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從卡威星球來的航艦正在向埃斯特姆運送他們新研發出的可飲用型新型海水。


    我正躺在治療箱中翻閱今日的訊息,艾伯納·霍爾先生的腦袋突然出現在治療箱的上方,這讓我感到意外的同時又十分榮幸。


    我將矽基生物獸的*試驗資料發送給艾伯納·霍爾先生時,隻是委婉地表達了自己想要邀約他的意思,他卻親自登門拜訪,這實在是太過熱情了。


    “克萊婭女士,請告訴我你的要求。”


    看來霍爾先生沒有與我多聊或在治療院裏多呆的打算,麵對他直接的態度我也不想和他多說其他無關緊要的話題,“我想呆在埃斯特姆過安穩的日子,僅此而已。”


    隔著金邊眼鏡,艾伯納看向我的目光依舊讓我覺得有些寒冷。


    午夜藍的頭發和淺灰色的眼睛合理地搭配在霍爾先生的身上,那些覺得霍爾先生聲線迷人的女士們似乎是有意忽略了他聲音中流露出的古板與疏遠,至少現在他那一板一眼僵硬的聲線讓我感到非常不自在。


    “趁現在您可以要求更多,但過了今日我就不敢保證了,女士。”


    看著艾伯納沒有絲毫改變的表情,我遲鈍地理解著這句諷刺挖苦的話,“謝謝您的好意,但我的要求隻有這一個。”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艾伯納轉身沒走幾步又回首看向我,這次我終於從他眼中看出一抹情緒了,那是一種帶有一絲興致的疑惑,“難道您不會為自己這種卑鄙的行為感到羞恥嗎?”


    我微微張嘴,想了會兒,然後告訴艾伯納·霍爾先生,“不,一點兒也不會。”


    在艾伯納再次轉身前,我反問道:“我能知道是什麽原因讓我成為矽基生物獸研究的實驗參與人的嗎?”


    艾伯納·霍爾先生眼底的情緒消失不見,他的聲音像念公文一樣,無趣至極,我想這就是他聽到我的疑問後的所有想法,“克萊婭女士,您知道您能為埃斯特姆創造多大價值嗎?失去您埃斯特姆又將受到多大的傷害嗎?”


    多大價值?多大傷害?


    我坦白,“完全沒有。”


    矽基生物獸的研究價值卻是無限量的。


    艾伯納·霍爾先生的辦事效率極快,當天下午他就給了我答案,我被允許參加今年萊因迪亞的結業禮了,隨便一提,我現在已經是埃斯特姆的正式公民了。


    看著投影器虛擬出的男人,我好心情的想要與他聊上幾句,“霍爾先生,感謝您和貴家族的幫助,霍爾家族高尚的品德克萊婭會永遠記在心中的。”


    艾伯納麵無表情的看著我,在我覺得他想要按下影視關閉按鈕時,他富有磁性卻又古板的聲音傳來,“克萊婭女士,我必須得糾正您,”他指著他剛傳送給我的埃斯特姆居住資格證明,告訴我,“這是艾伯納·霍爾的能力,並不是霍爾家族的成果,所以你需要記住的隻有我一個人而已。”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是的,艾伯納先生。”


    除去艾伯納·霍爾先生非情願的探望,在我治療期間凱瑞女士也來看過我,她最近對我似乎尤為熱情。


    凱瑞女士告訴了我一條讓我有些無奈的消息,矽基生物獸的*實驗參與人原本都是勞斯特的重罪囚犯,當然這些囚犯都是沒有埃斯特姆居住權的母星人,由於反管理成員重罪囚犯安格斯的出逃,實驗參與人出現了空缺,可怕的是勞斯特已經沒有來自母星的犯罪者了,矽基獸的研究者們又在緊急催促,所以管理層的一部分人便私自決定隨意抽取一位沒有獲得埃斯特姆居住權的母星人來填補安格斯造成的空缺。


    在凱瑞女士笑著猜測那位可憐的替補人是誰時,我很想告訴她那人正在你眼前,但我似乎又覺得她早已知曉這件事,不然她看我時的笑意不會那麽明亮。


    與反管理重罪成員牽扯上關係都不是一件能令人安心的事,就算是這樣無關緊要的聯係,也足夠令我心緒不平了。


    特意來探望我的還有一人,葛迪妮小姐。


    葛迪妮的態度很誠懇,唯一有些不足的地方就是那莫名的別扭感,無論是我還是她都有點小尷尬。


    葛迪妮小姐給我帶來許多慰問禮物以表達她的歉意,但直到她離開她都沒有親口向我道歉,我應該原諒她,因為她原本就這樣的健忘。


    無論是上次的“以上,祝你好運”還是現在的“我向你表示真誠的歉意”,我都理解,真的,我並不是那麽在意的,隻不過葛迪妮小姐如果哪一天記起來了,我也不介意她再向我補上。


    回到萊因迪亞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管理大樓做身份審批,然後拿到萊因迪亞的結業資格認證,這是我最急切想要得到的東西。


    管理成員看著我的資料,又看了看我的臉,她神色有些古怪,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迷惑,她似乎不相信連結業考核都沒參加的我竟然可以堂堂正正的拿到結業資格認證,或者她是再想,哪個傻蛋開錯證明了?


