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九日星期六。今年的學生總會與學生會長選舉都和平落幕。為了防止出現去年那種無效票,選舉形式也在今年改為在進場時發放用過即棄的近距離無線通訊卡,直接坐在位子上以這張卡片投票。參選人和往年一樣隻有一人,所以卡片設計了「信任」與「不信任」兩個按鍵,用力按下圓形印記,投的票就會傳送到計票機。


    訊號隻傳送一次,因此是用過即棄。即使卡片是電子標簽的衍生形,成本很低,卻還是比紙張昂貴。當然也有人覺得區區的高中選舉沒必要用掉這麽多經費。不過北山家的旗下企業免費提供試用品解決了成本問題,校方才會采用這種做法。雫家就像這樣在第一高中以及過去晚一步進入的魔法產學領域逐漸打下根基。


    這種大人的狀況暫且放在一旁,以新形態電子投票係統即時開票的結果,深雪居然以百分之百的信任票當選學生會長。甚至沒人以開玩笑的心態投下不信任票,這究竟是因為大家對她心醉神迷還是恐懼……兩種都有可能,所以難以判斷。


    「那麽,慶祝深雪當選學生會長,幹杯!」


    在艾莉卡帶頭吆喝之下,眾人高舉軟性飲料的玻璃杯。一起唱和幹杯的是聚集在艾尼布利榭的親朋好友與學弟妹,具體來說是達也、雷歐、美月、幹比古、穗香、雫、水波、泉美、香澄、賢人。香澄私底下很少和達也這群人來往,今天是被泉美硬拉過來的。


    「不過,真要說的話的確是合情合理沒錯。」


    沒人反對艾莉卡在幹杯之後說的這句話。


    「那當然!我無法想像第一高中的學生會長是深雪學姊以外的人!最適合代表本校的實力!才華!美貌!言行舉止之美!這個結果正是天意!」


    完全沒人提出異議,相對的,某個學妹激動不已。


    「是……是嗎?」


    坐在椅子上的深雪被熱情進逼過來的泉美嚇得完全畏縮了起來。感覺香澄對雙胞胎妹妹的瘋狂模樣撒手不管,事不關己地小口喝著飲料。


    「深雪,選好幹部了嗎?」


    在所有人(甚至包括達也)都在猶豫是否該出聲時,雫勇敢地……應該說將泉美完全排除在視野之外如此詢問。


    雫這番話引得泉美向深雪投以更火熱的眼神。穗香也是一副深感興趣的樣子,但她的目光是交互投向深雪與達也。


    深雪察覺到兩人的視線,但她刻意不去看兩人(尤其是泉美),而回答雫的詢問。


    「我想請泉美學妹擔任副會長。」


    泉美發出近乎悲鳴的歡呼,而不曉得是不是覺得再怎麽說還是太丟臉了,至今看起來不想介入對話的香澄連忙捂住她的嘴。


    「但其他幹部還沒決定。我也希望穗香在這一屆繼續幫忙,不過……」


    深雪說到這裏不是朝穗香,而是朝達也一瞥。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察覺到了深雪的躊躇,不隻是雫,穗香也沒有繼續問相同的問題。


    雖然有少數女學生大呼小叫,但整體來看還是相當尊重店內氣氛的和樂聚會結束了。今天是周六,所以走到店外時還沒天黑。雖然這麽說,但達也等人抵達家門時,西方天空也已從棗紅色轉為深藍色。


    在艾尼布利榭點的料理算是輕食,但是吃的量很多。加上明天是周日,所以達也、深雪與水波都決定今天不吃晚餐。


    深雪與水波搶著泡茶而起了一番爭執,但達也登高一呼,表示「今天是為深雪慶祝」,所以深雪從廚房回到客廳,像是要得到補償般引導達也來到三人座沙發,坐在非常靠近他的位置。


    端著托盤進入客廳的水波,看到兩人的模樣時眉頭微微一顫。但她不發一語,表情也不再變化,在深雪麵前擺上奶茶、在達也麵前擺上咖啡,然後站在桌子旁邊。


    達也今天也沒有要求水波坐下,反倒想讓她直接回房擺脫家事的束縛。但深雪似乎有話對水波說,還沒拿起茶杯就向她搭話。


    「水波。」


    「是,深雪姊姊。」


    「其實,我希望水波加入學生會擔任書記。」


    水波表情沒有顯著變化,身體卻使力緊繃了起來。即使不是達也,肯定也看得出她在壓抑內心的慌亂。


    「……是。」


    她非常簡短地回應深雪。語氣與其形容為客氣,更像是僵硬。


    老實說,水波應該很抗拒加入學生會吧。不過她也明白,考量到自己身為守護者的任務,加入學生會在各方麵都比較方便。剛才的猶疑回應正是反映出了她內心的糾葛。


    「說得也是。解除攜帶cad的限製也是一大優點,水波應該擔任學生會幹部。」


    「就是說吧,哥哥?」


    達也支持深雪的意見,深雪開心地更加接近哥哥。


    水波看著隻差一點就完全緊貼的主人兄妹,察覺到無論自己多說什麽也沒用。


    對於達也來說或許情非所願(對於深雪來說更是如此吧),不過兄妹的一天並未以這種和平的話題作結。茶水時間告一段落之後,達也在自己房間使用那台加密通話機打電話。撥打的是直通四葉家當家的號碼,但真夜沒接。


    『達也閣下,不好意思,夫人現在不方便。』


    代為接聽的葉山如此告知。解釋的語氣很冷漠,也沒說明在忙什麽,達也推測對方是刻意不接電話。


    但是,他也沒有因此壞了心情。今晚要說的事情不必直接對真夜說,隻要留下「事前知會」的事證就好。比起當麵告訴真夜,透過葉山轉達反而更能順利完成目的。


    「那麽,關於上次接下的任務,有件事想請您幫我轉達姨母大人。」


    『請說。』


    葉山立刻點頭回應,如同已經預料到達也的委托。


    「我想請九島家協助搜索目標人物。我這邊已經透過藤林家,和九島家的前任當家約好要見麵了。」


    『喔……』


    隻聽聲音無法判斷葉山是真的感到驚訝,還是單純假裝驚訝。不過就算看見表情也不一定能辨別。


    『不是請獨立魔裝大隊協助,而是找九島閣下幫忙啊。』


    「無論委托的根源來自哪裏,我覺得進行四葉的工作時,最好避免欠國防軍人情。」


    『欠九島家的人情就無妨?』


    「周某人很可能和『傳統派』合作吧?既然這樣,請至今長年和『傳統派』對立的『九』提供助力才是上策。而且九島家在上個月的那個事件中欠我個人一次,無論要賣人情還是還人情,要是一直拖下去可能會成為孽緣,我覺得最好在變成那樣之前清算完畢。」


