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一日。


    九校戰的啟程日終於來臨。


    小樽的第八高中或是熊本的第九高中這些遠地學校會提早抵達,位於東京西方郊區的第一高中,每年都是在開戰前天才抵達宿舍。


    與其說是基於戰術意義,更是因為遠地學校有權優先使用當地的練習場。


    正式比賽的會場,直到競賽當天都禁止入內探勘,所以不需要刻意提早抵達會場——


    「就是這麽回事。」


    「這樣啊……總之感謝您簡單易懂的說明。」


    達也很想消遣摩利究竟在對誰解釋,但還是耐心聽完她的簡短說明,同時搖頭將這股對任何人事物都沒有好處的吐槽衝動趕出腦海。


    兩人站著交談的地點,是在太陽強烈主張自我的夏季晴空之下。為什麽要在這種大熱天自找麻煩弄得這麽熱?就算這麽問,達也他也無從回答。


    這並不是他的嗜好。


    「對不起~!」


    這句話以輕快響起的涼鞋踩踏聲為背景音樂傳來,朝著聲音來源看去,自己撐起遮陽傘避難的摩利歎氣露出笑容,任憑烈日曝曬的達也默默在終端裝置的人員名單打勾。


    ——遲到一個半小時的現在,所有人終於到齊。


    「真由美,你好慢。」


    「抱歉、抱歉。」


    責備與道歉的話語都隻有這麽簡短。


    兩人若無其事地進入大型巴士。


    原以為如此,下一刻,真由美雙手空空走出巴士。


    「……忘了什麽東西嗎?」


    有點擔心自己是否維持撲克臉的達也如此詢問。


    換洗衣物與化妝品等住宿用品——在外頭過夜要帶化妝品的知識當然是深雪教的——已經打包裝進貨櫃,從選手們家裏直接寄來的箱子裝進貨櫃時,已確認所有行李沒有遺漏。


    即使真的有什麽東西忘了帶,宿舍大多會準備,頂多兩個小時的巴士之旅,應該不用帶太多手提行李才是。


    「不,不是那樣……達也學弟,對不起,害你為我一個人等這麽久。」


    「別這麽說,我知道原因。」


    真由美遲到並不是「睡過頭」或是「搞錯時間」這種不負責任的理由。


    三個小時前,她忽然來電告知家裏有事會晚點到。


    真由美在電話裏希望大家先行出發,她之後再直接到當地會合,不過三年級學生一致決議要等她,所以真由美也盡可能趕過來會合。


    並不是因為她是七草家繼承人。


    她有兩位哥哥。


    即使是十師族直係後代,真由美是排名第三還在念高中的妹妹,連她也得幫家裏處理事情的狀況至少應該不會經常發生。然而,家裏在學校正式活動的當天早上忽然叫她回去,肯定是基於很重要的事情。


    對於真由美來說,要是其他學生先出發,她應該就不用這麽趕,行事也比較方便。不過因為大家——其實達也內心反對——提議等她,真由美才會勉強趕來。


    所以達也不會因為她遲到一兩個小時就出言責備。


    「可是很熱吧?」


    「不要緊,現在還是早晨,而且這種程度的氣溫不算什麽。」


    達也是工作人員裏唯一的一年級,所以必然擔任行前點名的工作。


    選手四十人、作戰團隊四人、技術團隊八人。


    選手之外的十二人,隻有達也是一年級。


    除了這十二人,當然還有其他的後勤人員。不隻是作戰與技術團隊,還有二十名誌工組成了會場外的助理團隊,不過他們是另行前往會場,現在這裏連教師都沒有。和一輛大型巴士與四輛工程車同行的人,除了司機就隻有正式參賽成員。


    「可是你汗流浹背……慢著,咦?真的沒有流什麽汗。」


    「不,至少我還有能力使用魔法除汗……我自認沒有變態到在盛夏不會流汗。」


    他使用的是將汗水成分與水分,從皮膚與衣服釋放到空氣的魔法。


    達也的固有魔法「分解」,依照係統屬於分離魔法的衍生型,是「聚合」、「發散」、「吸收」、「釋放」的複合魔法,不過真要說的話,「釋放」的比例較高。


    因此他比較擅長釋放係統的魔法。


    「居然說變態……」


    這兩個字應該沒有太奇怪,但真由美發出燦爛一笑,似乎是戳到笑點。


    大概是因為季節吧。


    這時候的達也,覺得她的笑容宛如向日葵。


    應該是陽光、氣溫與濕度帶來的錯覺。


    ……真由美的笑容瞬間變回一如往常愛捉弄人的笑容,就是最好的證據。


    「話說回來,達也學弟,這個怎麽樣?」


    她所說的「這個」……肯定是達也所想的意思。


    指的是真由美穿的夏季洋裝。


    她以雙手按住遮陽帽的寬大帽簷,裝模作樣地擺姿勢,即使要刻意誤解也有難度。


    今天隻是入住宿舍,沒有任何正式活動。


    或許是因為這樣,即使是學校活動的一環,也沒有穿製服的義務。


    一年級包括達也都穿製服,不過二年級穿製服的人不到半數,三年級幾乎都穿便服。


    即使如此,可能是在公眾場合避免裸露肌膚的現代服裝禮儀深植人心,所以大部分的學生和摩利一樣,都身穿通風的寬鬆長袖上衣以及長達腳踝的輕薄長褲。


    引人注目的例外,就是名為千代田的二年級女學生。她身穿短褲以及高達大腿的長襪,很難定義她的穿著是否算是清涼。至於名為五十裏的男學生,則是被她強迫打扮成五分褲加高筒襪,有如情侶裝的健行造型(順帶一提,這兩人似乎在交往)。


    在這樣的眾人之中,真由美的穿著非常顯眼。


    或許形容成「異常顯眼」比較合適。


    裸露雙手與香肩的夏季洋裝。


    裙子長度也在膝蓋以上。


    裸露的雙腿搭配高跟涼鞋。


    肌膚微泛褐色,應該是她抹了一層反射紅外線並且隔離紫外線的透氣保護膜。若考量到這一點,她就不算是直接裸露肌膚,但這種膚色反而令人誤以為是接受適度日曬的性感肌膚。


    「很適合學姐。」


    大膽的印花連身洋裝,真的非常適合真由美。


    「是嗎……?謝謝。」


    驚訝的語氣搭配有些靦腆的表情,也是絕妙的組合。


    「……要是稱讚我的時候稍微害羞一點就完美了。」


    比達也大兩歲的女孩,雙手交握伸直到腰際,揚起視線依偎過來。


    身材嬌小卻擁有平均尺寸的胸部,被雙臂一夾,迷人的縫隙清晰可見。


    到了這種程度,隻會令人覺得是故意的。


    「……看來很辛苦。」


    「……啊?」


    現在的達也無從得知真由美的急事是何種內容,但她肯定累積不少心理壓力。


    「會長,出發吧,在車上應該可以休息一下。」


    ——達也決定如此解釋。


    「等一下,那個……達也學弟?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達也的態度忽然充滿慰勞之意,還投以頗為同情的視線,使得真由美感到詫異。


    ◇ ◇ ◇


    「……真是的,達也學弟居然把人家當成躁鬱症患者,沒禮貌。」


    在起步行駛的巴士裏,真由美氣衝衝地鼓著臉頰,坐在她身旁靠走道座位的鈴音則是投以溫暖的目光。


    「明明要他坐我旁邊,卻一下子就逃到別輛車了。」


    順帶一提,達也是以技術團隊成員的身分搭乘工程車,


    客觀來看——或者說從表麵來看,並不是在回避真由美。


    「他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這是正確的判斷。」


    「咦,鈴妹,你剛才說什麽?」


    真由美持續激動地發牢騷,鈴音則是以平淡的語氣吐槽。


    真由美臉上掛著甜美笑容,眼睛卻完全沒有笑。即使她以這張恐怖的笑容,加上表麵上——隻有表麵上——開朗的聲音詢問,也完全無損鈴音冷靜的表情。


    「我說他的判斷很正確,可以避免慘遭會長毒手。」


    「等一下,好過分!這話太過分了吧?」


    鈴音正經八百斷言,使得真由美假裝從容的麵具出現裂痕。


    「幾乎沒有男學生能抵抗會長的豔姿,會長美貌的魔力就是如此強大。」


    「……那個……」


    「…………」


    可能是鈴音講話時的表情過於認真。真由美不太能確定這是真心話還是玩笑話——不過,想成為魔法師的人講出「美貌有魔力」這種話,就可以確定是在說笑。


    「但我聽說司波學弟擅長讓對方的魔法失效,會長的魔顏或許對他不管用。」


    即使隻聽到發音,真由美不知為何依然知道鈴音說的不是「魔眼」而是「魔顏」。(注:日文「魔眼」和「魔顏」音同)


