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行烈眼中驚訝之情一閃而過,道:“是浪大俠!”


    在平常人看來,浪翻雲隻是個平凡的醜漢,麵貌醜陋不說,還不修邊幅,往往會把他當成不值一提的小角色。連上官鷹、戚長征等輩,都曾經因為外表輕視於他,認為覆雨劍沒什麽了不起。


    當年他尚年輕的時候,與淩戰天等知交好友尋花覓柳,倚紅偎翠。由於淩戰天麵貌英俊,無論是江湖女俠,還是青樓姑娘,都偏心於他,忽視浪翻雲。


    就連淩戰天的妻子楚素秋,也因這個原因,在怒蛟幫兩大護法中選擇了淩戰天。


    直到浪翻雲遇上京城第一才女紀惜惜,被她慧眼選中,一見傾心,不惜違逆朱元璋的旨意,與他同騎逃離京師,他才真正品嚐到愛情的可貴。


    像紀惜惜這等無視外表,直指本質的超凡人物,世間從來不多。


    但實際上,浪翻雲實力已臻返璞歸真的境界,不同於龐斑不加掩飾的驚人震懾力,他的武學更遵循天地宇宙的奧妙,因而看起來與秦淮河、落花橋融合在一起,絕不像龐斑那樣引人注目。


    若將這當世的兩大強者相互比較,那麽浪翻雲的天分才情還要略微勝過龐斑。因為龐斑有個好師父蒙赤行,將一生絕學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他,而浪翻雲卻自行從洞庭湖悟道,更易體會萬事萬物運行的軌跡和道理。


    對常人而言,浪翻雲的外表或者平淡無奇,但萬一動起手來,他們將會發現,浪翻雲是沒有破綻,也沒有要害的。


    覆雨劍法也是一樣。


    要不是慕典雲亦摸到了煉虛合道的邊兒,根本無法對他的目光生出感應。


    慕典雲向浪翻雲點了點頭,算作招呼,感歎道:“昨日鬼王才說,不過在一兩日內,浪翻雲便會抵達金陵。他的術算推演果真驚人。”


    浪翻雲佇立落花橋上,含笑看著他們,並無離去的意思。


    兩人信步往橋上走去。


    風行烈和他已經會過麵,隻可惜那時浪翻雲負傷,不能久談,匆匆問過道心種魔**的內情後,便自行閉關去了。


    雖然隻有匆匆一晤,不過浪翻雲對風行烈印象極佳,稱讚他不愧是厲若海之徒。風行烈也感到覆雨劍名不虛傳,難怪龐斑要另立一年後的約戰,認為有一年時間,足夠他成為真正與自己並駕齊驅的人。


    風行烈向他打過招呼,想起方才一時忘情,或者已全落入這中原第一高手眼中,頓時有點窘迫。慕典雲卻知道,浪翻雲其實剛從憐秀秀的船上出來,無聲無息來到落花橋上。


    橋上急於一睹憐秀秀芳容的人足有百十個,卻沒一人意識到浪翻雲的行蹤。


    浪翻雲開口說話時,聲音也極為沉厚好聽,“這位一定是慕典雲先生了,浪某曾從不同人口中聽過你的名字,不想至今才有機會見麵。”


    由於慕典雲曾救過上官鷹,他的話說得非常客氣。


    慕典雲笑道:“戚長征戚兄是否和浪首座說過,慕某也很想領略覆雨劍的風采,可惜次次錯過,讓他忍不住自告奮勇地轉告於你。”


    浪翻雲哈哈一笑道:“該作的態度已經作出,大可不必繼續客氣下去。浪某今日才到應天府,便連遇異事,本想去瞧瞧秦夢瑤,不想先遇到你們。”


    這時憐秀秀的船從落花橋下渡過,向著秦淮河上遊悠悠而去。浪翻雲目送畫舫離開,眼中射出熾烈的感情,然後才道:“來,咱們邊走邊說。聽說這些年來,京中新開了不少出名的酒鋪,不知兩位可否為我推薦一下?”


    邪異門與怒蛟幫已注定站在同一立場,慕典雲也非不知身份的可疑人物。浪翻雲無意隱瞞他們,將來京路上的事悉數講出。


    原來範良極帶左詩上京盜取鬼王丹解藥,半路被浪翻雲截住。範良極遂把左詩交給他,自己趕回長沙,準備先接應新認下的好兄弟戚長征,再去瞧雲清怎樣了。


    但雲清出自出雲庵,隸屬八派聯盟,自己也是十八種子高手之一。既然元老會議近在眼前,她自然會趕來應天府,與師父忘情師太會合,參加這次大會。


    也就是說,很可能在不久之後,慕典雲就會再次見到這老猴兒。


    鬼王丹本來無藥可解,但浪翻雲並非尋常的江湖人,路上已把毒性從左詩經脈中迫出。他心想來都已經來了,便把左詩交給怒蛟幫分舵的弟子,命他們將她慢慢送來應天府,自己則一路趕來,準備瞧瞧方夜羽在京中搞什麽鬼。


    風行烈尚未有閑暇考慮這事,但從師門及雙修府也了解到不少內情,皺眉道:“方夜羽若布下暗樁,那我們誰都不會知道。從表麵上看,他十有**是急於來見他的師兄楞嚴,商議針對朱元璋的陰謀。”


    畢竟懿文太子朱標才是朱元璋內定的繼承人,他猝然身亡後,朱允炆年紀尚幼,很難承擔國家大事。燕王棣又對帝位誌在必得,一旦朱元璋暴斃,失去對皇太孫和燕王的影響力,應天府,甚至整個大明都會陷入大亂。


    那時便是魔師宮趁虛而入的時候了。


    慕典雲這才想起,麵前這兩人很可能根本不知道天命教的事。而他與風行烈重逢以來,一直在談感情上的事,根本沒有提過天命教。


    他想了想,見浪翻雲沒有進入路邊酒肆的意思,便道:“我昨日與鬼王虛若無見過一麵,有些事必須告訴兩位。不如我們也包一艘船,到秦淮河上一遊。”


    他這麽說,當然意味著要說的話相當機密,不便在人多的地方談。


    但真等他說出來,連浪翻雲都感到訝異。


    風行烈狐疑道:“我聽過天命教的名字。他們早就敗在慈航靜齋手上,銷聲匿跡數十年,難道現在仍悄悄活動嗎?”