    她恐怕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那個傻蛋就是艾伯納·霍爾先生。


    管理成員糾結地更新了我的資料,讓係統掃描過我的全身重新編碼,然後判別係統確認了我更新後的信息,克萊婭,本屆萊因迪亞結業生,擁有埃斯特姆的永遠居住權。


    離開管理大樓時,我看見了從遠處朝我走來的芮希,我親愛的妹妹。


    我應該迎上去向她道謝,但我覺得我最好還是不要那樣做,因為有我這樣卑鄙弱小的姐姐並不是件值得炫耀的事。


    離開治療院的第二天,凱瑞女士邀請我去托瑞斯星球連鎖的空中餐廳品嚐那裏新出的美食,我愉快地答應了。


    戈藍娛樂公司投資建造的比爾加雙子大廈不是埃斯特姆最高的建築,卻有托瑞斯星球餐飲集團在埃斯特姆上開張的第一家空中餐廳。


    比爾加雙子大廈相距一千米,兩座大廈間由一座寬約十七米的空中橋梁鏈接,這座空中大橋就是托瑞斯星球連鎖餐廳的所在地。


    托瑞斯空中餐廳采用新式磁能使一千米長的大橋平穩地懸浮在高空中,如有有一天大橋斷成數段,那些斷塊也會保持原位不會偏移分毫。


    視線躍過我左手側的欄杆向下看,隻能看見一團團由水滴,瓦斯還有冰晶膠體組成的白雲,運氣好一點,遇見大風天氣或萬裏無雲的晴天,遮住視野的白雲會散去,露出雲層下那廣闊得有些渺小的城市。


    我真心覺得患有恐高症的可憐人們不適合來這家餐廳用餐,盡管這裏的食物十分美味。


    托瑞斯連鎖餐廳被雲霧包裹著,一千米的大橋看不到盡頭,當人們從美食中抬起頭時往往隻能看見一片白茫茫的霧氣,正是那看去朦朧觸感冰冷的白霧阻礙了他們的視野。


    有人曾嚐試眯著眼向前看,他們以為那樣就可以撥開白霧看到橋的盡頭,但事實證明,眯著眼睛向前看最多隻能看見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


    那人影正朝這處走來,那人的身影逐漸變得清晰,但他身後的霧氣仍舊濃稠沒有消散的跡象,那人服飾整潔,端著托盤,直到他走到離我隻有三步遠的距離時我才看清那托盤裏的東西,一瓶產自托瑞斯的金酒。


    哦,我們點的酒水到了。


    侍者熟練地將金酒倒進我和凱瑞女士的酒杯中,恭敬地行禮後他走進了他剛才出現的那片白霧裏,然後消失了蹤影。


    “你該嚐嚐這碗謝爾頓果湯,它能滿足你全部的味蕾所有挑剔要求。”凱瑞舀了一勺放進嘴裏,滿足的哼出聲,然後信心十足的看著我,“你一定會喜歡它的。”


    我想我該給凱瑞女士講講我討厭吃的東西的種類的,比如營養果,然後再順便給她解釋解釋我同樣也不怎麽喜歡喝這碗營養果做成的果湯。但在看見凱瑞女士期待的眼神後,我決定將這些話都變成秘密,牢牢地封在嘴巴裏。


    舀了一勺果湯放進嘴巴,我學著凱瑞剛才的動作發出言不由衷的感歎聲,“這是什麽?好喝極了!”


    開著凱瑞女士露出得意的微笑我瞧瞧握住盛滿金酒的酒杯,裝作毫不在意地猛灌一口。


    冰涼的帶有侵略性的酒水立馬讓我產生一種想要大聲尖叫的衝動,我全身上下每一個汗毛上殘留的理智都在拚命地勸我打消這個精神失常的想法。


    “克萊婭,”


    “是的,女士。”


    “你是否想回母星看看?”


    我看著凱瑞,對她的話感到疑惑卻依然回答了她的問題,“不想,”我低頭看了看麵前的果湯,補充道:“不是很想。”


    “為什麽?”凱瑞女士表現得有些激動,很明顯她並不滿意我的答案,“那裏可是你的故鄉!”


    故鄉?我嚐試著在腦海中搜尋與它相匹配的概念,但抱歉,腦電波沒有給我任何回應。


    “從我睜開眼睛,我看到的就是埃斯特姆的藍天。”我平靜的敘述,“而且現在我已經獲得埃斯特姆的永久居住權了。”


    “永久居住權!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凱瑞女士顯得是很吃驚,這種吃驚通常表達的是一種不滿的情緒。


    凱瑞女士的行為很奇怪,但這跟她會邀請我吃飯這奇異的行為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麽。


    意識到自己吸引了鄰桌女士的目光時,凱瑞女士拔高的聲音陡然收了回來,她表情不怎麽自然,她正在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凱瑞女士自以為小聲地咕噥道:“真是遺憾。”


    “遺憾?”我表示疑惑。


    “不不,我是說,”凱瑞看著我,“恭喜你,克萊婭。”


    女士,如果你不是皺著眉頭說的這句話,我會向你表示感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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