    「……鈴妹!」


    真由美至此總算察覺自己完全在被耍。


    「好了好了,會長,請冷靜下來。」


    「你有資格這麽說嗎!」


    好友依然維持正經八百的表情,真由美露出憤慨的表情進逼過去卻發現依然沒效,隻能轉身背對鈴音,縮起身子鬧別扭。


    縮起身體轉向側邊的她,就某種角度看起來——


    「那個……會長,您果然身體不舒服嗎……?」


    ——就像是這樣。


    從走道隔著鈴音傳來的聲音,聽起來相當擔心又緊張。


    「啊?沒有,不是那樣……」


    對於真由美來說,這是意外的誤解。


    在她躊躇的時候,專程起身前來探視的服部,內心的誤解——或者該說先入為主的印象——越來越深。


    「司波剛才提到會長似乎累了,看來並不是無謂的操心。那個人除去不懂分際這一點……不對,現在不是講這種事的時候。」


    「那個,範藏學弟。我說了,我並不是身體不舒服……」


    「會長不想害我們擔憂,我明白自己應該尊重您這份貼心,但要是過於勉強導致身體更加不適,將會得不償失。」


    服部以正經八百的表情——以明顯打從心底關心身體狀況的視線凝視真由美。


    他之所以有點臉紅,應該是因為真由美坐姿不太像樣,夏季洋裝底下的大腿若隱若現吧。不過,她的雙腿依然整齊並攏。


    「服部副會長,你在看哪裏?」


    為求謹慎再說明一次狀況,服部正在凝視真由美的臉。


    他沒有看向其他部位,但同時也代表——他努力不看其他的部位。


    因為擔心而來到真由美的座位探視,卻慌張從映入眼簾的光景移開目光——由於感到內疚而且確實有看到那裏,使得服部掩飾不住狼狽神情。


    ……光是這樣就感到內疚,光是這樣就內心浮動,反而證明他是老實又純情的少年。


    「市原學姐!我並沒有看哪裏……沒有啦,那個,我隻是想幫會長蓋條毯子……」


    不過在這種狀況,他這種純情少年的模樣是學姐們的絕佳獵物。


    「服部副會長要幫會長蓋毛毯?那就請吧。」


    鈴音露出通情達理頗能認同的表情起身,以眼神與話語催促服部。


    至於真由美則是配合作戲,不隻是害羞揚起視線,還以雙手遮蔽敞開的酥胸。


    服部維持著雙手攤開毛毯的姿勢凍結。


    真由美的眼神,確實隱約透露出整人的心態。


    看來真由美變得更加難以控製了。


    ……司波學弟的判斷果然正確——鈴音暗自心想。


    完全把自己的事情放在一旁。


    ◇ ◇ ◇


    「那些家夥在做什麽啊……」


    服部僵住不動,真由美以充滿期待的眼神仰望,鈴音冷漠旁觀,這種奇特的三國鼎立光景,使得摩利以自己才聽得到的音量無奈地說著,同時歎了口氣。


    服部似乎照例被真由美玩弄於手掌心,摩利確認這一點之後,離開座椅的身體再度坐了下去(順帶一提,她的座位隔著走道和鈴音他們相對)。


    摩利說不出口,但同樣有點擔心真由美的身體狀況,無力感因而更加明顯。


    「唉……老樣子嗎……」


    摩利暗自推測,就是因為真由美那樣拚命捉弄他,服部才會累積不少壓力,對二科生過度采取高姿態,進一步使得身為會長的真由美對副會長這種行徑頭痛不已,造成無止盡的惡性循環。這令她內心相當不愉快。


    雖然這麽說,但摩利也知道,真由美平常背負的心理壓力遠勝於她。


    摩利的家係曆史悠久——據說是平安時代武將渡邊綱的後裔,不知是真是假——不過從現在的勢力地圖來看,隻是勉強在「百家」敬陪末座的程度。


    摩利不知道該形容為突變、隔代遺傳還是沒有繼承到血統,總之家族之中隻有她擁有傑出的魔法天分。因此,雖然家族對她寄予厚望,但摩利幾乎不用在魔法師社會,為了和其他家係你來我往而煩心。


    相對的,七草家現在和四葉家共同位居十師族的頂點,真由美即使不是繼承人,也是直係後代,而且又是長女,所以在她依然是高中生的現在,甚至在還沒升上高中之前,就經常有其他家族來提親(並非傳聞,是確實的情報)。


    至於真由美自己,即使是在十師族之內做比較,也堪稱擁有「傑出」的魔法天分。是將來備受矚目,魔法界血統純正的明日之星。


    不隻如此,她還在學校擔任學生會長,得額外操心許多事情。


    即使個性再怎麽堅強,日子應該也過得不輕鬆。


    摩利心想,她隻是稍微玩開了,應該要寬容以對。


    即使隻在內心思考,摩利也沒有加上「站在朋友的立場」這句話,或許代表她有著故意使壞的羞澀一麵。但要是有人當麵對摩利這麽說,應該會被她一拳打倒在地。


    ——言歸正傳,


    除非鬧到不可開交,不然就袖手旁觀吧——畢竟再怎麽說,服部似乎也甘受這種待遇——如此決定(擅自斷定?)的摩利將目光移向窗外。


    她的座位是靠走道的雙人座。


    所以必然會看見坐在窗邊的人。


    「……摩利學姐,有事嗎?」


    同樣有些無精打采的這名女學生,察覺到摩利的視線發問。


    「嗯?不,花音,我隻是在看窗外。」


    摩利也將焦點從遠方景色移向身旁座位,朝著這名二年級學生千代田花音,露出尤其受女生歡迎的帥氣笑容。


    她是摩利特別欣賞的學妹,摩利正在各方麵著手,想讓她接任下屆風紀委員長。


    摩利拜托達也製作(如果達也聽到這句話,肯定會強烈主張摩利是逼他製作而不是拜托)的交接資料,其實就是為她準備的。如果不是花音,摩利應該也不想整理詳細資料,


    同樣是百家,但花音的千代田家位居主流,優秀魔法師輩出,是真正意義的「百家」。


    這裏的「百家」並不是意味著家係數量破百。


    如同十位數之後是百位數,借用這個意思代表「僅次於十師族的家係」。


    順帶一提,十師


    族也不是由十個家係組成。有資格稱為十師族的家係共二十八個,該時代擁有最多強力(請注意不是優秀,是強力)魔法師的家係前十名就會選為「十師族」。


    真由美的七草家有特別多優秀的魔法師輩出,四葉家由當代世界最強魔法師之一,別名「極東魔王」、「暗夜女王」的四葉真夜當家掌權,使得這兩家被認定是十師族雙璧。


    現在的十師族是由「一條」、「二木」、「三矢」、「四葉」、「五輪」、「六塚」、「七草」、「八代」、「九島」、「十文字」所構成,碰巧湊齊一到十的數字。不過這是十師族體係誕生至今的首例,至今會有兩三個號碼重複或缺漏是理所當然的狀況。


    名門首推十師族,其餘十八個家係算是遞補,緊跟在後的就是正牌的「百家」。


    花音的千代田家就是百家之一。花音的對物攻擊力淩駕於摩利,如果以地麵兵器為對手,戰鬥力誇稱比起十師族的實戰魔法師毫不遜色,擁有的魔法力不愧享有千代田直係的名號。


    不過花音並非因為忙於家務事而無精打采,這方麵的原因和真由美有很大的差異。


    聽到摩利的回應,花音輕聲說了句「這樣啊」就將視線移向窗外,接著發出「唉……」一聲慵懶的歎息。


    這副模樣莫名嫵媚,令摩利有些煩悶。


    「花音……」


    「嗯?」


    花音再度轉頭,看見一張和剛才完全不同,眉頭深鎖的表情。


    不過就像東施效顰的故事,摩利露出那種表情依然迷人——主要是從女性的角度。


    「頂多兩小時就會抵達宿舍,為什麽連這種時間都等不及?」


    「啊,您這種說法很過分!我又不是小朋友,區區兩三個小時還是等得下去!」


    摩利無奈地詢問,花音隨即像是換了個人似地充滿活力。


    中性短發隨著她噘嘴抗議的臉部動作輕盈拂動。


    「可是可是,我以為今天在車上也能一直在一起,稍微失望一下也無妨吧!」


    「你們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嗎……即使已經訂婚,但你們共處的時間,搞不好比『那對』司波兄妹還久吧?」