    話筒傳來葉山愉快的笑聲,看來他似乎是真的覺得很有趣。我並不是刻意搞笑就是了——達也抱持尷尬的心情等待葉山回應。


    『達也閣下年紀輕輕就洞悉人情世故呢。』


    該說薑是老的辣嗎,大笑的葉山立刻恢複原狀,不過依然沒隱藏自己剛才覺得達也的話有趣的事實。


    『這次找九島家幫忙,確實在各種意義上都是個聰明的選擇吧。好,我會轉告夫人。』


    「拜托您了。」


    達也明知對方看不見,依然朝通話機低頭。


    『請求協助時開出的條件,不需要逐一回報。夫人表示無論對方是國防軍還是十師族其他家係,這次的事件完全交由達也閣下定奪。』


    葉山在最後扔下一顆大炸彈,結束通話。


    ◇ ◇ ◇


    將話機設定為擴音模式和達也交談的葉山,在放下話筒之後,朝桌子另一側深深鞠躬。


    「夫人,就如您剛才聽到的。」


    達也猜對了,真夜確實是刻意不接電話,但當事人居然就在房內聽他講


    電話,實在是超出了他的想像範圍。


    真夜從剛才就難受地捂著嘴,看來是在拚命忍著不笑出聲。不曉得是不是聽到葉山的呼喚才發現電話已經講完,她開始發出貴婦不該發出的笑聲。


    即使主人有點欠缺氣質的舉止當前,葉山也不改恭敬的態度。不隻是沒出言規諫,看向真夜的目光也毫無責難的神色。


    不過,不曉得是不是葉山仿佛看著樹木和石頭的視線令真夜感到不自在,她的笑聲很快就收斂了起來。


    「葉山先生,對不起。達也講的話太可愛了,我才會忍不住。」


    真夜以手帕按住眼角,擦幹微微滲出的淚水,接著她完全改為正經的表情。


    「究竟是誰傳授那種扭曲的智慧給那孩子的呢?」


    真夜一臉正經地歪過腦袋。


    「但屬下認為達也閣下說得沒錯。」


    「某方麵是正確的,但是並不尋常。」


    葉山擁護達也的想法。不曉得是否因為這樣,真夜以掃興的聲音與表情回應。


    「人情的借與還,一般來說是用來建立關係、加深羈絆的做法。」


    「達也閣下應該不需要這種從借與還建立的關係吧。」


    「真年輕呢。」


    葉山並未附和也未反駁真夜這句話。但真夜隱約覺得自己的玩笑話暗藏批判氣息,於是決定換個話題。


    「話說回來,搜索周公瑾的進度如何?有沒有掌握新線索?」


    即使突然轉換話題,葉山依然流利地回答。


    「沒有新線索。上個月底在京都三千院旁邊稍微交手之後被他逃走,之後毫無進展。」


    「也就是他自那之後便失去行蹤是吧。對方是仇視這個國家的外國魔法師,三千院這樣的名刹不可能給個方便……這應該也是『傳統派』暗中安排的吧。」


    真夜以厭惡的語氣呢喃。為了維護古式魔法的傳統,所以跨越流派的隔閡團結。形容成這樣挺好聽的,實際上卻是明明自願加入前第九研,卻以「得不到想要的成果」這種幼稚理由,誤將「九」的各家係當成憎恨對象,不顧節操地組織成烏合之眾,采取近似惡整的敵對行動——這就是古式魔法師集團「傳統派」。真夜討厭「九」的各家係,並且在另一種意義上,討厭傳統派這種幼稚心態。


    「夫人,不用將這個情報提供給達也閣下嗎?」


    「沒有那個必要。已經請貢徹底調查大原周邊了吧?何況那個人應該也不可能一直待在相同地點。」


    葉山默默低頭回應主人的指摘。


    ◇ ◇ ◇


    達也最近的生活進入固定模式。晚上在八雲的寺廟進行新魔法的實作開發(也就是練習),起床之後晨練,接下來如果是平常日就上學,是假日就開發新魔法的理論。


    今天,也就是九月三十日是星期日。達也這天吃完早餐後也窩在地底研究室,致力清查新魔法的問題點。


    「……取出重子的程序沒問題。隻是要分解的話,原本就做得到了。速度與均勻性也都維持在必要的水準。」


    並非下意識,而是刻意地輕聲自言自語。現在的達也陷入瓶頸,非得像這樣講出來才能整理思緒。


    「接下來的移動係術式,在模擬時也沒問題,因為本質和氣體的移動相同。雖然也可以學莉娜利用勞侖茲力,但是考量到fae的性質,以魔法直接驅動應該比較快。」


    達也歎出長長的一口氣。到頭來,隻能得出這個結論。


    「關鍵果然在於如何在fae生效時間內,將移動係魔法發動完畢的機製啊。」


    使用分解魔法之後,在物理法則恢複強製力之前的極短時間內完成移動係魔法。如果隻是輸出魔法式,具備閃憶演算的他反而比普通魔法師占優勢,但是完成魔法需要幹涉力。達也隻具備「分解」與「重組」用的幹涉力,因此這是一大難題。


    達也覺得需要轉換心情,加上已經是中午時分,因此他決定回到一樓。


    他剛走完階梯就察覺異狀。感覺某種非人類個體正在窺探屋內。


    (合成體?不對,人造精靈?)


    人造精靈是現代魔法的一種稱呼,指的是某種「式」(式神或式鬼)。隨著自然現象的發生而記述在情報體次元的想子情報體,從該現象結束之後依然留在情報體次元,這種脫離事象的想子孤立情報體就是「精靈」。以人為方式(主要是古式魔法的技術)引發產生「精靈」的這種程序,創造出來的孤立情報體就是「人造精靈」。不過,被稱為「式」的可操縱型孤立情報體,並不是都以這種手法創造而成,捕捉自然產生,並且具備靈子情報體核心的想子孤立情報體來使喚反倒占大多數。


    孤立情報體如同緊貼在住家圍牆的延長線上般,靜止在半空中。和第一高中外牆相同的防禦術式似乎將它阻擋在外。雖說如此……


    (不過也不曉得它在收集什麽資料。)


    達也不認為自己熟知所有的魔法技術。這個「式」或許具備他不知道的功能,能夠從防禦術式的外側搜索屋內。他無法忽略這種可能性。


    達也重新以「眼睛」從屋內透過牆壁看向人造精靈。


    解析構造情報。


    是隻以想子構成的孤立情報體。


    既然沒有靈子情報的核心,那就表示它果然是人造精靈。這麽一來就和魔法式一樣,可以完全分解。


    達也朝人造精靈伸出右手。他手上沒有cad。


    〔輸入變數:瞄準人造精靈的構造情報。〕


    達也魔法演算領域的資料區釋放出魔法式構築步驟,代替原本應該以cad輸出的啟動式,送入演算領域的執行區。


    〔投射魔法式:「分解」發動。〕


    肉眼看不見的閃光猛然射出。


    人造精靈和構造情報的結合全被斬斷,使想子情報體變為雜亂無章的想子聚合物,被情報體次元吞沒。


    達也一打開起居室的門,深雪就湊向了達也。


    「哥哥,剛才究竟是?」


    雖說是湊上來,但深雪不是在生氣,她臉上的表情是擔憂。


    「你知道剛才發生的事?」


    達也出聲感歎。看來深雪察覺他剛才使用了「分解」。達也佩服深雪察覺他使用的魔法,反過來說就是他自負自己的魔法不會輕易被察覺,但這並非達也自以為是。實際上,跟著深雪現身的水波,似乎就聽不懂兄妹的這段問答。


