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能養出聖上這樣的兒子,才智和手段由此可見一般。當年,先帝當太子那陣子,並不受太祖爺寵愛,而皇子們為奪嫡勾心鬥角乃至短兵相接,在如此慘烈的局麵之下,先帝還能殺出重圍,最終坐上那張龍椅——太後與今上皆功不可沒。


    到了今上當太子的時候,弟弟們也有不臣之心,但比起先帝那會兒實在是小打小鬧……先帝與今上最大的矛盾在於父子倆的性情和處事手段可謂天壤之別。


    好在有當年的皇後如今的太後從中調解化解,父子兩人終於在先帝末年恢複了融洽,還能彼此體諒。不過太後也並非事事明察秋毫,也不見得樣樣都能跟聖上一條心:比如對待宗室的態度。


    話說當年,聖上為何鐵了心,不惜出錢出人新建神策軍,全是因為他已經意識到:不提各地守備軍以及邊關大軍,單是京郊受他自己控製的二十萬禁軍之中的將領已經有若幹為宗室所收買或是籠絡。


    如今宗室大致分成四種:一心跟著聖上混的,中立派,牆頭草,以及打算“高築牆廣積糧”的那一批人。


    宗室起兵,因為不算改朝換代,所以還能美其名曰“清君側”;萬一兵敗被捉,也就是個圈禁的下場,都不用抵命。


    忠義王府就是挺好的實證:忠義王死了,他的兒子們,隻有參與抵抗聖上大軍的幾人被貶為庶民並終身圈禁了,其餘的兒子也不過是削爵流放而已。


    聖上這些年越發憂心,因為宗室之中第四種的人數略多了點兒。


    而且太後的娘家也跟這第四種宗室有些往來,而太後年紀大了,對娘家的掌控和了解不如以前,還想在去世之前替娘家多謀些好處……於是在太後娘家、忠順王世子、五皇子與五皇子生母聯手施為之下,太後的確想給五皇子指一門上好的親事。


    倒不一定非得讓黛玉嫁給五皇子,但看如今之意,她的親事怕是要和太後娘家,或是忠順王這邊的宗室扯上些關係。


    看過太子妃送來的貼心“小抄”,史令儀感慨不已:前世黛玉父母雙亡,連書都沒看過幾本、還一心要給兒子迎娶商家女的二兒媳婦都能吞了她的嫁妝,還嫌棄她體弱小性並非良配;今生黛玉可是響當當的大家閨秀,有父親和外公護駕,婚事還是難以自主……


    宮裏的貴人本就是取中了黛玉的出身,史令儀越想越胸悶:她外孫女的容貌……更要命啊,就算是皇子們見多識廣,她也怕五皇子偷偷見過黛玉之後把持不住,非要求娶不可。


    史令儀怕的就是她帶著黛玉進宮,太後見過之後當場一錘定音……於是她捶了下丈夫的胸膛,問道,“咱們不如假托黛玉早和別家定了親?”


    賈代善痛快至極,“好啊。但是和誰?”


    史令儀唯一有把握,肯在這個時候“雪中送炭”的人家就是太子妃……的娘家了。可轉念一想,一邊是太後的親戚,一邊是兒媳婦的親戚,對聖上來說有什麽太大差別嘛。


    關鍵就是賈代善如今在軍中、武將中聲望太重,所以自家往哪邊偏得稍多了一點,就會惹來聖上不快,隨後沒準兒就是猜忌、忌憚,自家跟聖上又不是一個祖宗,可千萬別先嚐到聖上把預備對付西南兩位王爺、以及忠順王等宗室的殺招。


    與此同時,林府裏林海和賈敏夫妻倆,也在被窩裏商量對策。


    賈敏比她親娘更狠得下心,“不行就低嫁。隻要孩子品行好就成。”


    林海試探著問了一句,“你那個內侄兒呢?”這個內侄兒說的正是寶玉。


    賈敏佯怒道:“合著我前一句白說了……”


    在賈敏心裏,寶玉年紀輕輕竟不能自持,讓個姿色平平的丫頭得了手……這也是娘家獨一份兒了。她都能感受到一向驕傲的二嫂究竟有多憤怒:因此寶玉挨打,二嫂破天荒地什麽都沒勸。


    不過,女兒不能高嫁實在是情勢所逼,可要真是低嫁,林海還舍不得。


    俗話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作為男人即使是癩蛤蟆,他總要向往一下天鵝,而且覺得這理所應當;可當他生了個天鵝女兒出來,那是絕對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癩蛤蟆撲過來的。