    「這時代很少有機會搭巴士旅行,所以我一直很期待。畢竟去年隻有我一個人。何況兄妹和未婚夫妻相比,未婚夫妻共處的時間當然比較久吧!」


    「……是嗎?」


    「那當然!」


    花音挺胸——這麽說不太厚道,但上圍稍顯不足——如此斷言,摩利暗自歎了口氣。


    這學妹平常作風果斷、說到做到,個性堅強又積極,是摩利欣賞的英挺少女,但……


    (每次都這樣,這家夥提到五十裏就宛如換了個人……)


    「到頭來,為什麽技術團隊要搭另一輛車!反正行進時沒辦法工作,所以沒必要分車吧!這輛巴士選有座位,就算座位不夠,也可以租雙層或三層巴士啊!」


    花音就像是找到了一個相當適合的宣泄管道,繼續大吐苦水表達不滿。摩利對此則是再度暗自歎了口氣。


    ◇ ◇ ◇


    在這輛巴士上,還有一名少女和花音抱持相同的不滿。


    ——這名少女不像花音吵鬧,反而令她的朋友們莫名畏懼。


    「…………」


    「……那個,深雪。要不要喝個茶……?」


    「穗香,謝謝你。不過,對不起,我現在還沒有很渴。我不像哥哥一樣,在大熱天被人故意叫到車外站崗。」


    語氣平靜又溫柔。


    宛如光看就令人感到寒意,覆蓋萬物,將其塗成雪白的深沉雪花。


    「啊,嗯,也對。」


    穗香連忙附和,此時走道另一頭有人輕戳她的側腹。


    (怎麽可以讓她想起哥哥的事情!)


    (剛才是不可抗力啦!)


    穗香與雫都沒有心電感應的能力,依然隻以目光就能清楚溝通,這是因為,她們同樣想為洋溢著詭異壓迫感的深雪「做點事情」吧?


    「……真是的,既然知道誰會遲到,明明就不用特地在車外等也沒關係……為什麽哥哥要這麽辛苦……」


    深雪終於開始嘀咕抱怨了,老實說恐怖感倍增。


    穗香好想逃走。


    至少希望能和雫換座位。


    但要是在這種狀況換座位,不知道深雪會對自己做什麽。


    ——不對,深雪不會因為這樣就對朋友做什麽,但是她周圍的危險氣息,足以令人如此胡思亂想(順帶一提,坐在雫旁邊的一年級女學生縮起身子,將視線固定在窗外)。


    「……而且還搭乘裝滿機材的窄小工程車……至少在搭車的時候,我希望能夠讓哥哥好好休息啊……」


    雫看向害怕的穗香,歎了口氣。


    雫認為深雪這段自言自語少了「在我身旁」四個字(換句話說,雫在腦中自行修改成「讓哥哥在我身旁好好休息」),但她說出口的是另一句話。


    「不過深雪,我覺得這就是你哥哥了不起的地方。」


    雫趁著搭話探出身體,和穗香換位子。


    穗香在後方合掌感謝,不過背對她的雫當然沒看到,深雪也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深雪沒想到自言自語被別人聽見,無法立刻反應。


    雫立刻抓準機會繼續說下去,平常沉默寡言的模樣宛如裝出來的。


    「即使在車上等,我們應該也不會有人抱怨,但你哥哥忠實完成『確認選手上車』的任務。點名確實是不重要的雜事,不過他處理這種無聊的工作也毫不馬虎,即使發生意外狀況,依然像是理所當然般履行職責,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深雪的哥哥真的很出色。」


    能麵不改色說出這種肉麻感想,這正是雫的個性。內心出現這個感想的人是穗香。


    雫以正經八百的表情誇張讚賞,使得深雪像是倍感意外地睜大眼睛啞口無言。


    「……是啊,哥哥真的在奇怪的地方是個大好人。」


    深雪好不容易藏起害羞的情緒,冰冷的壓迫感消失了。


    穗香躲在雫身後,握拳擺出勝利的姿勢。


    ◇ ◇ ◇


    人類這種生物除了少數例外,隻願意看想看見的事物。


    或許該說「對於自己不想著見的事物視而不見」比較正確。


    對於生物來說,從五官接收的情報,經常是壞事比好事來得重要。引發不悅的事物會危害己身,盡早發現威脅是生存關鍵。


    然而人類會從不想看見的事物移開目光。


    比方說,即使知道足以消滅己方的大規模破壞兵器已經確實瞄準過來,直到最後關頭都會無視於這個事實。


    基於真正意義遠離生存競爭的先進國家人民,更容易有這樣的傾向。


    即使不舉如此誇張的例子,將不想看見的事物視若無睹、當作不存在的事例,在日常生活之中不勝枚舉。


    ——比方說,亮麗美少女散發的肅殺壓力。


    恢複原本文雅氣息的深雪,被男學生們團團包圍。


    但他們直到剛才都不敢靠近。


    深雪美得令人卻步,所以沒人敢裝熟纏著她,不過一有機會就會向她搭話,做出這種事的主要是一年級學生,偶爾也有二、三年級的學生。


    後來摩利終於看不下去,強迫深雪她們三人坐在她後方的座位。


    因此,總算得到安寧的深雪,和盡情吐苦水而舒坦的花音,分別坐在前後的靠窗座位,花音身旁是摩利,深雪她們後方找來克人坐鎮,使得車內好不容易恢複平靜(真由美則是睡得香甜,大概是盡情捉弄服部之後滿足了)。


    和同性交談很


    快樂,卻像是缺了某些東西。


    抱持相同想法的兩名少女,在窗邊座位心不在焉地眺望流逝的風景。


    所以深雪與花音兩人最早發現狀況。


    「危險!」


    放聲大喊的是花音。


    隨著她的聲音,車內所有人幾乎都看向對麵車道那一側的窗外。


    從對向車道駛來的大型車輛——不過比這輛巴士小,是休閑用的越野車——以傾斜狀態在地麵磨出火花。


    有人大喊爆胎。


    有人激動表示可能是輪胎脫落。


    他們的聲音沒有危機感。


    高速公路的對向車道是完全分開的道路,並且以堅固的護欄隔離。


    基本上,對向車道的事故不可能波及這裏。


    對岸的火災在年輕的他們眼中,是看熱鬧振奮精神的場麵。


    然而隻限短暫的時間——直到這一瞬間為止。


    某人發出尖叫聲。


    或許不隻一人。


    這也是在所難免。


    大型車輛忽然打轉衝撞護欄,不知道基於何種巧合彈到空中飛向這裏。


    巴士緊急煞車,所有人一起往前倒。


    慘叫聲或許是無視於注意事項,沒綁安全帶的學生發出來的。


    巴士停下來了。


    幸好沒有直接撞上。


    然而掉到路麵的車輛,冒著火焰滑向這輛巴士。


    「給我震開!」


    「消失吧!」


    「停下來!」


    「唔!」


    車上沒有出現恐慌,原本可能應該是值得嘉獎的事情。


    但這種狀況反而導致事態惡化。


    毫無秩序發動的各種魔法,發揮毫無秩序的事象改寫力,瞬間朝單一物體作用。


    這樣將會導致所有魔法相克,無法避免意外發生。


    「笨蛋,快住手!」


    摩利立刻察覺這件事。


    幸好眾人施展的魔法都還在發動中,尚未完成。


    隻要所有人將施展到一半的魔法收回,就還有時間采取有意義的防備手段。


    必須以強力的魔法瞬間改寫現實。


    集結在車上的人們雖是魔法師的幼苗或種子,卻做得到這一點。


    然而——要是他們的理智足以聽從摩利的命令,剛才就不會貿然使用魔法。


    而且,如果要蓋過先前發動的魔法效果,實現意料中的效果,就必須以更強的魔法力覆寫發動中的魔法——


    「十文字!」


    摩利呼喚著足以勝任的魔法師。


    克人正準備發動魔法。


    但摩利從他臉上看見鮮少出現的焦慮神色,幾乎感到絕望。


    摩利也明白。


    魔法式毫無秩序交疊在這個空間,類似於「演算幹擾」發動時的狀況。


    即使是克人,也無法同時阻擋火焰與衝撞……


    「火焰由我來!」


    在窗邊起身的,是一名外型柔美的一年級學生。


    她的魔法已經準備就緒。


    克人見狀,開始構築護壁的魔法式。


    但即使再怎麽天賦異稟,這名一年級學生能在這股想子風暴中有效施展魔法嗎——?


