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傳承久遠的地方,都有它獨特的力量繼承儀式,部落有血脈覺醒的祭壇,九州大地有天賦試煉,通過種種不一的試煉,來測試一個人的潛在能力。


    天狼部落地處偏荒,與九州相差最大的,就是部落的王不善於統一地盤上的勢力,掌控應有的權利,從而導致部落周圍出現各等別有目的之人,運以各般手段,聚成一股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地痞幫派,並不入流,但卻有多如螞蟻的不入流之人,擾亂秩序與規矩,殺一並不能儆百。


    支撐一個部落的存活,除了大量的普通百姓之外,還需要幾個能震懾一方的家族勢力,來幫助部落管理秩序。


    許多年前,千夜家族正是其中之一,卻在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中,走向了滅亡之路。


    ……


    也許是黎明之後,或者是傍晚將近,時間在漫長的雪季裏,變得毫無意義。


    幾道模糊的身影,穿梭在茫茫大雪中,走向一片片起伏的山脈。


    最前麵的人,正是葉然,裹著一大塊毛絨絨的黑色獸皮,拄著一根木棍,踩著厚厚的積雪,嘴裏呼出一串串霧白的氣息。


    在他身後,是個子矮矮的小男孩千望,身上的衣服很厚,卻十分破舊。


    最後麵的千仇老人,灰白的頭發蓬亂,棉布補丁的灰色衣袍,背著一口鐵鍋,肩膀上掛著煙杆和一口麻布袋子。


    “老爺子,已經走了大半天了,我們這是要去哪兒?”葉然停下來問他。


    不是說要去天狼城覺醒小家夥體內的力量嗎?可眼前這條荒蕪之路,並不通往天狼。


    千仇老人重重的喘了口氣,扶著腰杆子臉色嚴肅說道:“天狼城最近幾天都不太平,我們先回老家去拿點東西,等城內局勢穩定了,再進城。”


    葉然很好奇,他一山野老人,怎麽會知道城內的局勢呢?莫非之前就有人提醒他了,而提醒他的那個人,對於即將發生的事情也非常了解,甚至有可能他也參與了。


    除了這個解釋,葉然想不通還有其他說法。


    行路中,天空逐漸昏暗,漫山遍野鋪的雪花,映得大地呈暗白色。


    雪停了,天空堆積如山如海的灰色雲彩,漸漸隨著冷風散開,一輪新月懸在天際。


    翻過一座雪山,一條布滿裂痕,積雪斑駁的山間石梯,延伸向山下,這座山上沒有一根樹木,隻有又亂又密,歪歪斜斜的無數石碑,那些石碑上麵沒有刻字。


    葉然和他們爺孫兩站在梯子上,小男孩低著頭,老人臉色麻木,眼神悲切的環顧這滿山的無字碑。


    從這裏遙遙往前看去,不遠的地方,是一片殘垣斷壁的城鎮,沒有燈火,充滿死寂,覆蓋在雪地裏,就跟墳墓一樣。


    葉然在心裏默默估算了一下,這座城鎮,曾經至少居住過不下上千戶人家,隻是如今卻成了被遺棄的死地。


    忽然,暗白的視線下,一隻肥碩老鼠從積雪裏蹦出來,飛快的跑向葉然三人。


    葉然臉色微微變了變,不曾想老鼠也能長這麽大,堪比一隻大肥貓的個頭了。


    這老鼠一身灰毛油光水滑,跑起來四條短腿如同幻影。


    葉然手中木棍一揮,身子上前擋在爺孫兩麵前,提醒道:“小心!”


    那大老鼠急忙停下,用兩隻後腿原地站起,小眼珠子仔細的看了看三人,目光偏向葉然身後的兩爺孫。


    千仇老人拍了拍葉然肩膀,淡淡說道:“無礙,它本是山中精靈,與我早就認識了,你不必緊張。”


    葉然回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讓開道路站在旁邊。


    “灰毛,別來無恙。”千仇老人上前兩步,半蹲下來,微笑著開口。


    老鼠尖嘴動了動,胡須顫抖,發出唧唧的聲音,居然口吐人聲道:“老太爺你們終於回來了。”它聲音激動,說話的語氣與人無異。


    “回來了,嗬嗬,總會回來的……”老人輕飄飄的說道。


    老鼠十分焦急的揮了揮小爪子,“您快些去看看,今天晌午來了一群陌生人在四處翻找挖掘,怕是來了黑心的盜墓賊。”


    老人眼神頓時一淩,起身說道:“走。”


    剛說完,他又停下再次問道:“灰毛,你可看清那些人的來曆?”


