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布衣夜宿香閨,天之佛不告而別


    樓至雖在蘊果懷中勉強睡去,到底不如往日睡得安穩,因不到天明便朦朧半醒起來,微睜妙目,卻覺蘊果諦魂背對著自己,用身子遮住一盞燭龍,似是在夜課一般,唯恐那燭龍照得自己不得安睡,因此轉過身去,用寬厚的背部遮擋著燭光,樓至見了丈夫此番平凡的溫柔體貼之處,卻不知怎的一陣心酸,伸手撫上蘊果的背,將自己的麵頰貼在上麵,昏暗之中隻覺丈夫背上傷痕累累,想必都是共命棲一役所留下的傷痕。


    蘊果諦魂正在夜課,忽覺身後之人驚醒過來,因轉過身子與樓至相對,麵上有些過意不去道:“是我吵醒了你麽?”樓至搖頭道:“是我自己無故醒了,你怎麽還不睡。”蘊果笑道:“我舍不得就睡,隻怕你趁我睡著的時候回了偷了我的仙藥,跑到月宮裏去。”


    樓至聞言,雖在感傷之際,到底給他逗得噗嗤一笑,因見蘊果手上握著一頁字紙,遂取來拿在手中細看時,原是自己當日所贈的那枚桃花箋,隻因日子長了,上麵的烈火唇印都有些模糊起來,眼內沒由來一陣酸澀道:“你還留著這勞什子做什麽呢……”蘊果諦魂因點頭道:“往日見不到你時,總隔著香袋兒把玩此物,不想沒有幾日光景,那唇印倒模糊起來,日後我若想你,可怎麽辦呢?”樓至此時見他如此溫柔,心中頓生了許多憐惜之意,真恨不得撲在他懷中大哭一場,就當一場噩夢醒了也就罷了,隻是自己心中情關難過,著實將就不得。


    蘊果諦魂見妻子秀眉微蹙睫毛輕顫,便知他心中煎熬,心下一緊道:“此去也好,你我如今正在丟不開手的時候,若是強留了你在身邊,我也未必護你周全,那劍布衣雖然和我不是一條心,然則對你的心意我都明白,若非如此,我斷不肯將你交在他的身邊,要說起來,你我都是苦命的人,生來便有多少人負擔不起的重任,偏生又是一副狠不下的心腸,隻得將這苦楚藏在心中,又不好對別人說起,隻是我心裏想著,你與我一樣,在這世上除了彼此和質辛之外,再沒一個親人了,才對你這樣百般糾纏,雖是如此,倒也著實違背當日我信誓旦旦之言,卻是我的不是,當年成婚之際,你深陷昏迷之中,並不曾聽得我說什麽,此番再對卿卿說一次罷了,世人都誤解你,汙蔑你,容不下你,但教我蘊果諦魂做了你樓至韋馱的底線,將來便是與天下為敵,回眸之處,依然是你退步抽身的餘地。”


    樓至聽聞此言,內中撕心裂肺一般,淚水奪眶而出,口中支吾一陣,卻是難脫心魔束縛,話道唇邊卻也有口難言,隻因心中對他珍而重之,那質問之言卻是再難出口,蘊果諦魂見狀,十分憐惜地為他拭去腮邊淚痕道:“看你,往日對你說過恁般甜言蜜語,不過換回幾句嬌嗔罷了,今兒倒傷春悲秋起來,快別多心了,看著時辰不早,咱們再睡睡,明兒醒了,先教觀世法擬個章程出來,不然就這麽伶伶俐俐地去了,旁人不知是為了安胎避寵,倒像是你我夫妻生份了似的,叫我麵上卻不好看,不如索性昭告天下,就說你是為了龍裔前去祈福,因一心向佛,因而不用替身,竟是紆尊降貴親自前往佛鄉修行,誕育龍裔之後,我必親往佛鄉迎回後宮,加封卿仲皇之位,同領金甌。”


    樓至聞言訝異道:“這如何使得,且不說我對朝政並無十分建樹,便是輿情怎麽看我,如今市井之中隻怕已有我糾纏聖駕糟蹋龍體的不堪閑話,若是你這樣鬧起來,還不知說出什麽好聽的來,幸而我沒有娘家,倒不算外戚專權,隻是你對我驕縱的也夠了,還是少輕狂些吧,又何必替我報學名呢……”蘊果諦魂聞言笑道:“這也不全是為了你的名份好聽,隻是你並非女子,卻嫁進後宮做了我的皇後,又要為我每日假作紅妝,細想之下卻是不通得很,與你也多有不便,這天下既然是為你打下的,你如何坐不得?這件事你且不要管,一切我來安排便罷,我便是全天下的主子,也不過是你的奴才罷了。”


