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縣衙。


    原屬於縣令的房間。


    房內。


    亮著數盞油燈。


    燈影斑駁,映襯得那幾個繡衣衛的麵龐忽明忽暗。


    氣氛有少許嚴肅。


    為首百戶麵沉如水,望著身前地麵上的一具屍體,雙眉微蹙。


    百戶姓鄧,一流境界,一柄蟬翼刀使得出神入化,向來被手下兄弟敬服。


    此次搜捕林溪縣的任務,便由他擔之。


    但這會兒,他的心思全然不在任務上,隻是凝望著地上的屍體,沉默不語。


    少許後。


    “大人,杜炳身上並無明顯的內外傷,看著也無中毒跡象,死得很蹊蹺,屬下無能,實在檢查不出原因。”


    有擅長仵作活的繡衣衛,檢查完地上杜炳的屍體,抬起頭慚愧的說道。


    這話,讓鄧百戶皺起了眉頭。


    繡衣衛中擅長仵作活的可都是行內高手,如今竟查不出杜炳的死因?


    這讓他如何能滿意?


    杜炳死不死的,他其實一點都不在乎,甚至私下裏隻會拍手叫好。


    可是,杜炳死的時間太不合適,死亡地點也太敏感了些。


    如今的繡衣衛已經不是以前的繡衣衛,執掌他們的三皇子,在不久前下達了跟龍神殿全麵合作的命令。


    眼見繡衣衛和龍神殿這對生死仇家,有握手言和的趨勢。


    鄧百戶擔心杜炳的死,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畢竟,繡衣衛剛剛出現在林溪縣,杜炳馬上就死在縣城郊外。


    恐怕任誰都會懷疑這是他們繡衣衛幹得!


    到時候他們這隊距離杜炳死亡地點最近的緹騎,少不了會吃頓掛落。


    鄧百戶並不想替人背鍋。


    但問題是,他們又檢查不出什麽來。


    這讓鄧百戶很煩躁。


    小小的林溪縣城,何時多出了一個神秘高手了?


    此人到底是敵是友?


    “林安,你怎麽看?”


    沉默片刻,鄧百戶目光掃向身邊的一個年輕緹騎。


    副百戶林安!


    他雖年紀不大,武功也隻有二流境界,但為人機敏,頗有幾分智慧。


    鄧百戶一直將他倚為左膀右臂。


    “大人,怕是有些麻煩!”


    “屬下剛剛接到消息,龍神殿八犬中的千足犬王黎也已朝林溪趕來。”


    “王黎雖不似杜炳那般凶殘,但脾氣古怪,喜怒無常,他若知道杜炳死了,恐會先入為主……”


    林安斟酌著緩緩開口,說到最後,麵上也露出些許愁容。


    千足犬王黎,和杜炳一樣同為一流高手,輕功和暗器堪稱一絕。


    凶殘方麵略遜杜炳,然而論難纏程度,王黎絕對更勝杜炳一籌。


    就憑他們這幾個留在林溪縣的緹騎,真要和王黎起了衝突,多半很難討到好處。


    “媽的!”


    鄧百戶忍不住罵了一句。


    其他繡衣衛也都一臉鬱悶。


    這叫啥事?


    原本簡簡單單的追捕任務,卻因為一場大雨,斷了不少線索,以至於遲遲沒有進展。


    如今抓捕工作還沒來得及完成,又節外生枝,杜炳死了。


    偏偏屍體還是他們繡衣衛發現的。


    這下他們便是跳進黃河都怕洗不清了!


    那位千足犬王黎,可不是什麽好說話的人。


    說到底,繡衣衛和龍神殿鬥了這麽多年,恩怨又豈是上頭一句話就能解開的?


    鄧百戶他們可不相信,喜怒無常的王黎會因為雙方合作,就和他們友好相處,恐怕巴不得弄死他們這些老對頭呢!


