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宮的院子上方,一張張靜符燃燒殆盡,終於化作灰燼飄散下來。


    靜符的作用不僅僅是讓外麵的聲音傳不進來,同樣也是讓裏麵的聲音傳不出去。而在宮中,樂班的眾人仿佛沒有看到下麵的情形,紛紛走出朝霞宮。


    他們隻記得自己在這邊表演《群英鎮魔曲》,至於其他的,什麽也沒有看到。——他們被黑鍋篡改了記憶。朝霞宮內,玉靈子站起身,迷惘的看了看四周,適才的瘋狂景象,讓他還有些失神。


    他的耳畔還傳來陣陣雷音,以及鎮魔曲的旋律,久久難以平息。除了李天幹、顧妍兒和馬雪晴三人還有氣,其他人已經命喪黃泉。


    隻有陳實還站在血泊之中,狂暴的氣血激蕩,身軀四周還有雷霆哢嚓作響,形成獨特的力場。


    這些雷霆是雷霆玉樞大法帶來的異象,以他自身的氣血燃燒為代價,對他肉身和元嬰的損害極大,不可長久催動,否則便是自殘。


    陳實散去雷霆玉樞大法,丈六雷祖之軀緩緩恢複正常。空氣中彌漫著血液燒焦的氣味。


    他的氣息急劇衰落,氣血兩枯,變得虛弱。「玉靈子,你立刻回太華青宮吧。」


    陳實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將他驚醒,「這裏的禍事,是我闖出來的,我不夠冷靜,與你無關。你離開後,我會讓黑鍋抹去這裏的所有人的記憶,就算他們查出什麽貓膩,我也會獨自攬下,與你無關。」


    突然,玉靈子張口吐出一柄寸許短劍,抬手一抹,化作一道劍光,閃電般刺中李天幹的眉心,隨即回手穿劍,短劍隨他劍指而動,從馬雪晴和順妍兒二女的太陽穴穿入穿出


    陳實怔住,不解的看向他。


    「既然是一條船上,須得有投名狀,小師叔才會對我放心。」


    玉靈子收劍,袖筒中呼啦啦飛出一張張符,組成一座酆都蕩魂陣,將三人的元神困住,隨即將蔣方書等人的屍體也丟入蕩魂陣中。


    他腳下重重一頓,酆都蕩魂陣陡然沉降,墜入陰間。


    那墜落之地,乃是一片鬼神聚集之所,諸多鬼神紛紛仰頭向上空看去。


    玉靈子催動酆都蕩魂陣,連同那些鬼神一並籠罩,陣法啟動,將那些鬼神打得皮開肉綻。玉靈子又往陣中丟了幾團雷火,轟隆隆炸開。


    眾多鬼神頗為狼狽,不由大怒,破去酆都蕩魂陣,陣中那些屍身,連同三人的元神撕得粉碎。玉靈子舒了口氣,道:「小師叔現在可以放心了。」


    他惴惴不安,陳實犯下這些大案,肯定要殺人滅口。不過現在他也犯了大案,與陳實在一條船上,這位小師叔應該不會滅口了吧?


    陳實遲疑一下,玉靈子適才毀屍滅跡的手段如此利索,顯然不是頭一次幹這種事。這個小道士,肯定不老實!


    陳實猶豫道:「還有梵空流...」


    玉靈子衝了出去,陳實邁開腳步,隻覺雙腳沉重,低頭看去,但見他的四周是一道道縱橫交錯的雷霆印記,組成雷祖的符籙形態,想來是剛才散功時,雷霆落下形成的痕跡。


    「石磯娘娘說的沒錯,雷霆玉樞大法損耗太重,輕易不可動用!」


    陳實遲疑一下,心道,「會試在即,我動用此法的確有些莽撞。用天蓬伏魔大法,也足以除掉他們了。」他調運元嬰,調理氣血,沉重感稍稍減輕。


    陳實走出朝霞宮,黑鍋跟著他,將院子裏那些仆人的記憶篡改。


    剛剛來到宮外,陳實便見玉靈子站在井邊,將梵空流那和尚捆住雙腿雙手,提著和尚的兩條腿,頭下腳上,往那口鎖龍井裏丟。


    梵空流已經被他打得昏死過去,被掛在井邊時,恰巧醒來,連忙奮力掙紮。玉靈子手一鬆,將和尚丟了下去。


    過了良久,井底傳來噗通一聲。玉靈子翻找袖筒,麵露難色。「你找什麽?」陳實問道。「雷符之類的符籙。」


    玉靈子道,「井中鎖著龍王,鐵鏈連接其五髒,這些鐵鏈若是被雷霆擊中,雷電便會劈在龍王的心肝脾肺腎上。龍王挨了雷劈,痛不欲生,肯定生氣得很,再看到梵空流,便會弄死他。可惜我剛才要毀屍滅跡,把袖筒中的符用完了。」


