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苡感覺自己仿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愨鵡琻浪夢裏的自己還是是十七八歲的模樣,夕陽像是打翻的顏料。


    她背著書包站在樓道裏等左子遇放學,清潔工阿姨在她旁邊掃地,塵土飛揚。


    她很想告訴阿姨,灑點水掃地會好很多,還沒來得及開口,左子遇從教室裏走了出來。


    “左子遇我有話和你說。”她上前將他攔住。


    他停下來,站在她麵前居高臨下,雙手插在褲兜裏眇。


    “我喜歡你,呸呸呸。”


    左子遇一愣,皺眉,“呸什麽?”


    她很懊惱,連忙解釋,“我不是呸你,我剛吃了一嘴灰。諒”


    頓了頓,又說,“我說我喜歡你。”


    他持續皺眉的動作,冷冷地說,“我不喜歡你。”


    她聳聳肩,無所謂。那時候年少輕狂,什麽都沒有,但偏偏熱情和執拗有很多。


    除了在學校死纏爛打,有他寢室的兄弟做她的間諜,就連周五回家她也每次必跟。每周五放學等在他教室門口,左子遇一來她就擠出春光燦爛的笑容說,這麽巧,我也回家,一起走吧。


    迷糊中聽見耳邊喧雜的人聲,但她完全沉浸在夢裏,分不清真實和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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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裏場景變幻得很隨意,剛開始告白呢,一轉眼她就是他的女朋友了。兩人在圖書館溫習功課,冬天很冷,她戴了厚厚的手套,全身包裹得跟粽子似的。


    左子遇在準備他的專業課考試,她捧著一本言情小說在旁邊看。直到他發現她盯著某一頁看了很久,無語,伸手替她翻了書頁。


    於是她得寸進尺,每看完一頁便用手肘碰碰他,他眼皮也不抬一下,伸手過來替她翻新一頁。


    陽光溫暖,那時候幸福的感覺是從未有過的強烈。


    場景再次變幻,左子遇突然消失了,變成了賀汌驍的臉。夢裏的她也並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勁,依然摟著他的手臂散步,心裏甜滋滋的。


    突然,一群黑衣人衝出來,舉刀便砍向他,一切發生得太突然,等兩人都反應過來,他的手臂上臉上還有身上已經落下了好幾處血淋淋的傷口。


    陸苡尖叫一聲坐起身,從夢裏醒來。


    後背被冷汗浸透,她下意識攥緊了被子,大口大口喘氣,心髒仍在狂跳。


    等到鎮定了下來,發現隻是一個噩夢,她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悵然若失。


    單純的小美好再也不複存在,如今再也沒有辦法像當初一樣去戀愛。


    閉了閉眼,心裏仿佛缺了一塊,疼得厲害。重新睜開眼,打量著身處的房間,雪白的床單被罩,雪白的牆壁,動一動手指,牽動了手背的肌肉,低頭一看,手背上插著細細的針管。


    這裏是醫院。


    用沒有插著枕頭的手揉了揉腦袋,慢慢地,一切都想了起來。賀莘出事了,去找四爺,成功救出賀莘,她被人偷襲……


    “你醒了?”左子遇推開門進來,手中提著食物。


    看到他的臉,想到自己剛才的夢,有些不自在的臉紅,“賀莘沒事吧?”


    “她沒事,昨天休息了一天,今天仍是堅持要出國,現在已經上了飛機了吧。”說著,他走到床邊,打開食盒,頓時香氣四溢。


    “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我每餐都替你買好了,就怕你隨時會醒過來,會餓。”


    陸苡的心顫了一下,麵上沒有波瀾,心湖卻像是被人投入了一顆石子,泛起一陣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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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竟然已經睡了一整天,許多天沒有睡過好覺,這次睡醒,頓感精神十足。


    蹄花粥軟糯,入口滿是香氣,她胃口大開,吃得鼻尖都冒汗。左子遇坐在她旁邊上網,屋裏安靜地隻有他打字的聲音,還有她的勺子偶爾撞上碗沿的聲音。


    見他在處理賀莘綁架案的後續,她忍不住問了一句,“陳欣的案子有沒有新的突破?”


