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葉孤城回到了別院,但是他並不是自己一個人回來的。跟著他一起回來的,還有南王世子李琰。


    李琰見到了顏今朝,臉上帶著溫文笑容,“見過師母。”一派的恭敬模樣。


    顏今朝見狀,笑著回了個半禮:“世子多禮了。”似乎,那夜傍晚在王妃院中發生的事情,未曾對她有任何影響。


    對顏今朝來說,那都是什麽破事兒?半夏的過去她沒有參與過半點,她也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李琰的事情。她第一次見到李琰的時候,他正壓在她身上,兩人衣衫不整,而她更是渾身劇痛。


    那樣的事情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是反射性地要逃。若是兩情相悅,她身上怎會有傷?


    三年後,再度見到她到來這個世界第一眼就看到的男人。她心裏沒有以前做夢時的恐懼,是因為那日傍晚,她第一次在王妃院中見到他時,他眉目帶笑,不見半絲陰鷙嗎?


    葉孤城望向顏今朝,說道:“我與李琰,還要出去。”


    “不在府裏用膳嗎?”顏今朝一怔。


    葉孤城搖頭。


    顏今朝微微一笑,維持著一個賢妻該有的模樣,“夫君早些回來。”


    她的稱呼,卻讓葉孤城微眯了眼。她總是喊他葉孤城,極少喊他夫君。隻有在生氣鬧別扭的時候,她才會如此稱呼。


    隻是這回,她又在鬧什麽別扭?


    葉孤城的眉頭微乎其微地皺了一下,然後與身側的李琰說道:“你隨我來。”


    李琰笑著向顏今朝抱拳,“師母,我先告辭了。”


    “走好。”


    葉孤城和李琰離開了,但是莫回卻沒有離開。不過這沒什麽奇怪的,自從來了平城之後,莫回一向是留在她和顏冀在的地方比較多。


    “夫人,城主隻是最近稍忙,很快便好。”


    顏今朝回頭,看向莫回,似笑非笑的神情,“莫回,你這般,到底是擔心我誤會,還是擔心你家城主會為我而煩心?”


    莫回一怔,“有差別嗎?”


    “當然有差別。”擔心她誤會,是從她的角度出發;擔心葉孤城為她而煩心,是從葉孤城的角度出發。但看莫回,是怎樣也不可能從區區顏今朝的角度出發的。


    莫回默然。


    “他最近總是很忙,總是早出晚歸的,他在忙什麽?”顏今朝淡聲問道。


    莫回正在想該要怎麽回答顏今朝的問題,就被顏今朝下一句話弄噴了。


    “他是忙著和南王世子去**嗎?”


    “……”


    平城裏有個很出名的地方,日出而息,日落而作。那是怡情院。


    聽聞怡情院裏,有個頭牌,名叫歐陽情,彈得一手好琴,溫得一手好酒,舞姿曼妙,聲若黃鶯。歐陽情並非是怡情院中最美的女子,但她卻是最有風情的女子,有將人迷得神魂顛倒的本事兒。而南王世子李琰,是歐陽情的恩客之一。


    這是紫菀在外麵打聽到的,而不是莫回說的。


    顏今朝懷裏是已經睡著了的顏冀,她手輕揉這他柔軟的發,心裏也軟軟的。


    “城主是否和南王世子去過怡情院?”


    紫菀聞言,猶豫了一下。”夫人……我也不曉得。隻聽說有一兩次南王世子帶了一個白衣男子一同前去,那白衣男子,看著安靜冷清。”


    “這些事情,並非是咱們親眼所見。夫人,您還是別放在心上。城主他……也不像是會見異思遷、控製不住自個兒的人。”紫菀輕聲說道。


    顏今朝低垂著眼瞼,淡淡地“嗯”了一聲。


    紫菀又說了幾句,顏今朝還是不鹹不淡地應了幾聲,臉上看不出悲喜。最後,紫菀想將顏冀帶回他的房間去睡,顏今朝卻笑著說:“讓他在這兒,我想多陪陪他。”


    “那我去廚房準備些小點心,等少主醒了之後可以吃。”紫菀說著,就去了廚房。


    紫菀在去廚房的路上,遇見了莫回。


    莫回問:“你打聽怡情院的事情想做什麽?”


    紫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給他好臉色,“還不是你和你的主子神秘兮兮的,害得夫人胡思亂想!”


    莫回一怔,然後說道:“有的事情就算打聽到了,也不見得是真的。紫菀,你莫要害得城主與夫人鬧別扭。”


    紫菀聞言,一下子就怒了。


    “誰害得城主與夫人鬧別扭?莫回,你別以為我們夫人隻能跟著你家主子!若不是少主,我家夫人說不準還不願意嫁呢!你以為你的心思掩飾得很好是麽?可並不是人人都像你想的那麽笨,夫妻之間尚不能坦誠信任,我家夫人又能如何?”


    說著,纖纖食指戳上他的胸膛。


    莫回從來沒見過紫菀這麽火大,一下子也愣住了。


    “莫回,別以為人人都是笨蛋,誰是真心誰是假意,人心都是有感覺的。你看似尊敬夫人,實則樣樣以你家主子為重!那時在平安鎮,你經常過來宅子幫忙,陪少主玩,我還道你是個好人。如今看來,都是我瞎了眼!”


    食指繼續戳戳戳,恨不得戳死他!