    一時間,房間內的氣氛愈發顯得凝重,靜得可怕。


    隻剩下燭火跳動時偶爾發出的嗶啵聲。


    “大人……”


    見氣氛實在壓抑,林安張了張嘴,試圖緩和一下。


    話音剛剛出口。


    鄧百戶突兀跳起,雙目圓瞪,凝視窗外,喝道:“誰?”


    眾繡衣衛齊齊一愣。


    吧嗒!


    窗外隱約傳來極輕極輕的細微聲響。


    這一次,所有人都聽到了。


    一眾繡衣衛紛紛抽出腰間蟬翼刀,做蓄勢待發狀。


    “跑了……追!”


    鄧百戶略一聆聽,喝道。


    聲音落,他足尖輕點,縱身躍起,撞開窗戶衝了出去。


    幾個起落間,便已不見人影。


    其他繡衣衛反應也不慢,紛紛跟了上去。


    ……


    大雨連綿,夜色沉寂。


    今夜無月!


    鄧百戶身具內力,可夜視,遠遠看到有一道身影飛掠出縣衙。


    他沒多想,徑直追了過去。


    眼前之人夜探縣衙,居心叵測,顯有圖謀不軌之嫌。


    繡衣衛幹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活兒,又豈會放任不管?


    更別說此人探查的目標,還是他們繡衣衛!


    在鄧百戶眼中,如今的林溪縣城,局勢隱有撲朔迷離的跡象。


    敵友未明的神秘高手!


    即將趕來,甚至已經到達的千足犬王黎!


    以及那位很擅長逃遁的侯府千金。


    你方唱罷我登場。


    他焉敢輕忽哪一方?


    冰冷的雨水拍打著鄧百戶的麵龐。


    雨很大,幾有瓢潑之勢。


    他的繡紋飛魚錦袍被徹底浸濕,濕噠噠地貼在身上,感覺很不好。


    眼皮上滑落下來的雨水,讓他視線漸漸變得模糊。


    一絲煩躁感浮上他心頭。


    江湖之人大多都不喜歡雨戰!


    內力運轉再快,終究比不上雨滴下落的速度。


    踏!


    前方人影似無路可逃,又似不想再逃,很突然地停了下來。


    鄧百戶步伐稍稍一頓。


    他甩了甩頭,將麵上的雨水甩掉,手掌握住蟬翼刀的力道,卻又緊了幾分。


    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明。


    前方人影躍入眼中。


    迷蒙的雨霧中,一個撐著油紙傘的人影,靜靜地站立在那,凝望著他。


    雖因夜色昏暗,雨勢滂沱,看不太清楚人影的具體麵貌,但對方長身玉立,身形筆挺,想來年紀不會很大。


    鄧百戶不由緊了緊手中蟬翼刀,呼吸隱有幾分急促。


    雨夜、油紙傘、少年!


    在江湖上,越是古怪的組合,便意味著越難纏。


    鄧百戶老於江湖,深知這個道理。


    前方的撐傘少年,就這麽靜靜地望著他,仿佛與瓢潑大雨融為一體。


    鄧百戶手中的蟬翼刀,緊了又緊,緊了又緊。


    終於!


    他似承受不住這等詭異氛圍,猛地爆喝一聲。


    蟬翼刀帶起的森冷寒芒,劈開漫天雨勢。


    連綿不斷落下的雨滴,被刀幕所阻隔開。


    鄧百戶隻覺呼吸一暢,沒了煩人的雨滴侵擾,他整個人都輕鬆了幾分。


    刷刷!


    寒芒化作流星,若羚羊掛角,撕破夜色,籠罩下來。


    前方之人雖敵友未明,但就憑他夜探繡衣居所,便是取死之道!


    既有取死之道,那管他是誰,先下手為強便是!


    他們繡衣衛向來如此霸道!


    蟬翼刀已出鞘,出鞘出必見血!


    今夜,就讓手中之刀飲其血,取其首,斬出繡衣在林溪的第一戰吧!


    鄧百戶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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