    陳實遞給他幾張五雷符和九陽雷火符,好奇道:「玉靈子,你這些東西跟誰學的?」


    「我師父。」


    玉靈子催動五雷符和九陽雷火符,丟入井中,道,「我小時候,師父帶著我行走江湖,遇到不平事的時候,忍不住大動肝火,把作惡的達官貴人幹掉。做過他又很後悔,總會用各種手段毀屍滅跡,我耳濡目染,也就學了一些。」


    井中電光進發,接著鎖鏈嘩啦啦振動,像是井中有什麽龐然大物被雷霆激怒,奮力拉扯鎖鏈,大地也在震顫!兩人探頭向井中張望,井裏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但卻有一股腥氣向上衝起!


    陳實取出一道火符,丟了下去,火符沿著井壁墜落,將四周照亮。不過火符越落越深,落到井中百丈距離,還是沒有到頭。


    「這口井,到底有多深?」兩人有些駭然。


    火符燃燒殆盡時,終於來到井底,井下是一片清水,很是清澈,沒有所謂的龍王。火符開始熄滅時,突然那汪清水的前方有巨大且粗糙的眼瞼滑動,將清水撥到一邊。眼瞼滑開時,一隻巨大的眼瞳貼在井底,與二人對視。


    陳實和玉靈子急忙縮頭,心髒突突亂跳。


    「玉靈子,這裏已然是是非之地,恐怕要不了多久,便會有人查到此地,發現這些公子小姐失蹤。」陳實起身向外走去,道,「我們快走!黑鍋,善後便交給你了。」


    黑鍋走在後麵,將遇到的人記憶算改。


    兩人離開棲霞觀,直奔城外,玉靈子心裏還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總覺得自己做的還不夠天衣無縫。


    陳實取出一塊天庭令牌塞到他的手裏,道:「玉靈子,今後咱們就是自己人了。你不便留在西京,去高山縣避一避風頭。你到了高山縣便去找紅山堂的玉天城,他自會向你解釋令牌的來曆。」


    玉靈子也擔心自己留在西京會露出馬腳,當即告辭,向高山縣而去,心道:「小師叔果然把我當成了自己人。」他到了高山縣,進入紅山堂分舵,來見玉天城。


    玉天城見過令牌,笑道:「真王對你說了天庭的宗旨了吧?我們天庭是散人門下的一個嚴密組織,是要造反的,拿了令牌,要麽造反,要麽死路一條。」


    玉靈子精神一振:「我果然上船了!」


    玉天城見他非但沒有恐懼,反而躍躍欲試,知道他是同道中人,道:「我們天庭都有著不同的代號,我代號玉兔,諸葛劍代號典史。你用什麽作為代號?」


    玉靈子想了想,道:「我便用道士作為代號。」


    另一邊,陳實來到廣積庫,也有些後怕,撐到下午,帶著黑鍋和木車往回走。


    來到西京城門前,他警惕的看向守城的將士,看到許多手持碗口銃的神機營高手,盤查來往的人們。


    陳實眼角跳動,來到城門前,那些神機營將士認得他,道:「小陳大人無須查,放行。小陳大人臉色有些不太好,昨晚杏花樓快活去了?大人,小的這裏還有些大力補腎丸,聽說過是紅山堂的藥師做的,您來一點兒?」


    神機營的火器都歸廣積庫管,因此神機營的人也都知道,不能得罪了這位小陳大人。「大力補腎丸?是黃豐年做的?他手腳倒是利索。何時加入紅山堂了?」


    陳實壓下心頭疑惑,問道:「你們在查什麽?」


    「蕭王孫夜襲神機營,把我們當家的擄走了。我們懷疑蕭王孫會進京,所以搜查過往人們。」那神機營的把牌懊惱道。「你們當家的是..」


    「武官金紅纓金大人。」


    陳實聞言,有些詫異,以前不都是金紅纓把蕭王孫追得滿地跑嗎?怎麽蕭王孫反倒膽大包天,闖入神機營,把金紅纓擄走了?


