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紫宸纖指撥弄著小狐狸頭頂的絨毛,手支著削尖的下巴,兩眼望著廳外的垂門,有些出神,穆天河在她眼前揮揮手:"紫宸?在聽我講麽?"葉紫宸一下回過神來坐直了身子,有些歉意的望著穆天河,穆天河也沒責怪,隻是關切的問:"這幾天怎麽總是魂不守舍的,可是夜間休息不好,要不我給你開個安神的方子。"


    葉紫宸搖搖頭,穆天河還是不放心,拾起葉紫宸白皙的手腕搭了二指診了診,的確無甚異樣,這才放心下來。繼續說道:"沒事就好,方才我說你這封住的靈力暫時解不去,但啞症作為外顯之症,我倒是相處個法子可解,隻是於天劫來說依舊是治標不治本,紫宸若是願意,不妨一試,若是不可行亦無損身體。"葉紫宸清澈的雙眼亮了亮,穆天河會意,溫和一笑,像是兄長一般:"那紫宸這是答應了,我近日有其他的事,等忙過這陣子,就來籌劃這個治啞症的法子可好?"葉紫宸微一點頭,心內還是有些激動的,這麽多年來都未曾說過一個字,本也不在乎什麽,可遇到楚子皙以來,總還是覺得自己少了什麽,在楚子皙需要的時候,從未幫得上半點,反而讓楚子皙處處替自己操心,大概也是因著自己與人交流不暢的緣故。再者年年歲歲接觸的人越發多了,與過去單純的環境已有些不同,處理起事來不便之處也漸多,而一個受寵愛之人,最不願做的,就是給寵愛自己之人添半點麻煩,這便是葉紫宸的心思。


    穆天河用指尖挑起小狐狸尾巴,小狐狸乖巧將尾巴掃了幾下,看樣子與穆天河亦是十分親近,逗弄完頗為爽朗的道:"最近靈狐可是壯了不少,莫要整日讓它吃完躺著,四處跑一跑才好,別積了食,我還有些事,就先走了,晚些時候再過來看你。楚子皙這幾日該是要回來了,這事你也與她商量商量,定好了便告訴我,我也早做準備。"葉紫宸抱起靈狐放在了膝頭,輕輕一點頭。穆天河正起身要走,抬眼便看見門外走進一人來,白衣華冠,穆天河一拍手道:"誒喲,真是說不得。"


    楚子皙跨進門來,兩鬢都是汗,本是白若敷粉的臉頰都微微現出了小麥色,一雙幽黑的眼似乎都被外邊的日頭灼得更黑亮深邃了幾分,匆匆行走下,步履沉穩,身形挺拔,更顯堅毅,隻是神色中那股柔氣依舊不改,生性若水,容萬物於無形,沒萬物於無聲,宛若暮春風來,雖暖意融融卻可吹煞百花。葉紫宸起身,從懷裏掏出月白色素底藕荷邊兒的絲帕來,行至端起幾上茶水就往口中灌的楚子皙身邊,抬手便擦拭她兩頰的汗,眼中盡是悅色,真是羨煞旁人,楚子皙嗅得身旁一陣淺淺香氣,嘴角一彎擱下茶杯,也不管一旁有沒有人在,就將葉紫宸輕輕摟進懷裏,不見半點吃茶時的豪放,身上的檀香氣與葉紫宸周身清香氣交織在一處,雖隻是淡淡一個擁抱,分分甜膩味卻是溢了滿室"宸兒,我回來了。"穆天河心中亦感安慰,不論如何自己這徒兒還是尋著了好歸宿,可畢竟自己還在,這般卿卿我我的場麵下終歸不自在,這不過就大半個月沒見,不知情的還道是牛郎織女見了麵,一年得會一回,才有如此郎情妾意的樣。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此時的穆天河,依舊不懂,孑然一身,心無所掛,求醫道而不為救死,求自在並不因束縛,天性自然,生來如斯,不改分毫,一切順意而為,如此一人,待到而後明了相思時,卻也嚐盡相思。


    穆天河酸溜溜的道:"這麽個大活人走進來,誰還不知道你回來了啊,真是多此一舉。"穆天河不積德的話一入耳楚子皙就蹙了眉,鬆開葉紫宸轉身來,手臂還搭在葉紫宸腰間並未移開,道:"你又在這幹什麽?"話裏說不出的敵意,這兩人自打一遇上便是針尖對麥芒,若是照陰陽學來說那便是五行相斥,八字不合,整日你一言我一語沒個消停,沒誰看誰順眼。葉紫宸知兩人私底下都是不正經的性子,初時還有些擔心,總是勸著楚子皙,日子一久發現兩人也就鬥鬥嘴,平日該如何還是如何,楚子皙從未虧待過穆天河半分,衣食住行無一不精細,穆天河也沒隨意下個陰損的毒來拿楚子皙找樂子,倒也相安無事,葉紫宸也就不再操這份閑心,任兩人唇槍舌戰,樂得在一旁聽。


    穆天河提高了聲調:"哼,我在此自然是有正事,有人若看不順眼我走便是,後果自負。"楚子皙撇撇嘴,看穆天河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有些不放心,正打算說什麽,餘光中忽瞥見小狐狸高拱起身子似乎要一躍而起,眼疾手快拉住小狐狸前爪將它抱到手臂上,小狐狸又齜牙咧嘴一陣亂動,奈何楚子皙早有準備,根本脫不開,一對烏亮的小圓眼兒瞪著楚子皙,楚子皙嘿嘿一笑:"險些又讓你偷襲了,本王可不能次次都著你的道兒。"這才有些得意的側傾到葉紫宸耳邊:"宸兒,她來做甚?"楚子皙才趕完數百裏的路,人雖還精神奕奕,聲音確實十分幹啞難掩倦意,眉目間細瞧還是沾染著風塵之色,葉紫宸有心讓楚子皙趕緊去歇會兒,自己一字一字著寫太慢,便遞了眼神與穆天河,穆天河這才不情不願道坐回了椅子上:"我找到一法子可治啞症,但也僅可治啞症而已,與天劫無甚關聯,我過來問問紫宸意思,你們若是讚同,我得空了便著手準備。"楚子皙也是心細,並沒直接應了,葉紫宸真讓她擔心的是天劫,至於可不可說話,但楚子皙並不那般在意,雖然葉紫宸過去也表示過想要治這啞症,若眼下自己先開口應下來還是怕傷了葉紫宸心,因而輕聲問道:"宸兒怎麽想?"


