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就見到孩子們各個麵帶笑容,仔細聽母親說著笑話,賈代善也就在門邊站住了,他衝著周圍的大丫頭們擺了擺手,暗示她們不必出聲提醒。


    “官遇生辰,吏知其屬鼠,便鑄一黃金鼠為壽。上官甚喜便道,汝等太太生日亦在目下。吏請問其屬,官答,醜年生的。”


    史令儀這笑話講完,兩個兒子都笑開了,隻有小女兒賈敏沒聽懂,抓著娘親的袖子小聲嘀咕,“嗚,娘……怎麽回事。”


    史令儀揉揉女兒的小腦門,“等你跟哥哥們一樣大自然就懂啦。”


    賈敏不由沮喪起來,“那……還得好久呀。”


    這個時候才看得出他家閨女明是個年開春才滿四歲的小丫頭。賈代善邁步進門,孩子們齊齊起身請安,他媳婦見他卻不需要那麽多禮節,倒是騰出塊兒地盤請他過去坐下。


    賈代善在兒子麵前要擺足老子的架子,可當著老婆和閨女就是“堅冰化春水”——小女兒剛像模像樣地道了個萬福,就被愛女如命的親爹抱在了懷裏。


    賈代善板著臉問過兒子們的功課,再轉頭望向笑意盈盈的妻子,柔聲道:“你別再累著了,前些天看著就讓人心疼。”


    史令儀笑道:“我心裏有數呢。”


    賈敏立即“告發”娘親,“昨兒爹爹走了,娘還在看書!”


    “娘看的是家裏仆從們的花名冊呀,”史令儀點了點女兒的小鼻尖,“偏你嘴快。”


    賈代善也順口道:“除了一二老人,其餘用不上的就給些銀子打發了去,人少正好也省心。”老太太當年買了太多人進來,這裏還不知道有多少家的釘子在內呢。


    混得了官場的男人有幾個真的不通後宅之事?隻看他們樂不樂意管,肯不肯給足媳婦麵子罷了。


    隻是親爹和娘親說話時的語氣神情,還有個那個溫柔細膩勁兒簡直就是換了個人,讓兩個兒子歎為觀止。


    所以……爹爹才能順利地襲了國公,年過三十便官居從二品的上將軍了嘛……兄弟倆破天荒地心有靈犀了一回。


    閑聊了一會兒,一家人圍坐,用了晚飯。飯後,兩個兒子一起告退,夫妻倆也正好說話。知道媳婦見識不凡,賈代善也樂於跟她聊聊心中煩惱,以及粗略說說朝中之事。


    他的自辯折子已然遞了上去:先表忠心,再提及常年在邊疆任職,對庶弟疏於管教,有負聖心,字裏行間的恭敬之意相信聖上絕對不會錯過。


    而他甘願讓出上將軍之位,聖上定會有所補償。


    北疆一時半會兒賈代善也是真的不想再回去了——他在戰場拚死拚活,立下不世功勳又如何?一個不孝子就能將家業敗光,還不如韜光養晦,教好兒子再出山呢。


    當然,他的風濕也是一大問題……常年待在北疆還有越演越烈之勢。這些日子天氣漸冷,他獨居在書房已經感覺雙膝酸痛,聽說媳婦已經吩咐人去采買不少鎮痛和發熱的草藥,他當時心中便是十分慰帖:相夫教子樣樣來得,更有遠見卓識……這樣的媳婦他怎能不心甘情願地尊重討好?


    聽了丈夫的敘述,史令儀卻是十分佩服他的犀利與果決:寧榮兩府當年都未曾給聖上提供什麽助力,此時擺出恭謹的模樣,正是以退為進……若是忠順王府真的謀求這北疆的上將軍之位,聖上遲早會膩煩起他們的貪得無厭。


    於是她便斟酌著開口,“咱們家也忒風光了些,我倒是覺得這富貴滔天總難免招人嫉妒。”


    這話雖然略顯直白,可又說到了賈代善的心坎裏——別說外人,就連他堂兄賈代化今天還旁敲側擊地問起,萬一他不再回北疆,這位子要留給哪一個……而且備選的全是一向與寧榮兩府親厚的人家,比較起來跟寧府更親近的人選要稍微多那麽一點。


    賈代善沉默了片刻,才悵然道:“能看清他們的心思也最好不過。”說完,稍一低頭,就見寶貝閨女正關切地看著他,“嚇著了?”