    這一瞬間,摩利以為自己產生錯覺。


    她是能夠認知魔法的魔法師,卻懷疑自己的知覺。


    在深雪即將發動魔法,熊熊燃燒的鋼鐵進逼而來時……


    剛才毫無秩序發動的魔法式,瞬間全部消失。


    深雪就在這個時機發動魔法,簡直像是早已預料到這件事。


    並非是將失火的車輛冰凍,也沒有阻斷空氣害司機窒息(即使如此,司機幸存的機率微乎其微),而是冷卻到常溫瞬間滅火的犀利魔法。


    摩利不由得讚歎她的手法。


    同時也證明摩利的魔法知覺能力正常運作。


    克人展開的護壁魔法——物體從設定的方向入侵設定區域,就會改寫為靜止狀態的移動係魔法——使得已經化為殘骸的車子變形損毀。聽到撞擊聲響的摩利,從眼前的威脅移開注意力(摩利深信克人的魔法會擋住撞過來的車輛)。


    剛才到底發生什麽事?


    發動魔法回避事故時會造成妨礙的殘存魔法式忽然消失,這到底是什麽現象?


    難道是真由美的魔法?


    摩利立刻驅除這個不經意浮現腦海的想法。


    真由美確實能處理魔法式毫無秩序四處飛散的現象。


    然而真由美的對抗魔法(用來對抗魔法的魔法)形態,應該是以想子的子彈,將投射出來的複數魔法式同時射穿破壞。


    不會像那樣不分青紅皂白,將所有魔法式粉碎得灰飛煙滅。


    如果真由美的魔法是精密控管的對空炮火,剛才的魔法(如果是魔法)就是將市區化為一片焦土的地毯式轟炸。一根柱子都不留,鋼筋全部熔解,連地基水泥都震飛,化為完全的荒蕪——就是如此暴力的手段。


    在摩利與克人都因為殘存魔法力過於混沌而呆若木雞的場麵,深雪卻像是早就知道相克狀態會消失,毫不猶豫使出魔法。


    她知道那個「魔法」來自於誰?


    難道,那個魔法是……?


    「大家沒事嗎?」


    摩利凝視著緊跟在後——如今就停在這輛巴士後方——的工程車,聽到真由美沉穩的聲音才回過神轉身。


    「雖然千鈞一發,但是不用擔心。十文字與深雪學妹的活躍使我們逃過一劫。受傷的人就好好體認安全帶多麽重要吧,在下次機會派得上用場喔。」


    真由美打趣說「沒有下次的機會當然最好」還送出一個秋波,使得各處發出笑聲。


    所有人擺脫緊張與恐懼的情緒,露出放心的表情。


    「十文字,謝謝你,你的手法還是一樣漂亮。」


    「不……因為火勢很快撲滅,我才能專心擋下車子。還有,那些胡亂散播在場中的魔法式,是七草消除的?」


    聽到克人詢問,真由美眼神遊移,滿是尷尬。


    「啊!我直到巴士停下來才發現出事……」


    這麽說來,真由美直到意外發生之前都在睡覺。


    克人也立刻想起這一點,隻是眉毛微微起伏一次,沒有落井下石——這間學校人品最好的幹部肯定是克人。


    「啊,還有深雪學妹也是。剛才的魔法很漂亮。居然能在那麽短的時間構築絕佳平衡的魔法式,連我們三年級都很難做到。」


    克人與摩利也點頭附和真由美這番話。


    三人非常清楚,要在那種緊急狀況選擇不會過度的合適魔法,並且適度減少威力,是相當困難的一件事。


    真由美讚不絕口,使得深雪臉頰羞紅。


    「會長,很榮幸受到您的稱讚。不過,是市原學姐幫忙停下巴士,我才有時間選擇魔法式,否則我也有點害怕自己會在情急之下胡亂出手。市原學姐,謝謝您。」


    深雪鄭重行禮道謝,鈴音也默默點頭回應。


    坐在深雪前麵的花音,隔著椅背轉頭露出愕然的表情。


    摩利也藏不住驚訝之意。


    聽深雪這麽說就發現,光靠巴士的煞車不可能那麽快就停車。


    司機踩下煞車之後,有人使用減速魔法輔助,這種事不難想像。


    但摩利隻注意到眾人對衝撞車輛使用的魔法,沒有察覺鈴音協助停車的魔法。


    在所有人隻顧著眼前威脅的時候確認處境,采取確切的應對措施。


    魔法精度甚至被評為淩駕摩利等三人的鈴音大展身手立功。除此之外,在沒人察覺的狀況下


    唯一發現鈴音魔法的深雪,她的才華則是令人畏懼。


    「相較之下,你啊……」


    「好痛!摩利學姐,為什麽忽然打我?」


    怱然被敲頭的花音含淚抗議。


    「少囉唆,花音,你有資格抱怨嗎?森崎或北山慌得使用魔法導致事情惡化,這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那些家夥還是一年級。不過你這個二年級率先亂陣腳是怎麽回事!」


    「嗚嗚,可是我的反應最快,隻是沒想到別人會重複使用魔法……」


    花音的辯解,使得森崎與雫難為情地低下頭。


    此外還有好幾人露出尷尬的表情。


    「並不是凡事都越快越好!要稍微看清楚狀況,那種時候基本上要彼此打個招呼,避免相克吧?何況你在發生相克現象時沒有解除魔法,就證明你失去了冷靜的判斷力。」


    「……我錯了,對不起。」


    摩利看到花音沮喪的模樣,也沒有進一步責備。


    雖然如此訓話,但一般來說若沒有相當的曆練,很難在那種場麵維持冷靜的判斷力。


    考量到這一點,深雪能夠清楚告知由她負責滅火,可說是值得驚訝的事情。


    光靠天分做不到這種事。而且天才行事大多喜歡搶鋒頭,反而不擅長這方麵的協調。


    基於這個意義,花音是典型的天才個性。


    深雪應該經過某些嚴苛的曆練吧,


    她安分等待巴士起步的穩重模樣,和她的經驗相當吻合,也可以說相當不符合。


    「這麽說來,司波。」


    「是。」


    摩利以名字稱呼達也,對深雪則是直呼姓氏。


    她基本上都是直呼他人姓氏,隻有真由美、花音或風紀委員會部分成員這種特別親近的對象才會叫名字。達也可以說令她抱持著特例的親近感。


    「你知道那些魔法式……不,算了,沒事,你真的表現得很好。」


    「啊?謝謝學姐誇獎。」


    摩利原本想問「你知道那些魔法式,是誰使用對抗魔法消除的嗎?」這個問題。


    然而問到一半,她遲疑是否應該得到答案。


    不知為何,摩利覺得這個答案會對她周圍的「某些事物」造成決定性的創傷。


    在窗外,技術團隊的男學生從分乘的工程車下車進行搶救行動。


    雖說如此,剛才的越野車不隻是猛撞護欄飛到半空中,還冒出那麽大的火焰。


    駕駛的存活幾乎絕望。


    沒有女生在現場幫忙,應該是不想讓她們看見淒慘的焦屍。


    即使已經滅火,乙醇燃料再度著火的危險性也不是零。


    試著切除車門的三年級學生後方,一名一年級學生設置攝影機進行現場存證。


    摩利察覺到自己目光跟隨著他的背影,連忙移開視線。


    ◇ ◇ ◇


    事故之後,包括警察問訊,以及協助清理現場至有辦法通行的地步,大約花費了三十分鍾的時間。加上出發的延誤,眾人在中午過後抵達宿舍。


    基於競賽性質,活躍於九校戰的選手,後來大多從軍。


    軍方為了確保優秀的實戰魔法師來源,在九校戰提供全麵協助,除了比賽場地也包括宿舍。原本用來讓視察的文官,或是前來參與國際會議的國外高級將官及隨行人員下榻的飯店,在九校戰期間提供給學生與校方人士包下來使用。


    雖然這麽說,也沒到無微不至的程度。


    飯店終究是軍方設施,所以沒有專職泊車人員與門房。平常都是管理此地的基地值勤兵負責這些任務,但九校戰是高中生的大會,所以學生得自行搬卸行李。工程車上的大型機器會直接在車上使用,所以不需要搬卸,不過小型工具與cad得拿到房內微調,得搬上推車搬運。