    可惜賈璉和賈珠都已經迅速商定了婚事,不然他還能“勉為其難”一下。


    以前水凝和王谘的確是存著精挑細選的心思替兒子相看,可真到了要緊的時候,就看出榮府的底蘊了,這種時候總有適合的人家出現,正所謂“江湖救急”。


    譬如,賈璉的嶽家姓衛,他將有個小舅子叫衛若蘭;而賈政與王谘夫婦給長子賈珠定下了翰林院同僚梅家的姑娘,而這家人的嫡長子將會迎娶賈珠的表妹薛寶琴。


    話說,到了進宮的日子,史令儀還算鎮定,帶著女兒賈敏和外孫女黛玉,與嫂子王彥侄孫女湘雲匯合,一起麵見太後。


    因為太子妃有言在先,她會盡力勸阻太後,不會讓她老人家當場拍板。有了這句保證,史令儀頓時舒坦多了。


    好在,太後見到黛玉之後也沒什麽特別舉動,倒是頗為同情繈褓中便失去了父親的湘雲。


    從宮中平安返回,史令儀和王彥先後默契道出“嚇出一身汗”,“還真是險啊”,說完二人相視而笑。


    事後太子妃又偷偷傳了消息出來:太後話裏話外竟是覺得黛玉和湘雲容貌太好了……一聽這話,史令儀就覺得太後別是打算讓五皇子娶她娘家的姑娘吧。


    實際上,史令儀猜得挺準。


    話說,黛玉和湘雲“逃過一劫”沒多久,北疆大捷消息傳入京城:北疆大軍徹底擊垮了北狄人常年遊蕩在關外的精銳騎兵。


    而北疆大將軍正是借著這一場大勝和聖上做了親家——太後親自做主,將這位大將軍的嫡長女許給了五皇子,而這姑娘的外祖父正是太後的堂弟。


    消息一出,太子的臉色異常美妙:祖母這是怎麽了……


    一般來說,太子妃定是出身高貴,譬如費家一二品官員就有好幾個;其餘皇子的正妻多是四五品官的女兒,這是為了斷了皇子奪嫡之心:妻族不成,可不就少了一個絕大助力?


    破例當然是因為私心呀,太子妃不能這麽直白,“太後她老人家明白著呢。三弟四弟往軍中安插了多少人手,”當然,這些人手掛著兩位皇子的名頭,實際確有不少人是忠順王特地埋下的釘子,“五弟一副飽受欺負無人撐腰的模樣,可讓太後心疼壞了。”


    事實就是,三皇子與四皇子都以為自己和忠順王府已然結盟,可實際上忠順王府看上的是五皇子,從五皇子的婚事上……已經一覽無餘了。


    距離東宮其實不算太遠的榮國公裏,賈代善也在跟媳婦交底,“聖上要壓一壓宗室,這位大將軍定會風光一陣子,咱家也得適當退讓一下。”


    史令儀聽得清楚,丈夫說的是“風光一陣”,“怎麽說?”


    賈代善道:“此人才華橫溢,卻有幾分得誌便猖狂之意,聖上如今正好需要一把快刀……”


    史令儀也挺敢問,“聖上對咱家沒什麽補償嗎?”


    賈代善沉默片刻,才認真道:“你怎麽越來越摳了呢?”


    而賈政的院子裏,出了月子的王谘正發落著襲人,還命寶玉就在一邊聽著。


    聽說自己要被攆出去,襲人跪在地上,難以置信地看向了寶玉,而寶玉麵色蒼白,卻一言不發:從來都疼愛縱容他,溫婉又寬和的母親,竟然發了這麽大的火。


    這世上有幾個女人能“大度地”對主動勾引他兒子的婢妾有好臉色?王谘剛剛審問清楚,他兒子“那會兒”剛十三歲!太早行房可是會傷腎水的。


    王谘不會自降身價跟一個丫頭辯駁,她擺了擺手,嬤嬤進來就把泣不成聲的襲人夾了出去。


    而寶玉隔了良久,才輕聲道:“兒子說過,她要是走了,兒子就做和尚去。”言畢,竟淌下兩行淚來。


    本來已經知道小兒子傻,但萬沒想到他竟能這般傻!王谘深悔當年沒好好教養,終至這般田地:為了個通房,這樣不孝的話都能說得出口。


    王谘盯著寶玉道:“明年你父親要外任,正好離了京城,你便能體會一下青燈古佛、粗茶淡飯的滋味了。”


    之後,寶玉果然又讓他爹揍得好些天都沒能走出房門,得了王谘吩咐,賈珠和賈瑗也沒敢去探望他。


    如今正趕上那位北疆大將軍即將凱旋,賈代善也要做些準備,史令儀忙著給孫兒孫女準備聘禮嫁妝,再說小兒媳婦趙晴眼見著也要生了——她肚子大了點,又是頭胎恐怕比較艱難。


    總之整個榮府也確實沒什麽人把一個“富貴閑人”的心情太當回事。而寶玉因襲人離府而感傷不已,卻遠沒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千裏之外的西北大營中,賈赦撫著額頭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馮紫英把仇都尉的兒子打了,落沒落下殘疾還不知道——仇都尉正是北疆大將軍的親家。


    就像是兩個大人物對拚,最開始總是要打發各自麾下的小弟上前比鬥一番。縱然榮府一直收斂低調,可架不住有人要把自家拖下水啊……


    作者有話要說:我是真心覺得寶玉不那麽縱容他那些丫頭,那幾個姑娘的結局未必那麽慘……個個心比天高,不讓她們認清現實,這哪是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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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更,準時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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