    老鼠也跟著停下來,揚起頭道:“他們身上都有封印之物遮掩氣息,我無法看清他們的來曆。”


    說罷老鼠盯向一旁的葉然,猶豫了一下,道:“跟他有點像,但又不同。”它搖了搖頭,“我也說不明白,他身上,有,有玄鳥一族的氣息。”


    老鼠的小眼睛冒出一絲絲璀璨奪目的綠光,緊緊盯著葉然,那綠光中浮現出一頭飛舞的火焰鳥。


    老鼠有些畏懼的後退一步,呆呆道:“還不止,還有……”


    轟隆,老鼠隻感覺周圍場景突然一變,大地被烈焰燒得滿目瘡痍,裂痕遍布,滾燙的鮮血在一條條溝壑中流動,世界裏,四處立著一柄柄劍,在那萬千劍林之巔,一長發及腰身穿黑裙的女子,冷冷一笑,俯視過來。


    老鼠嚇得嘰的慘叫一聲,跪在地上不斷磕頭,口齒不清的說道:“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葉然臉色一沉,上前問道:“你看到了什麽?”


    灰毛不答,顫抖不已,不斷的認錯。


    葉然突然感覺一陣煩躁,俯下身子怒道:“你究竟看到了什麽?”


    正在此時,葉然體內躁動不安的氣息被一股溫和的氣流引導著,讓他慢慢平靜下來。


    葉然怔了怔,溫和的說道:“別怕,她不敢動你,還看到了什麽,告訴我。”


    我的身體裏究竟藏著誰?


    是龍牙劍的締造者朧月,還是修羅經的傳授者夙違?


    葉然的承諾似給了老鼠極大的力量,居然讓它漸漸客服了恐懼。


    “我不能說,你早晚有一天都會知道的!”老鼠抬起頭,心有餘悸的看著葉然。


    葉然正要發怒,千仇老人阻止他道:“該來的總會來,就算現在告訴你也沒有用,你就別逼它了,灰毛天賦異稟,但也不是沒有限製的。”


    通靈鼠,既不是妖,又擁有遠超尋常動物的靈智和壽命,還能看清一個人的本源,在靈獸排行榜中,既可以說是第一,又可以說是倒數第一,因為它沒有任何戰鬥能力,但往往又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但?通靈鼠有個最大的缺陷,那就是成長太過困難了,要耗費巨量的資源,和很長的時間,才能讓它成長起來。


    上古時期,它有個響當當的名號,通天鼠!


    傳說成為它的主人,就多了一分通往天道不滅的機會。


    千仇老人簡單給葉然說了一下灰毛的來曆,葉然嗯了一聲,一副漠不在意的態度。


    灰毛眼神怯懦的跟在葉然身邊,不時期盼的抬頭看他,葉然根本不理會。


    嘁,你拽個屁啊,不就是有個劍神幫你護航麽?人家服不服你還不一定呢!還有個邪森森的臭和尚也在幫你,但他卻別有目的,哦,還有人在你身上用梵難經替你渡厄,不過有屁用,你身種詛咒之劍,孤凶佛典,神都保不住你。


    灰毛見葉然不拿正眼看自己,心中十分生氣,在心裏罵了葉然無數壞話。


    盡管如此,它還是會投去羨慕與期望的眼神,因為它知道,那些都不算什麽,真正能保護葉然的,是他左手的印記,那是很特殊的印記,與其餘封印之物都不同的氣息,隻要那塊印記的力量還沒耗盡,這小子就不會輕易死去,除非,他放棄了自己。


    ……


    三人一鼠,各懷心思來到了破敗的城鎮外麵。


    月光皎潔,四處都是倒塌的牆壁,牆壁上殘留著黑乎乎的燒灼痕跡,還有一條條深深的抓痕。


    長長的大街,整片整片的街道翻裂,就像被巨獸用利齒生生扯碎的一樣。


    這是一個安靜的夜晚,安靜到沒有風在呼吸,沒有蟲鳴,沒有鳥叫,沒有流淌的溪水。


    葉然手持粗糙木棍,俯下身用手抹開地上的積雪,昏暗的月光映著淺白的雪花。


    “紅色的泥土?”