    某名一年級的技術團隊成員迅速完成搬卸作業,推著載滿行李的推車前進,身旁則是有女學生麵帶笑容談笑跟隨,看到這一幕的服部麵色凝重搖了搖頭。


    「服部,怎麽了?瞧你一副落魄的樣子。」


    他身後傳來一個親切的搭話聲。


    「桐原……不,沒那回事。」


    服部轉過身,確認這個人果然是如聲音推測的好友,反射性回以沒什麽意義的否定。


    「是嗎?至少看起來不像順心如意的表情。」


    應該是有所自覺吧。


    服部沒有進一步反駁桐原這番話,露出自虐的笑容。


    「我有點……失去自信了。」


    「拜托,後天就要比賽了,卻在這種時候喪失自信?」


    桐原參賽的項目隻有第二天的「群球搶分」,但是服部參加第一天、第三天的「衝浪競速」,以及第九天、第十天的「秘碑解碼」。


    服部和參加單項競賽的桐原不同,才二年級就是主力選手。


    要是他狀況不佳,將會大幅影響團隊戰略。


    桐原會慌張也在所難免。


    「到底為什麽沮喪?」


    桐原認識的服部刑部努力又充滿自信,或許該形容為以努力得到自信。


    服部才二年級就擁有全校僅次於三巨頭的頂尖戰鬥能力,這可不是常常聽到流言蜚語所說的隻靠天分,雖然因為他態度傲慢——這一點即使是好友也無法辯護——容易遭受誤會,但他的努力程度也是超越天分的頂尖等級。至少就桐原所見是如此。


    努力、天分與實績,有這三項要素撐腰,應該不會輕易失去自信才對……


    「看來你沒有察覺,真羨慕你……」


    「這是怎樣?你拐彎抹角說我笨?」


    「沒有啊,但我覺得你很遲鈍。」


    「喂!」


    服部露出經常被他人誤解的諷刺笑容。


    看來稍微恢複原樣了。


    服部因為消遣桐原而心情轉好,這使得桐原內心五味雜陳,但他確實得以安心了。


    「……這樣不像你吧?到底是什麽事讓你陷入低潮?」


    桐原稍微抱著還以顏色的心態如此詢問。


    服部也沒有遲鈍到聽不懂好友的笨拙關懷。


    「剛才那場事故……」


    「啊~當時真是千鈞一發。」


    「對,要是什麽都沒做,應該會有不少人受傷,或許甚至會出人命。」


    「但總長他們不是順利解決了嗎?煩惱這種沒有成真的傷亡,是一種『瞎操心』的行徑吧?即使逆向思考也一樣有害心理健康。」


    桐原豪爽的發言令服部輕聲一笑。


    「桐原,我真的很羨慕你這種放得下的個性,但我不是在思考這種事。」


    服部暫時停頓,並且再度微微搖頭。


    「……當時,我到最後什麽都做不到。」


    「因為在那種狀況貿然出手,可能會導致事情更加無法收拾。我認為光是沒出手,就代表你還維持正常的判斷力。」


    桐原這番話是安慰,但不是表麵上的安撫。他的指摘基於客觀的事實分析,服部認為他說的一點都沒錯。


    即使如此,服部依然麵色凝重。


    「不過……司波學妹卻展現了正確的對應方式。她依照自己專長的領域確實判斷該分擔的工作,也沒有忘記知會大家。即便產生相克現象的魔法式沒有在她使用魔法之前忽然消失,她應該也能和十文字總長合力解決事態。」


    「當時連渡邊委員長也沒能出手啊。而且司波學妹似乎擅長冷卻係魔法,問題隻在於魔法是否適合吧?」


    「渡邊學姐擅長的領域偏向對人戰鬥,她在那個場麵沒有出手,反倒是自製生效的成果。如果是那種狀況,我能做的事情比較多。


    ……不對,不隻是魔法力的問題。渡邊學姐瞬間判斷她不該在當時出手,而請十文字總長處理。十文字總長在她出聲之前,就判斷這是自己必須想辦法的場麵,預先準備構築魔法式。而且看透當時隻靠總長很難回避危險,沒有慌張使出魔法。司波學妹則是冷靜地判斷自己能做的事,並且出聲統整大家。


    問題不單純在於魔法力的強弱,或是能夠使用多麽多元或強力的魔法,不是這種單純的技術問題,而是身為魔法師,是否能在非得使用魔法的場麵正確使用魔法——對,問題不在『魔法』的天分,是『魔法師』的天分。她的魔法力確實出類拔萃,單純比實力我八成贏不過她。然而直到發生剛才那件事,我一直沒有很在意這一點。因為魔法師的優劣不是隻看魔法力的強弱。不過——不隻是魔法的天分,我連魔法師的天分都輸給學妹……當然免不了失去自信。」


    服部再度消沉,桐原露出像是「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


    「啊~這是曆練的問題,我覺得那對兄妹在這方麵很特別。」


    「兄妹?」


    評價對象不是「她」而是「那對兄妹」似乎超出服部預料,他不禁疑惑地回問桐原。


    「那個哥哥……我猜應該下過殺手。」


    「下過殺手?」


    服部發出的狐疑聲音隱含驚愕的情緒。


    「對,他曾經實際殺過人,而且不隻一兩人。」


    「……應該不是真正殺人的意思吧?你的意思是他有實戰經驗?」


    「他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你知道我爸待過海軍的登陸部隊吧?」


    「嗯,記得有好幾次在對馬海域交戰的經驗?」


    感覺像是唐突轉換話題,但服部沒有質疑,而是附和桐原這番話。


    「老爸階級隻是下士,不過反過來說,正因為是基層士官,所以經曆過最前線的戰鬥,也認識很多真正衝鋒陷陣以生命抗敵的人。老爸的戰友偶爾會來我家聚餐作樂,他們散發的氣息果然和我們不同。不管是劍術還是射擊,即使再怎麽鍛煉戰鬥技術或殺傷他人的招式,實際殺過人的士兵和沒殺過人的運動員,殺氣的質依然不同。你知道四月那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嗎?」


    再度轉換話題。


    「怎麽忽然提這個……聽說是反魔法派恐怖分子幹的好事,恐怖組織則是被十文字家肅清,我隻知道這麽多。」


    服部對於這種唐突的做法表達不滿,卻未顯煩躁。他直覺理解到這是相關話題。


    「這樣啊……那就不能講得太詳細了……總之既然是你,講到這種程度應該無妨。我當時就在肅清恐怖分子的現場,司波兄妹也是。」


    「……真的?」


    「我能體會你想這麽問的心情,不過是事實。而且當時在現場,我大概看見了司波——那個司波哥哥的本性。」


    「本性?」


    比起桐原這番話,他話中隱含的些許戰栗,更使得服部反射性回問。


    「對,本性,或者是本性的一部分。真的是不得了。性質和那些在前線廝殺活下來的士兵相同,殺氣卻濃密好幾倍,簡直像是把這股殺氣當成大衣披在身上。危險到令我毛骨悚然,甚至質疑這種家夥為什麽會來念高中。」


    桐原嘴裏這麽說,表情看起來一副按捺不住的樣子。


    「……年紀這種東西應該無從隱瞞才對。」


    服部並不是在故意裝傻。稍微有些偏離重點的這句感想,比他的表情更能表現出他內心所受到的震撼。


    「這就代表經驗不等於年齡吧,」


    桐原能理解好友受到的震撼,因為他自己也是過來人,所以沒有吐槽服部偏離重點的意見,而是麵帶苦笑回答。


    服部再度詢問,但這次的語氣有所猶豫。


    「……司波學妹也是?」


    這份猶豫肯定大多來自「不願相信」的心態。另一方麵,桐原似乎沒有產生這種心理——應該是春天交女朋友的重大影響——非常幹脆地回覆朋友的詢問。


    「我沒有直接看到妹妹做了什麽,不過那個哥哥會帶她前往打鬥現場,她肯定不是平凡的女生。看她今天那樣就知道美麗的玫瑰帶刺,不隻如此,她應該是以銳利爪子與猙獰利喙捕食毒蛇的孔雀吧?想追她簡直是不要命。總之無知也是一種幸福吧?」