    他沒有回頭,一邊打字一邊說,“暫時沒有,不過四爺答應幫我們調查。有他幫助,我們會事半功倍。”


    陸苡點點頭,沒有再問什麽,將一整碗粥吃完,心滿意足地躺下,望著天花板發呆。


    突然想起一件事,猛地坐起身,不料狠狠牽動了手背上的針頭,一下子將其扯掉。疼得吱呀咧嘴。


    左子遇聞聲回頭,見她手背上冒著血珠,眉頭一皺坐了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


    “別亂動。”說著,他按了呼叫護士的按鈴,一邊握著她的手,將其高高舉起。


    等到護士重新將針頭插進去,離開,他這才放開她的手,將它塞進被子裏,有些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一驚一乍地幹什麽?”


    “孟洛要怎麽處理?我們要不要起訴她?”一想到她竟然找人強.奸賀莘,她心裏對她的嫌惡和痛恨就深了一層。


    怎麽有這麽惡毒的女人?竟然還不止一次做這種事情!原來阮夢影被人輪.奸,也是她在背後搗鬼!


    賀汌驍肯定知道阮夢影的事情,他那麽精明的人,會沒有暗自調查過?何況,他對阮夢影一向照顧有加,她被人輪.奸,他不可能坐視不理,除非幕後凶手是他不能動的人……


    想到這裏,心裏一抽一抽地疼。他對孟洛縱容到這種地步?如果被綁架被差點輪.奸的人不是賀莘,而是她陸苡,他會不會還是無動於衷?畢竟,他有把柄在她手中,他受製於她,不肯犧牲金錢地位……


    她突然很想知道,在賀汌驍的心裏,到底是她重要一點,還是他手中擁有的一切更重要?江山、美人,他會選誰?


    “起訴也是沒用的。”左子遇淡淡道,“沒有法院會受理她的案子,孟家人不是吃素的。”


    陸苡不甘心,“賀家跟左家聯手也拿她沒辦法?”


    “關鍵是賀家和左家都不會動她。”他笑了笑,“你無法代表賀家,我也無法代表左家。”


    頓了頓,他又道,“賀家的人已經知道賀莘的事情,但賀斌隻叫她好好休養,崔紅也沒提過找出幕後凶手。大概他們已經知道是孟洛找的人了。”


    “賀莘可是他們的親生女兒!”陸苡情緒有些激動,心裏無法平靜。


    “他們不是不愛自己的女兒,可是賀家跟孟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若兩家撕破臉隻會讓漁翁得利。別說是孟家女兒找人強.奸賀家女兒,就算是兩人打一架,被公眾知道,兩家也會受到一定的影響……”


    他欲言又止,沒有再講下去。這些沉重的事情和無奈的陰暗他不願意讓她知道,也不願意讓她體會。他隻想好好保護她,一生天真無邪。


    可是即使他沒有再說,陸苡心裏也全然明白。這件事大概隻會是孟洛去賀家給賀莘道歉,請吃飯賠罪便不了了之。


    可是賀莘受的委屈和痛苦,豈是道歉就能解決的?


    她突然替賀莘感到可悲,生在這樣的豪門家庭到底有什麽好?衣食無憂生活富足又怎樣?從出生便注定不能自由,人生不能由自己掌控。哭和笑,喜與悲都是在表演,表演給別人看。他們身上背負著家族使命,不但步步驚心,而且處處精心。出了這種事,換做平常人家的父母早就拿著菜刀上門拚命了。


    突然想起賀汌驍說,之所以想要站得很高,是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隻有強者才能保護自己,還有愛的人。


    沉默,心裏滿滿的恨意,苦不堪言,卻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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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氛很悶,她的臉上瞧不出半點情緒,身上卻籠罩著一層散不開的悲傷和絕望。左子遇伸手想要抱她,手指微動,卻始終沒有落在她的肩上。


    “看會兒電視吧。”最終,他站起身,語氣微微顫抖。


    將電視打來,裏麵卻正在播放關於孟洛的新聞。現在所有娛樂節目都在談及她,恐怕全國上下沒有人不知道她的事跡……


    “著名影星孟洛,十九歲出道,之前是人氣組合sdm組合成員……”


    陸苡抬了抬眼皮,看了電視一眼。其實不可否認,孟洛的演技真的很棒,她的名字就是票房和收視率的保證。在美女雲集的娛樂圈,她的長相也是傲視群雄。蛇蠍美女,口蜜腹劍,應該就是說的她這種女人吧?


