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順王世子在帶兵布陣上並沒什麽過人的天賦,而且也沒有賈赦那種武勇豪放之氣。他在前線,也多是跟隨主將行動,從不出頭——比起當將軍,他更適合做軍師。


    而且他用計換回了二皇子,再加上身在大軍之中,功勞也少不了他那一份。不過既然不能上陣殺敵,聖上便讓他在換防時帶著麾下兵將一起回京。


    忠順王世子早已不是那個高傲又有幾分不分輕重的少年了,他知道自己硬留在前線不是不行,但那些憑著真刀真槍殺出來的資曆和官位的將軍們必會不快,畢竟自己身為王世子,大家不看僧麵看佛麵,也得在功勞簿上給他記上一筆,且無論他是否真的出力。


    何苦在那兒占著位子得罪人呢?因此,忠順王世子收到聖上的諭令,痛痛快快地收拾好東西,向同僚交接完畢並向主將打了招呼後便帶人回京去了。


    忠義王去了,他的兒子威望和才能皆不足以號令千軍,再加上北狄人趁火打劫,獅子大開口加了許多的鹽鐵交易份額,而北狄的戰馬價格卻翻了一倍,而關外還有聖上的大軍包圍,內憂外患之下,忠義王的兒子們果然扛不住壓力而起了內訌。


    從二皇子那兒出來回到東宮書房,太子便收到了這份來自西北的軍報。意料之中之事,他知道了也不見得多麽興奮。


    尤其是這會兒,太子真是滿腹心事:往事不堪回首,他當年怎麽就從來沒把枕邊風當回事呢。


    卻說,三皇子與四皇子同年出生,同年大婚,如今過去兩年,兩位王妃也同樣肚皮沒什麽動靜,兩位皇子的生母可不就得用心給張羅下側室?


    順便一提,聖上從來不插手兒子的後院,除非鬧出什麽“妻妾爭寵嫡庶不分家宅不寧”之類有損皇家臉麵的笑話。


    其實兩位宮妃還有幾分自知自明,也沒那麽貪心:林黛玉身為榮國公的嫡親外孫女,翰林學士的嫡長女,能讓她做妾,且榮府和林家這兩家人還不敢心懷不滿的……也隻有聖上一人。


    這二位皇子生母,尤其是四皇子生母隻是想趁著聖上到來求個恩典,一來給兒子指個拿得出手的姑娘,別讓兒子收用宮女來湊合;二來,她數位娘家侄子也有比較出挑且尚未婚配的,娶了黛玉,不止娘家得了實惠,還給兒子添了份大助力不是?


    可惜這兩位宮妃大大方方地為兒子挑選側室,也在太後那兒說話時特地問了幾句林學士的姑娘——把這兩件事牽扯到一塊兒,暗中提醒聖上的正是新晉貴妃,二皇子的親娘。


    兩位宮妃消停了下來,太子在與二弟閑談之間,也終於意識到母後在世時究竟幫他擋了多少暗箭明槍……而他二弟感慨一番之後,還自嘲道:“我就夠傻了,而三弟四弟更不聰明,且看五弟她們母子趁機崛起吧。”


    這也就是二皇子自知大位無望,相處之中又發覺親大哥竟是個實誠人,至少他不會恩將仇報,這才肯知無不言。


    太子越聽越不是滋味兒,待他與二弟分別,跑回東宮便靜坐了足有半個下午,這才請來太子妃,轉彎抹角地詢問:可知道聖上平素“行蹤”?


    太子妃嫣然一笑,附在丈夫耳邊念叨了幾句:聖上最常歇在貴妃宮中,其餘幾位妃嬪見到聖上的次數差不太多,但聖上從五皇子之母宮中出來往往心情最好……


    太子此時的神情已經不怎麽“美妙”了,可太子妃該說的話還是得說:縱然他們夫妻一心,聖上看重,又有兩個嫡子,仍舊不可小看天下英雄。再說弟弟們逐漸長大了,聖上作為父親,定要給兒子們各自留下些家產,好讓他們“養家糊口”不是?


    太子妃已經問過前來參見太後的密友,而答案不出她所料:前世登上那位子的人正是五皇子。


    而史令儀亦對這位五皇子評價極高,還不忘提醒她小心忠順王世子,前世此君在五皇子登基後勢力權力並不亞於當朝宰輔了。


    太子恰讓太子妃說中了心事,沉默良久之後才惆悵道:“以後的日子……不容易啊。”


    眼見著西北平定,收攏兵將再將他們打散重新編製迫在眉睫,涉及兵權父皇隻會交給自己的親信,而撫民和重建,就會派個皇子前去總領並處置。


    西南可還有兩位藩王,這裏又有多少機會和餘地給弟弟們,乃至宗室們施展啊。


    說實話,此時太子並不擔心哪個弟弟能威脅到自己的地位。可是他們卻能在父皇的刻意扶助之下,增長見識和才幹,還能安心發展勢力培植人手。照此以往,有朝一日當他登上那個位子,弟弟們興許能與如今西南兩位藩王比肩,而他也會和他的父皇一樣,不得不硬著頭皮收拾先帝留下的爛攤子。


    太子越想越覺得胸膛憋悶,可即使是麵對他最為信賴又愛重的妻子,他也隻能將心事說一半藏一半。


    偏偏太子妃兩世為人,如何猜不到丈夫真正的心思?她聽得幾乎要落下淚來:殿下,您知道防備弟弟們,控製他們的勢力,還懂得適時給弟弟們上個眼藥……


    吾家有夫初長成!