    桐原這番話的最後兩句不是講給服部聽,而是暗指搭車時圍著深雪的男學生們。


    「但我沒想到『那種個性』的服部會說出那種話。」


    服部無法完全消化接收的情報而掩不住困惑,桐原朝他投以略帶揶揄的笑容。


    「……什麽意思?」


    桐原若有含意的笑容令服部心生不滿,以顯然不悅的語氣回問。


    即使如此,桐原快樂的笑容絲毫不受影響。


    「魔法師的優劣不是隻看魔法力的強弱來決定,是嗎?如果會長聽到你親口說出這句話,應該會非常開心吧?」


    「唔……!」


    服部以銳利的目光瞪向桐原。


    但桐原依然一副笑嘻嘻的表情,不,服部的過度反應,令他以更開心的笑容筆直回以視線,反而使得服部轉過頭去。


    「不提優劣,但強弱絕對不是隻以魔法力來決定。」


    服部毫無知會就踏出腳步,企圖將桐原留在原地。但桐原對這種明顯抗拒的態度視若無睹,跟在服部身後繼續說下去。


    「花冠與雜草的分類,隻不過是入學之前的實技測驗結果。一科生有人突飛猛進,也有人遲遲沒有進展。像是千代田,和去年夏天隻靠天分擺架子的狀況相比判若兩人。二科生也一樣,隻要沒有自暴自棄,應該也有很多人能變強吧?……不,這不隻是預測未來的情況,現在的二科生就有不少『有本事』的家夥,今年的一年級尤其如此。喔,我可不是因為我輸給了司波家的哥哥才這麽說。」


    服部的肩膀猛然顫抖。


    桐原見狀心想:「這麽說來,這家夥也曾經吃過那個家夥的苦頭。」


    「總之,我承認他現在比我強。不過就算那個家夥強到近乎詐騙,我可不打算永遠認輸。我會不斷鍛煉自己,在下次比試時獲勝。要是因為現在不如人就放棄,那就永遠是輸家。


    至今二科生都因為曾經不如人導致現在放棄,所以他們沒有變強。我們也沒必要認同那些家夥和我們對等。不過反過來說,如果是想變強而且確實變強的人,我們就沒理由瞧不起。」


    服部依然沒有回應,不發一語地快步前往自己分到的房間。


    桐原聳了聳肩,轉身看向剛才當成話題的那對兄妹。


    桐原後方不遠處,司波妹妹嚴肅凝視著哥哥。


    桐原見狀不禁心想:「希望沒有再度鬧出什麽麻煩事。」


    而且對於自己毫無脈絡可循的思緒露出苦笑。


    ◇ ◇ ◇


    櫥原的預感以他不樂見的方向,命中他微薄但或許懇切的願望。


    「那麽,哥哥的意思是,剛才那個事件不是意外……?」


    走在身旁的妹妹蹙眉詢問,推著推車的達也微微點頭回應。


    「那輛車的彈跳方式不太自然,調查之後發現正如預料,曾經殘留魔法痕跡。」


    達也以在意他人耳目的音量回答,深雪也效法哥哥輕聲細語。


    「但我什麽都沒看到……」


    這句話表麵上是反問,但深雪對哥哥的話語深信不疑。


    她從一開始就目擊那場「意外」。


    而且直到最後,都沒有感受到對方使用魔法的形跡。


    然而哥哥不一樣。深雪隻看得見「現在」,哥哥的知覺卻能溯及「過往」。


    深雪知道,既然哥哥斷定「曾經殘留」,就表示這件事確實發生。


    「當時是使用小規模的魔法,而且是以最小功率瞬間使用,這是無法查出魔法式殘餘想子的高度技術。對方應該是受過專業訓練的秘密活動分子,這種本事被當成棄子真可惜。」


    「當成……棄子?」


    這句話的不祥含意,使得深雪的聲音比她意圖中還要微弱。


    「當時總共使用三次魔法,首先是引發爆胎的魔法,再來是讓車身旋轉的魔法,第三個魔法則是對車身往斜上方施力,將護欄當成跳台讓車子往上飛。


    三個魔法都是在車內使用,應該是想隱瞞使用魔法的真相。實際上包括你在內,現場有許多優秀的魔法師卻沒人察覺。我『當時』也沒有察覺,整個手法真的很漂亮。尤其是最後的術式,術士在車上和車子一同旋轉還能抓準撞上護欄的瞬間,曆練肯定不簡單。」


    「那麽,使用魔法的是……」


    「行凶的魔法師是駕駛,換句話說,那是自殺攻擊。」


    深雪停下腳步低頭。


    她的肩膀微微顫抖。


    「真卑劣……!」


    並不是哀傷,是憤怒的展現。


    妹妹未對罪犯抱持錯誤的同情心,而是對下令的主謀表達憤怒,達也見狀滿足點頭。


    「罪犯或恐怖分子原本就是卑劣之徒,發號施令的人願意賭命的例子很罕見,從這一點就看得出來。每次都為這種事生氣會沒完沒了。不提這個,我比較在意對方的企圖。」


    達也輕拍兩下妹妹的背安撫她,然後再度推動推車前進。


    深雪也立刻跟在身後。


    ——然而走不到十步就再度停下。


    坐在牆邊沙發的一名少女揮手示意,短褲加編織涼鞋的健康裸腿大方展露無遺,上半身也是香肩畢露的背心。


    達也配合深雪停下腳步一看,打扮得像是誤以為來到某個度假海灘的這名好友,停止揮手從沙發起身。


    「一星期不見了,過得好嗎?」


    「嗯,還好……話說艾莉卡,你怎麽會在這裏?」


    「當然是來加油囉。」


    簡單問候之後,深雪疑惑地提出詢問,艾莉卡則是幹脆回答。


    深雪當然預料到是這種答案,也因此無法接受。


    「可是後天才比賽啊。」


    「嗯,我知道。」


    艾莉卡有種惡作劇孩子的個性,傾向於捉弄別人樂在其中,有時候難以切入重點。


    「深雪,我先走了,艾莉卡,晚點見。」


    達也立刻決定放棄追問,留下深雪她們進入電梯廳,要將載滿機材的推車送到技術團隊工作用的房間。


    「啊,嗯,晚點見……慢著,好歹讓我打個招呼吧?」


    「對不起,技術團隊的學長姐在等哥哥,所以你怎麽提早兩天來?」


    深雪代替哥哥道歉之後再度詢問。


    「今晚是交誼餐會吧?」


    「…………」


    「…………」


    「…………所以呢?」


    深雪等待艾莉卡繼續回答,不過感覺似乎等再久,也不會得到完整的說明,不得已深雪隻好主動接話。


    「我為求謹慎先講一聲,非相關人員禁止參加餐會,即使是學生也一樣。」


    「啊,這你放心,我們是相關人員。」


    「啊?你說……」


    「艾莉卡,房間的鑰匙……咦,深雪同學?」


    深雪想問的「你說相關人員是什麽意思?」這句話,被小跑步接近的少女聲音打斷。


    「美月,你也來了?」


    「深雪同學,午安……怎麽了?」


    聽到深雪詢問的美月,開朗地對她打招呼,但深雪目不轉睛地打量她代替回應,令她不太自在地露出客套笑容。


    「……好搶眼。」


    「那個……會嗎?」


    美月不太放心地俯視自己。她今天穿的是細肩帶外衣加上高過膝蓋不少的裙子。就某些人看來,可能比艾莉卡還要誘人。


    深雪的率直感想是「誤以為這裏是什麽避暑勝地嗎?」這樣。


    「艾莉卡說穿得太拘謹不太好,所以……」


    「這樣啊……」


    深雪想說艾莉卡幾句,但看到她佯裝不知情的模樣撇過頭,就覺得說也沒用而放棄。


    哥哥應付艾莉卡的時候經常歎息,深雪如今稍微能體會這份心情。


    「美月,我是為你好,你還是趕快換衣服比較好。這套衣服很可愛也適合你,但我覺得時機和場合不符。」


    然而深雪不會隻以苦笑作結,她的個性比哥哥稍微正經,而且有點不服輸。


    「是這樣……嗎?……果然?」


    「嗯,應該。」


    美月悄悄看向艾莉卡詢問,深雪同樣悄悄朝艾莉卡投以視線,並且點頭回應。


    「咦~會嗎~?」


    艾莉卡終究沒辦法當作不知情了,心有不滿地提出反駁。


    「話說你剛才提到房間鑰匙,你們要住這裏?」


    ……不過這次輪到深雪視若無睹。


    「是的。」


    美月回答的時候,艾莉卡在旁邊氣衝衝的,但沒有刻意質詢深雪。


    艾莉卡在這四個月以來的相處中學習到,這名像是舍不得殺蟲子的美少女,其實個性剛強、毫不留情。


    「居然還有空房間……不,更重要的是,飯店居然願意讓你們入住,這裏明明不是普通人可以住的地方……」


    「這方麵就靠門路了。」


    恢複心情的艾莉卡毫不愧疚地揭曉答案,使得深雪忍不住輕聲一笑。


    「不愧是千葉家。」


    語氣依然殘留說笑的成分,但深雪絕對不是出言調侃,純粹是打從心底附和此事實。


    如同十師族的姓氏包含一到十的數字,百家裏的主流家係例如千代田、五十裏,姓氏都有十一以上的數字。數字大小不代表能力強弱,但是姓氏有數字就代表血統較好,可以當成魔法師實力的推測依據之一。像這種姓氏包含數字的魔法師家係,是以「含數家係」這樣的隱語稱呼(這當然不過隻是一種推測實力的依據,即使放眼第一高中的學生會,也隻有會長真由美一個人屬於「含數家係」)。


