冕旒再一次清醒過來的時候那種恐怖的焚燒敢尚未消弭,皮肉都被燒焦的感覺並不比經脈寸斷厲害多少,他既然能忍受得了經脈斷裂之苦,自然也忍得了陽炎焚身之痛。


    唯一讓人不寒而栗的,便是羲和陽炎那仿佛連靈魂都能灼燒的痛苦。


    還是那間刻滿了藍色符文的石室,之前他清醒過幾次,隻是每次都會隔了數年之久。冕旒撫摸著身側放著的、被雲天青打造出來的劣質長劍久久無言,突然長歎一聲,拉了拉身邊長索。


    這樣不久之後師父就應該趕過來了。


    冕旒這般想著,又不禁回憶起害他昏迷的罪魁禍首。羲和望舒雙劍雙修便讓夙玉與玄霄二人在短短三年的時間內功力突飛猛進,固然二人天資不凡,這般火箭般的速度饒是冕旒也不禁豔羨。卻沒想到真正的力量卻是雙劍互相卻是之際,缺少了對方的壓製,這柄窮盡昆侖第一大派三代之力的神劍才能真正的發揮出力量,讓玄霄的力量在短短數月之內修為暴漲。雖說他當時重傷在身,但是全盛之時他的功力遠在太清真人之上,卻在四十招之內輕易被羲和一劍穿胸,那種靈魂都被焚燒的恐慌感實在讓人難忘。


    若是能解決掉陽炎噬心神誌狂亂的後遺症,僅僅隻是感到烈焰焚身之痛的話,冕旒都會為這柄劍強主強,主強劍更強的仙劍而心動。


    不過片刻宗煉便趕了來。但是這一次不同,他的身邊跟著的不是現任掌門夙瑤,而是一個粉雕玉砌的小男孩。


    “師父?”冕旒奇道:“他是……”


    “這是為師替你收的弟子,慕容紫英。”宗煉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疲態,他撫摸著胡子欣慰道:“這一次你總算是徹底清醒了,便代表你早晚有一日能徹底恢複。如此,為師也能放心了……”


    冕旒卻是驚訝的差點跳起來——若不是他身體完全沒法動的話。不禁啞然道:“弟、弟子?這個,這個孩子是……我的弟子?”


    □□歲大的小男孩生的冰雪可愛,隻是臉上故作老成,讓人看著想要逗弄。隻可惜他人雖小輩分卻高,身為與現任掌門夙瑤同輩的玄旒的弟子,又是宗煉一手教養,在大戰後休養生息廣招弟子的瓊華派中絕大部分的人都至少要尊稱他一聲師叔,叫師叔祖的都不少,自然無人敢去逗弄於他。


    “弟子慕容紫英,拜見師尊。”


    小小的孩子跪在水中直接沒過了胸口到了脖子,他嚴肅的小臉似乎有些為難,不知道該怎麽叩首。宗煉嗬嗬一笑拍了拍他的頭,似乎麵前傻愣愣的冕旒取悅到了他,麵色不佳的老者搖搖頭道:“已經身為人師,卻依舊這副呆呆傻傻的樣子,成何體統!我怎得就作孽收了你這小子做徒弟。”


    說著他又長歎一聲道:“紫英……你師父為救門派師兄弟被魔族重傷,沒有十數年不能出關。日後師公不在了,你便替師公好好照顧你師父吧。”


    慕容紫英抬起頭抓住宗煉的袍角,這裏的水雖然不冷卻依舊讓他的小臉凍得有些發白:“師公……”


    宗煉又道:“你這師父雖說笨手笨腳總是炸了承天劍台的劍爐,但他為人堅毅好學,鑄劍之術若單論理論,足以與師公比肩。吾一生所學盡皆傳授於他,你若有疑惑便可來問他。而玄旒劍術之初中,靈力之非凡,整個瓊華甚至昆侖山同輩之中難出其右,甚至師公若單論劍法,也不如他……你可要好好學著,勿墮了你師父威名。”


    慕容紫英抿抿嘴,應聲道:“紫英……紫英知曉……師公……”


    看出孩子眼中的不舍,宗煉也不禁微微一歎。冕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聽到宗煉評語不禁道:“我與魔尊一戰之後,已經徹底脫離凡人之道,邁向仙神之列。若我全勝隻是,哪怕太清掌門也不會是我的對手。”


    “大言不慚!”宗煉氣呼呼的拍在冕旒腦袋上:“若是你這般了不得,還會在這裏呆著!”


