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三月二十八日。


    深雪身為「四葉家下任當家」的公務在昨天結束。今天預定受朋友邀請出席宴會,達也也會陪同參加。


    ——這是表麵上的行程。


    不過,四葉家現任當家交付的任務,今天才是重頭戲。阻止順利成功潛入的這場宴會遭遇恐怖攻擊,才是兩人原本的工作。


    「原本已經安排好讓深雪大人出席宴會,但是不需要了。」


    四葉本家派來的白川管家說完,以溫和的表情一笑。


    他在八名管家之中位居第六,有資格接觸四葉秘密的前三名不包括他。


    不過,在四葉本家與分家之中,也隻有包含當家的極少數人,以及管家位階第一的葉山、第二的花菱、第三的紅林,還有前第四研中樞設施相關的技術人員獲準知道這個秘密,但並不是意味著包含白川在內第四名以下的管家們不知道四葉家對世間隱瞞的實情。


    白川具備的知識也足以支援任務進行。他正是因為這樣而被派來這裏。


    「不過,連達也大人都參加宴會,屬下無法判斷這樣是否真的沒問題。」


    關於這一點,達也也有同感,所以沒責備白川對主子來說有點冒失的這段發言。不過深雪很期待達也帶她參加宴會,所以看起來有點不滿。


    「行動確實受限,但這次已經知道敵人會在什麽時候對哪裏下手,所以應付起來也很輕鬆。」


    這番話聽起來傲慢,卻是達也的真心話。此外不隻是深雪,白川也知道這番話雖然傲慢,卻不是自以為是。


    知道敵方攻擊的對象卻無法應付,隻限於對方實力占上風,或是這邊行動受限的場合。這次的狀況不適用於這兩者。比起找出不知道躲在哪裏的敵人,這次對於達也來說很好應付。


    達也他們搭乘的是四葉家準備的遊艇。橫濱事變結束不久,四葉本家第二順位的管家花菱預測今後在海上的「工作」會增加,所以向長崎造船廠訂製。配合本次任務於昨天抵達衝繩的,就是這艘表麵上是休閑用遊艇,實際是戰鬥用快艇的「披著羊皮的狼」。


    「出港。」


    這次掌舵的是白川。達也與水波都具備駕船技術,不過白川擁有可航行外海的動力小船駕照。達也受到年齡限製還無法取得這張駕照。


    而且達也必須迎擊敵人,水波在宴會期間也必須貼身保護深雪。由白川掌舵是理所當然的選擇。


    「麻煩您了。」


    獲得深雪的許可之後,白川駕駛偽裝成遊艇的快艇出發。出港時平穩得幾乎感覺不到起步動作。


    三天前,喬瑟夫向軍方借來的船也很舒適,但這艘快艇搭起來更舒服。看來是加裝魔法方麵的機關。這艘船本身就是類似武裝一體型cad的單一魔法裝置。除了白川,快艇上還有一名四葉家的部屬擔任輪機士,達也感知到這個人正在發動魔法緩和船身的搖動與振動。


    ◇ ◇ ◇


    從衝繩本島到久米島,搭飛機的話大約三十分鍾,快艇則是花費兩小時抵達島嶼東岸的真泊港。白川管家解釋說「以這艘船原本的速度可以一小時抵達,但是這次航行比較重視舒適度」。


