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艦在下墜,刺眼的光芒向航艦襲來,我閉上眼,恍然明白了凱瑞眼底的內疚和芮希莫名的悲傷。


    反管理成員早就知道艾斯裏家族與埃斯特姆管理層會墜毀航艦攻擊格斯蒂特的計劃,隻是凱瑞沒有想到乘坐上那艘航艦的人會是我。


    艾伯納先生,你錯了,艾斯裏家族並不是不希望在埃斯特姆上再次見到我,而是希望永遠,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不會再看見我。


    芮希,我親愛的妹妹芮希,你果然是個心地善良的人,但你不該違背艾斯裏家族的命令,畢竟我早已不再是你的姐姐。


    再見了,凱瑞女士,再見了,芮希,哦,還有美麗的葛迪妮小姐。


    白色的光芒撞擊上下墜的航艦,淹沒了我,淹沒了一切。沒有成功炸毀格斯蒂特埃斯特姆一定十分失望,但原諒我,我已經盡力了。


    再見了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盡職盡責的管家雷利。


    **********


    我走在荒涼寂靜的黑暗中,漫無目的也感覺不到疲累。


    咦?不對!有個可惡的家夥拿石頭砸了我的腦袋!


    我猛地回頭想要抓住那個愛惡作劇的家夥,卻仿佛被什麽絆到了一樣,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當我再抬起頭時無盡的黑暗消失不見,微弱的光線險些灼燒了我的雙眼。


    我好像看到了天空,看到了大海,用鼻子狠嗅幾下,還聞到了一股鹹鹹的味道。


    咳咳咳,什麽東西帶著細小的微粒湧進了我的鼻子和嘴巴。


    我支起身子,奮力咳嗽將嗆入嘴中的海水和砂礫吐出,鹹的,好鹹!


    等等,鹹的?卡威星球新研發出的可飲用海水可不是這個味道。


    我耳邊嗡鳴,腦袋企圖離開我的身體,到其他地方去蹦躂,我費力地集中精神環顧四周,蔚藍的天空,水波蕩漾的大海,沒有墜毀冒著黑煙的航艦,除了身上的製服有些破損外我全身上下完好無損。


    我看著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自己濕透的製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正躺在沙灘上,一半的身體泡在海水裏。


    被嗡鳴困惱的耳朵及大腦突然恢複了寧靜,一陣嬉笑聲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吃力地反轉過自己沉重的身體,三兩個小孩正在我身後的沙灘上堆城堡,他們身上的衣服極其複古,是我隻在古代用具研究課程上看到過的東西,再往其他方向瞧瞧,四處都是舉止親密的情侶和一起出來度假朋友或家人。


    這畫麵熟悉,卻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場景,就像一個想要去威爾斯星球購買化妝品的女士突然發現自己買到了一瓶米萊星球生產的香氛,雖然都是化妝品,但產地不同,如同現在,雖然都是在度假,卻似乎相隔了漫長的時光,這些人的打扮實在太令人擔憂他們的品味,跟加米緒星球上那群拒絕進化的家夥們比起來他們簡直就是剛才粘稠的原始海洋中爬出來的生物。


    如果一位女士的臉上沒有隔離汙染的防護膜,那就如同她在將卡威星球上研究失敗的腐蝕溶液當成美容劑塗抹在臉上,很明顯遠處那位在沙灘上曬日光浴的女士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相信我,她體表組織的損壞程度幾乎和科修實驗室裏放著的那塊生滿紅鏽的古代金屬的損壞程度不相上下。


    女士,看在上帝的份上請不要這樣傷害自己,再過幾年您就會變成一隻會唱歌的老鬼,哦,光想想就讓人覺得可怕。


    嘿,男孩!快放下那隻黑色的可憐的海洋生物,它可能是激光能源汙染的受害者,瞧它那肮髒烏黑的外殼,觸摸它你會受到汙染的!


    看著這些生物愚蠢自我傷害的愚蠢行為,我覺發現剛才企圖離開我身體去其他地方蹦躂的腦袋變得安分起來,因為他似乎也意思到了外界的危險,它捂住眼見顫抖著蜷縮在我的懷抱裏,它大聲叫著:“這恐怖的世界!”


    好吧,無論怎樣,女士們先生們,或者正在往嘴巴裏沙子的那個小家夥,能伸出手扶我一把嗎?我會感激您的。


    很遺憾,他們對我的呼喊聲視而不見,看來他們是太忙了,連停下來問我一句“發生什麽事了嗎”的時間都沒有。


    我蠕動著,往岸邊爬去,我實在太累了,我覺得有一隻可惡的生物獸正坐在我的背上嘲笑著我,我企圖將它趕走卻沒有成功,身體無比的沉重,倒在地上可以摔出一個三米深的大坑,請原諒,那是我背上那隻生物獸的重量不是我的。