    「我沒有感應得很清楚,稱不上知道……但我覺得哥哥好像使用了『分解』。」


    「嗯。剛才有人造精靈在偷看屋內。」


    達也不打算主動告知,卻也不想隱瞞。因此他點頭回應妹妹這番話後,就說明了狀況。


    「原因恐怕在於之前接的工作吧。」


    「是那個周公瑾幹的好事嗎?」


    「應該是他的部下,或是藏匿他的那個勢力吧。」


    達也說完,難得明顯地歎了口氣。


    「文彌他們被跟蹤了嗎……」


    他的低語引得深雪與水波睜大雙眼。


    「不會吧……有亞夜子陪同,居然還允許他人跟蹤……」


    深雪深信達也的推測完全正確才如此驚訝,但水波似乎也沒餘力質疑這一點。


    「應該是故意的。」


    「意思是亞夜子故意帶敵人來到這個家?」


    深雪的周圍卷起想子。


    這是魔法失控的征兆。


    但深雪也有所成長。下意識使用的魔法還沒實際顯現,她就以自己的意誌控製下來。達也眯細眼睛看著這一幕。


    「我覺得不太正確。亞夜子恐怕……不對,不隻是亞夜


    子,文彌也被下令禁止甩掉跟蹤者,或是對跟蹤者下手吧。」


    深雪聽完哥哥的意見,即使沒有完全恢複冷靜,至少也平複了情緒。


    「是誰下令……應該也無須思索吧。究竟為什麽要這麽做?」


    「真正的原因得問過才知道,不過或許是想拿我當誘餌。」


    「怎麽這樣!」


    深雪當然生氣了。達也笑著安撫這樣的妹妹。


    「深雪,別這麽生氣。我不是說真正的原因得問過才知道嗎?」


    「可是……」


    深雪的思緒已經狹隘到認為隻有這種可能性,但是達也沒責備這一點。


    「而且,拿我當誘餌十分地合理。這次的對手足以令黑羽貢受重傷,也還沒確實摸清對方底牌。從戰術層麵來看,由『以最終狀態來說不會受傷』的我首當其衝是正確的做法,所以別這麽生氣。」


    達也笑著這麽說。


    「哥哥!」


    不過,這個回答比起成為誘餌,更無法被深雪容許。


    「請不要講得這麽不顧您自己的安危!重點並不是隻要沒死,或是隻要沒留下傷痕就好,您自己應該也曉得!」


    深雪意外地咄咄逼人,達也無法插嘴辯解。


    「重點在於我麵對『哥哥受傷的事實』時會怎麽想。求求您,請好好思考一下吧!」


    「……抱歉。」


    達也勉強擠出道歉的話語。


    「水波,抱歉讓你久等了。午餐準備好了吧?」


    他向水波搭話,試圖改變話題。


    「是,達也哥哥。深雪姊姊也請到飯廳吧。」


    水波並未在這時冒出「讓達也為難一下吧」的想法,真的是個率直的好女孩。


    ◇ ◇ ◇


    在達也分解人造精靈(式神)的同一時刻。


    「唔喔!」


    距離達也家約五百公尺的小公園裏,有個坐在長椅上、約三十歲的男性突然驚叫出聲。


    坐在旁邊的男性連忙左右張望。他架設的認知阻礙結界正常運作,他們的身影不會映在任何人的意識中,他們的聲音也不會留在任何人的記憶裏,但他依然低聲詢問:「怎麽了?」


    「式神被除掉了……」


    「被除掉?不是被送回或是被搶走?」


    「應該不是你說的這兩種狀況。」


    被問到的男性反覆搖頭,一副想說他搞不懂這是什麽狀況的樣子。


    「式神的手感突然就消失了。」


    「意思是那個家裏的人用了解咒法術?」


    「不對!……不,我不曉得。」


    困惑達到頂點,一開始發出怪叫的男性稍微平複了情緒。


    「我沒有感覺到使用法術的氣息。你也一樣吧?」


    「這……是沒錯啦……」


    這兩人是分工調查達也家的古式魔法師。一人操作式神,另一人確保安全。負責警戒的人為了防止「遣回」造成的傷害,除了使用結界術式,還同時布下感應魔法征兆的魔法雷達。


    「但是式神不可能沒遭受術法幹涉就自然消滅吧?我不認為是你操縱式神失誤。」


    「那當然!可是……」


    男性再度露出困惑的表情,微微看著下方搖頭。


    朝著地麵的視線前方,突然映出一個影子。


    兩名男性驚愕地抬起頭。即使架設禁止他人靠近的結界,這個人影依然很明顯地就是朝他們接近,使得他們感到驚訝。但他們看清對方的模樣之後,這份驚訝即轉變成警戒與戰意。


    站在他們麵前的是個僧侶外型的人物。頭戴鬥笠、身穿袈裟,一手拿著金剛鈴。


    男性們知道他們調查的對象——司波兄妹和九重寺關係良好。他們在接下本次任務之前,九重寺住持九重八雲的大名就已經深深刻在心底。兩人相視了一瞬間,接著不是選擇先下手為強,而是逃走。


    他們正想起身的這一瞬間,站在兩人麵前的僧侶就如同在等待這一刻般,搖響金剛鈴。


    清澈的音色從兩人周圍的「三個方向」傳來。


    兩人露出驚覺不對的表情,坐在右邊的男性往右看,坐在左邊的男性往左看。


    和正前方那名僧侶看起來一模一樣的僧侶,正以完全相同的動作搖動金剛鈴。


    正要起身的兩人雙腿失去了力氣。


    等到兩人發現自己中了法術時,大部分的意識早已封閉在黑暗之中。


    ◇ ◇ ◇


    今晚也來到九重寺借用地底訓練設施的達也,一抵達就被邀請進入一間僧房。這是寄生人偶事件那時候用來商量事情的房間。八雲在達也坐下的同時,毫無開場白就開始說起。


    「看來你又被卷入某個麻煩事裏了呢。」


    光是這句話,達也就察覺到是要討論今天的式神事件。


    「不好意思,勞煩您費心了嗎?」


    仔細想想,對方大白天在堪稱是自家地盤的鄰鎮使用遠距離調查型的術式,八雲……應該說八雲的門徒們不可能對此坐視不管。


    「因為血氣方剛的徒弟很多嘛。」


    八雲露出苦笑,間接肯定達也這句詢問。


    「所以,這次發生了什麽事?」


    該如何回答?真的可以回答嗎?達也猶豫不決。不過他沒有遲疑太久,決定在回答與拒答之間取個平衡點。


    「我接了工作,這個風波應該和這件事有關。」


    「工作?風間那邊的?」


    「不,軍方以外的那邊。」


    八雲的眼睛眯細成微笑的形狀,微笑著的雙眼釋放強烈光芒。


    「方便問一下內容嗎?」


    「這恐怕會是京都那邊的工作。我希望不用勞煩師父出馬。」


    八雲嘴角微微上揚。他的眼神變得柔和,微笑成為真正的微笑。


    「不用客氣沒關係。而且我和『傳統派』多少也有點過節。」


    八雲主動提及「傳統派」這個名字令達也意外,不過這麽一來,就確定了調查家裏的術士已經落入八雲手中。


    「這件事果然和被叫作『傳統派』的古式魔法師派係有關嗎?」


    「這名稱不是世人取的,隻是他們自稱罷了……」


    八雲展現的執著令達也覺得好笑,但達也避免將其顯露在臉上。


    「既然這樣就更不能請師父幫忙了。若成為古式魔法師的內戰,可不是開玩笑的。」


    在全國的古式魔法師之中,對於「傳統派」這個名稱感到不悅的人也不在少數。自稱「傳統派」的古式魔法師們,原本就是不滿於忠實遵守傳統修行方式,加入前第九研尋求現代魔法訣竅的一群人。對於堅守傳統至今的術士們來說,他們自稱「傳統」是不知羞恥的做法。加上和台麵下工作有關的術士大多是屬於「傳統派」,所以台麵上知名古式魔法派係旗下的魔法師們,也強烈要求肅清傳統派。