    沒有直接開往人工島「西果新島」,而是先停靠在久米島的港口,是因為宴會在傍晚開始,現在還是上午。


    「深雪。」


    「達也同學!」


    雫與穗香在真泊港等待。深雪先告知船預定抵達的時間。


    「穗香、雫。你們專程過來?」


    深雪沒讓達也知道她寄電子郵件給兩人,所以穗香她們出現在這裏肯定令達也意外,但達也沒嚇到。


    大概是想過兩人可能會來,或者下意識認為不會影響到自己的工作。


    不過,至少達也沒把穗香與雫視為「可有可無」的樣子。


    「你們吃過飯了嗎?還沒的話要不要一起吃?」


    因為他甚至主動這樣提議。


    「請務必!請務必!我很樂意!」


    「穗香,你太興奮了……我們原本就想這樣。」


    穗香像是隨時會跳起舞,雫因為這個意外的提議而靦腆,達也看著這樣的兩人也露出微笑。不是高中入學那時候趁著沒人看見而掛在臉上的挖苦表情,而是溫柔的笑容。


    午餐在穗香的推薦之下吃了「鮮蝦漢堡」。晚上的宴會是立食形式,雖然不是套餐料理,但肯定都是高價的食物,所以午餐吃大眾一點的食物比較好。穗香如此極力主張。


    漢堡的鮮蝦分成煎與炸兩種,五人(達也、深雪、穗香、雫、水波)將各個漢堡切開分食,享受這種東京少見的料理。


    「話說回來,達也同學,你們要在哪裏換衣服?」


    雫吃著餐後甜點的衝繩紅豆湯(加刨冰的涼紅豆湯),看著達也……應該說主要看著深雪問道。


    雫大概是擔憂在衝繩本島飯店下榻的深雪他們沒地方換衣服吧。這未必是她白操心。


    「不介意的話,可以用美容院喔。」


    「謝謝。不過沒關係的,我們可以在遊艇上換衣服。」


    不過深雪他們在這方麵也有自己的想法。雖然比不上美容院,遊艇(披著遊艇皮的快艇)上也有鏡子與齊全的化妝品。船停靠在人工島之後,兩人可以就這樣直接前往宴會會場。


    但是重新聽雫這麽問,達也似乎也擔心這樣是否準備充足。


    「深雪,機會難得,要不要接受雫的好意?」


    達也認為深雪不用專家上妝也美得無與倫比。甚至覺得半桶水的專家反而有損深雪的魅力。


    之所以沒想過在衝繩本島或久米島預約美容院,是因為達也下意識這麽想。


    但如果是雫介紹的美容師,絕對不可能是「半桶水」。不如讓一流的專家將深雪打扮得更美麗。


    達也自己都沒有清楚意識到的這份期待,深雪敏銳察覺到了。


    「既然達也大人這麽說……那就麻煩你吧?」


    深雪輕易推翻自己剛才的話語,雫眉頭都不皺就回答:「嗯,好。」


    「水波也一起。」


    雫和深雪說完順便叫了水波,水波抬頭看達也。


    「水波也一起接受打理吧。」


    水波捱不住達也立刻回應的這股氣勢,低頭向雫說:「麻煩您了。」


    ◇ ◇ ◇


    下午兩點,達也叫了計程車,將深雪與水波的禮服送到雫下榻的飯店。


    宴會開始兩小時前的下午四點半,深雪連絡達也告知準備完成。


    並不是花費的時間超乎預料。為了出席這場幾乎是正式晚宴的宴會,至少擁有一流水準的美容師在為深雪上妝。不對,應該說發揮本領以免對不起深雪的美貌。反而得說兩小時半的時間算快了。


    不過,時間變得有點趕也是事實。達也立刻帶著深雪與水波出港。


    此外,雫與穗香說她們預定搭直升機前往宴會會場所在的人工島。


    人工島「西果新島」建設於久米島西方三十公裏的海域。搭直升機約十分鍾就抵達。兩人(尤其是穗香)強烈建議達也他們一起搭直升機。


    如果是搭直升機,確實完全就完全不必慌張。不過基於原本任務所需,達也無法接受穗香與雫的邀請。深雪不會選擇和達也分頭行動,水波的職責是陪在深雪身旁。因此達也他們三人回到快艇上,走海路前往人工島。


    深雪與水波準備參加宴會的這段時間,達也也沒閑著。


    他在島嶼北方的國防軍基地和風間見麵開會,以精靈之眼確認的詹姆士·j·強森所在位置,也在當時告訴風間。


    開完會,他搭乘空軍偵察機在人工島周邊海域飛行


    ,以自己的「肉眼」與「眼」確認周圍狀況。


    達也在下午四點回到真泊港。接著匆忙換上宴會用的西裝,去接深雪與水波。


    這般強行軍行程對達也來說也很吃力。如果沒和穗香她們吃午餐會輕鬆一點,但他不想為這種事發牢騷。隻是在快艇出港時,達也真的很想喘口氣。


    達也脫下外套掛在衣架,坐在船艙的椅子。雖然不是沙發,不過連頭枕都具備的椅背又高又寬,整體來說彈力充足,坐起來的感覺無從挑剔。


    西裝會皺掉……這個擔憂掠過腦海,但是懶得重新換裝了。


    他就這麽整個人躺在椅子上。


    「哥哥?」


    敲門沒反應,出聲詢問也沒回應。感到疑惑的深雪輕輕開門。


    「哎呀……」


    深雪不禁發出聲音,連忙以雙手捂嘴。


    看來達也沒醒。


    深雪輕輕鬆一口氣,小心翼翼避免發出聲音,進入達也的艙室。


    毫無防備的睡臉帶給深雪幸福感。


    她知道達也即使熟睡,也不可能沒察覺他人的氣息。達也甚至在夢鄉也隨時備戰。


    靠得這麽近也沒醒,意味著達也在所有層麵不把深雪當成敵人。證明達也對深雪全麵卸防。


    深雪繼續接近達也。


    轉身往後看,確認門有關好。


    即使如此,她依然像是靜不下心般反覆東張西望,然後大概是終於接受了,不再做出旁人看來非常可疑的舉動。


    深雪閉上雙眼,雙手交疊在胸前,調整呼吸。


    睜開雙眼,單手按著頭發,另一隻手壓著裙擺,緩緩將臉湊向達也。


    前年十月,論文比賽的兩天前,也就是橫濱事變兩天前的夜晚。深雪記得自己在同樣的狀況不小心手滑失敗,所以這次雙手沒撐在達也所坐的椅子,而是自力支撐自己的身體。


    無聲無息。


    深雪的唇接近達也的唇。


    達也沒有清醒的征兆。


    比呼吸交纏的距離更近。


    真的是隻隔著一張薄紙的時候……


    深雪緊閉雙眼。


    她一個轉身,就這麽連耳根都通紅,逃離達也的艙房。


    ◇ ◇ ◇


    西果新島是半潛水型的超大型浮台。最底層是井字形的海底資源采掘設施,上方共建造十六根圓柱,十二根兼用為浮台,四根兼用為礦石搬運通道。圓柱上方載著正八角形的人工地基。人工地基是五層構造的居住區域,上麵也建造了提供訪客下榻的高級飯店。