    冕旒一噎:“我委實沒想到霄師弟竟在三年之內強大至此,陽炎之威竟連魂魄都能灼燒,一時輕敵……弟子慚愧。”


    宗煉聞此卻是長歎一聲。


    “師父?”冕旒遲疑道:“你……大限將至了嗎?”


    “臭小子,竟詛咒你師父!”


    若不是不能動,冕旒真想去默默自己的腦袋:“可是我沒說謊!”


    “唉……你這般樣子,我反倒不敢讓紫英跟著你了。”宗煉長歎道:“紫英天資絕不下於當年你們四人,輩分又高,又是你的弟子我的徒孫。如今你重傷在此,我歸去之後,函靈劍匣也定要托付於他……如此這般,夙瑤怎會……”


    慕容紫英在此,宗煉卻是不好把話說明。隻可惜他的徒弟是個不說明白就絕對聽不懂的家夥。氣的宗煉直吹胡子,之後又不禁失笑——當年自己不顧這孩子身負血煞之劍執意將他收做弟子,不正是因為他心思純淨澄澈嗎?他若非如此,又怎會在沒有神兵相輔的情況下修為進境與玄霄不出左右?


    ——隻怕方才言道自己已經超越掌門師兄,也是所言非虛。


    冕旒打量著自己突然多出來的徒弟,雖然來的突然,但這孩子生的極其好看,又故作老成,卻也有著一顆赤誠之心。明明聽見師公大限將至難過的都快要哭出來了,卻依舊緊緊抿著嘴不吭一聲——好一個如冰似玉的人。他有點像夙玉一般冰心玉骨,卻又比冷淡漠然的夙玉多出幾分古道熱腸的赤子之心。如此這般卻又有些像修煉雙劍之前的玄霄了,隻是……卻也比玄霄更柔軟幾分。


    鋼則易折,柔易失骨——這孩子倒是剛剛好。


    冕旒看的滿意,這才發現慕容紫英的臉已經發白了,連忙道:“你叫紫英是吧,快起來!為師很滿意你,定會好好待你的!”


    “你這臭小子,說的什麽混賬話!”宗煉又是一巴掌打在冕旒腦袋上:“竟是教壞孩子,不要將雲天青的那一套放在紫英身上!”


    此話說完兩人都是微微一愣,冕旒頓了頓道:“師父,天青他……”


    宗煉一歎:“紫英,你先出去換身衣服。以後若是鐵索像今日一樣拉響便代表你師父醒了,便來陪陪他,也讓他為你解惑,傳你道法。除此之外便不要來打擾他養傷了。”


    “是,師公。”紫英站起身道:“師公您呢?”


    宗煉溫聲道:“師公還有話和你師父說,去吧。”


    “是。師公,師父,紫英告退。”


    冕旒看著慕容紫英離開的背影道:“挺喜歡的,若是……若是再能活潑點便好了。”


    “若是活潑些,就更像是玄霄、夙玉和天青他們了,是否?”宗煉一眼就看出冕旒所想,歎道:“你若這般說,那孩子聽見了定然是會傷心的。而他自然不願讓你我為難,心中不適也不會說出來,你這木頭腦袋定然發現不了……唉。”


    “師父你放心,這種話我當然不會當著紫英的麵說,因為……我懂的。”冕旒緩緩道:“被別人當做替身的感覺很不好,我知道的。”


    宗煉沉默半響歎道:“玄旒……我知你不凡,隻是你既然是我瓊華弟子,就要記得以瓊華為重。”


    冕旒頷首:“弟子明白。”


    宗煉頓了頓歎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玄霄,我等已經將他冰封在冰炎洞之中。”


    冕旒大驚道:“師父?!這是為何?!”


