛下為了保護你，在你身上布了能數十倍反彈一切攻擊的結界。但是，陛下沒有想到，我米凱魯為了殺掉你，寧願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我可不會手軟的，嗬。”
他說。神情裏帶有什麽。
曹薇薇覺得那像是無奈。
“為了讓你確實死亡，我會刺碎魔王陛下的魔定珠，當然這會費盡我的魔力，嗬……”米凱魯續道：“啊，還有，因為是在你的體內破碎，所以奧爾倫杜死不了，放心，沒有魔定珠的奧爾倫杜本身沒有受到傷害，碎裂的魔定珠隻會回到他的體內重新聚合。但你就不一樣，你會因為我的劍而被刺死。
“當然，陪著你一起死的還有我。因為魔力反彈，我的魔定珠也會碎裂，到時我會灰飛煙滅，真正的消失，無法複活。這就是為什麽陛下那麽放心瓦倫結界的原因，因為惡魔秉性向來勢力自私，善於權衡，像這種既殺不了魔王，區區隻幹掉一個人類卻要陪上自己性命的蠢事，沒有惡魔會這麽做，嗬嗬。怎麽樣，人類，有我這個魔界七君之一陪葬，應該很值了吧，嗯？”
曹薇薇懵了。
可他話才剛說完，沒等她回答，根本毫無預警，那把耀目的巨劍已然向她刺來。
“薇薇殿下——！！”安達露西婭的吼聲，像在預告著什麽，讓她第一時間明白現下情況。
她被刺了！
小說故事什麽的根本不存在。她被刺中了，深深地，一下。
藍光炫目，曹薇薇竟有感覺，她清楚地意識到這是身體上的結界正被打破的光芒。
劍稍有受阻。
停頓下來。
曹薇薇以為是米凱魯正在費力打破結界，她抬起頭，卻奇怪米凱魯臉上竟出現見鬼一般震驚的表情。
隻有一瞬間。
因為就在她覺得狐疑的那一刹，她感受到了劇痛。
逃不掉。
一下。
劍捅進了她的肚子。
劇痛化作連綿的接力賽般，瞬間從一頭傳遍全身。她僵住，本能地低頭看向肚子，看見，紅色的血正從傷口緩緩溢出來，染紅了她的衣服。
隨即她感受到一股拉力。
米凱魯臉上毫無表情，用力將劍又從她的體內抽出。血從她的口腔裏湧出來，從她的傷口部位噴發。
腿早已無力，可曹薇薇還來不及跌倒，紅發的惡魔已經上前來，掐住她的脖子將她固定住，再一劍，第二次刺入她。
非常清晰。
異常的疼痛。
“咳……”
除此之外曹薇薇發不出其它聲音。
“薇薇殿下！”安達露西婭依舊隻能吼叫。
是因為充血的關係麽，她視線裏盡是血色，看不見安達露西婭。她兩眼無神地盯視眼前的米凱魯。
連他也是紅色的。
啊，他的確是紅色的。
紅發的惡魔……
數十倍的反彈原來是真的，米凱魯也正在吐血，黑色的血，比她嚴重得多。
自己對整個魔族來說，對奧爾倫杜·賽西這隻高貴的魔界之王來說，原來有這麽可惡，這樣的容不得，米凱魯竟要將死亡如此徹底地帶給她。
他毫不留情，即使自己也正在遭受更嚴重的傷害。
已經是第十劍了。
他一劍又一劍地捅她，每次都確確實實地刺穿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她不斷吐血的樣子，看她無可抵抗的生氣漸漸從她的神情裏流失掉。
“咳嗯……”
啊啊，她聽見有什麽正在崩塌，一陣陣轟然巨響。
是什麽呢？
大地在震動。
視線無神的聚在高聳的天花板上。可，咦，竟是天空。
圖書館的天頂不見了。
此時從灰色的空中正飄下細雪來。
好奇怪，為什麽天竟是灰色的……
終於第十五劍之後，已然毫無反應的曹薇薇柔弱無骨的從米凱魯放開的掌中滑落下來。她滑落在沙發上，姿勢讓她覺得可笑，她果然最大的感想就是這個，覺得自己的一切都可笑，愚蠢至極。她感受不到所有，可視線裏卻印見圖書室的中央——在斷垣殘壁書的廢墟裏，出現那黑發惡魔的身影。
叫什麽名字來著？……意識模糊突然記不得了。
那隻再高貴不過的惡魔。
他正看向這邊。
啊啊，一定是死前的幻覺。她竟看見在他臉上出現那樣的神情。
怎麽樣的神情？
……抱歉快死的人找不到形容詞。
啊，硬要說的話就是“快死了”一樣的神情吧。
他望著她這具就快要變成屍體的人類軀殼，他瞅瞅她那還在不斷“噗噗”湧出血來的幾個被穿透的洞，他看著現下姿態如此滑稽的她，眼神裏，表情裏，好像世界正在崩塌，而他無法理解。
隨之，他的表情竟變得如此痛苦。
然而她不再能夠看見，唯留下恐懼、冰冷，黑暗籠罩她。隻剩下聲音。
嘶吼聲。
野獸一般撕心裂肺。
啊啊難道是他麽？
在拒絕什麽呢？
其實她死了才好呀。
死了你就自由了。
這個故事也就沒有那麽可笑。
對一個人的愛情、誠服，從來不可能是這樣簡單地得來的。它該要更為神聖。
真正的幸福來自於相愛的兩人之間，是雙方彼此互相的。你愛我，我也愛你，這樣才對。
否則，何來幸福？
為什麽這麽簡單的道理，連她一個小小十幾歲的少女都明白，可這裏一個個活了那麽長久的惡魔卻都無法理解呢，為什麽？
甚至下了這樣一個詛咒的上帝，都讓她覺得可笑至極。
為了惡魔與神之間的無聊爭鬥，她就要這樣死掉，真是他媽的太不值了，豈可修……
如此事實求是的想著，接著，她就連最後一口微弱的呼吸也消失，沒有了。
。
。
。
作者有話要說： .
想說，惡魔他不懂愛……= =
話說，終於死掉了，死得好啊，接下來寫起來才有意思咩哈哈哈哈哈哈哈！（叉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