    而艾莉卡家也是千葉家,換句話說是「含數家係」的百家主流家係之一。


    千葉家是專精使用自我加速、自我加重魔法搭配近戰戰技而名聞遐邇的名門。千葉家的特別之處,在於他們不隻擅長施展魔法,而且還自成體係,研發出近戰魔法師的培育準則。


    如今警察與陸軍步兵部隊的魔法師,據說有一半直接或間接受到千葉家的教導。海軍與空軍也一樣,可能會遭遇近戰場麵的部隊,經常委請千葉家派遣教官。


    如果隻看實戰部隊的門路,千葉家的權勢或許勝過十師族。


    「可是沒關係嗎?我以為艾莉卡討厭拿家裏當靠山……」


    「我討厭的是別人以『因為我是千葉家的女兒』這種有色眼光看我。門路就該拿來利用,不用才虧大了。」


    如果對象不同,這種問答可能會造成劍拔弩張的氣氛,不過可能因為問答的人是深雪與艾莉卡,所以兩人對此毫不在意。


    「嗬嗬,說得也是。那我也得去整理行李了。雖然不知道你們是哪方麵的相關人員,不過就在餐會再見吧。」


    在艾莉卡揮手與美月點頭目送之下,深雪走向電梯廳。


    「喂,艾莉卡,自己的行李好歹自己拿吧?」


    「柴田同學,我幫你提行李過來了。抱歉我先斬後奏


    ,不過櫃台那邊太多人了。」


    走到一半,深雪聽到兩名少年呼喚艾莉卡她們的聲音。


    其中一人的聲音很熟悉,另一人則是沒聽過。


    所以不是兩名女生,而是兩組男女。


    深雪沒有停步或回頭,暗自露出笑容。


    ◇ ◇ ◇


    說起來,深雪他們搭乘的巴士,又是為何預定在前兩天中午這種過早的時間抵達呢?


    原因是為了參加傍晚舉辦的餐會。


    既然是高中生的餐會,當然沒有酒精飲料。即將一分高下的選手們共同參與的無座位自助餐會,宛如一場小型的開幕儀式。曆年來比起和樂的氣氛,緊張感更加引人注目。


    「所以我其實很不想參加……」


    真由美身為學生會長的這句不當發言,達也決定禮貌地當作沒聽到。


    技術團隊屬於後勤人員,卻也是在競技場活動的正規隊員,所以有義務參加餐會。不擅長餐會這種接待場合的達也,其實內心讚成真由美的意見。


    參加餐會的統一服裝是各學校的製服,不用煩惱穿著問題是好事,不過借來的西裝式製服實在不合身,提升了抗拒赴宴的心情。


    「還是應該買一件新的比較好嗎……?」


    大概是微微搖晃身體的動作被發現了。


    深雪擔心地蹙眉仰望達也。


    「沒事,不要緊。抱歉害你操心了。」


    不隻是這番話令達也難為情,這樣簡直看不出誰是哥哥(姐姐),這是所有人都要參加的官方活動,不應該抱怨不擅長或是不喜歡。


    「不,請哥哥千萬別這麽說。」


    大概是從達也細微的表情變化,看出他已將憂鬱的心情一掃而空吧。


    深雪開心地微笑。


    「好了,那邊的兄妹,禁止打情罵俏。」


    若有含意的風涼話,使得達也揚起目光一看——嚴格來說,必須將揚起的目光再度下移——真由美忍住笑意看著達也他們。


    「居然說打情罵俏……這是怎樣?」


    達也在八卦網站看過,某些少女罹患一種疾病,會將世間所有異性關係解釋為男女之情,自己身邊居然實際有這種患者,說真的,達也不敢領教。


    不過真由美應該隻是老樣子,想消遣他而已吧。


    達也早就明白不會得到正經的回應,還是姑且以視線催促真由美回答。


    不過真由美的目光不是投向達也,而是看向他的身旁。


    她一副隨時要笑出來的模樣,達也沿著她的視線一看……


    「深雪……你為什麽在這時候害羞?」


    妹妹羞澀地低著頭。


    「各位,我們走吧。」


    真由美收起剛才的消極態度,不知為何改以愉快的表情催促眾人。


    達也莫名覺得自己像是被當成轉換心情的工具而無法釋懷,不過看到真由美腳步變得輕盈的背影,就有種「唉,算了」的想法。


    ◇ ◇ ◇


    參加九校戰的人員,光是選手就有三百六十名,加上後勤人員則超過四百名。


    表麵上要求全員參加餐會,但肯定有不少人以各種理由缺席。


    即使如此,也是參加人數高達三四百人的大規模交誼會。


    會場必然得要很大,飯店也需要許多工作人員。


    光靠飯店的專屬人員與基地的支援大概應付不來,這是很容易推測的狀況。明顯是來打工的年輕人穿著服務生的服裝在會場來回,也是可以令人接受的事情。


    不過——要是在其中發現熟人的身影,就不得不感到驚訝了。


    簡短的宴會致詞結束之後——感謝這場演講並非無聊到隻有冗長這個優點——達也立刻前去取餐,此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隨著「您需不需要飲料呢?」這個熟悉的聲音轉身一看,眼前出現艾莉卡單手托著裝有飲料的托盤的身影。


    「原來相關人員是這麽回事啊……」


    「啊,你聽深雪說過?嚇了一跳嗎?」


    「……有。」


    艾莉卡開心露出笑容,達也沒有餘力思考機靈的反擊方式,隻能點頭回應。


    「真虧你居然能潛入這裏……不對,這種程度是理所當然吧。」


    畢竟是這樣的地方。


    即使會雇用日薪工讀生,這裏也不會輕易雇用高中生。


    此外還有年齡限製。即使這次的餐會沒有酒精飲料,也不會因此放寬條件。事實上,在會場穿梭的服務生與女侍,看起來大多二十歲以上。


    或許該說不愧是千葉家吧。


    但她似乎把門路用錯地方了。


    「不過話說回來……」


    「嗯?怎麽了?」


    「沒事……」


    達也語氣含糊,不像是平常的他。


    在當事人麵前,終究不方便說出「不過話說回來,你變得真多」這種話。


    艾莉卡應該也明白自己的年齡不太妙。


    她的妝化得相當成熟。


    即使這麽近距離看她,也和其他女侍差不多年紀。


    艾莉卡平常給人的印象,是和年紀相符的活潑美少女,不過身材纖細修長的她,也很適合成熟的妝扮。


    (隻有她……?)


    達也不經意覺得自己的思緒有股不協調感。


    艾莉卡並非隻身前來。


    應該還有美月陪同。


    美月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很難說她適合接待客人,這樣的她是否能勝任餐會女侍呢?


