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城外,晚霞升起處,一隻白象映入眼簾。


    巨象通體雪白,如同白玉雕琢而成,隻是體型十分巨大,比西京的城樓還要高大,象頭上有著向上生長的絨毛,形成噴泉的形狀,絨毛上有人搭建木板,鋪了金色的毯子。


    幾個身軀魁梧高約丈七的力士赤膊站在四角,警惕的打量四周。


    而在象背上是一座木樓,三層樓,四麵有露台,每一層露台各有人站立,身著金燦燦的甲胄,背後立著數丈高的元神。


    第三層的木樓中,幾位書生模樣的人站在窗台邊,向外看來,有說有笑。


    “哪位是公子?”眾人紛紛翹首張望,有人高聲道。


    這時,又有一隻巨象映入眼簾,向西京城走來。


    那巨象的腦袋上也有力士鎮守,黃巾力士金光燦燦,力大無窮,猛然嘶吼一聲,堪比猛虎龍吟,聲蓋雷霆。


    而在象背上是一座蓮台,方圓四五丈,其中最為引人矚目的是一尊丈六金身的和尚,腦後有佛光繚繞,呈現出一派淨土異象。


    這淨土,稱作西天。


    和尚站在蓮台上,俯瞰西京城街道兩旁和樓宇上的人們,如佛俯瞰眾生。


    “公子是和尚?”


    有人搖頭道:“那不是公子!那和尚是大報國寺的聖子,無相。”


    蓮台上還有一位女子,寶相莊嚴,手托淨瓶,有大慈悲之相,是菩提道場的萱聖女,俗家名字紀萱萱。


    另一人也是個年輕人,顯得儒雅風流,但陳實聽身邊的人說,此人是佛門另一大聖地水月勝境的弟子梵空流,是帶發修行,但風流成性,與許多女子有染。


    陳實目光落在他們身上,心道:“這幾人都是高手!不過萱聖女在其中,莫非濫竽充數?”


    他掃過眾人,隻覺這些人雖然也是極為出眾,但應該不是公子。


    兩隻白象先後入城,它們個頭太大,城門過不去,但這兩隻白象的四條腿上竟有各種符籙亮起,每一條粗大的象腿上有數百道符籙,讓巨象腳踏青雲,冉冉而起,從城門上方步履虛空而行,走入城中。


    眾人仰頭看去,隻覺如同兩座浮空移動的白島。


    突然又有一隻巨型梅花鹿走來,頭生枝枝叉叉的鹿角,鹿角的杈上各有人站立,叉著腿,背負弓箭,警惕的看向四周。


    這些神射手的修為皆是不弱,背後有元神飄浮,比他們的身軀大了數倍。


    他們的元神三頭六臂,各自搭弓引箭,蓄勢待發,應該修煉了某種奇特的玄功,元神才會出現這種異象。


    梅花鹿背上是一片慶雲,霞光道道,瑞氣條條,慶雲上站著幾個年輕道人,各自儀表不俗。


    “手持拂塵,背後隱現如意的年輕道士,道號玉靈子,乃道門聖地,太華青宮的道子。”陳實身邊一人頗為激動,道。


    陳實向玉靈子看去,但見其人氣衝華蓋,氣血極為旺盛,背後的若隱若現的玉如意暗藏非凡法門,散發出的氣息,隔著這麽多人依舊極為強大,甚至能讓他感受到壓力。


    “果真不凡!”陳實讚道。


    “背劍道人金盧,是出自道門聖地,太上浩元宮的道子!”


    陳實目光落在金盧身上,卻感應不到金盧的氣息,不禁凜然:“此人有真本事。”


    第三個道人坐在慶雲中,頭上一根白玉簪,陳實看向身邊那人,那人卻不說話,顯然不認得這個道人。


    “我還以為他誰都認識。”陳實心道。


    梅花鹿過去後,又有三隻鹿走來,陳實身邊的那個路人還是很興奮,滔滔不絕的介紹鹿背上的眾人,卻是來自各大世家的出眾子弟。


    白象和梅花鹿過後,人聲鼎沸,氣氛熱烈到極致,先前的白象和梅花鹿上的眾人,仿佛公子到來前的鋪墊,而重頭戲即將登場。


    即便是陳實也被這股氣氛所感染,翹首張望。


    但見城外華光蓋過晚霞,有虹光升起,化作一座座大大小小的道場,向西京而來。


    “是輔正閣的高手!”人群中傳來歡呼。


    那些元神道場數量頗多,蘊藏不同道法奧妙,道場中或者傳來梵音,或者傳來諸神誦念,宏大而神秘。


    一隻隻形態各異的異獸腳踏霞光向這邊走來,異獸背上或站或坐,屹立著一位位輔正閣高手,寶相莊嚴,神態肅穆。


    而在這些道場之後便是一座炫目的虛空大境,大境無邊無界,日月飄浮在天空中,雖是晚霞已起,明月已現,然而空中日月卻將這一片天地照耀,光明如晝。


    正在此時,一隻火麒麟腳踏火焰,從虛空大境中行走而來。


    “公子!”有人叫道。


    “公子!”“公子!”“公子!”