    左子遇按了跳台,還沒選擇到好看的電視節目,他的手機響了。


    陸苡瞟了一眼,是一串沒有存名字的號碼,可是他明顯很熟悉,起身站起來,“我出去接個電話。”


    陸苡點點頭,目送他走出病房,重新躺回病床上閉目養神。


    第六天了……


    已經失去他的消息六天了。


    手指在被子裏攥緊了床單,心也像是被人攥著,悶悶的痛楚,說不出道不明的苦澀。


    賀汌驍,難道你已經忘了我是要和你並肩戰鬥的女人,無論如何都不應該隱瞞我,將我推離你身邊?你現在到底在哪裏?是否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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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邊傳來開門聲,她以為是左子遇回來了,沒有睜眼,也沒有說話,隻是將被子往上扯了扯,遮住了自己的臉。


    腳步聲在她的床邊停下,一道低沉渾厚的男聲猶疑地響起,帶著緊張和愧疚,“苡苡……”


    陸苡如遭雷擊,隱藏在被子裏的身子猛地僵住。


    “苡苡,聽說你受傷了,這是我朋友從長白山帶回來的藥材——”


    “不要。”她在被子裏淡淡說道,“你拿走吧。”


    早料到她是這樣的態度,他並沒有半分的意外,隻是仍有些尷尬,“苡苡,我就在這裏坐一會兒,我絕對不打擾你,坐一會兒就走。”


    陸苡想拒絕,但是鬼使神差地,她竟沒有說話。也許人脆弱的時候心理防線會弱很多,對他的恨也會隨之消減一些。


    身邊的床往下一陷,他坐了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子裏氧氣稀缺,她感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快要喘不過氣來,手心也溢出一層冷汗。


    濕熱的呼吸氣息將她包裹,終於受不了被子裏的缺氧,將頭探了出去。


    猛然接觸到光線,她的眼睛不適地眯起,一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坐在床邊的男人起先隻是一個模糊的影子,漸漸的,在她的眼中越來越清晰。


    再次見到他,她比想象中要平靜很多,也許因為時間太久了,所以曾經的傷疤都已經沒有感覺了,變得木然。隻是仍覺得好笑和諷刺,現在來彌補父愛有什麽意義呢?這麽多年他去哪兒了?現在知道她嫁給了賀汌驍,知道她是賀家的兒媳婦,今時不同往日了,才來急著向她表露父愛嗎?對不起,她不需要了!


    “你走吧,不要在我身上枉費心機了。”陸苡閉了閉眼,淡淡道,“我沒有一分錢給你。”


    當年他不就是因為貪圖母親的錢才跟她在一起的嗎?之後卷走了所有的錢財,甚至沒有考慮過她和陸夜以後怎麽辦。


    孟誌平聽了她的話,明顯一愣,隨即不可置信地反問了一句,“你以為我對你好是為了向你要錢?”


    他覺得好笑,不知道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他雖然不算富可敵國,但是在北城,他孟家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家族,什麽都缺,就是不缺錢。


    “不管你想在我身上得到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我一無所有。”陸苡重新拉上被子蓋住臉,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臉上的落寞,“我不是我媽,沒有傻到明知道你別有用心,卻還是跳進你的陷阱。”


    孟誌平聽出了幾分不對勁,一把將她的被子拉開,急聲問,“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陸苡怒極反笑,“尹誌平,我從出生就不知道你長什麽樣子,如果一直都不知道或許還能無所謂,可你為什麽要突然出現?你讓我體會過父愛,讓我知道我父親長什麽樣子,我還沒來及向全世界宣布,你卻又一聲不吭地消失。然後隔了多年又突然出現,站在我麵前告訴我,你這麽多年的人間蒸發隻是一個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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