    葉然的手指間磨砂著一點濕潤的泥土,那泥土呈暗紅,隨著雙指滑動,給人一種粘稠感。


    葉然抬頭看向千仇老人,老爺子微微低下頭,眼睛眯成一條縫,他動了動幹燥的嘴唇,想說什麽,卻無話可說。


    “爺爺!”小男孩千望,眼神有些害怕看著他,拉住了老人枯瘦的手臂。


    這時,灰毛的大胖老鼠細聲開口,“是人血,無數的人血浸染在了泥土裏,還有那百年不化的怨氣,凝聚在一起引來山野四周的凶煞死氣,從而導致這裏的血液永不幹涸!”


    葉然臉色一驚,嘴角歪了歪,慌忙甩掉手上的泥土,仿佛自己已經看到了整片被鮮血染紅的大地。


    那種場麵,帶給他內心強烈的衝擊,讓葉然有種差點窒息的錯覺。


    “這是,殺氣!”死亡刺激,留下的殺氣,這種感覺葉然很熟悉,就在不久前的夜晚,差點被血袍人殺死,還差點被蒙飛一刀劈死,當時的蒙飛就給過葉然這樣的感覺。


    “這地方,很危險!”葉然呼出一口白氣,聲音有些顫抖。


    “死後不能安息,還要受困於此,助仇人鎮壓凶物,就算是失去意識的亡靈,也會逐漸滋生原本的憤恨,殺意。”灰毛老鼠小聲說道。


    葉然看了千仇老人一眼,這老爺子話越來越少,更多的時間都是露出沉痛悲緬的表情,不提建議,也不說來這裏做什麽。


    他似乎陷在了回憶裏,葉然覺得這個狀態的老頭,還是別指望他了,至於小千望,他還是個孩子。


    “你還知道些什麽,都說出來吧,別藏著掖著了。”葉然明亮的目光看向地上灰溜溜的老鼠。


    灰毛昂著肥胖的身子,有些得意的說道:“許久之前,此地乃是千夜家族的領地,那時的千夜鎮,規模已經不亞於普通小城,十分的繁榮熱鬧,來往商客絡繹不絕,總能聽到人們的歡聲笑語。”


    說到這兒,灰毛停下來,耷拉著耳朵,歎息一聲,“隻可惜,一切都被他們毀了。”


    幾千人的千夜鎮,一夜之間死傷殆盡。


    當帶著兩個兒子遊曆歸來的青年千仇,走到千夜鎮時,他除了嘶吼哭泣,折磨自己,什麽也做不了。


    族人死光了,滿地的鮮血,沒有一具血肉完整的屍體,他們的血肉都被融入了一張巨大的血色法陣之中,就剩下堆積成山的白骨。


    “那個青年,聲嘶力竭的哭吼,最後,他埋葬了所有的白骨,親手把兩個兒子送往了當時部落最神秘的門派,天屍門下三道之一的千屍道,然後遠走他鄉!”


    這句話是千仇老人親口說出來的,他沒有任何的表情,無論是仇恨還是憤怒,在他臉上都看不見,渾濁的瞳孔中隻有一縷深深的痛苦。


    “節哀!”葉然沒想到這個老人居然背負著如此沉重的血海深仇,無法想象他當時有多麽絕望和痛苦,葉然不知道怎麽才能安慰這個可憐的人。


    千仇老人慢慢從回憶裏緩過神來,背著鐵鍋的他佝僂著背,很是認真的對葉然說“知道這些就夠了,再知道更多會害了你,你隻要在規定的時間裏,把我們送到天狼城就可以了。”


    說到這兒,老人沉默了一下,“如果我死了,你幫我照看一下小千。”


    葉然幹笑一聲,“別說這種喪氣話,好好活下去。”


    老爺子搖了搖頭,喃喃道:“我已經受夠了折磨,他們每天都在我耳邊哭喊,祈求……”


    每天活在仇恨中,無時不刻的想變強複仇,他的遭遇比我淒慘千百倍,我更該珍惜自己,好好活下去,活著回家!


    葉然在心中告誡自己,以後的路無論多麽難走,自己也要堅強的走下去。因為我的親人還活著,隻要我努力,就一定能見到他們。


    沒有再去多問當年的往事,灰毛老鼠也聽懂了千仇老人的意思,既然老爺子不想把葉然牽扯進來,它也就不再過多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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