    葉紫宸也覺出楚子皙體貼處,微微一笑,頗鄭重的點了點頭,楚子皙得了示意,轉首又向穆天河道:"宸兒說好,那便是好了,這法子會不會有什麽危險,為何你前些日子未與我說起。"穆天河眼裏閃過一抹玩笑之色:"這方子我也是受了他人啟示這兩日才琢磨出來,危險定然是有的。"說到此停了下來,有心賣個關子,楚子皙不滿的瞧著她:"快說。"穆天河端起茶杯翹起二郎腿,"比如藥汁燙到手啊,銀針紮著疼,風險可是不小。"楚子皙指節響了響,敢情穆天河這是在那自己尋開心,還是壓住火氣,眼下可是有求於人,雖是葉紫宸的事穆天河也不會不管,但楚子皙也不好太過分:"那好,就勞煩你著手準備了,若是缺什麽藥材便告訴我,我派人取來。"說完心裏有些許期待又有些許擔憂,握了葉紫宸的溫熱的手,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這邊穆天河不客氣道:"那是自然,待我厘清了再列個單子,不急不急,眼下我有一事想問你。"楚子皙看這一時半會兒也是講不完的,就著葉紫宸身邊的椅子也坐下了,"何事?"穆天河凝眉想了想,問道:"你見過杞洛雙親麽?"楚子皙沉吟片刻,心疑穆天河怎麽忽的問到這個,也未作答,看了葉紫宸一眼,葉紫宸顯然也不知道穆天河為何有此一問,輕輕搖了搖頭,楚子皙反問道:"問這做什麽?"穆天河指尖敲著桌角:"你有所不知,我前幾日與杞洛在一處探討醫理時,她拿出一本手記來,其中錄了不少藥理,觀念獨到,有些東西連我也不曾見過,這手劄的主人絕非泛泛之輩,我問起時,杞洛說是她爹留下的東西便不再多言,我也十分好奇她爹又是何方高人,這解啞症的法子也是看了這手劄才想明白,其中有提到用靈,我猜測杞洛父親該是宇國人。杞洛既是打小就跟著你,你該是知道一些。"


    穆天河早就知曉清悅是秘密安置在王府內,因此對於與杞洛在一處探討藥理一事隻是點到即止,根本沒提其中緣由,免得引起葉紫宸懷疑,楚子皙的事穆天河雖不清楚,但總覺得這事不可隨意攪局,因而還算安分。楚子皙身子往前傾了傾手搭在扶手處坐正了身子,"宇國人?當初我也是在杞洛與她父親在山林走散後才遇見她的,並未見過她父親,隻知道是個隱居在山中的醫者,就住在楚京邊上的齊雲山腳下,那本手劄我也聽杞洛提起過,那的確是他父親所有。其餘的事,我也不清楚了。"穆天河有些失落的歎了口氣,滿臉黯然,像丟了魂兒一般:"這等高人若是能切磋一二該有多好。"楚子皙挑挑眉有些好笑,終於明白這人為何年紀輕輕道行如此之高,除卻天分,這份狂熱也是少見,忍不住說:"你也莫惦記了,那年他父親走散後母後派人搜過整片山都沒尋到人,他父親也一直沒回去,唉,大概是遇到山中野獸了,能得一本手劄你也該知足。"穆天河並不死心,極力攛掇楚子皙:"興許隻是失蹤了也說不定,此人若是找到,一者替杞洛找回了失散的親人,二者得了個頂尖的醫者,於你亦是百利而無一害啊。"


    楚子皙摸摸鼻子忘了一眼屋外明晃晃的日頭,微眯起眼,"若能尋到人你當我不願麽,且不說當初杞洛在舊居等了半年她爹爹也沒回來,在世的可能已是微乎其微。縱然是還活著,時隔多年,早已物是人非,又從何找起,我看你也別費那心思了。"穆天河鼓動不成一幅對牛彈琴的表情衝楚子皙擺擺手:"罷了,罷了,你也不明白,我先走了。"眼中還留著痛惜之色,若這時有人站出來說穆天河虛情假意故作姿態,恐怕連楚子皙都會站起來反駁,在穆天河心中這人地位應該不低,這讓楚子皙也來了幾分興趣。穆天河似乎真是有些不高興了,撐著桌角站起身,隨意揮揮手算是打了招呼,自顧自走了,永遠這孤傲性子。楚子皙望著她青綠色背影,心想這人還有幾分真性情,相處著直來直去,也不費心思,世間沽名釣譽者比比皆是,也就穆天河擔著靈醫之盛名還敢坦言自己並非善類。天下人皆認為賢能者就該德厚流光,穆天河就偏不受眾人這期望,楚子皙想到此處輕笑一聲道:"真是天生反骨。"心內湧起一陣遺憾,自己是掙不脫桎梏了,能遇到如此一人,也是幸運吧。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啊哈哈哈,求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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