    樓至聽聞此言,心中暖意頓生,雖然丈夫已經答應他啟程天佛原鄉,卻在此時就恨不得已在歸程之際,因此打定主意,此番佛鄉修行,務必斬去心魔,想個法子探聽當日種種因由,隻要蘊果有一絲苦衷,自己便能為他開脫,再不怨他橫刀奪愛之舉。樓至心中主意已定,倒想得通透了許多,因點頭道:“胡亂說了這半日,天都快亮了,你也不知心疼我帶孕之身,明兒你也要上朝,我也須打點一應前去佛鄉的事務,趁著天色尚早,我打發你再睡睡罷。”說著主動投入蘊果諦魂懷中,伸手環住他的腰身,不出片刻便沉沉睡去,倒是蘊果諦魂此番不能再睡,因望著樓至沉睡的絕色容顏,心中卻不知盤算幾何。


    次日清晨樓至醒來,隻覺豔陽高照竟有些刺眼,因微微睜眼,卻見鳳床之外兩重墨簾都已經打起,但見劍布衣竟高臥在自家鳳床之上,俯身墊著一個軟枕托著腮,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見他醒了,因笑道:“怎麽不再睡睡?你睡覺的樣子端的好看,直教我這出家人都心猿意馬起來呢。”樓至聽聞此言,雖是玩話,到底臉上一紅,又因近日身懷龍裔得了兼美之身,卻伸手掩在胸前,低眉瞧了瞧自家寢衣不曾鬆懈,方放了手,伸手在睡得散漫的雲鬢之上按壓了幾下道:“你好沒個算計,也不怕你師兄進來。”


    劍布衣因笑道:“若是你夫家不恩準我進來,外臣如何進得皇後娘娘的閨房?”樓至聞言卻是奇怪道:“往日裏你們兩個卻是有些齟齬,是幾時孟光接了梁鴻案了?我竟不知。”劍布衣聞言笑道:“我跟他雖然不宣分,隻是對你的心思還不是一樣,都是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裏放在心尖上的主,這會子你心裏不自在了,我們自然是要息兵罷戰的,你還做夢呢。”樓至聞言噗嗤一笑,卻覺昨日煩悶減了少半,因笑道:“你要在我床上睡一睡也罷了,怎的還打起簾子叫我不得安生呢。”劍布衣聞言蹙起眉頭道:“你那冤家教我進來時,墨簾就是已經打起來的,這會子倒埋怨起我來。”


    樓至聞言心中疑惑,蘊果諦魂平日裏照顧自己最為細心妥當,因要自己安睡,每日裏都是將墨簾放下,遮住外麵紅日冉冉,好教自己不知時辰安心睡眠,今日如何換了章程,竟親自將那墨簾打起來。想到此處倏忽想起昨日自己半夜驚醒之際,因覺得心中煩悶,竟在床笫之間將墨簾打起,清晨醒來之際,卻見墨簾複又給人放下了,原是蘊果諦魂心細如塵,昨日便知自己夜間驚醒之事,隻是那時尚不曾對他生份了,因此才複又打下簾子教自己安睡,怎知昨夜兩人已經將話說得半開,蘊果諦魂便心中猜測自己睡在墨簾之中有些壓抑,是以今晨醒來之際,主動為自己打起墨簾,又宣了劍布衣進來相陪,乃是為自己紓解心懷之意,樓至想到此處,複又念及丈夫諸般溫柔體貼的好處來,因想到自己此去佛鄉避寵待產,若是當日夢中之事未曾厘清,豈不是要與丈夫分居半年光景,卻是沒由來心中不舍煩悶起來。


    劍布衣見了樓至蹙起眉頭,因打趣道:“怎麽,還未曾分別就做出這依依不舍的架勢給誰看?你們兩個也太叫人操心了些,早晨你那冤家叫我過去照顧你,就見他眼圈兒紅紅的,如今你又這樣,依我說,竟不用去了,若是進去耐不住寂寞又要回來,或是你那冤家也隱忍不得,竟偷偷跑進佛鄉之中來瞧你,再驚動了護駕的羽林郎,官鹽竟成了私鹽了,到時候越發鬧出來,那才現在我眼裏呢!”說罷抱住軟枕撫床大笑起來。


    樓至給他一頓搶白,臉上早已飛紅了,因口中含嗔道:“少混說,家廟清靜地方,怎好想那些醃臢事,此去不過避寵安胎,左右半年光景罷了,你把我們想得也太不堪了些,成婚前五年還不是都未曾合巹的……”說到此處,忽覺自己透露了諸多閨房私事,連忙掩口不語。劍布衣見了樓至害羞的可愛模樣,倒是寵溺一笑道:“看你可憐見的,如今暫且放了你罷,隻是你要等蘊果師兄回來辭行呢,還是如今就跟了我去?”樓至聽聞此言,沉吟一番,因問道:“昨日他對我說起,曾教觀世法師弟擬個章程的,如今旨意得了麽?”劍布衣點頭道:“旨意已經傳達家廟之中了,如今萬事俱備,連帶著咱們家常的東西,與你那寶貝兒子,都已經率先送到佛鄉之中去了,此番單等你一人決斷。”樓至聽聞此言,方點點頭道:“咱們這就動身,不必等他。”


    作者有話要說:題解:情敵之間,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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