    「真是的,我距離悟道也還差得遠呢。」


    八雲露出靦腆的笑容,不曉得是不是自覺心情變得好戰,不像自己的作風。


    「話說回來,想偷看我家的家夥們被關在這裏對吧?我也想問他們一些事。」


    達也陪著露出笑容,提出稍微深入的問題。而這問題中也包含轉換話題的意圖。


    「現在應該沒辦法吧。」


    八雲以令人發寒的笑容回答達也的問題。


    「我害得他們『有點』累,所以現在讓他們在『安靜的地方』休息。」


    想當然耳,達也不會懾於這種程度的壓力,他依然掛著客套的笑容,以閑話家常的語氣繼續詢問。


    「這樣啊。那麽可以至


    少說明一下那些家夥的真實身分嗎?」


    「嗯,他們是『傳統派』雇用的野生魔法師。」


    「野生?」


    達也疑惑地複誦這個詞。


    「是自由魔法師的意思嗎?」


    「也可以這麽說。」


    「這個國家有這種人?」


    魔法師是珍貴的人力資源,從孩童到老人、好人到罪犯,應該皆由國家確實管理著才對。達也自己脫離公家管理,就某種意義來說是例外,不過這種人大多被二十八家延攬為私人戰力,可說是國家透過十師族體製間接管理。具備實用等級的魔法技能卻不屬於任何組織,這種魔法師對達也來說是種嶄新的驚奇。


    「當然有。學不會現代魔法卻能使用特定法術的案例不算罕見。」


    「……意思是古式有許多自由魔法師?」


    「這個嘛,正確人數不得而知,但我覺得不在少數。」


    換句話說,本次工作必須應付的魔法師,有可能比至今所預料的還多。達也在心中上修工作的難度。


    ◇ ◇ ◇


    西元二〇九六年十月一日,第一高中的新學生會開始運作。成員是會長司波深雪、副會長七草泉美、會計光井穗香、書記櫻井水波,以及「書記長」司波達也。


    「書記長」這個神秘的職位當然也有招來異議。平常隻交付工作給學生會,不幹涉學生會運作的教職員室,也發文詢問這是怎麽回事。依照校規,學生會幹部以會長、副會長、會計與書記組成,其中沒有「書記長」這個職位,但深雪以不容分說的笑容加上「書記長是通稱,正式名稱是書記」這句話擊退所有反對意見。沒人敢提出「為什麽需要『書記長』這種通稱?」這個中肯的反駁。


    此外還有一個隱情,在於大多數學生希望達也留任學生會幹部。要是深雪失控,隻有達也能夠阻止她。這是二、三年級學生的共識,而且要是將達也逐出學生會,深雪肯定會失控。


    就像這樣,這一屆的第一高中學生會在某方麵來說有著恐怖獨裁政治的味道,不過納入「統治」的學生們看起來樂在其中,呈現有點無可救藥的狀態。或許可以形容為偶像獨裁製度吧。這對於獨裁者來說,算是一種天堂。


    隻不過深雪沒有統治欲,更是絲毫沒有想成為獨裁者的願望。其實她擔任學生會長一職也是情非得已。「要是哥哥擔任學生會長就好了」是她毫不虛假的真心話,而且還附加「若是如此,我就能盡心盡力為哥哥效勞了,要我當副會長或書記或泡茶專員都行」這種任何人聽到都會覺得很危險的妄想。


    總之深雪不希望達也的立場在她之下。這會令她聯想到兩人在四葉家的關係,她無法忍受。因此她不惜捏造「書記長」這種對外無法使用的頭銜,在自己心中做個妥協。


    基於上述狀況,關於達也就任書記長的疑問、異議與反對意見,深雪以午休時間加上放學時間的一個小時「說服」眾人閉嘴,讓學生會室終於恢複平靜。


    配合新學生會起跑而改朝換代的新風紀委員長來到學生會室打招呼,大概是算準了這個時機來的吧。


    「那個,這一年請多指教。」


    「吉田同學,我才要請你多多指教。」


    緊張的幹比古即使注意要展現友好態度也免不了拘謹,深雪以親切的笑容回應他。


    獲選為新委員長的是幹比古,違反了大多數人以為花音的接班人應該是雫的預料。風紀委員長由九名風紀委員互選,這次的結果是幹比古五票、雫四票,戰況非常激烈——順帶一提,幹比古投給雫,雫也投給幹比古。幹比古曾經是二科生,有人暗中阻止他就任委員長,但雫全身釋放著「我不要接這種麻煩工作」的氣場,且懾於這股壓力的委員占多數。


    此外,雫無視於緊張的幹比古,和穗香聊著「達也同學留在學生會,真是太好了呢。」「嗯……」這樣的女孩話題。


    在學生會長、風紀委員長改選之後首度見麵的席上,總是會聊到退休風紀委員的缺額遞補,但這次學生會推薦的三名委員恰巧都是二年級,直接繼續留在委員會,所以幹比古真的隻是來打招呼而已。看來幹比古原本以為還要辦理一些手續,他現在似乎閑得發慌。達也帶他前往房間一角獨立配置的終端機前。


