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身體騰空飛了起來,在空中結結實實掄了一圈,然後被擲了出去,直挺挺撞在岩石上。


    頭頂一陣尖銳的疼痛,撕裂一般順著頭蓋骨劈下。鈍痛的麻木開始蔓延,粘稠的液體順著額頭緩緩流下,流進眼睛裏。


    “卓驍!”


    “組長!”


    “組長!別——”


    尖利的嘶喊像從四麵八方傳來,轉化為嘈雜的耳鳴。視線一片血紅的模糊,頭骨的鈍痛一波一波震蕩著,眼前的火光也在搖晃。


    視網膜晃了一下,又由模糊變得清晰。


    一個高大的身影緩慢闖進殘露的視線。


    黑色的瞳孔空洞無物,昔日英俊的臉變得蒼白扭曲,一隻手臂血淋淋地掛在肩膀上,頂端還冒著焦黑的煙,正是他剛才拚盡全力的一擊。


    這個統領整個軍團最強的男人,即便是失去了異能,他還不是他的對手。


    卓驍嚐試著動了一下手指,卻沒有任何感覺。整個身體被麻木控製,通往四肢的神經像是被分裂,變得遲鈍而混沌。


    男人一步步走近,腳陷進地裏,帶起地麵的震動。卓驍頭內的器官也跟著一起搖晃。


    一個人的身體橫前麵不遠處,手還掙紮著,被男人一腳踩得鮮血四濺。


    “組長……”卓驍張了張嘴,嘶啞的嗓音不像自己的,“組長。”


    “你冷靜點……你看清我是誰……”


    喪屍沒有溝通能力。


    巨大的陰影壓下來,熟悉又陌生的手毫無遲疑地靠近。卓驍試圖拿起腰間剩下的一把槍,腦袋拚命支配著手,手卻紋絲不動。


    肩膀被手攥住,整個人被提了起來。


    腥熱的氣息靠近脖頸,噴在臉上。


    “戚刃!”


    卓驍聲嘶力竭地大吼了一聲,巨大的高壓電流從四肢爆發出來,一陣刺目的白光,喪屍的手瞬間痙攣起來,帶著卓驍的身體在空中震蕩。


    “你給我清醒點!聽著,你給我清醒點!”


    喪屍的動作像是遲緩了一下,又或者隻是錯覺,緊接著,再次毫無猶豫地靠了過來。


    就像那個男人一貫的果決。


    尖利的牙刺穿喉嚨,劇痛穿透麻木的神經,蔓延向四肢百骸。眼中最後倒影的是天邊的火光,然後徹底陷入黑暗……


    ……


    -


    “卓驍!卓驍!”


    醫務室的門被撞開,任晉飛跑進來,三兩步竄到病床前,兩手撐在床沿,對著床上的人喊了兩聲,回身逮住旁邊的實習護士,“哎,他醒了沒?”


    “醒沒醒不會自己看啊?”小護士白了他一眼。


    一遇上橫的任晉飛就來勁兒了,“我他麽這不……”話沒說完,餘光見床上的人突然有了動靜。


    “卓驍?醒了你?”


    卓驍慢悠悠睜開眼,眼裏帶了些血絲,看上去有些滲人,瞳仁空洞,一動不動地看著天花板。


    “卓驍……?好點兒沒?”任晉飛伸出手,在卓驍眼前晃了兩下,帶著挺長睫毛的眼皮眨都沒眨。


    “怎麽了這是?”任晉飛拚命又晃了兩下,“暈傻了?”頓了頓,“還是失憶了?”


    小護士也停在後麵,轉過身來,低下頭看。


    卓驍的雙眼無神地大睜著,良久,突然眨動了一下,極為疲憊地閉了閉眼,再睜開,“……少胡扯。”


    卓驍揉了揉眼睛,從醫務室的病床上爬起來,目光有些遲緩地看了一圈,“我怎麽了?”


    “突然暈倒了。”任晉飛道,“醫務室的老師說是貧血,電視上報的最近各種病毒鬧得厲害,要不等會兒去醫院檢查一下。”


    “我睡了多長時間?”


    “就一個小時吧。”


    卓驍又呆坐了一會兒,回了回神,道:“沒事,先回去吧。”


    說完,掀了被子,站起身,拍了拍小護士的肩,“謝了。”


    小護士臉一紅,側身讓出一條道。


    學校宿舍樓緊缺,同年的同學都要畢業了,卓驍剛服完兵役回來,索性跟當時的室友任晉飛在學校附近租了間房子。


    走到校門外,冷風一吹,卓驍混沌的大腦才覺得清醒了些,看著旁邊的路燈和不遠處公路上過往的車輛,隱約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去車棚取了自行車,左腳蹬上車蹬,跨了上去,車把搖晃了兩下,捏在手裏覺得手生,好像自行車都不怎麽會騎了。


    “發什麽呆啊?”任晉飛利落地開鎖上了自行車。


    “我覺得……”卓驍環顧了一周,又用腳踢了踢車輪,“我好像幾年沒回來過這裏,沒用過這東西了。”


    任晉飛“噗”的一聲噴了,扭過頭,“暈大發了吧,你?”