    今天的宴會在人工地基地下第一層的飯店宴會場舉辦。宴會開始前三十分鍾,受邀賓客接連聚集在宴會場前方的大廳。


    「……我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即使不知道身分,社會地位看起來就很高,身上衣服與飾品似乎也很高價的紳士淑女們當前,紗耶香說出這種畏縮的話語。


    「放心,壬生同學,這身打扮很適合你。」


    「是嗎?」


    紗耶香無意義地以手指撥弄披肩一角,看來她即使聽梓這麽說也沒自信。


    「紗耶香,你太在意了。就我看來,高中生或大學生年紀的人也不隻是我們。而且這場宴會不是本次旅行的主要活動。不要想太多,得盡情享受才行。」


    「說……說得也是。」


    在花音的鼓勵之下,紗耶香似乎終於回複冷靜。


    正如花音所說,大廳各處看得見年約二十歲出頭的青年,或是和她們同年代的少女。看來在今天的宴會,年輕世代的賓客意外地多。


    紗耶香與花音不經意看向往下通往這個大廳的階梯,和打扮漂亮的學妹視線相對。


    「千代田學姐、壬生學姐,兩位好早來耶。」


    避免妨礙到其他賓客而貼心快步走來的穗香,向花音與紗耶香這麽說。


    雫在她身旁微微鞠躬。


    「光井學妹、北山學妹,就你們兩人自己過來?」


    花音等人是五十裏代表家裏邀請的,花音以未婚妻身分出席,另外五人是以朋友身分參加。


    不過雫等人這邊的狀況,花音知道宴會原本邀請的貴賓是雫的父母,穗香與雫隻是陪同參加。進入會場的時候如果沒和父母在一起肯定不太妙。


    「不,在那裏。」


    雫不多話,主要以視線回答花音的問題。


    雫的視線前方,北山潮與紅音夫妻帶著即將升上國中的長男,接受花音也認識的政治家拜會。


    「真是了不起。」


    在一旁聆聽她們對話的梓感慨地說。


    「那個人是地位很高的政治家吧?不是去拜會他,而是他來拜會……」


    花音的語氣不隻是佩服,還帶著傻眼的感覺。


    「不隻是地位高,還當過院長喔。那一位是國防的有力人士,所以會格外用心吧。」


    不知何時接近的五十裏,在後方輕聲插嘴。


    北山家旗下沒有直接做兵器買賣的企業。但是從子彈到戰機,生產兵器所需的中間財,北山家企業集團都維持很高的市場占有率。因為軍需領域不是主業,所以要是北山潮心情不好,將營收來源大幅切換到民生或出口領域,國防軍的補給線恐怕會銜接不上。五十裏使用「用心」這個詞,堪稱比實際狀況形容得還要保守得多。


    「剛好有這個機會,我們也去拜會吧。」


    「拜會哪邊?」


    「當然是兩邊。」


    五十裏說完,推著似乎還想問問題的花音走向潮與紅音,以及正在拜會兩人的政治家。


    「不需要這麽急也沒關係的。」


    雫目送兩人背影輕聲這麽說,紗耶香與梓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反覆眨眼。


    用不著現在去拜會,畢竟有雫在,宴會開始之後,對話的機會也多得是。兩人聽到雫的細語於是察覺到這件事,才會露出這種微妙的表情。


    看來五十裏表麵上冷靜,精神狀態卻和平常心差得遠。


    「穗香,怎麽了?」


    反觀雫已經沒在注意五十裏他們了。她對身旁張望大廳的穗香這麽問。


    雖然這麽說,但雫不用問也知道穗香在找誰。


    「達也同學還沒來嗎?」


    「是啊。深雪她們如果來了,我們肯定很快就會知道。」


    雫暗示「你忘了深雪與水波喔」,但穗香沒聽出來。


    ◇ ◇ ◇


    無視於穗香的擔心,達也他們搭乘的快艇已經抵達人工島的港口。


    深雪沒來到大廳露麵,是因為不想被包圍。


    藏有許多秘密的四葉家公主。光是這樣就吸引眾人的興趣與算計,若是加上深雪打扮過的華麗容貌,很明顯會成為麻煩的事態。


    達也不接近會場的原因稍微不同。他前往人工島地下一樓剛開幕不久的購物中心。


    各店鋪在地下采掘設施正式運作的下個月才正式營業,但部分紀念品商店與便利商店提前開張。


    他在全國連鎖的便利商店前麵發現詹姆士·j·強森。強森換了頭發與瞳孔顏色,剃光胡子,不隻如此,連體型都以內襯裝甲改變。不過這種程度瞞不過達也的「眼」。到頭來,達也不是以肉眼發現,是以「精靈之眼」掌握強森的位置才過來的。