    「達也,怎麽了?」


    幹比古從達也的態度推測他別有用意,因此他坐在終端機前麵之後,就輕聲詢問站在一旁的達也。


    「你先看這個。」


    達也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單手用終端機的鍵盤打字。


    熒幕顯示字串與圖表。


    「是啟動式嗎?」


    那並非是將屬於機械語言的啟動式轉換為想子訊號,而是轉換為人類易於理解的模組語言與圖表。


    「這是……記述式神構造的啟動式吧。你居然找得到這麽稀奇的資料。」


    「隻是湊巧找到的。我想問你,式神的構造是否會因為流派而不同?」


    幹比古似乎以為達也是從某個函式庫找到的。達也沒說這是自己解析構造後重新構築的啟動式,委婉詢問這個啟動式的來曆。


    「當然會,而且特征頗為淺顯易懂。比方說這是……應該是修驗道的係統。應該是修驗道當山派術士使用的式神沒錯。」


    「修驗道有分派係?」


    「與其說派係更像流派……不,應該說宗派。這是真言宗體係的修驗道。」


    「真言宗?我一直以為式神是陰陽術或道術的術法,密教也有使喚式神的方法?」


    達也單純的疑問,引得幹比古有些得意地點頭。


    「有喔。密教係術士稱作『護法』,不過本質相同。」


    此時幹比古不經意地將目光移回熒幕,露出像在說「哎呀?」的表情。


    「這是什麽?加了奇怪的改寫呢……」


    幹比古注視熒幕一陣子之後,掛著理解到什麽事情的表情仰望達也。


    「原來如此,我知道達也為什麽偷偷摸摸了。這是從地下網站撿來的資料吧?」


    「你為什麽這麽認為?」


    達也這麽問純粹是想知道答案,但幹比古以一副「我懂我懂」的洋洋得意表情點頭。


    「因為,這個式神明顯是用來竊聽偷窺的吧?」


    「是嗎?」


    達也這句話是「原來式神的用途分得這麽細?」的意思。


    「這明顯是用在違法的目的。」


    不過幹比古似乎解釋得更為狹隘。


    「這樣啊,原來是危險的東西。找你商量是對的,我刪掉這個檔案吧。」


    「嗯,這麽做比較好。」


    達也隨口稱讚兩句,幹比古就露出了非常愉快的笑容。


    幹比古返回風紀委員會總部製作巡邏紀錄(似乎很久沒有風紀委員長會自己製作活動紀錄了),到了即將關閉校門的時間時,換成是社團聯盟的新總長前來打招呼。


    「五十嵐同學,恭喜你接任總長。」


    「啊……是,謝謝會長!」


    新總長在深雪麵前緊張不已——應該說完全平靜不下來。


    「為了讓學生會順利運作,我想將來也會經常請社團聯盟協助。請多指教。」


    「我我我我才要這麽說!今後應該會經常請學生會的各位在各方麵提供協助。還請務必多多指教!」


    「他看起來好像不太可靠呢。」在不遠處旁觀深雪與五十嵐會麵的泉美,朝身旁的穗香輕聲這麽說。穗香隻回給泉美一個苦笑。


    深雪和新總長打過照麵之後,學生會幹部也開始進行回家的準備。雖然這麽說,但他們不用和上個世紀一樣帶課本等物品回家,運動服或實習服也


    能免費利用校方的洗衣服務。平常帶回家的頂多就是屬於私人物品的情報終端裝置與一些瑣碎物品——如果使用的cad和達也一樣是可更換儲存裝置的類型,就還得帶卡匣回去。大致上就是這樣。眾人幾乎不需要花時間整理私人物品,「回家的準備」主要是檢查資料是否備份,或是確認哪些工作尚未完成。


    「新會長五十嵐學長看起來有點懦弱……不對,有點文靜呢。」


    泉美一邊收拾,一邊以突然想到般的語氣,向深雪述說她對新總長五十嵐的印象。


    「他看起來很緊張耶,為什麽?」


    「緊張?」


    泉美發出相當疑惑的聲音。


    「深雪早就認識五十嵐了嗎?」


    泉美的反應過於率直,使得深雪苦於回應,此時達也上前幫忙解圍。


    「是的,雖然我們不同班,但五十嵐同學的實技成績名列前茅,所以我們有一起接受評分過幾次。但我認為穗香或雫和他比較熟,記得他們是同個社團。」


    穗香看到深雪以眼神示意之後開口。


    「他是去年女子兩項競賽社的社長——五十嵐學姊的弟弟。」


    「他擅長的魔法不適合競賽,所以競賽成績不太亮眼,但光看實力就無話可說。」


    「光看實力?」


    達也感覺雫這番話另有含意,複誦這四個字詢問。


    「五十嵐同學該怎麽說……說他懦弱不太對,不過他容易在緊要關頭卻步。即使如此,在陷入絕境時卻會魯莽地放手一搏導致自我毀滅……應該說他個性上有點不擅長競爭吧。」


    「他適合擔任參謀或副將,不適合當領袖。」


    穗香苦心擇言想形容得圓融一點,但雫的苛刻評價搞砸了一切。


    「這麽說來,新總長為什麽不是十三束同學?」


    做完風紀委員會的工作,再度來到學生會室的幹比古提出疑問。


    「記得在結果公開之前,感覺就像已經決定是十三束學長接任了,對吧?」


    大概是同為風紀委員而慣於相處,香澄輕鬆地附和幹比古這番話。


    「服部學長大概有自己的想法吧。」


    誰擔任社團聯盟的總長,是由社團聯盟決定的。深雪以言外之意指摘這一點,促使大家別再對五十嵐議論紛紛,以免演變成暗中中傷他。


    ◇ ◇ ◇


    學生會長選舉結束,遴選新學生會幹部告一段落之後,終於就要開始正式準備論文競賽了。即使在京都舉辦的時候對純理論領域有利,但魔法論文競賽依然要求實際示範魔法,因此實驗器材正快馬加鞭地製作當中。


    不過工作地點不是操場,主要是在講堂,這部分和去年不同。去年鬧哄哄的工作光景消失無蹤,主要看到的是眾人默默研究複雜設計圖的模樣。


    達也在講堂二樓的座位俯視五十裏指揮的「投影型魔法陣」製作過程,同時和幹比古討論警備細節。


    「——那麽今年也不隻是風紀委員會,還會廣為招募誌工,從中選出護衛成員是吧?」


    「當然。光靠風紀委員會的九人不可能麵麵俱到。不隻是參賽代表的護衛,我還想招募誌願的學生參與當地的警備任務。」


    「今年的警備總負責人是服部學長吧?」


    「學長正在和別校的警備負責人開線上會議。」


    「連續兩年由第一高中學生擔任總負責人,其他學校沒意見嗎?」


    「這沒問題。警備總負責人由九校戰秘碑解碼的冠軍學校派任,似乎是不成文規定。」


    「喔~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


    「原來去年由十文字學長擔任總負責人,也不是因為他是十師族啊。」


    雷歐與艾莉卡加入達也與幹比古的對話。他們至今都保持安靜以免礙事,但這個意外的內幕似乎讓他們忍不住發言。


    「嗯,我也是第一次聽說。」


    「其實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有些事不問就不會知道呢。」


    雖然兩人的發言打斷討論,但達也與幹比古看起來都不在意。


    「所以達也,你要幫忙護衛還是警備?」


    「你已經以我會幫忙為前提了啊?」


    「當然。我很依賴你喔。」


    這種說法相當厚臉皮,但達也隻是掛著無聲的笑容,沒有表態拒絕幹比古的委托。他來這裏找幹比古是要協調學生會與風紀委員會的合作關係,但他個人也不排斥幫忙。


    「這個嘛,我就負責當地的警備吧。」


    因為地點在京都,在「工作」上也比較方便。


    「那我也過去幫忙吧。」


    雷歐聽完不知道想到什麽,突然舉手這麽說。


    「既然負責當地的警備,就得先去場勘了。」


    ——不,雷歐的想法非常好懂。


    「咦~我要和達也同學去京都,你去當護衛啦。你很擅長當肉盾吧?」


    此時艾莉卡以完全不像是開玩笑的語氣提出異議。


    「肉盾是以要被拳頭打、被刀子刺為前提吧!不要講這麽危險的事情啦!」


    「也可能被子彈射喔。」


    後半段當然是玩笑話。比起這個,幹比古更在意艾莉卡頗為認真的前半段發言。


    「艾莉卡……你去京都打算在那邊過夜吧?」


    「這是當然的吧?」


    在這個時代,要當天往返東京與京都絕非難事,在談生意的時候反倒是理所當然的行程。不過這次是警備的場勘,不隻是成為會場的新京都國際會議中心,也會廣範圍地勘查周遭區域。雖然很難想像會和去年一樣早早發生事件,不過反過來說,正因為去年才發生那種事件,所以才無法疏於警戒。


    「意思是……你想和達也一起去要過夜的旅行嗎……?」


    「笨……笨蛋……!」


    背上婚前旅行嫌疑的艾莉卡臉蛋不知為何不是變紅,是變得鐵青。


    「怎……怎樣啦!」


    不知該說是怒罵還是極力辯解,艾莉卡如同拚上性命的氣勢,使得幹比古結巴起來。在這個時間點,幹比古隻是懾於艾莉卡看似過度的反應,但聽到理由後,他臉上也失去了血色。


    「要是被深雪聽到怎麽辦?就算是開玩笑也會吃不完兜著走耶!」


    幹比古連忙掃視四周,他露出的正是身處戰場正中央的眼神。形容為「拚死拚活」一點都不誇張。


    不是「無法隻當成玩笑話了事」,是「就算是開玩笑也會吃不完兜著走」。並不是隨口說出來的話語會被當真,而是明知隻是開玩笑也不能講出這種話。幹比古覺得確實可能如此,不對,是肯定會如此。絕對零度的寒氣隨時都有可能逼近自己……幹比古由衷感到恐懼。