    卓驍一動不動坐了一會兒,隨即笑了一聲,“是吧。”蹬上車蹬,騎了出去。


    到了家,開了門,任晉飛脫了鞋就倒在沙發上,卓驍關上門,看著亂七八糟的房間,似乎有些似曾相識。


    任晉飛開了電視,看著客廳另一頭的櫃子,道:“哎,卓驍,幫我把遙控器拿過來下。”


    ……遙控器?卓驍愣了片刻,似乎才想起是什麽東西,順著任晉飛的視線走到櫃子旁,拿起上麵的黑色遙控器一扔,回頭一擲,扔進任晉飛手裏。


    “還沒回過勁兒來呢?這昏的一把怎麽還給你弄呆了。”任晉飛一邊說,一邊調台,在新聞台停了下來。卓驍沒吱聲,在沙發上坐下,兩腿搭上了麵前的茶幾,目光在房間內四處看著。


    電視裏傳來平板的播報:“a市被異種病毒入侵,導致市民感染,為防止病毒蔓延,政府已決定將a市封鎖,希望a市及臨近城市市民近日減少外出,並多預備糧食和水……”


    “擦!”任晉飛盯著電視屏幕,“不會吧,這麽快就到臨市了,過兩天我還想跟我女朋友出去旅遊呢。”


    “怪不得最近街上戴口罩的那麽多。”任晉飛轉了轉手裏的遙控器,“敢情*再現了。”


    電視裏病人一個個被擔架抬走,擔架上的人臉色慘白,眼窩深陷,卓驍看了一會兒,突然站起身,麵色嚴肅,道:“收拾東西,趁封鎖之前我開車送你去外省,先避一避。”


    “哈?”任晉飛抬起頭,驚訝地看著卓驍,“不用這麽大驚小怪吧。”頓了頓,“再說了,你哪有車啊?”


    “……”


    “你是不是貧血貧傻了?”


    “……可能是吧。”卓驍抓了抓短發,按了按太陽穴,道,“你先看著,我回臥室睡覺了。”


    剛走兩步,口袋裏有什麽東西震動了一下。卓驍頓了頓,手伸進褲袋,把震動的東西拿出來,翻開蓋子,下意識按了通話鍵,放在耳邊。“喂?”


    “卓驍?你給我立刻來學校!讓你幫著給大二學生登個成績,你看你怎麽登的?六十九給我登成九十六,一百分少了個零,你忽悠我呢啊?趕緊給我來辦公室,把成績重對一遍!”


    “啊。”卓驍把電話移開耳朵半米,半晌應了一聲,“主任?知道了,等著啊,我這就過去。”


    “怎麽了,又出岔子了?”任晉飛在沙發上一邊啃蘋果一邊問。


    “我去改個成績。”卓驍說著披上了外套,路過茶幾,看見上麵的折疊刀,順手放進口袋裏,走了出去。


    學校的教學樓顯得很陌生。如果不是記憶依舊停留在昏倒之前,卓驍幾乎以為自己是穿越過來的。走了兩圈才找到主樓。進了辦公室,迎麵一個男老師走出來,在走廊的燈光下麵色蒼白,眼眶隱隱泛著青黑,卓驍一凜,下一秒,一個手刀劈上男人的後頸,那人哼都沒哼一聲,直接倒在地上。


    “卓驍?”趙主任聽見聲音走出來,看見倒在地上的男老師,頓時一驚,“怎麽回事?”


    “這人很危險。”卓驍俯視著地上的人,“最好拖到空屋裏關起來,不要讓任何人接近。”


    “你瘋了?”趙主任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彎下身把地上的男老師扶起來,“劉老師通宵批論文,感冒身體不舒服,你竟然……服了幾年兵役膽子長了是吧?回學校不把老師放眼裏了?”


    卓驍皺緊了眉,雖然說不出為什麽,但這人身上散發出的幾近腐爛的氣息讓他無比熟悉,撥弦般觸動了他的直覺。


    想起剛才電視裏的新聞,卓驍道:“你確定他不是感染了病毒?”


    “怎麽可能!”趙主任道,“a市已經封鎖了,本市還沒有過感染案例,再說劉老師這幾天都住在學校,難道憑空就會感染?”


    卓驍凝視了一會兒那人的臉,然後收回視線,“我先去改成績。”


    大二十幾個班級的成績都檢查了一遍,忙活了一晚上,卓驍走出學校,天已經黑了。隨手攔了一輛車坐進去,係上安全帶,關上車門。


    有些疲倦地靠在副駕的椅背上,卓驍捏了捏眉心。


    下午醒來之後狀態一直有些不對,卓驍也說不清楚是怎麽回事,腦子裏警惕的弦像慣性一樣緊繃著,整個人好像被ufo劫走洗腦了一般,與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小夥子,在這個大學念書啊?”開車的司機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搭訕。


    “嗯。”卓驍隨口應了一聲。


    “大幾?”


    “大四。”


    “準備考研太累了吧?這麽晚才回家,好好歇歇吧。”司機歎了口氣,“唉,現在學生都不容易啊。”


    司機扭開車裏的cd,舒緩的音樂從音響裏流淌出來。卓驍腦袋靠著椅背,視線移向窗外。


    街邊的路燈一個個向後退去,綠樹後是西校區鄰側的居民樓,窗簾將燈光過濾得安靜溫暖。似乎很久都沒有經曆過了。好像整個人在水深火熱的絕望之中掙紮太久,都忘了平靜的生活是什麽感覺。


    收回視線,卓驍想,大概是軍隊高強度訓練之後的緊張後遺症吧。


    一陣倦意襲來,卓驍悠然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


    突然,車棚頂“砰”的一聲巨響,司機猛地一個刹車,卓驍刹那間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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