    賈敏認真道:“爹爹好厲害。”


    賈代善微笑著哄女兒道:“哪裏厲害?”


    “抽身而去,”賈敏說完,便目光灼灼地看向娘親,“娘,我說的對嗎?”


    這詞兒……是閨女聽她理事時現學的吧……史令儀心中卻頗為驕傲,靠著丈夫的身子誇獎女兒道,“敏兒最聰明了。”


    賈敏眼睛晶亮,一本正經地向著父親母親討要獎勵:她要爹娘陪她一塊兒玩七巧圖……


    卻說賈赦梳洗後,換了衣裳坐在自己的書房裏,便琢磨起如何發落他的乳母。父母聯手的言傳身教,似乎讓這個少年徹底開了竅:他果然凡事不再恣意妄為,而是試著稍微揣摩一下。


    偷拿少爺房裏的玉佩,乳母身上的肥差定要卸去,可怎麽施恩……賈赦除了掏點銀子也不知該如何處置了。他左思右想,憶起剛剛在榮禧堂,二弟不是也說了幾句,聽著都很是在理啊。


    賈赦這麽一想,便再坐不住,帶著小廝直奔隔壁二弟的院子去了。


    賈政的書房也正亮著燈。賈赦進門,弟弟便起身請安,他回禮後便發現弟弟案上還擺著功課,上麵墨跡未幹……單論用功刻苦,自己這個當哥哥的臉皮還有些發燙:以前怎麽就聽了小人挑唆,真以為娘親偏心,疼愛二弟卻不喜歡自己這個長子……


    賈赦也不擺長兄的架子,幹脆開門見山,“有事求弟弟來了。”


    賈政也不廢話,“嗯,大哥請坐。”


    除了給乳母些銀錢急用,賈赦還想給他的奶兄安排個過得去的差事,隻是府裏仆人升降調用都得母親點頭才行,若是把人放到外院,還要讓父親知曉……


    賈赦並不想再讓乳母一家子去打攪母親,為這麽點事去求父親頗有小題大做之嫌。


    賈政聽了,垂下頭,“弟弟隻是覺著,內宅之事自然全由娘親決斷。”


    賈赦也思量了一會兒,忽然想起若是乳母一家子以為自己是為了她們去找了父親求情……可別因此再不知天高地厚!


    賈赦當即決定采納弟弟的建議,心思轉過彎兒來,便神清氣爽不少,還有興致跟弟弟聊聊正經的學問和午後的騎射課程。


    這兄弟倆言談甚歡,而榮禧堂裏夫妻倆把小女兒哄到安穩睡去,史令儀才拉著丈夫輕聲道:“赦兒的婚事……還得聽聽老爺的意思。再過一年多一點,赦兒除服時就快十五啦。”


    那會兒恰是宮中選女官,同時也放女官歸家的時候。咱家究竟是等著聖上賜婚,還是自行聘嫁可得提早有個章程。


    雖說家裏正守著孝,卻也不是跟別人徹底斷了往來。在史令儀印象裏還不曾除服之時,原先老太太給赦兒定下的人家,就早早地提了帖子進了京。


    史令儀倒不是對這個大兒媳婦有什麽不滿,比起赦兒,這個媳婦可乖巧也省心多了,可她偏偏就是性子太過柔順不能適當地管束住丈夫,更不能轄製下人,生下孩子之後竟被赦兒收用的一個又一個通房刺激得保養不佳,最後早早去了。


    如果她今生不再嫁給赦兒,而是尋個溫厚的丈夫,日子沒準比前世過得更舒暢。


    老太太孝期提及兒子的婚事雖然不妥,但賈代善稍一琢磨便猜到了媳婦的真意:他已經向聖上表了忠心,到時候長子的婚事沒準還真就讓聖上“大筆一揮”了。


    幸好老太太還沒來得及請媒人更沒換過庚帖,他給人家些補償也就是了。


    賈代善便道:“放心,有我呢。赦兒的婚事不急。”說著,手指向上示意了一下,“再看看吧。”


    史令儀得了丈夫的定心丸,便安心照顧起丈夫教育著兒女,一切都似乎那麽順心順意。


    可半月之後,她收到了封信,展開一看臉色就不那麽自然了:金陵王家進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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