    我爬到遠處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我朝對麵望去,是一排古樸的小商鋪,商鋪裏看不見任何機器,熱情的店鋪管理員親自迎接每一位進入他商鋪的客人,看見這些我驚訝得合不攏嘴,拒絕進化的加米緒人看見眼前的場景也會難過地哭泣的。


    海邊的街道朝兩端無限延伸,我趴在路旁,兩眼目光集中地看著我筆尖下的黑色道路,我不敢相信,就算不是絕對光滑的路麵,也應該是利用激光能源製動的機械道路,但我現在看到是什麽,黑漆漆的物體?在讓車輛道路趨於平滑利於提高速度的今天,竟然在路麵上會有這樣凹凸不平製造阻力的東西?這似乎,似乎......是天堂?上帝居住的地方?好吧,夥計別再說這麽讓人喪氣的話了,我清楚的記得自己昨天晚上沒有喝酒,別想糊弄我。


    我覺得自己必須馬上站起來然後找個人問問,心中的恐慌讓我戰勝了身上的那隻生物獸,搖搖晃晃地站起,直起腰我長呼一口氣,真慶幸終於不再是四肢行走了。


    “先生,請問......”


    咚咚咚,身後突然傳來的巨大聲響像洶湧襲來的海水一樣將整座城鎮毫不留情的吞沒,更可氣的是它打斷了我的話,真是個沒禮貌的家夥。


    我正想回頭讓那位製造噪聲的人士消停會兒,就有一個更加不懂禮貌的家夥當著我的麵製造出巨大的聲音,但我卻沒有辦法指責任何人,因為製造出這巨大噪聲的就是這座城鎮。


    整個城鎮沒有預兆地開始倒塌,用古老的材料製作的磚塊和瓦礫墜毀在我的腳邊,碎成數塊,四處彈開。


    遠處的森林以肉眼可以看見的速度侵蝕著這座正在自我毀滅的城鎮,更加可怕的是,悠閑漫步的人們依舊悠閑,商鋪的管理員正在和剛進去的客人介紹商品,就算掉落的磚塊砸在他身上,砸開了手掌大的傷口,流出鮮紅的血液他也依舊沒有反應。


    街道上的人們一個接一個被砸倒在地上,被從天而降的的巨大磚塊壓得血肉模糊。


    末日沒有敲門就破門而入,然後發現,門內的人類沒有對自己的到來表示驚恐的歡迎,而是繼續歡聲笑語,當然有一個人反應正常,卻變成了人類中唯一的例外,那人就是可憐的我。


    剛離開了墜毀的航艦,下一個來迎接我的就是那裂開嘴像瘋子一樣大笑著朝我走來的末日嗎!


    小女孩咯咯笑著在黑色的道路上奔跑,掉落的石塊砸斷了她的腿,她依舊笑咯咯地拖著露出骨頭的腿姿勢極其扭曲地奔跑著,我十分不願承認,但我必須得問問誰能阻止這個孩子,因為,她正在心情歡樂地朝我跑來。


    女孩,瞧你的腿正在跟你抱怨呢,快停下吧,你對它實在是太殘忍了。


    此時,比起那個殘忍對待自己的女孩,我看起來更加像個精神繚亂患者,我想要大聲尖叫,叫醒所有人,讓他們一起發瘋,但沒有人理會我,就仿佛他們看不見我一樣,不,不,我甩甩腦袋,我想對麵走道上的那位滿頭是血的女士一定正心中悄悄嘲笑我,盡管我不知道她還能不能看得見我,也不知道她那張殘破的嘴巴還能不能揚起一個彎曲的弧度,但我敢肯定,她一定把我當成瘋子了,上帝,求求您了,讓她這樣認為吧,知道她還有思考的能力至少還能夠讓我感到好受些。


    女孩離我越來越近,突然,一塊陰影代替陽光籠罩著女孩的全身,遮住女孩頭頂陽光的不是烏雲,那是一塊降落的巨石。


    好吧,我受夠!讓我解脫吧!


    我奮力朝近處的女孩撲去,想要將她推開,讓巨石帶我離開這該死的地獄,但很遺憾,我穿過了女孩的身體摔在了黑色的道路上,是的,沒錯,穿過了女孩的身體,就連那塊巨石也在砸中女孩後,穿過我平穩地落在了地上。


    我沉重的身體變得更加沉重,趴在地上,握緊雙拳,我緊緊的閉上眼睛,不去看不去想,海水的聲音和城鎮的倒塌聲將我包圍,不知道有多人從我身上踩踏過,不,是透過我的身體踩在這條黑色的街道上。他們感覺不到我的存在,就像我無法知道他們的感受一樣。


    黑夜降臨大地,海水聲依舊,我睜開雙眼,在這個寂靜的夜晚,街道上隻剩下了我一個人。


    人群消失不見,城鎮消失不見,隻剩下一片數千年前就荒廢了的廢墟還有寂寞了千年的灰塵。


    我忽然意識到這片廢墟才是這座城鎮原本的模樣,早晨的繁榮都是虛假的幻影。


    這裏是哪?


    這裏不是天堂,這裏是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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