    「牝雞司晨,定有蹊蹺!」他心中暗道。神機營既然不是來抓他,他便放心入城。


    他剛剛進入城中,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殺了十三世家子弟,還敢大模大樣入城,你好大膽子!」


    陳實打個哆嗦,小廟裏堆滿了一人多高的鐵蒺藜,便要扔出去,不過這個聲音有些耳熟。


    陳實轉頭,一張熟悉的麵目映入眼簾,造物小五與陳棠有幾分相似,身著秀才道袍,比他高大一些,笑吟吟的看著他。「造..陳武伯伯!」陳實又驚又喜。


    造物小五哼了一聲:「別叫這麽親切。我是造物小五,不是陳武。別叫我伯伯,你叫我爹,我都不會答應。我隻是戲耍你,你不要覺得我對你有親情。」


    他頓了頓,補充道:「你爺爺把我打死了好幾次,這筆帳還沒有跟你們姓陳的清算..」陳實打斷他,道:「五伯,那天你走後,我一直都在想你。」


    造物小五沉默下來,突然哈哈大笑,過了片刻麵色陡然一沉,冷冷道:「今後再想用親情束縛我,我便扭斷你的脖子!明白麽?跟我來。」


    陳實老老實實的跟著他向城中走去,黑鍋此刻也變得無比老實。


    造物小五道:「你在棲霞觀做的不錯,很對我的胃口,就是活兒做的太糙了,留下了許多蛛絲馬跡,居然沒有把見到你的人統統殺了。你以為憑著這條狗算改別人記憶,就沒有辦法複原?你小覷十三世家了。」


    陳實心中一驚,道:「十三世家能查出是我做的?」「能。」


    造物小五道,「不過現在不能了。我已經把棲霞觀所有見過你的人,統統滅口了。你留下的雷法痕跡,我也抹去了。我不是為你好。「


    他補充道:「我是要看著你,打敗陳棠!」


    他露出興奮之色,笑道:「陳棠是我弟弟,這幾年不見他,他便總是一副欠揍的樣子。他小時候特別愛吃醋,總想在老爹麵前表現得出色一些,但我總能更出色。他每次都嫉妒得要死!他還試圖做壞事,嫁禍給我,然後被我拆穿,老爹將他吊起來打。」


    他回憶往事,更加興奮:「每當此時,總是我最愉悅的時候。他長大後就不好玩了,城府太深,我能激怒他的時候太少了。不過,我可以教你,怎麽打敗他。」


    陳實道:「五伯伯,我傷了元氣,隻怕練不好...」


    造物小五笑道:「區區一點兒元氣,很容易便可以補回來。」


    他帶著陳實來到長安街三道口聽雨樓,一個大腹便便中年男子迎麵道:「陳武,你該交房租了。」「能否寬限幾日?」


    造物小五央求道,「最近手頭不寬裕。」


    那中年男子挺著大肚子,不快道:「今日寬限,明日寬限,我能寬限你多少次?你有銀子就繼續住,沒銀子,卷起鋪蓋滾回鄉下去!」


    造物小五麵色一沉,舔了舔嘴唇,陳實道:「多少錢?」「這個月繳三兩銀子。」中年男子道。


    陳實取出三兩散碎銀子,付了房錢,中年男子接過錢,又喚住一人,喝道:「閔庭,王八蛋,該交租了!沒錢?沒錢賣屁股去!」


    造物小五帶著陳實上樓,冷了一聲,道:「若非我確實欠他房租,否則定要他死得難看!」陳實道:「這東家是大乘境的前輩麽?」


    造物小五搖頭。「莫非是渡劫境?」


    造物小五再度搖頭,道:「就是一個修成化神的普通人,不和他計較罷了。」陳實心道:「化神境還是普通人?」


    兩人來到樓上,進入造物小五租的房間,這裏不大,就是一間房,衣櫃掛著幾套換洗衣裳,洗得很幹淨,還有幾雙鞋子,同樣洗得很幹淨。除此之外,便是文房四寶,再無他物。


    「五伯,你搬去和我一起住吧。」


    陳實提議道,「陳棠家裏還可以騰出一個房間。」「不去,我跟他住不到一起。」


    造物小五抽出凳子,道,「而且,我有錢,特別多的錢,隻是沒法子變現。」他踟躕一下,道:「你知道如何銷贓麽?」


    陳實不解。


    造物小五道:「我來西京後,殺了幾個人,搜刮來一些財物,但苦於沒有銷贓門路,所以隻得受氣住在這裏。」


    他能處理這世上大部分的難題,能夠解決世家老祖這樣的強大存在,但唯一不會解決的,就是人際關係。西京上空掛著厚重的屍雲,是西京權貴的屍體,這些人身上有著諸多財物,但造物小五偏偏沒有門路去處理這些財物。


    陳實遲疑道:「我倒是有銷贓門路。我天庭有個帳房,把生意做到了西京。你若是急於用錢,我帶你去見他。」


    造物小五眼睛一亮,笑道:「先不急。我先帶你去補充元氣,對了,你告訴狗子,今晚不回陳棠那裏睡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陳實道:「什麽好地方?」


    「我用李家兩位老祖的虛空大境,煉製而成的小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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