    對方肯定也知道達也是何許人也。因為達也沒有刻意喬裝。即使如此,對方也絲毫沒散發緊張的氣息,堪稱了不起。


    強森帶著「外表」約十二、三歲的女孩。


    紅發綠眼,配色和風間拿給達也看的數位照片不同。有點小大人感覺的打扮加上發型換過,給人的印象大不相同,但達也不會認錯人。


    「少女」抬起頭。


    和達也視線相對。


    達也微微低頭,向強森搭話。


    「恕我失禮,聽說今天的宴會是對國內舉辦的……所以我不小心以眼神冒犯了。」


    「不,請別在意。」


    強森以終究有點慌張的聲音回應,匆忙想離開達也。


    但是達也沒有就這樣讓他們走。


    「小妹妹,我也向你說聲對不起。我這樣不是對待女性的態度。請原諒。」


    他正麵注視少女——賈絲敏·威廉斯的雙眼,以不像是對孩童使用的拘謹態度謝罪。


    「……您這麽客氣,小女子不敢當。真的不用在意。」


    少女以符合外表的冷傲聲音回應,以眼神向達也致意。


    以此為暗號,強森與賈絲敏轉身背對達也。


    ◇ ◇ ◇


    強森轉頭確認身後的達也進入便利商店,然後加快腳步。


    因為每一步的距離有差,所以賈絲敏變成小跑步,但強森走路沒減速。


    轉一個彎,看不見便利商店之後,強森終於放慢腳步。


    即使如此,也隻是配合賈絲敏的走路速度,沒有停下來。


    抵達預先對監視器動手腳打造的死角,強森終於停步。


    他與賈絲敏迅速以眼神掃視兩側。


    確認四下無人之後,打開預先開鎖的門,鑽進門後的員工專用階梯。


    強森大口歎氣,賈絲敏輕聲歎氣。


    但兩人鬆懈的時間沒有很久。


    「賈絲。」


    「什麽事?」


    「你覺得……被發現了嗎?」


    「不知道。」


    強森以緊張語氣問完,賈絲敏掛著僵硬表情搖頭。


    「沒有追過來的氣息,對方看起來也沒使用魔法……」


    賈絲敏的語氣忽然失常。


    「傑伊,沒有魔法使用的痕跡吧?我們沒被他動手腳吧?」


    賈絲敏不是以名字或階級,而是以綽號叫強森。這是她內心慌張的訊號。


    「賈絲,怎麽了?」


    賈絲敏隻比強森小一歲。但她現在仿佛和外表年齡相符,就強森看來像是找不到依靠。


    「不知道……沒有魔法的征兆,也沒有被魔法命中的感覺。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會這麽不安?就像是不知不覺被絞刑的繩索纏住脖子,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是什麽?」


