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國雲杭東城,一個道士模樣的人身穿一襲飄逸的碧藍道袍,細長的手中握了一柄白色拂塵,悠然行走在安靜的小巷裏,步履輕而穩健,不急不燥,周身散者出世之氣,連小院內的家犬都吐著舌頭呆望著這身影,不敢亂吠。這人身形修長,膚色白淨,臉上帶了半盞麵具,堪堪遮過了鼻梁,露出雙唇來,想來在外如此遮遮掩掩的必然是怪象,可真將這人看進眼裏卻又有說不出的和諧之感,似乎那麵具本該在那兒,神秘中蘊藏著威懾。


    道士行至巷尾一個灰磚砌的小院兒前頓住,抖抖袖口伸出纖長的手指,叩響了破舊的門環,不一會兒,院內就傳來腳步聲,老舊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這宅子隻是普通平民住家的模樣,院子一角的房簷下堆放了些買來生火用的柴火,裝潢也極其樸素,這道士不聲不響的打量一番,衝著開門的老者微微一點頭,老者上下看了他幾回,顫聲問道:“道長哪裏來?”那道士自袖中掏出一封信遞給老者:“貧道長白山來。”老者聞言心下已確定就是此人,以防萬一還是抽出信來看了看,觀畢一臉殷勤的讓到一側,單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一看便知是訓練有素的老仆從。


    藍衣道士輕揚起拂塵隨老者進了屋子正堂,堂上正坐這一名紅衣女子與另外一名須發皆白的老道。那老道見人到了起身來介紹對正淡淡坐著的紅袍女子說道:“小姐,這就是長白山的守一真人。”藍袍道士眼神落在那女子寬大的紅袍上略微一頓,又不動聲色的移開了,紅袍女子十分謹慎,頭上佩著一頂冪籬,冪籬邊緣散下半透明的紅色輕紗,隻隱約看到女子秀麗的輪廓,識不出容貌,女子客氣道:“道長請坐。”藍衣道士搖頭道:“貧道不喜拖遝,姑娘是要貧道來做什麽不妨直言。”紅衣女子並不驚訝這人的開門見山,抬手打開一個紅色的小匣子,匣子內柔軟的織錦上擱了一丸黑色丹藥,那女子指著丹藥道:“道長識得這種丹藥麽?”老道取了盒子遞給藍袍道士,藍袍道士老練的捏起丹丸到鼻間一嗅,一雙眼微眯起來露出幾分詫異,鎮定地將丹藥放回匣子道:“好厲害的方子。”


    紅衣女子本有些不信任地一直觀察著藍衣道士舉動,聽他這麽回答來了幾分興趣,聲音也稍稍柔和了些:“道長看出來了?”藍衣道士右手持了拂塵斜搭在左側臂彎處,舉止莊重:“貧道從未見過這種丹藥,但容貧道鬥膽一猜,常年服用此種丹藥之人,必定體寒氣虛,四肢僵硬,無法動彈,每逢天寒卻會高熱難退,氣血逆行,輕則昏睡,重則難耐自殘。還請姑娘告知,是也不是?”紅袍女子深藏在輕紗之後,神色雖不為外人所見,卻漫出一股清冷的哀傷:“那道長有辦法解麽?”藍袍道士見紅袍女子如此回應知道自己是猜中了,道:“貧道雖沒有十成的把握,但尚有一試之力,若姑娘信得過我,再給我些時間,貧道定不辜負姑娘期望。隻是貧道之前提出的條件……”紅袍女子站起身來,平靜道:“你若是解了這藥性,要我隨你去做什麽都可以。”話語間根本未將她自己放在心上,卻又與自輕之人有所不同,她隻是像根本就不存在一般輕靈。


    藍袍道士神情輕輕一動,眼神有些複雜。“為何要帶麵具?”紅衣女子轉眼已經來到道士身前,輕紗後的容顏更清晰了些,道士像是料到她會這樣問一般,不慌不忙回答:“貧道幼年不慎跌入獸坑,留下猙獰麵相,修行人自不可以這般容顏來擾了蒼生安寧,因而尋來物件掩麵,常年如此倒也成了貧道舊習。”紅袍女子沉默片刻,依舊要求道:“不瞞道長,我身份特殊,若要帶道長回去得處處小心,道長若是方便,不妨讓我一睹真顏,日後便不會再強求道長。”


    藍衣道士十分爽快,聽出紅袍女子的提防之意亦沒有慍怒,坦然揭下了臉上的麵具,隻見一條粗礪的深褐色傷疤自左眼眼角橫亙過臉頰,麵容真如他所言那般猙獰可怖,帶了麵具的部分由於常年被遮擋,顯出病態的蒼白,這等模樣著實讓人心頭一寒。紅袍女子卻並沒被這容顏嚇到,反而在輕紗後看了藍袍道士良久,即使並無眼神接觸也足以讓人覺察出壓迫感,藍袍道士卻還是一動不動坦然立在屋子正中,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樣。