    不過,像這樣把恐懼顯露在外地有所提防,本身就是個輕率的行為。


    「……你們把別人的妹妹當成什麽了?」


    幹比古與艾莉卡僵硬的脖子發出摩擦聲,把臉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兩人轉頭後,看見達也掛著令人心底發寒的笑容。


    「真是的……都是miki亂講話才害我折壽。」


    「我叫作幹比古……」


    幹比古說出的慣例抗議也毫無氣勢可言。其實幹比古對艾莉卡抱持前所未有的同感。


    達也並非直接危害,隻是以冰冷的視線投向兩人。不過光是這樣,幹比古就覺得有種自己少了一小段壽命的錯覺。


    那不是雪或冰的冰冷,是研磨鋒利的刀刃那種冰冷。是更直接威脅到生命的事物。


    艾莉卡的感受也大同小異,她掛著精疲力盡的表情。


    「我覺得艾莉卡與幹比古


    這樣挺失禮的喔。」


    達也掛著不悅的表情表達不滿,大概是好友的這種態度依然令他無法釋懷吧。雖然他已經沒有散發著幾乎能把人壓垮的壓力,但是用不著說明就知道他很不高興。不隻是當事人艾莉卡與幹比古,旁觀的雷歐也強烈感覺必須換個話題。


    「話……話說,我們都負責會場的警備就好了吧?反正千代田學姊應該會寸步不離地保護五十裏學長,北山也會陪同中條學姊吧?」


    雷歐大概覺得,沒有真的被怎麽樣卻一直生氣很幼稚吧。達也回應他的這份貼心。


    「不隻是雫喔,千倉學姊與壬生學姊也會幫忙保護中條學姊。」


    看見達也積極改變話題,艾莉卡與幹比古都鬆了口氣。不,並不是真的做出這個動作(兩人都沒這麽冒失),但是從態度就明顯看得出他們不再緊張。


    「而且啟學長就算沒其他護衛也很夠了。」


    「桐原學長報名擔任三七上學長的護衛喔。」


    艾莉卡說完,幹比古接著提到另一個參賽代表——三七上凱利的護衛人選。雷歐聽他說完,不知為何低聲地說:


    「三七上學長啊……那個人才不需要護衛吧?」


    看來他無法接受由桐原擔任凱利的護衛。


    「他的戰鬥力在我們學校也名列前茅吧?曾經和他組隊的幹比古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正如雷歐所說,凱利是第一高中代表隊成員,他和服部、幹比古搭檔,在今年的秘碑解碼拿下冠軍。他在比賽中展現銅牆鐵壁的守備力,是未曾允許敵人進犯己方秘碑的高手。


    「三七上學長對於各種魔法的知識非常豐富。他能夠在秘碑解碼完封敵校的攻擊,也是因為對方選手無論使用任何魔法,他看第一次就能正確掌握,並且在第二次之後使用最適當的魔法抵銷。這是非常高明的特技。」


    魔法式無法幹涉魔法式。情報強化是提高事象的穩定度(改寫難度),讓對方的魔法無法生效的技術。領域幹涉是在目標區域發動「不定義改寫內容的事象幹涉力」,排除對方事象幹涉力的技術。兩者都不是直接幹涉對方的魔法式。


    不過,如果魔法引發的結果是幹涉物理現象,那就始終是物理層麵的現象。所以不同魔法改寫的結果當然有可能相互抵銷。例如,在壓縮空氣彈的軌道上設置「以魔法減壓的空氣聚合物」,「壓力比周圍空氣高的空氣聚合物」和「壓力比周圍空氣低的空氣聚合物」兩種現象就會相互幹涉,導致魔法式無法維持定義內容而出錯。換句話說就是會中斷魔法效果。這種現象稱為「魔法抵銷」。要是己方的幹涉力遠勝於對方,就可以覆蓋逆向的事象改寫,繼續維持魔法效果。但如果幹涉力隻是略勝一籌,就會和事象的複元力相互影響,優先產生抵銷現象。


    不過,如果是刻意要造成魔法抵銷,就必須包含座標在內,正確預測對方想進行何種事象改寫。以抵銷的方式癱瘓魔法是「知易行難」的技術。


    「看過一次的魔法就不管用,是這個意思嗎?感覺好帥啊。」


    以戲謔語氣開玩笑的雷歐,也十分理解這是高超的技術。


    「哈哈哈,總之因為這樣,所以三七上學長其實比較擅長理論。」


    幹比古也配合雷歐孩子氣的玩笑話,笑著回以不算回應的回應。


    「凱利是否需要護衛」的問題,由艾莉卡以下一句話解答。


    「也就是說,桐原學長是負責擋下第一波魔法的肉盾,對吧?」


    「喔喔,原來如此!」


    艾莉卡的想法始終脫離不了「肉盾」,雷歐則是一置身事外就幹脆地認同這種說法。


    「艾莉卡……還有雷歐同學……」


    美月的冰冷視線刺向這對搭檔。


    ◇ ◇ ◇


    從多人共同輸送型轉變成少人個別輸送型的公共交通工具不隻是電車,從住家附近的車站搭乘通勤車(ai計程車)返家,已經成為大型都市普遍的代步方式。從自家前往車站時,是使用居民id叫通勤車到家門口;從車站返家時,是在站前的通勤車乘車處找空車。在沒有通勤車乘車處的街角,可以用行動終端裝置連上公共交通網路呼叫空車。


    達也他們在這方麵也正常居住在這種都市,利用通勤車往來於自家與車站。雖然使用魔法就沒必要叫車,不過很遺憾,法令嚴格限製魔法的使用。現代社會對魔法師還沒這麽寬容。


    就連現在,準備論文競賽而很晚放學的達也、深雪與水波三人,也在染成紫色的天空下,來到車站前麵等待通勤車。


    車站前麵沒有空車稱不上是稀奇的事。要是完全沒人等車,無疑代表沒使用的通勤車過多,也就是浪費社會資源。


    而且通勤車的配車係統和電動車廂的運作資料連結,幾乎不會讓乘客等待超過五分鍾。換言之,車輛充足到不會讓使用者感到不便。


    實際上,達也他們也隻等了兩分鍾左右。通勤車進入站前的專用軌道,暫時停在距離達也他們等待的乘車處約十公尺的下車處,讓一名推測將近三十歲的男性下車。車門自動關上,再度起步的車輛沒回到馬路,而是緩緩靠近乘車處——達也見狀便將右手伸進暗藏cad的懷裏。


    水波以驚覺的目光仰望達也,接著連忙看向通勤車。停在視線前方的通勤車還沒打開車門,車內就釋放出了想子波動。


    達也還沒抽出cad,水波就構築了圓筒狀的反物質耐熱護壁。保護的對象是自己與深雪。沒將達也納入護壁內側,是為了避免妨礙他行動。這是半年來反覆訓練的成果。


    不過,從車內溢出的想子波,並非用來發動魔法。


    淩亂揮灑回蕩,反覆重合的想子雜訊。不像演算幹擾具備阻礙魔法的效果,相對的,密度遠高於演算幹擾,足以妨礙辨識想子的魔法知覺,也可說是想子的煙幕吧。


    (人造精靈自爆?是像想子的定時炸彈那樣的東西嗎!)