    「賈絲,冷靜點。」


    老實說,詹姆士也感受過賈絲敏透露的這種不安。她所說的「絞刑繩」似乎猜到這份不祥預感的真麵目,使得詹姆士內心受到打擊。


    但他強忍自己感受到的慌張與不安,盡可能裝出無懼一切的表情,注視賈絲敏的雙眼。


    「我也沒看到你被動手腳。至少那家夥沒碰到你一根寒毛。」


    賈絲敏激烈的呼吸稍微恢複平靜。


    「……抱歉,這樣慌張真不像我。看來我太在意他是『那個四葉』的魔法師了。」


    「不,那個家夥確實給人來曆不明的感覺。」


    賈絲敏露出笑意,因為她認為強森在開玩笑。


    但強森非常正經。


    「賈絲,這次要不要收手?」


    賈絲敏需要數秒才聽懂這句話的意思。


    「……別說傻話。上頭已經下令進行了。」


    「我是明知故問。這次的任務……不太妙。」


    強森暗示想放棄任務。


    「強森上尉,光是這句話,你就會被送交軍法審判喔。」


    「來到這裏的隻有我們。所以我們自己擁有指揮命令權。如果預料狀況將嚴重惡化,肯定能自行判斷撤退。」


    「這是預測到局勢很可能致命的狀況吧!還沒發生這種具體的事態。」


    「我們所在的地方不是普通的戰場!是魔法師按逗得戰場。不知道會麵臨什麽威脅!」


    「這種事也可以套用在『普通』的特務作戰!不構成可以逃走的理由!」


    強森與賈絲敏互瞪。


    先移開目光的是強森。


    「……抱歉。看來我有點失常。」


    「……你剛才說的,我就當成沒聽到吧。」


    強森認錯之後,賈絲敏接受他的謝罪。


    「嗯……差不多該回去了。宴會即將開始,那個家夥也該離開了。」


    「收到。」


    強森沿著階梯相連的這條通道,前往其他出口。


    賈絲敏看著他的背影,確實感覺到自己心中也強烈地想要放棄這個任務。


    ◇ ◇ ◇


    達也在便利商店買瓶礦泉水,回到深雪她們等待的快艇上。


    不是口渴,是認為沒買東西就走出店門口很奇怪。


    「哥哥,差不多要去會場了嗎?」


    達也獨自離開快艇時確實說過,會在準備前往宴會會場的時間回來。


    但是達也搖頭回應深雪的詢問。


    「還有一些時間吧?給我五分鍾。」


    「沒問題,不過……難道說,哥哥?」


    達也刻意回到船上,大概是因為這麽一來,別人就看不見他。


    想到這裏,深雪從「看不見」這幾個字察覺達也想做什麽。


    「等時間到了,我再去叫您。」


    「拜托了。」


    深雪知曉一切之後如此提議,達也回應之後進入自己的艙室。


    深雪或水波都不可能沒知會就進入達也房間,但達也還是鎖門以防萬一,脫掉外套坐在椅子上。


    就這麽閉上雙眼。


    不是為了小睡片刻。


    是為了將「眼」朝向五感無法知覺的世界。


    即使正常使用肉眼,達也一樣可以「觀看」情報體次元。不過若要詳細觀察,減少五感的刺激還是比較便於行事。


    剛才第一次見麵的「少女」,達也神不知鬼不覺地經由情報體次元朝她發射想子彈,如今以此為標記連結到她的個人情報。


    (賈絲敏·威廉斯。澳大利亞軍魔法師部隊上尉。實際年齡果然和外表不符嗎?)


    基因異常的調整體魔法師。


    即使知道這一點,達也內心也沒動搖。


    因為這種事而手下留情,對敵人來說很失禮……這種說法隻是對自己的借口。


    既然是敵人,在達也眼中隻會是必須剝奪戰力的對象。但如果她停止敵對,這份感受或許會變。


    為求謹慎,達也也確認詹姆士·j·強森的印記。這邊也毫無問題可以追蹤。隻要沒被發現,感覺可以再運作三天左右。


    (或許有點輕率……不過剛好當成「那個」的實戰測試。)


    達也「設局」完畢之後,睜開雙眼。


    看向艙室的時鍾。


    花的時間比想像的長。


    達也起身重新穿上外套時,有人敲門。


    「……哥哥,時間差不多了。」


    「我知道了。」


    達也回應深雪之後開門。


    深雪取下平常戴的發飾,高高挽起頭發。白、黑、金三色珍珠均衡分配的項鏈,在她露出的頸子閃閃發亮。


    ◇ ◇ ◇


    西果新島竣工紀念宴會開始。


    會場入口開啟,聚集在大廳的人們緩緩入內。


    在這種場合有兩種思考方式,一種是依照地位順序進入,另一種是重要人士壓軸進場。不過今天似乎兩者皆非,單純是從入口旁邊等待的人們開始依序進場。


    因此,沒在大廳等候的達也他們,即使沒遲到也算是最後進場。換句話說,深雪在達也的帶領以及水波的陪


    同之下,進入已經有許多來賓的會場。


    人聲鼎沸的會場,從入口處開始迅速變得安靜。


    簡直是主角登場。


    不,在這一瞬間,會場的主角肯定是深雪。


    眾人倒抽一口氣,動也不動,被不像是凡人可以擁有的美貌奪走目光與注意力。


    對於眾人凝視的視線,深雪露出有點為難的微笑,在會場中央微微鞠躬致意。


    眾人的定身術因而解除。


    竊竊私語的嘈雜聲回來了。幾乎都是「那位美女究竟是誰?」「她是四葉的……」「什麽?就是那一位?」這種對深雪的討論。


    極少數的例外,是早就認識深雪的第一高中學生與畢業生,還有雫的父母。


    達也牽著深雪,帶著水波,首先拜會北山潮。這次是靠著潮的門路出席今天的宴會,所以這麽做是理所當然。


    「好久不見。今天謝謝您的邀請。」


    達也恭敬行禮。深雪優美嬌憐、水波生澀嬌羞地鞠躬配合。


    「這邊才要說聲好久不見。謝謝你們這麽有禮。」


    在會場眾人的注目禮之中,潮笑眯眯地回應達也。上個月的箱根恐攻事件之後,達也與深雪也見過潮,所以其實沒有那麽「好久不見」,但是在不知道會被誰聽到的這個狀況,沒必要乖乖說實話。