    西京城內外,氣氛熱烈至極,眾人振臂高呼,神態狂熱。


    突然,隻聽一個充滿男性磁性的聲音傳來,壓過眾人的呼喊,清晰的傳入每一個人耳中:“珍州提刑官杜萬書,你在珍州為官,卻飼養邪祟,用黎民百姓喂邪祟,煉長生藥以求不老不死。我追查你的罪行已久,人贓俱獲,被你逃脫,如今到了西京,你還有何退路?”


    火麒麟腦袋如同一座小山,頭頂冒著熊熊烈焰,宛如向上生長的毛發。


    烈焰中,出現一位年輕男子,居高臨下,看不清麵目,朗聲道:“今日就算朝中有人庇護,我也要取你性命,為珍州百姓討一個公道!杜萬書,請你受死!”


    他話音剛落,西京城中一個白發老者衝天而起,向內城逃竄,怒聲道:“公子,老朽與你何怨何仇,你一定要取我性命?我要去告禦狀!”


    “我與你無私怨私仇,而是為珍州百姓殺你!”


    火麒麟頭頂火焰中,年輕男子義正言辭,縱身而去,頃刻間便追上那白發老者。


    白發老者應是珍州提刑官杜萬書,見自己無法逃脫,立刻轉身,催動元神,與那年輕男子拚命。


    但一個照麵間,隻見劍光一閃,杜萬書被斬,頃刻間鮮血從空中灑落,澆在下麵的人們頭上臉上。


    杜萬書的人頭和屍體從空中落地。


    那那年輕男子又是化作一道光芒返回火麒麟頭頂,依舊站在熊熊烈焰之中,光芒萬道。


    “公子——”


    陳實身邊突然傳來嘶喊聲,把陳實嚇了一跳,那人的聲音都叫得有些劈叉了,帶著顫音。


    “公子!公子!”


    四周人們振臂高呼,宛如看到了大救星,呐喊聲震耳欲聾,無數聲音匯聚到一起,化作洶湧的洪流,聲浪一浪蓋過一浪。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公子站在火麒麟的頭頂,火麒麟邁步,走入西京。


    陳實見此情形,吐出一口濁氣。


    公子的聲音他聽過,在太平門中,他殺太平門主彭萬山後,從燃燒的千裏音訊符中,聽到了公子的聲音。


    這時,陳實背後傳來一個聲音:“此人外聖,大奸大惡。”


    陳實回頭,是陳棠前來尋他。陳棠提著燈籠,望著站在火麒麟頭頂的公子,忽然將燈籠交給陳實,道:“回家,該吃飯了。”


    陳實應了一聲。


    太陽已經閉合,月光灑落。


    但月光也比不上輔正閣長史的虛空大境中的日月之輝,這兩輪日月入城,照得半個西京光芒如晝,完全不需要燈籠。


    “不要滅燈。”


    陳棠道,“不稀罕借他的光。”


    陳實聞言,沒有熄滅燈籠,看了看陳棠。


    父子二人向內城走去,漸漸遠離喧囂。


    陳棠沉默良久,道:“公子造勢,圖謀甚大,你既然與他不合,今後處事一定當心。我觀他外表聖人,內裏野心勃勃,不是易於之輩。”


    陳實疑惑道:“何出此言?”


    陳棠道:“我認得杜萬書。三年前他來京述職,我見過他。他姓杜,不是十三世家的人,年紀很大,若是利用邪祟來延壽,何至於蒼老到這種程度?他述職後要回珍州,身上錢不夠,還是我給他湊了幾兩銀子。”


    陳實道:“杜萬書有沒有豢養邪祟煉長生藥?”


    陳棠道:“若是豢養邪祟可以煉長生藥,並且可以長生的話,那麽第一個煉藥的,肯定是十三世家,輪不到他。杜萬書必是枉死。”


    他頓了頓,道:“杜萬書沒有權勢背景,公子借他人頭為自己造勢,不會得罪任何世家。此人的城府極深,絕非世人之福!”


    陳實深深看了陳棠一眼,險些說出兄台要加入天庭麽的話,但幸好忍住了。


    陳棠一向秉公執法,倘若他說出這話,說不得陳棠大義滅親,把他送到衙門去。


    父子二人回到家,滅了燈籠,晚飯間,陳實道:“這幾日我要出門一趟,可能三四天不會回來。”


    陳棠問道:“去哪裏?做什麽?身邊有何人?你說清楚再出門。”


    陳實淡淡道:“我是通知你,不是請你批示。”


    陳棠握緊拳頭。


    陳實放下筷子。


    二人對視。


    陳棠哼了一聲,拳頭舒開,繼續吃飯,淡淡道:“你不要與不三不四的人走得太近,容易犯法。”


    陳實撿起筷子,冷笑道:“我的朋友就是不三不四?陳棠,你連不三不四的朋友都沒有。”


    陳棠額頭青筋亂跳,壓製怒氣道:“你再胡作非為,早晚會上萬魂幡!”