    紅袍女子這才徹底放下心來,再沒看藍袍道士一眼,帶著一陣清風走出門去,“晚些時候韓伯會帶你來找我,規矩韓伯也會告訴你,你仔細聽了,要處處小心,若是出了差錯,本宮也無力保你,本宮今夜會等你。”紅袍女子似乎已經無意再隱瞞身份,單單本宮二字已可引出無限遐想,藍衣道士轉身目送那縷紅芒消失在院門之後,有些不可置信的低聲念道:“天璿竟是你?”——又是一個與楚子皙有脫不開關係的人。藍衣道士一陣迷惑後,心內又浮起一陣淺淺的欣喜。


    臘月初八,既是民間的臘八節,又是楚子皙的生辰。賀生辰這事若是說得不好聽些多為溜須拍馬者攀附權貴所走的捷徑,真心賀壽者卻是少有,這風頭正盛的清寧王的生辰自然是吸引了不少別有用心之人。楚子皙難得清閑片刻,本無心應酬,還道就邀約二三舊友飲飲酒便罷,不想臘月初五楚皇卻下了一道聖旨,要在宮中宴請群臣,替楚子皙慶這個生辰,以彰其平亂護國之功,朝野上下一片嘩然,楚皇欲立清寧王為太子之言論甚囂塵上,楚皇此番作為讓楚子皙夜很是頭疼,拜見兄長時都有些莫名的心虛,可奇怪的事楚軒事事如常,毫無動靜,似乎並不打算理會這些閑言碎語,對楚子皙同樣關愛有加。


    “先生以為父皇近日舉動有何深意。”楚子皙似乎有些苦惱,擺弄著書案上整齊擱置好的一排暗器,言語透出些許急躁,終究是太年輕,縱然可沉著應變,可麵對自己敬愛的兄長和這種種傳言,楚皇的恩寵儼然就是煎熬,怎的也缺些定力。


    童元諾不答反問:“王爺以為,如何一統天下?”楚子皙有些奇怪,一統天下之道童元諾早已與自己商議過數次,自己恐怕連做夢也能一字不落的誦出來,童元諾又為何多此一問?童元諾見楚子皙手停頓下來解釋道:“王爺,應變之策,在乎於以變製變,不可死守定策。我曾說過,燕國,景國,宇國,勢單則力孤,若可牽製其二各個擊破,阻其合縱,定然可行。燕國乃王爺母後故土,燕皇生性平和不喜爭鬥,年少時欲削發為僧為皇室中人極力阻擋才打消了念頭,登基多年來確是與世無爭的,王爺若能運用好這層關係,燕國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得。景國雖野心勃勃確地域狹小人力不足,但景皇陰險,暗處提防為首,明麵上亦需不遺餘力的打擊。最堪憂的便是宇國,宇國地域寬廣,地勢險要,宇皇年富力強,精明勤政,北國人又好鬥善戰,軍隊絕不是好相與的,當傾盡全力,先戰強而後戰弱,若先弱而後強,期間國力折損,最後必讓宇國坐收漁利。宇皇目光極遠,明裏與楚國交好,找不出半分破綻來,常勝當屬正義之師,楚國若是對宇國用兵首先便輸了正義之義,難得民心,眼下王爺是需要一個理由,讓大楚願舉一國之力,攻打宇國。至於皇上的心思,王爺自己早已看清楚,隻是不願頂了罵名,我知王爺重情重義,但替太子坐這天下不過遲早的事,眼下既然時機已到王爺苦苦糾纏與忠義亦是無益,左右須得如此,逃也逃不去的。”


    在童元諾一番點撥下,楚子皙心內漸漸清明了幾分,但也有些無奈,說來楚軒忠厚本分,待楚子皙也是不差,身為兄長該做的可說是一件也未落下,而今要如此對他,確實讓楚子皙有些難受。“先生的話我也明白,隻是眼下戰事方休,楚國本就有些損耗,這個節骨眼兒若是再有父皇改立太子之事我擔心引起內亂反而讓他國有機可乘。我的意思與先生相左,我以為應當以不變應萬變,先像父皇說明我安守本分之意,穩定局勢,這番作為後大哥定然也會更加信任我,至於要不要這個皇位,想法子收服了宇國之後再說也不遲。”童元諾默默聽著楚子皙這番言論,知道楚子皙心內已有了計較,他的責任隻在於輔佐而不是命令,聽了楚子皙打算也沒有反對,隻道:“若是如此,我倒是有個辦法既能讓王爺免於這皇位之爭,又能找出個由頭來攻打宇國。”“哦?什麽法子?”楚子皙好奇道,童元諾湊到楚子皙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楚子皙臉色一變,沉聲道:“容我想想。”


    作者有話要說:天璿不知道讀者君忘了木有,也是北鬥七星之一哈,至於道士和紅衣女子是誰大家十有*也猜出來了。


    順便說一句,古代女子出行帶的類似於鬥笠罩了一層紗的帽子,有頂的叫做幃帽,無頂的叫做冪籬。武俠片裏的冰山美女一般會戴。。。。不要告訴我隻有我一個人對冪籬加冰山沒抵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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