    “縱然是因為陽炎入體心神失控,但他險些將你斬殺當場,即便你避過要害也是九死一生,我怎能不怒!”宗煉長歎道:“我那時心中怒極,夙瑤請我和青陽重光一起出手冰封玄霄,恰逢他再度發作打傷了給他送飯的弟子,我便再不猶豫,答應了下來。”


    “可是——”


    “當時我心中確實惱怒,卻也並非是因怒才下此決心,隻是少了幾分猶豫罷了。”宗煉歎道:“玄霄之力你也看到了,長此下去便連我等也不是對手,一旦到了那個時候,一切就來不及了。更何況若不如此,一旦他陽炎徹底失控,他也難逃被陽火反噬,自|焚而死的下場。要知道夙玉——”


    冕旒心中一凜:“夙玉師妹難道……死了?”


    宗煉長歎。


    “那天青呢?!”冕旒心中不詳越發慎重,見宗煉緊皺這眉頭,他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了:“師父!天青呢?!”


    “夙玉寒毒入體,天青便出手用自身靈力替她調和。隻是望舒寒毒何其凶險,縱是萬分小心,天青依舊也被寒毒傾入。”宗煉閉眼道:“據我上次見他已有數年,隻怕……”


    冕旒咬牙道:“也就是說,我們四個人,兩個死了,兩個和廢人一般被拘於一隅,困於方寸之地?”


    宗煉不語。


    “嗬,哈哈哈!好!真好!”


    “玄旒……”


    “師父,我並不恨。技不如人沒什麽好恨的。天青和夙玉的選擇也是他們的決定,他們都未曾後悔,我又有何恨?!”冕旒咬牙道:“我又有何恨?!”


    “又有何很?!”


    ——隻是心中這翻騰不息的感覺又究竟算是什麽呢?


    熾熱的,灼熱的,仿佛將人的心智都要融化了一般的劇烈情感。


    無法描述的,讓人痛苦的感覺。


    “玄旒!”宗煉喝道:“冷靜下來!”


    “師父……請你先出去吧。”冕旒閉著眼淡淡道:“弟子想要……靜思一下。”


    宗煉似乎還想要說什麽,最後所有的話語都化作了一番長歎。


    “嗬嗬哈哈哈哈哈!好!好!夙玉死,天青亡,玄霄冰封,好!好!”


    這般所作所為,皆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夙玉和天青走時直言不悔,他稍稍恢複氣力別借助靈力勸說玄霄封印羲和,廢棄自身所有陽炎之力被拒,這些都是他們自己選的,沒有任何人逼迫他們。


    他為何要恨?他不恨,他不恨……他怎會不恨!


    夙玉倒也罷了……可是,可是另外兩個人……


    【天懸星河,自然令人心中開闊。旒師兄不這般認為嗎?】


    【哎,旒師兄也不要天天悶著苦學苦練,要知道隻有見得多了才能懂的更多嘛。】


    “霄師弟……天青……”


    他怎會不恨!


    ……可是,他又能恨誰呢?


    【你想要看看他們的未來嗎?】


    “校長?!”


    【你想要看嗎?看在你突破第十重的份上我可以讓你知曉哦。】


    冕旒毫不猶豫道:“我要看!”


    【嗬……這般氣勢,倒是和你姐姐像了個十成。也是,你們今生本就是姐弟。隻是……你看了,莫要後悔的好。】


    之後整個室內靜默了下來。但是,變化卻在悄然發生。


    空無一人的石室之中,清澈的流水以冕旒為圓心開始震顫起來,水波蕩起一層層的漣漪,肉眼可見的紅色從冕旒身上升起,卻也有藍色的清氣盤旋身體,散而不散。


    “哈哈哈哈哈——!!”


    冕旒突然放聲大笑!


    “好、好!好一個蒼天棄吾!好一個蒼天棄吾!”


    ——他該恨誰?


    “好!”


    ——他不知道。


    “這般有趣,我怎能不參與其中!”


    ——既然不知道恨誰,便去找一個來恨吧。


    “怎能不參!與!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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