    何況和潮的妻子紅音真的是很久不見,所以這樣的問候不算奇怪。


    「一陣子不見,真令我刮目相看。」


    紅音以符合立場的社交口吻對達也說。不過背地裏隱藏了「竟敢騙我」的怨言,至少達也完全看透了。


    「夫人則是一點都沒變。今天很榮幸見到您。」


    就算這麽說,達也絲毫不惶恐。


    紅音差點惡狠狠瞪過來,好不容易維持客套的笑容。


    「航小弟,好久不見。終於要成為國中生了耶。」


    大概是貼心避免氣氛繼續惡化,深雪以銀鈴般的聲音,對一臉緊張站在紅音身旁的航搭話。


    符合容貌的美麗聲音,使得場中不論年齡有數人再度石化。


    「是的,四月就是國中生了!」


    航緊張到全身僵硬也在所難免吧。雖然是沒什麽意義的回應,但光是說得出話或許就很了不起。


    潮苦笑看著兒子這副模樣,向達也搭話。


    「我女兒也來了,在那裏。可以去跟她聊聊嗎?」


    潮的視線前方,雫、穗香,以及梓等畢業生們聚集在一起。


    「那麽,容我恭敬不如從命。」


    達也等人再度行禮之後,從潮的麵前離開。


    會場的人們似乎也終於想到自己的態度失禮。他們從移動的達也等人身上移開目光,回去和附近的對象閑聊。


    不隻是深雪本人,梓與服部他們更是對此鬆一口氣。


    「雖然自認看慣了……不過看到她那個樣子,就重新被震懾了耶。」


    花音是因為膽量夠大才講得出這種話,梓與紗耶香完全被深雪釋放的氣場(在這個場合是通俗意義的「氣場」)吞沒。


    「應該是大家很少看見四葉家的人吧。」


    深雪沒謙虛或客套,而是這麽回答。吸引這麽多的視線之後,即使深雪由衷稱讚花音的容貌,也會被解釋成嘲諷吧。深雪也有這種程度的自覺。


    此時主辦人上台,進行不算長的問候,接著大約十人致詞祝賀。致詞者也包括潮,雫看起來有點不自在。


    ◇ ◇ ◇


    這艘船在久米島西方約六十公裏處朝西北方向航行。


    外型是大一點的漁船。雖說是漁船,看起來也沒在打魚,像是正在以巡航速度回到母港。


    這片海域直到數年前,日本海巡船都追著非法捕撈的大亞聯盟漁船跑,兩國戰艦使用射控雷達相互瞄準的試膽競賽也頻繁上演。


    但是經過五年前的衝繩侵略事件,大亞聯盟完全停止挑釁行為。


    而且在去年簽訂談和條約之後,大亞聯盟的船隻表麵上也很有風度地在海麵往來。


    「中尉閣下,您真的要去嗎?我們沒辦法上去接您……」


    「之後的事總是有辦法的。首先要讓作戰成功。」


    布萊德利·張中尉說完,進入像是魚雷的密封艙趴著。


    他是大亞聯盟逃兵部隊的第二把交椅。既然帶頭的丹尼爾·劉被日本軍逮捕,現在他就是老大。既然他自己要求參加這場單行道作戰,就沒人能夠反駁。


    隻不過,張並不是完全魯莽行事。他說「總是有辦法」是有某種程度的計劃。


    破壞作戰成功的話,即使沒辦法光靠作戰就炸沉人工島,肯定也會造成嚴重的混亂。在眾人恐慌時搶一艘可以長程航行的船肯定不會太難。


    「關上艙門。」


    「是!」


    張下令之後,背部上方的艙門關閉。瞬間,完美的漆黑封鎖張的視野,但立刻亮起微弱的照明。


    魚雷型密封艙共五個。張自己進入其中之一,但另外四個各搭乘兩人。這九人就是進行最後作戰的敢死隊。


    密封艙從船底的洞投入海中。


    魚雷型密封艙的螺旋槳,安裝了連後方都完整包覆的金屬罩。這是防止對方以螺旋槳聲察覺這邊接近的措施。


    五個密封艙隻借由內部乘員的魔法,開始在海中朝人工島「西果新島」航行。


    ◇ ◇ ◇


    人工島地下第一層的飯店宴會場,在致詞結束之後進入自由交流時間。


    聚集在這裏的上流階級人士似乎終於回複步調,偷看深雪的視線也減少了。畢業生組也以稍微放鬆的表情伸手拿料理。


    「我還以為五十裏學長也會上台。」


    達也一邊享用前菜,一邊對五十裏說。


    「其實有邀請,但我拒絕了。因為聽我說話也不會有人高興吧。」


    「沒那回事!我明明很想看你帥氣的一麵!」


    花音隨即緊咬這個話題。聽她的語氣,似乎不是第一次爭論這個話題。


    「話說學長,方便給我一點時間嗎?」


    「達也大人?」


    對這個要求嚇一跳的不是五十裏本人,是深雪。即使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也不是叫「哥哥」,看來她已經很習慣新的稱呼了。