    莫回忍無可忍,扣住她的手腕,冷聲喝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哼,我胡說八道?你是被我說中了事實,惱羞成怒吧?”紫菀眼裏還是熊熊怒火。真是夠了,夫人原本在平安鎮,過得好好的。鄉裏鄉親多喜歡她,還有梅夫人和霜姨。偶爾去找西門吹雪探討醫術藥理,每月兩次義診,陸小鳳那家夥也時不時代帶些新奇的玩意兒來看夫人。那時候的夫人,日子過得多悠哉?


    初到白雲城之時,夫人眼角眉梢都滲著笑意,一臉的幸福。可自從到了這個鬼地方,臉上的笑意不見了,眉頭微蹙,總像是為了什麽事情而煩惱的模樣。最可惡的是,葉孤城不願意說的話,從莫回那裏也掏不出半句出來!真是氣死了!


    莫回皺著眉頭,冷聲提醒她:“我是城主的護衛。就如同你是夫人的丫鬟一樣。”兩人各為其主,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她怎麽這麽義憤填膺?


    紫菀一愣,然後迅速紅了眼眶,瞪著他,“男女授受不親,你做什麽碰我?!放開!”


    莫回無語鬆手,男女授受不親,那先前戳他的人是誰?


    她就那樣瞪著莫回,心裏很生氣,但是莫回說的又是真的。他是葉孤城的人,當然幫葉孤城說話。可她看到夫人這些日子愁雲慘淡的,心裏氣不過。她咬了咬唇,扔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反正你們主仆都是混蛋!”


    被扣上是混蛋這頂高帽的莫回:“……”


    葉孤城依舊很忙,顏今朝的態度依然是不鹹不淡的。


    陸小鳳又來了,身上有著淡淡的酒味,隻是他來得不巧,顏冀午睡了,否則肯定有纏著他玩。陸小鳳平時就話多,喝了酒在朋友麵前更喜歡喋喋不休。


    “金九齡那家夥,居然就是繡花大盜。他要什麽沒有?為什麽要做這種事情?”


    “金九齡說他殺了薛冰,但薛冰沒死,薛冰被紅鞋子的人救了,送回了薛老夫人那裏。你知道公孫蘭吧,別人都叫她公孫大娘,她的劍舞傾盡天下?她是紅鞋子的大姐,紅鞋子裏有叛徒啊,跟金九齡勾結,想害死公孫大娘,所以我開始才會以為公孫蘭是繡花大盜。幸好,現在事情都結束了。”


    “……”


    陸小鳳巴拉巴拉一直講,顏今朝時不時幫他添酒。其實陸小鳳心情很不好,當然她的心情也沒有太好。


    “紅鞋子裏的人,是好人嗎?”顏今朝手裏拿著酒杯,啜飲了一口玉杯中的竹葉青。


    陸小鳳愣了一下,“應該不能說是好人。”


    “公孫大娘不是殺了蛇王的家人?她殺了那麽多人,你為什麽能跟她交朋友?”顏今朝淡聲反問。


    陸小鳳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問道:“其實我覺得葉孤城和西門很像,你跟西門相處了那麽久,為什麽你喜歡上的是葉孤城,而不是西門?”


    這個問題……顏今朝想了想,笑歎著回答:“我也不知道。”


    陸小鳳聞言,抬手拿起另一壇竹葉青,拍開封泥,直接灌。


    “所以你剛剛的問題,我也不知道答案。”所以別再問這個問題了。


    顏今朝秀眉微挑:“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就是因為你隨便跟誰都能交朋友,又太講義氣,所以很容易被朋友騙?”隻要是朋友,陸小鳳都不怎麽設防,這個人混江湖這麽久,居然能活到現在,真是個奇跡。


    陸小鳳:“……你可以不用這麽坦白。”真的!


    顏今朝微微一哂,隻喝著杯中的酒沒有再搭腔。過了片刻,她又說:“公孫大娘每月初一十五都殺人,那些人與她有仇嗎?你先前說她們有人喜歡割人鼻子有人喜歡割人耳朵,還說有人喜歡砍人手臂,跟這樣的人,你覺得真能交朋友?”這種人放在現代,說是心理變|態都太客氣了。


    “……”


    “陸小鳳,其實我有時候覺得你的腦袋不太好使。”


    “……今朝,我覺得你最近變得有些刻薄。”


    “是麽?”顏今朝笑著問道。


    “可不是麽!”陸小鳳瞪眼。


    “那是因為我過去雖然知道你朋友多,但不曉得你居然有這樣的朋友。說實話,陸小鳳,你這樣我會覺得你拉低了我的交友檔次。”雖然西門吹雪也殺人,但是好歹他殺的,都是為非作歹的人,也不會跟像什麽公孫蘭這樣的女人交朋友。


    陸小鳳苦笑:“今朝,你心裏不快活,也不必這樣來說我。”


    顏今朝微微橫了他一眼,說道:“我心裏確實不快活,但我這麽說你,並不是因為我心裏不快活。”而是真覺得他有毛病。


    過了一會兒,顏今朝又說:“我想找大智大通,你能找到嗎?”


    陸小鳳一愣,然後搖頭,有些惋惜地說道:“孫老爺死了,誰也找不到大智和大通了。你找他們做什麽?”


    要找大智大通,就必須得找孫老爺。孫老爺常年廝混在妓院和賭場,日日醉酒,聽說前些日子就醉死了。孫老爺一死,不論是誰,都找不到大智大通了。


    “有事情想問。”顏今朝淡聲說道。


    “是問你從前的事情?”陸小鳳一怔。


    顏今朝笑了笑,隻慢慢喝著酒,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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