    當這記以意外的方式進行的暗算使得深雪與水波陷入混亂時,達也立刻看穿這個「攻擊」的真麵目。


    (既然這是魔法煙霧,接下來就是……)


    「水波,使用『下降旋風』。」


    「啊,是!」


    水波發動達也指示的魔法。幾乎在同一時間,圓環的噴水池濺起猛烈的水花——不對,噴水池的水全部化為水花,瞬間變化為濃霧。


    周圍覆蓋濃霧之後,肯定連以魔法起風都要費一番工夫。因為用來操作氣流的空氣,和受到敵方幹涉的微小水滴混合在一起。


    但水波發動魔法的時候,霧還沒有來到達也他們周圍。空氣混入高濃度微小水滴會提升操作氣流的難度,始終隻是因為術士瞄準時遭到妨礙。要是已經瞄準結束,即使濃霧籠罩也不會妨礙魔法運作。


    結果就是「下降旋風」的魔法從上空拉扯空氣至地表劇烈卷動。以水波為中心向外吹的旋風,立刻吹走阻礙三人視線的水霧簾幕。


    從眼前通勤車衝出來的矮小男性,和三人之中站在前方的達也四目相對。這名男性手握小型十字弓,眼睛驚訝地瞪大。看來魔法設下的障眼法瞬間被破解令他感到意外。不過居然因為這種程度的失算就亂了陣腳,實力再差也該有個限度。這樣隻會使得對方有機可乘。


    達也並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朝著位於拳頭攻擊範圍之外的矮小男性,如同鞭子般犀利地踢出了右腳。


    往下的回旋踢。


    男性手中的十字弓被踢落。


    達也順勢直接彎起腿,改為施展側踢。


    腹部中招的矮小男性撞上背後的通勤車,靠在車旁蹲下。不曉得是不是狠狠撞上車身時撞到後腦勺,別說起身,感覺連動


    也不動。看來不是意識朦朧就是已經昏迷。


    落在人行道的十字弓,其安全裝置似乎已經被解除,射出了箭。幸好箭隻是在路麵彈跳,沒傷到任何人。


    達也右腳回到路麵時,感受到右側傳來正要構築魔法式的想子晃動。他迅速轉向該處,發現釋放施法前兆的是在下車處走出通勤車的男性。


    達也這次真的準備抽出cad應戰,卻中止動作。


    深雪在他反應之前就出麵迎擊。


    推測是敵人的男性先著手構築魔法,實際先發動魔法的卻是深雪。


    男性使出魔法。達也的情報體認知視力捕捉到魔法式投射在深雪頭上一公尺處,而且他也「看見」這個魔法式沒能造成任何效果就四散消失。


    「哥哥,剛才那一幕有拍到吧?」


    深雪這個問題,是在確認和市區監視器一起設置的想子波偵測器是否有錄下對方的魔法,也就是在詢問正當防衛的事證是否成立。


    「應該吧。而且就算沒拍到也有證人,所以不要緊。」


    達也的回答是在幫妹妹的反擊掛保證。他有察覺除了他們三人,在這個站前區域至少有四個局外人感應到剛開始的想子波,並且正要展開啟動式。達也同時也已經記住這些人的長相。既然是魔法師,那應該也有「看見」剛才的攻防。


    即使是在兄妹簡短問答的這段時間,男性也使出了三次魔法。


    所有魔法都被深雪的領域幹涉擋下。


    男性第五次構築魔法式。不是用來攻擊,是用來逃走的術式。


    敵方男性轉過身去。


    「休想逃。」


    深雪靜靜宣告。男性的身影有一瞬間消失不見,接著又立刻恢複色彩。於是,他如同斷線傀儡般往前倒下了。


    達也蹲在男性身旁,觸摸他的脖子,接著將手放在他的鼻尖,確認他還有微弱的呼吸。


    「這種程度應該不會留下後遺症。深雪,你進步了。」


    深雪使用的是降低對方體溫,剝奪身體機能而使其喪失戰力的魔法。這個術式的強度很難拿捏,光是降低的溫度差數度就會害對方留下後遺症,不過這次順利停留在不算過度攻擊的範圍。深雪因此得到哥哥的稱讚,便說聲「謝謝」,羞紅了臉頰。不過對方男性在意識混濁的狀態跌倒,沒能做好防範措施,所以臉摔得很慘。全身瘀青擦傷又流鼻血的男性麵前,站著一名臉紅嬌羞的美少女。從局外人的角度來看,這幅光景頗為奇特。


    不過說到傷勢,被達也踢飛的矮小男性嚴重得多。達也捆綁他的手腳以免逃走,並且就這樣扔在路邊,所以在場最沒人性的無疑是達也。


    「達也哥哥。」


    這樣的他不可能為襲擊己方的對手處理傷勢,聽到水波呼叫就幹脆地從男性旁邊起身。


    「請看這個。」


    「果然是破魔箭嗎……」


    十字弓的箭看起來握在水波手中——實際上是浮在手心上。達也見狀冷靜低語。


    「……您心裏有底?」


    達也絲毫沒有展現出意外的感覺,似乎令水波覺得奇妙,使水波反射性地提出這個不夠具體的問題。


    「不,隻是有在踢飛他之前看到。」


    在那一瞬間?——水波並未如此感到驚訝。她是由四葉培育,兼任護衛的侍女,在四葉本家的訓練課程看過很多反常的人。應該說,雖然有程度上的差異,但她的衡量標準是落在反常這一側。對她來說,達也的身體能力足以歸為「常識」的範疇。


    達也隻是一瞥,但深雪卻目不轉睛地看著「破魔箭」。


    「這是古式魔法之中用來妨礙魔法的法具,對吧?」


    「正確來說,這個道具是用來妨礙以sb為媒介的魔法。對於直接將魔法式投射到目標對象上的魔法沒什麽效果。」


    深雪聽完達也的解說,疑惑地微微歪過腦袋。


    「對方認為我們是古式魔法師嗎?」


    「不過這種箭和真正的破魔箭不同,光是射中就具備十足的殺傷力……」


    達也看著尖銳的箭尖輕聲挖苦。如果隻看外表的話,這根箭的特色隻在於箭尖與箭身是一體成形,箭尾使用真正的鳥類羽毛,其他部分看起來就像一般十字弓使用的短箭。不過,看起來隻是壓縮木材的箭身,實際上的材料是將木材削得薄如紙、長如卷軸,再卷入寫上咒語(真言、祝詞)的物體壓縮加工而成。雖然叫作「破魔箭」,使用者卻不限於神道係的術士,對於以「文字」為媒介利用的古式魔法師來說是共通的法具。