    浪翻雲擔憂的事卻和虛若無一模一樣,同樣擔心天命教和魔師宮聯手,共同顛覆大明江山。他緩緩道:“難怪虛若無如此拎不清,幫著朝廷對付怒蛟幫,原來他根本沒有插手此事。我知道的比風兄多一些,乃是從靜齋的言齋主口中聽到他們的事。”


    天命教的祖師是符瑤紅,創教教主卻是“翠袖環”單玉如。教**分五個階層,最高領袖自然是法後單玉如本人,其下還有軍師、豔女、媚男、散士四種教眾。


    暗中潛入鬼王府,準備以春藥對付虛夜月的人,應該隸屬於媚男階層。


    浪翻雲歎道:“言齋主擊敗單玉如後,被她以魔門中的遁術逃走。她認為天命教終有東山再起的一天,曾囑我留意他們,想不到一語成讖,他們竟潛藏得這麽深。若非急功近利,驚動了虛若無,現在還無人知曉他們的陰謀。”


    慕典雲平靜地道:“所以鬼王才認為朱元璋在玩火,隻顧以權術對付朝野中不服從他的勢力,卻忽視了近在身邊的危險。他和我說了這麽多,也是希望我能轉述給你們聽。行烈可以直接傳書厲門主和雙修夫人,浪兄大概也不需要我多話。”


    浪翻雲操舟來到河心後,便放開了船槳,讓它順流而下,陪他們一起坐在船頭。


    他目光凝注在粼粼水波裏,想著多年前的事,緩緩道:“我和鬼王雖然道不同不相為謀,但彼此之間均懷有一分佩服。雨時判斷楞嚴是龐斑的大弟子,我也深以為然,如今聽說了天命教和混毒之術,才發覺楞嚴可能不隻是龐斑的人。”


    慕典雲奇道:“為什麽?”


    浪翻雲淡然道:“你們看方才的落花橋,多麽寧靜美麗。然而相信你們一定想不到,今日申時,我在橋上遇到了陳貴妃和楞嚴,有幸領教到色目混毒。”


    這次輪到風行烈吃了一驚,皺眉道:“陳貴妃和楞嚴?但典雲剛剛提到,陳貴妃便是胡惟庸引薦給朱元璋的美女之一,朱元璋明知她可能是天命教的人,仍舍不得殺她。”


    浪翻雲用欣賞的眼光看了看他,道:“所以他們混在一起,才更令人忌憚。我和他們見麵,不是湊巧,而是答應替一個死人赴約。”


    這個死人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淫賊薛明玉。


    浪翻雲碰到他時,他被八派聯盟的人圍剿,已經奄奄待斃,求浪翻雲進京把一包東西送給他的女兒。


    浪翻雲雖厭惡他的行徑,終究還存有惻隱之心,遂一口答應,才知道這東西乃是專治不舉之症的“金槍不倒丹”。


    雙方約在當日申時,秦淮落花橋上見麵。他把薛明玉的易容麵具戴在臉上,本想送了東西就走,卻發現馬車上的人不對勁。車中坐著的女子是朱元璋寵愛的陳貴妃,駕車的馬夫竟然便是楞嚴。


    他心念電轉,立即察覺這次會麵中潛藏著針對朱元璋的毒計,便托言藥不在身上。楞嚴感到不對,傳音給陳貴妃,要她動手。


    浪翻雲並不準備泄露真實身份,又藝高人膽大,索性應陳貴妃的要求,靠近馬車和她說話。不想陳貴妃以極快的手法,用一根金針刺了他一下。


    針上無毒,卻沾有一種奇怪的東西,直接進入經脈,讓浪翻雲也猝不及防。


    他翻身跳入秦淮河時,已經想到混毒之術的可怕傳言,意識到秦淮河水就是毒性發作的引子,便把那東西迫出體外,才敢入水。


    之後他在水底和負責滅口的人混戰一場,沿水而行,又遇上了憐秀秀。


    連浪翻雲都不敢以身試險,可見混毒的可怕。陳貴妃既知曉色目絕學,便不可能是清白無辜之人。與鬼王所言兩相對照,基本可以落實她隸屬於天命教的事實。


    朱元璋把這麽一個人留在身邊,早晚會玩火**。


    更可慮的是,楞嚴和陳貴妃攪在同件事裏,任誰都猜測不到他們的關係。可能是合作,也可能是監視,還可能均不知對方的真正身份。


    風行烈向慕典雲望了一眼,見他仍是那副從容自若的樣子,心情不覺安定下來,覺得這些事也沒有初聽時那麽驚心動魄。


    浪翻雲微笑道:“若回到十年前,說我要幫忙保住朱元璋的性命和他的江山,我一定不信。也罷,既然虛若無有此誠意,我會去鬼王府見他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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