    「嗨,艾莉卡,你這身打扮好可愛,原來相關人員是這麽一回事。」


    深雪加入對話,剛好填補達也沉默造成的時間空檔。


    「就是這麽回事。怎樣,可愛吧?不過達也同學完全不肯稱讚。」


    艾莉卡左右轉動身體,讓維多利亞套裝風格的服務生製服短裙輕盈地飄動,同時語帶不滿地如此說著。


    話鋒忽然指向達也,使得達也以天生靈活的腦袋立刻試圖反擊,但深雪搶先一步。


    「艾莉卡,向哥哥要求這種事也沒用喔。」


    深雪笑著搖了搖頭,比起達也,反倒是艾莉卡露出意外的眼神凝視她。


    深雪這番發言不是袒護達也而是否定,出乎艾莉卡的意料。


    ——不過,這是艾莉卡太早下定論。


    「哥哥不會被女生的服裝這種表麵的性質影響,而是確實欣賞我們的內在,所以對這種場合限定的服務生製服沒興趣。」


    達也認為深雪的評價偏高又偏低。


    關於這次的狀況,達也隻是在意其他辜情——也就是美月,所以沒有注意到艾莉卡的服裝。他還是會貼心稱讚女性的穿著,要是對方穿得過於清涼,也會不知道該看哪裏。


    ——不對,在這種場合,問題或許不在衣服,而是衣服底下的個性。


    「噢,原來如此,達也同學對扮裝沒興趣啊。」


    「這是扮裝?」


    「我覺得不是,不過看在男生眼裏好像是這樣。」


    兩名少女的對話把說不出真心話的達也扔在一旁,逕自發展下去。


    「你說的男生是西城同學?」


    「那家夥連這種程度的意見都說不出來啦。說這是扮裝的人是miki。不過我已經有好好修理他一頓了。」


    最後那句危險的話語,清楚留在達也的耳中。


    但深雪似乎對此不太在意。


    「miki?」


    交談對象理所當然般說出這個完全陌生的專有名詞,深雪會比較在意或許很合理。


    「……是誰?」


    麵對深


    雪的詢問,令艾莉卡露出「啊」的表情。


    「對喔,深雪不知道。」


    艾莉卡輕聲說完,還來不及叫住就跑開了。


    「身手真好,看來她的平衡感非常優秀……」


    看到艾莉卡單手托著托盤,沒有灑出飲料跑步離開,達也著實佩服。


    深雪心想這個意見有點脫線,但她說出口的是更加無礙的話語。


    「到底是怎麽回事?」


    其實深雪沒有期待得到答案。


    隻是忽然跟不上話題,為了接話才隨口發問。


    然而超乎預料,哥哥回以明確的答案。


    「她應該是去叫幹比古。


    吉田幹比古,你應該知道這個名字吧?」


    「是哥哥的同班同學吧?」


    這個名字在期末考名列前茅造成話題,深雪也清楚記得。


    「他和艾莉卡從小一起長大。深雪還沒見過幹比古,她應該是想引介?」


    原來如此,確實像是艾莉卡會做的事。


    包括二話不說忽然跑掉的舉動。


    「深雪,你在這裏啊。」


    「達也同學也在一起。」


    兄妹不經意看向艾莉卡消失的方向,此時輪到兩名女學生前來搭話。


    「雫,你特地來找我?」


    「穗香,雫……你們也總是在一起。」


    這麽說來,就達也所見,她們兩人似乎總是共同行動,所以這個問題隻是基於好奇心,沒有特別深刻的意思。


    「因為我們是朋友,也沒有理由分頭行動。」


    「說得也是。」


    雫毫不害臊回以這個答案,令達也覺得問了笨問題而露出苦笑。


    達也從上個月開始直呼兩人的名字。


    強烈「要求」這麽做的人是穗香,不過以達也的立場來看,比較像是輸給了雫施加的無言壓力而接受。


    「其他人呢?」


    詢問的是深雪。


    但她的語氣不太起勁。


    「在那裏。」


    朝著穗香指的方向看去,一群男學生連忙移開目光。


    同屬代表隊的一年級女生也僵在相同的地方。


    「應該是想接近深雪,卻因為達也同學在旁邊才不敢接近吧。」


    「這是怎樣,把我當成看門狗……?」


    雫的推測,令達也發出無奈的聲音。


    說中的機率很高,所以也沒辦法一笑置之。


    「大家肯定是不知道如何和達也同學交流。」


    穗香這番話是安慰,但達也認為很有可能。


    他自覺到自己正是「異類」。


    原本應該由連也主動接近他人,但……


    「荒唐,明明都是第一高中的學生,而且現在同為代表隊成員……」


    勢如破竹如此斷言的聲音另有他人。


    「千代田學姐。」


    花音單手拿著玻璃杯(當然是無酒精飲料)加入達也等人。


    同樣拿著杯子的五十裏也跟在她身後。


    「花音,明知如此,身體卻不聽使喚,這就是人心。」


    「啟,隻有某些場合允許這麽任性喔。」


    花音與五十裏以名字稱呼彼此。


    他們畢竟已經訂婚,這麽做或許理所當然至極。


    「兩位的論點都很正確,但目前有個更簡單的解決方法。」


    達也猜測這兩位或許愛管閑事,但他覺得要是為了這種事爭論,自己也不會愉快。


    達也不忍妨礙情侶談心,試著盡快解決現狀。


    「深雪,去大家那邊吧,團隊合作很重要。」


    「可是哥哥……」


    「晚點再來我房間,我的室友隻有機材。」


    基本上,選手與工作人員都是雙人房,但達也是唯一的一年級工作人員暨二科生,因此真由美以「這樣就不用費心」以及「負責看管機材」的名目,分配一間雙床雙人房(單人住雙人房)給達也住。


    「穗香和雫也一樣,方便的話晚點再聊。」


    深雪似乎依然有所不滿,但她很清楚達也為何說出這種話。


    「……明白了。那麽哥哥,晚點再去找您。」


    「等等再讓我們去打擾吧。」


    「晚點見。」


    深雪、穗香與雫依序回答,笑著向三人揮手道別的達也,感受到有一股不高興的視線朝向自己,而轉過身來。


    「好成熟的應對,但我覺得隻是把問題延後耶。」


    達也與花音的關係,並沒有超過麵識的範疇。


    花音沒道理對達也的人際關係插嘴,但是達也知道花音這番話是出自於俠義心腸,所以也決定正經回應。


    「延後就行了。因為這個問題不需要立刻解決,而且時間能解決某種程度的問題。」


    「這……」


    花音就這麽說不出話,投以不甘心的眼神,看來這位高年級少女相當不服輸。


    「花音,司波學弟說得沒錯,世上有些事情並不是越快解決越好。」


    「不過,你這樣確實少了一些年輕的氣息。」


    五十裏的發言不是幫達也說話而是打圓場,卻因為有人闖入對話而搞砸。


    「摩利學姐。」


    對於新加入話題的摩利,達也沒有反駁,隻是簡單點頭示意。


    「五十裏,中條在找你。」


    而摩利似乎早將達也這個反應當成預定內的話題插曲,立刻就說明來意。看來她不隻是為了消遣而來。


    「不好意思,那麽中條同學在哪裏?」


    「一號工程車。來賓快要致詞了,快點完成事情把中條拖來會場。其他不重要的來賓暫且不提,但要是在宗師致詞時缺席,傳出去很難聽。」


    「說得也是,我明白了。」


    「摩利學姐,恕我們告辭。」


    五十裏依照指示快步離開會場,花音宛如理所當然般跟著他走。摩利目送兩人之後,重新轉身麵對達也。


    「看來尺寸剛好。」


    「不過腋下有點緊。」


    摩利看著達也所穿的西裝式製服詢問,達也同樣看向自己的身體回答。


    「沒辦法,這是備用製服。即使尺寸相同,也沒辦法顧慮到體型的細部差異。要是穿更大的尺寸,腰圍會大到很難看。」


    「說得也是,這也沒辦法。」


    摩利的話語略帶苦笑的感覺,語氣也像是聳肩而出——不過沒有真的擺出這種動作——達也則是如此附和。


    「買件新的不是比較好?」


    摩利的聲音沒有惡意。


    「買新的西裝式製服卻隻穿兩次,這樣太浪費了。如果是布製徽章,隻要在穿的時候拿掉就好,不過這是刺繡……」


    達也如此說著,低頭稍微瞪向自己的左胸。


    上麵繡著八枚花瓣的徽章。


    和別校學生的交誼場合,必須要從正麵看得到校徽,才易於辨識——達也被這種說法逼得穿上這件製服。


    「不一定隻有兩次喔。秋季有論文競賽,而且無法保證你不會晉升一科。」


    摩利掛著笑容說出這番話,但眼神頗為認真。


    達也板著臉回答:


    「即使獲選參加論文競賽,穿自己的製服應該也無妨。而且我不可能晉升一科,至今沒有這樣的規定與前例。」


    達也這番話使得摩利笑出聲音。


    「前例?你現在的立場就是史無前例吧?你這樣的二科生史無前例,所以不能隻因為沒有前例就否定可能性,這種說法不成根據。與其說沒有前例,你更應該成為『前例』,為今後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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