    其實五十裏也嚇一跳,但因為深雪搶先,所以錯失麵露驚訝的時機。


    「……發生了什麽事?」


    取代驚訝的,是五十裏嗅到麻煩事的味道。


    大概是從達也的表情得知自己的推理正確吧。


    「知道了。跟我來。」


    五十裏家參與這座人工島的設計,也掌握和現在這間宴會場相鄰的小房間位置。小房間是提供補妝或換裝而準備的,但今天肯定沒使用。


    「深雪,你在這裏等。水波,深雪拜托你了。」


    「……遵命。」


    「是,達也大人。」


    「花音也在這裏等吧。」


    「……知道了。」


    達也與五十裏分別阻止想跟過來的深雪與花音。兩人悄悄移動到隔壁房間。


    ◇ ◇ ◇


    「所以,究竟發生什麽事?」


    房內空無一人,但五十裏就這麽站著,以悄悄話的音量詢問達也。


    「這場宴會被大亞聯盟的逃兵鎖定了。」


    達也同樣就這麽站著,老實回答五十裏的問題。


    五十裏喉頭發出聲音。他吞回去的肯定不是「氣息」或「口水」,而是「哀號」。


    「為什麽這時候才……」


    五十裏以沙啞的聲音質問。沒說完整的這句話,大概是在問「為什


    麽不預先告訴我」吧。


    「請別誤會。」


    達也右手輕輕往前舉起,以阻擋般的手勢安撫五十裏。


    「大亞聯盟的逃兵計劃襲擊這裏,但是已經準備好對策。他們什麽都做不了。」


    五十裏看起來不像是全盤相信達也的說法,但還是先表現出聽他說明的意願。


    「破壞特務員打算從海裏接近人工島,設置炸彈炸破浮台。」


    「……光是這種程度,這座西果新島不會沉的。」


    「不過,今天的宴會應該會中止吧。前提是作戰得以實行。」


    五十裏回複平靜的同時,似乎也取回思考能力。他疑惑看向達也。


    「你看起來很有自信……不過既然這樣,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件事?」


    「為了請學長在戰鬥開始的時候也能自重。」


    「不需要你提醒,我自認不會犯險啊?」


    五十裏一臉堅守和平主義的表情回答。但即使不是達也,也不難看出假惺惺的氣息。


    而且,達也有一張破解五十裏撲克臉的好牌。


    「我知道這座人工島設置了刻印魔法的防禦係統,也知道學長可以自由發動這個魔法。」


    五十裏睜大雙眼。


    但他立刻露出接受的表情點頭。


    「以你的立場,應該會知道這件事吧。既然這樣,你應該知道用不著國防軍協助,也不可能有人能設置炸彈吧?」


    橫濱事變當時,五十裏是位於現場的其中一人,知道達也是國防軍的特務軍官。


    「到頭來根本無法接近吧。浮台表麵產生的斥力場避免大型海洋生物接近,但也會對人類產生作用。雖然應該不會受傷,但是隻要帶有生體電流,就無法接觸浮台或采掘設施。」


    「正確答案。順便補充一下,附著的異物也會以超音波洗淨的原理剝離。即使不是我,隻要能發動我家刻印魔法的魔法師在場,就不可能被安裝炸彈。」


    「說得也是。而且破壞特務員也知道這件事。」


    五十裏的臉色變了。他沒有駑鈍到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意思是……我被鎖定了?」


    「是的。正確來說,是學長也被鎖定了。」


    達也近乎無情地斷然點頭回應。


    「請放心。已經安排國防軍魔法師在會場保護學長。就是這一位。」


    達也這麽說的瞬間,五十裏背後出現他人的氣息。


    五十裏連忙轉身一看,身穿服務生製服的魔法師向他敬禮。


    「什麽時候……」


    喬裝成服務生的魔法師沒回答五十裏,而是報上姓名。


    「我是國防陸軍上士南風原。由於是軍方機密,所以不能透露所屬部隊,請見諒。」


    自稱南風原的軍人,是年約三十歲的精瘦男性。但是隔著衣服看不出他真正的體格,即使是對這方麵不太熟的五十裏也隱約明白這一點。


    「這位上士是護衛專家。擅長以個人為對象的防禦魔法,也精通格鬥技術。要移動的時候請向上士說一聲。」


    五十裏點頭回應。


    「那就回去吧。」


    達也確認之後如此催促。


    ◇ ◇ ◇


    回到宴會會場的達也,被一名身穿低調禮服,乍看給人「知名企業社長秘書」印象的美女搭話。


    「學長請先回去吧。」


    「知道了。」


    敏銳的五十裏沒追問美女身分,回到花音他們聚集的桌旁。部分原因也在於他看過這名美女。


    「那是五十裏家的長子?真可愛的男生。感覺他比較適合穿女用禮服。」


    「請不要對他本人說喔。我想,他應該很在意。」


    「不會說啦。我看起來神經這麽大條?」


    「不,隻是以防萬一。」


    藤林露出壞心眼的笑容,達也隨口應付。


    「來了嗎?」


    然後,他完全以閑話家常的語氣問。


    「嗯。再五分鍾就接觸防衛線。」


    藤林神不知鬼不覺地在兩人周圍設下防止竊聽的「結界」。不是現代魔法的隔音力場,是藤林家傳承的古式魔法。比起效力強的現代魔法,不容易被感應器偵測的古式魔法比較適合這種場合。