    預料到以後恐怕不會太順遂,太子苦悶了一陣子,而太子妃卻暗暗欣喜。不過太子也沒用媳婦怎麽勸解,自己也轉過彎兒來了:他爹當太子的時候,碰上他……咳咳,比較多疑的皇祖父,日子比他可艱難多了!


    於是開了竅的太子決心好好孝順他父皇。


    而太子妃在東宮閑來無事時,倒也叫上太子的姬妾們一起說話——該立威時不能手軟,該施恩時也別吝嗇。不求她們真能幫上太子什麽,隻要不拖後腿,不背主賣主,太子妃也就心滿意足了。


    話說回來,太子的這群侍妾之中,自然是元春最有見識,尤其是她在暫理東宮內務時也沒借機中飽私囊安插人手,太子妃因此對越發高看她一眼,閑聊時也越發和顏悅色。


    兩人說話間便聊到了寶釵。


    話說,女史不必像宮女一般隻能等到年紀滿了才可出宮。而女史若無貴人選中,待上幾年也可自請出宮自行聘嫁。因為曾在宮中曆練,多數女史都不愁嫁,當然過於眼高手低的肯定除外。


    寶釵因為婚事已定,整個人也輕鬆下來。不再琢磨著“奮力攀高枝兒”的她眉目間透著股處處不爭先的味道,倒是讓她表姐元春也高看了她一眼。


    須知寶釵當初為得貴人青眼,言談行事之中揮之不去的迫切與刻意的奉承,讓太子與太子妃都頗為不喜。


    太子妃和元春都覺得西寧王庶出次子也是難得良配了。說完寶釵,元春又將最近聽來的新鮮事兒娓娓道來,比如五皇子與翰林學士林大人的長女年紀相仿……


    “林大人長女”說的就是黛玉。


    元春隻是隨口一說,而此時五皇子又是緊跟太子哥哥的步調,她可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兒。


    太子妃聞言卻不免神色一滯,旋即端茶輕啜一口,輕描淡寫道:“皇子們的婚事,隻能太後和聖上做主。”


    元春聞言,立即起身恭敬領訓。


    不過元春還真的提醒了她,三皇子與四皇子的母親在給兒子打聽側室時,提起的幾位姑娘尤以林大人長女出身最好,分量最重,而聖上聽了貴妃所言便認為因為兩位宮妃居心不良,若是在氣怒之下,大筆一揮就將這姑娘指給五皇子……


    太子妃總算是明白,聖上聽到四皇子之母念叨起林大人長女時為何出聲嗬斥,原來不隻貴妃一人吹了點枕邊風!


    五皇子母子平素一向收斂謹慎,從不顯山露水,可這一出手……當真不可小視!


    而黛玉正在外公家,她哪裏知道自己為宮中這麽多位貴人同時惦念。


    不過黛玉這會兒正拉著湘雲,指著桌上各色絡子,柔聲追問,“怎麽回事?”


    湘雲父親去得早,叔叔家的妹妹又和她年紀差了太多,因此史令儀時常接這個丫頭過來,跟表哥表姐們一同讀書做伴。而史令儀也特地囑咐過孫女外孫女們:湘雲年紀最小,你們照顧好她,可別讓人怠慢了。


    湘雲因為夜裏趕工,如今眼裏還有血絲,“襲人姐姐打發人送來的,說是給寶哥哥的。”


    黛玉一聽,眉頭就皺了起來,口中卻道:“這也罷了,以後不必這麽辛苦。寶哥哥可得好好謝你。”


    湘雲笑眯眯道:“寶哥哥再出門,得給我帶些新書,上回的竹子筆筒和綠泥香爐我可喜歡得緊。”


    黛玉道:“等他來了,你親口跟他說。”


    黛玉跟寶玉最是熟稔,知道寶玉若有事相求,定會當麵請托。此事定是寶玉房裏的大丫頭襲人,仗著自己伺候過湘雲,才假借寶玉之名這樣生事!


    外公家裏一向不養閑人,這會兒二舅母和小舅母都在養胎,少不得人近前伺候;而兩位表姐妹賈瑗與賈瑛又在準備嫁妝,也是用人之際,陣線上怕是有些忙不過來……可你襲人一個大丫頭,如何能指使正經官家小姐幫你做活兒?


    話說榮府如今的仆從多是賈代善與賈赦親兵們的妻女兒孫,知根知底又值得信賴,隻有很少的幾戶人手是水凝從外麵買來。


    這個襲人便不是家生子。


    不過黛玉此刻也有些兩難:是偷偷跟寶玉說,讓他自己處置,還是直接跟外祖母告狀去呢?而二舅母這一胎似乎不太安穩,湘雲又是外祖母的娘家人……外祖母知道,二舅母和寶哥哥怕是難辭其咎了。


    湘雲再憨直卻也不是真沒眼色,她看出黛玉似有心事,便問,“你又怎麽啦?”


    黛玉有心提點湘雲幾句,想起這個妹妹才剛十二,言辭可得好生斟酌,結果她都沒來及開口,大丫頭過來稟報:寧府珍二奶奶小月了。


    作者有話要說:爭取月底或者下月初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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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太子在證道“蔫壞”的時候,回想起自己曾經的傻白甜給他人添了多少樂趣,不由眼前一黑……可轉念一想,今後終於可以專心看別人的笑料了,心裏就又平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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