    陳實咬著筷子頭,磨著牙,道:“咱們倆誰先上萬魂幡,還不一定呢!”


    黑鍋歎了口氣,端起碗,撥了點菜,去外麵吃飯。


    過了片刻,堂屋中傳來陳實的聲音:“隨我一起去的,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是沙婆婆、青羊叔和胡叔叔。你不用擔心。”


    陳棠聲音帶怒:“他們就是不三不四的人!他們把你爺爺帶壞了!”


    “陳棠,你有沒有想過,是爺爺把他們帶壞了?”


    “他是我爹,不許你這樣說他!”


    兩人吵了一架,黑鍋慶幸自己有遠見,提前出來。


    第二天,陳實帶著黑鍋和木車,以及四天的食物,出城後與趕來的沙婆婆、青羊和胡小亮匯合,眾人向獨縣而去。


    西京城三麵環山,麵朝大海,乃龍興之地,繁華至極。


    但是出了西京百裏,四周便一片荒涼,村莊、鄉鎮、縣城,盡顯破敗老舊。


    他們經過一個鎮子時,許多符師正在對付一隻白天活動的樹祟,那樹祟連根拔起,枝條抓住一柄柄刀劍,千刀萬劍跟隨著枝條翻飛,殺得一眾符師汗流浹背。


    陳實觀察,隻見這些符師應該是紅山堂的符師,對決這隻樹祟雖然危險,但還能應付,便沒有幫忙。


    而且,旁邊還有一個元嬰境的符師坐鎮,應該是為了訓練這些符師的身手。


    “紅山堂,的確比以前壯大了很多。”陳實心道。


    木車速度很快,到了傍晚,來到獨縣。


    獨縣處在黃岩山脈的深山之中,地理險惡,附近蛇蟲遍地,邪祟妖魔,占山為王。


    獨縣的郊外,便是鼎鼎有名的死亡穀,據說曾經爆發過一次魔變,足足百日,無人能解,導致魔成熟。


    百日那天,天外真神凝聚目力,將那隻成熟的魔連同方圓百裏的一切,一起蒸發,隻留下一個大坑。


    坑中殘存的魔氣依舊很重,邪祟喜歡跑到這裏,因此叫做死亡穀。


    諸葛劍很快找到他們,向眾人見禮,道:“幸不辱命,在下已經尋到一個轉世的陰差,但不敢肯定是否便是陰差鍾馗。此人出生於十九年前,父母是神南村的人。神南村在死亡穀中,邪祟遍地,幹娘據說是魔變後從無人之地中生長出的一株藤,沾染了魔血,有了靈性。”


    眾人邊走邊談,向死亡穀而去。


    諸葛劍娓娓道來,道:“他出生那天晚上,神南村來了很多邪祟,圍在村子外,攻打神南村,神南村的幹娘抵擋不住,眼看邪祟便要衝入村中,此人出生,哇哇大哭。據說,那些邪祟一個個爆體而亡。他爹娘覺得他有幾分靈異,請了神婆看了,神婆說看到這孩子吃鬼,一口一個,於是就給他取個名字,叫做鐵篪。他家姓鐵。”


    死亡穀一片荒涼,林地裏有邪祟出沒,比其他地方的邪祟更多。


    這裏魔氣重,深得邪祟喜歡,不過就是這樣的危險之地,居然還有村落和集鎮。


    村民開墾了農田,種植莊稼,居然其樂融融。


    “獨縣的衙役,不太敢進入死亡穀收稅,因此住在這裏的人不少,除了危險一點,比外麵的日子過得倒是舒坦。”諸葛劍笑道。


    他們從鎮上經過,鎮裏傳來朗朗的讀書聲,陳實循著聲音看去,裏麵是個私塾,私塾先生正在教導一些求學的孩童。


    那私塾先生天生異象,豹頭環眼,鐵麵虯鬢,看著便孔武有力,然而卻捧著書卷,教孩子讀書識字。


    陳實收回目光,諸葛劍道:“鐵篪此人,生而有異象,身軀魁梧,頭頂額頭高隆,像是要長角一樣。他出生之後,附近便有傳聞,說他夜晚化作牛首人身的怪人,四處吃邪祟。”


    陳實望向豹頭環眼的私塾先生,道:“莫非此人?”


    諸葛劍搖頭道:“不是此人。這位先生是鎮上的,名叫雍南,雖然長得顯老,但才不到二十歲。我也曾懷疑過他,調查了一番,但他家世清白,書也讀得好,就是考舉沒考中。”


    他向鎮外走去,道:“咱們出了鎮,再走幾裏地,便是神南村了。對了,雍南還有個妹妹,比他晚出生幾個時辰,柔柔弱弱的,長得很好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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