    「這果然是針對sb魔法的武器吧。如果對方不是找錯襲擊對象,就是基於某種理由誤以為我們是古式魔法師。」


    此時,達也察覺「我們是警察」的聲音正在接近。


    「後續等回家再說吧。」


    這是在最接近自家的車站發生的事件,有許多人目擊,市區監視器也肯定有拍下過程。逃亡是愚昧的做法。


    想到必須花時間接受偵訊,達也就歎了口氣。


    警察約一小時後放達也等人離開。即使如此依然算早了。警方從一開始就沒有懷疑他們受害者的立場,其原因果然在於市區監視器與想子波感應器的紀錄。


    「真是的,拖得好晚。」


    若隻看時間,還不到「好晚」的程度。但精神疲勞令達也覺得現在比實際時間晚得多。


    而且不隻是達也如此。


    「的確……我立刻準備晚餐。」


    深雪回應的聲音也透露出疲憊感。


    「深雪姊姊,由我來吧。」


    水波也難得一副倦怠的語氣,但她依然主張自己有權掌廚。不曉得該說她頑固還是正經。恐怕兩者皆是吧。


    「是嗎?那就拜托你了。」


    「好的。」


    深雪很幹脆地讓步,令水波露出意外的表情,沒換衣服就準備進入廚房。


    「哥哥,我去為明天做準備。」


    不過深雪接下來這句話令水波猛然轉身,臉上浮現些許苦惱的神色。明天是去生駒造訪九島家的日子。「即使隻是兩天一夜,身為侍女也應該幫忙準備吧?」「可是也得盡快準備晚餐……」她在這兩個義務感之間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用這麽急著準備也沒關係吧?你們兩個要不要先去換衣服?明天的事情等餐後再慢慢準備就好。」


    「是,達也哥哥,我會照辦。」


    對於無所適從的水波來說,達也這番話是及時雨。


    「這是達也哥哥的吩咐。深雪姊姊,我們走吧。」


    水波不給深雪插嘴的機會,將主人趕上二樓。


    結果,關於明天旅行的準備,隻有達也的份是由深雪與水波一起進行,兩人各自的準備都是由自己完成。兩人一邊拌嘴討論一邊開心地在自己衣櫃翻找衣物,達也掛著「真拿你們沒辦法」的笑容看著這幅光景。


    在客廳進行因此延後的茶水時光時,達也向兩人說起剛才的襲擊。


    「剛才那些人肯定是古式魔法師。不隻是破魔箭,另一人想用來逃走的透明化魔法,並不是幹涉光線的反射或折射,而是讓別人難以辨識術士的精神幹涉係魔法。和九島烈在去年九校戰開幕典禮使用的術式屬於相同係統。」


    「那麽,他們是九島家的人?」


    達也搖頭回應深雪的詢問。


    「九島家的術士,並不會誤以為我們是古式魔法師。對方反倒是敵對勢力——『傳統派』的手下吧。」


    「是文彌說的『傳統派』嗎……這名字聽起來很誇張,他們究竟在主張什麽傳統?」


    深雪疑惑地歪過了腦袋。如果不知道「傳統派」這


    個名稱的由來的話,肯定所有人都會這樣質疑。


    「大概沒什麽特別的意思吧。」


    達也掛著苦笑,搖搖頭回應深雪這番尖酸的話語,但他卻在中途露出像是在說「哎呀?」的表情。


    「看來水波知道傳統派。」


    「是的,本家提過這是必須提防的魔法結社之一。好像是被前第九研背叛的古式魔法師,為了報複十師族而組成的集團。」


    看來,沒有明顯展露疑問之意的水波果然知道這件事。


    「斷定他們是以報複為目的,我認為說得太重了。不過其他部分和我知道的一樣。」


    可惜其中有些許認知差異,但知識在傳達的過程中總會失真,這種程度堪稱在所難免。


    「所以,關於他們誤以為我們是古式魔法師的理由……深雪,你記得前幾天有人造精靈想調查我們家嗎?」


    「記得。是周日的事吧?」


    「那個術士似乎被師父的徒弟逮到了。」


    「原來如此……所以他們才會誤以為我們也是八雲老師那邊的人。」


    深雪露出能夠理解的表情點頭。反觀水波,她似乎無法釋懷。


    「水波,怎麽了?你知道八雲老師吧?」


    雖不到眼尖的程度,但深雪察覺水波的異狀,以言外之意催促「想問什麽不用客氣」。


    「是,我當然知道……但八雲大人為什麽要逮捕刺探我們家的魔法師?」


    水波的疑惑目光不隻包含這單純的疑問。深雪不知道她掛念的是什麽事,但達也知道。


    「不,那是水波誤會了。我與深雪都沒有接受師父的庇護。」


    如果不隻是學習體術,還接受八雲的庇護的話,那不就是對四葉家的一種背叛嗎?這是水波的想法。


    「師父常說自己不隻是和尚更是忍者,大概是身為『忍者』無法放任外人在自家院子調查各種情報吧。即使被調查的對象不是他自己。」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嗎?」


    水波眼中的質疑消失,看來這段說明總算令她接受了。


    「多虧這次的襲擊,我得知兩件事。」


    厘清這個奇怪的疑惑之後才是重頭戲。


    「第一,我們成為了敵方的明確目標。敵方應該就是傳統派。」


    深雪與水波表情顯露一陣緊張。


    「第二,敵方不曉得我們的底細。」


    深雪成功克製驚訝情緒,但水波「啊!」地輕聲驚叫。


    「敵方是跟蹤文彌他們而來,這事幾乎可以確定是事實。他們應該知道文彌與亞夜子是『黑羽』,也知道黑羽和四葉家有關。至少周公瑾似乎知道黑羽負責四葉不能見光的工作。」


    此時,不知道達也是覺得哪裏好笑,輕聲笑了出來。


    「哥哥?」


    「沒事,抱歉。講到『四葉不能見光的工作』,聽起來像是四葉家有在經營光明磊落的事業,我才忍不住笑出來。別在意。」


    達也驅趕無謂的雜念,回到正題。


    「換句話說,對方知道四葉相關人士造訪這個家,卻不知道我們和四葉的關係。不隻如此,甚至沒想過我們是四葉旗下的魔法師。如果他們認為我們是四葉的魔法師,照理說就不會帶古式魔法用的咒具過來了。」


    「也就是說……對方認為我們是四葉旗下的黑羽家雇用的古式魔法師?」


    這個問題是水波問的。她隱約感受到某種危機。


    「就是這麽回事。敵方知道我們的存在,卻不知道我們的真實身分。他們不曉得黑羽為什麽挑選我們當幫手。」


    「這也就是說……敵方的攻擊也可能殃及我們以外的人?」


    水波這句話引得深雪微微睜大雙眼,使達也微微眯細雙眼。


    「沒錯,比方說,我們就不能忽略艾莉卡或幹比古成為對方目標的可能性。穗香或美月也可能被擄為人質。」


    「我們是不是應該委托姨母大人或黑羽先生派人護衛?」


    深雪之所以能意外地冷靜,在於達也並未著急。即使如此,她還是明白這件事得盡快處理。她毫不猶豫地建議找真夜幫忙就是其證據。


    「還是別拜托姨母大人吧。感覺拜托她派遣護衛,可能會反過來被她當成誘餌。」


    「那麽找老師?」


    「感覺得付出不少代價……但是也沒其他辦法了。」


    達也喝光杯裏的飲料後,站起身子。


    「我去師父那邊一趟。」


    可能他打從一開始就打算直接去練習新魔法,所以身上是隨時可以出門的穿著。裝入實驗用cad的手提包也已經放在玄關了。


    「你們先休息吧。要關緊門窗。」


    達也從玄關收納盒取出並裝備cad「三尖戟」,再加穿一件薄外套,對送行的深雪與水波這麽說道。


    「我知道了。」


    在同聲致意的兩人目送之下,達也打開了玄關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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