    「那麽,大約十分鍾會上浮嗎?」


    「或許會再快一點。」


    「收到。我也準備出擊。」


    「知道了。我會告訴隊長。」


    達也準備踏出腳步時,察覺藤林欲言又止的視線而停下。


    「怎麽了?」


    「達也……你都不會受到影響耶。」


    「請問是指什麽事?」


    達也不是在裝傻。藤林說得太籠統,連他也聽不懂這是在說什麽。


    「聽說你五年前也曾經失去重要的人。」


    「這是事實。所以呢?」


    達也的語氣可以形容為無情。


    「在相同的地點,麵對相同的敵人,和之前完全一樣……要是我也能這麽堅強就好了。」


    藤林這番話聽起來不是對達也說的,而是對她自己說的。


    「並不是完全相同喔。敵人的性質與狀況都和那時候不同。」


    不過達也很規矩地回應。


    「而且對我來說,真正重要的隻有一人。」


    這「一人」是誰就無須多問了。


    「……意思是隻要沒失去深雪,其他人都不重要?」


    「這是沒意義的假設。因為隻要我活著,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達也毫不逞強地如此回答,這次真的從藤林麵前離開。


    ◇ ◇ ◇


    回到桌旁的達也,引來想要一問究竟的視線。實際上,桐原與服部正準備開口詢問。


    「不好意思。」


    但是達也先發製人。


    「家裏連絡,我現在要忙一些事。」


    直到去年,達也都會在各方麵留神注意,避免泄漏「家」的秘密。


    不過現在可以像這樣,拿自己是四葉家的人為借口。


    隻要透露是處理四葉家的事,就能因為家裏「惡名昭彰」免於無謂遭人追究。老實說,達也每次都覺得「這樣很方便」,也覺得或許很輕率。


    這次也沒人問「要忙什麽事」。


    「我離開一下。深雪,我會在宴會結束前回來。」


    「是,達也大人,等您回來。」


    達也點頭回應,走向北山潮。大概同樣要知會自己暫時離開吧。


    「你叫他『達也大人』啊。」


    深雪目送達也的背影時,梓這麽問。


    「是的。因為稱呼『達也同學』總覺得怪怪的。」


    即使是唐突又慢半拍(深雪已經在梓麵前使用「達也大人」這個稱呼很多次)的話題,深雪依然不慌不忙,以老神在在的笑容回應。


    大方到這種程度,梓除了笑也做不出其他反應。


    「是喔~不,總之,該怎麽說……用在司波學弟身上確實很搭啦。」


    花音一副像是「夠了沒」的表情仰望天花板。


    「我大概辦不到……」


    「花音維持現狀就好喔。這樣我也比較開心。」


    「嘿嘿……是嗎?」


    五十裏安撫之後,花音貼了過去。


    「啊~啊,這裏也是兩人世界嗎?真是的,日本傳統女性的端莊典雅跑哪裏去了?」


    五十裏與花音開始散發甜蜜氣息,桐原移開目光抱怨。


    「你還不是帶女友過來?」


    服部的吐槽,桐原不為所動。


    「


    桐原同學喜歡端莊典雅的女生啊?那我也保守一點吧。」


    「呃……喂!」


    不過紗耶香的「戲弄」令他藏不住慌張。


    畢業生組也和打造自己世界的五十裏與花音一起笑,一旁的穗香與雫輕聲詢問深雪。


    「深雪,你不用去嗎?」


    「我們也能幫上什麽忙嗎?」


    「我想,我們乖乖待在這裏就幫了最大的忙。」


    這句回答不是深雪的心聲。


    不隻是心情上,在作戰層麵,深雪也將在最終局麵盡到重要的職責。


    但是「現在」應該安分。這不是謊言。


    從未成年平民的立場來看,深雪的回答很中肯,穗香與雫也姑且接受。卻也有人不會就此罷休。


    預感衝突即將爆發,一開始就不打算自重的某群人。


    達也(以及深雪)稍微低估了校友們的熱血。


    ◇ ◇ ◇


    人工島「西果新島」西方短短一公裏處。


    一名男性沐浴在滿月的月光下,「站在」波浪上。


    身穿中式白色鎧甲的巨漢。是裝備魔法武具「白虎甲」的呂剛虎。


    『那些家夥快到了。』


    「是。開始潛水。」


    『我想你應該知道,雖然沒「火」那麽嚴重,但「水」同樣克白虎甲。』


    「在下明白。沒有這種程度的讓步就無趣了。」


    『不過上尉連「火」都不放在眼裏,我不擔心就是了。』


    「請交給下官處理。」


    『好,去吧。』


    呂剛虎依照陳祥山的命令,身體從海麵下沉。


    這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反而是至今站在海麵才異常。


    但他不是濺起水花一下子落入海中,而是平順地慢慢消失在水麵下,這副模樣還是不太對。


    呂剛虎沒咬呼吸管,也沒背氧氣筒。他是正常呼吸。仔細一看,他的身體沒接觸海水。呂剛虎穿著白虎甲的魁梧身體,覆蓋著一層空氣薄膜。


    他在海中「停下腳步」,定睛注視前方。


    潛到這種深度,月光與星光都照不到。夜晚的大海和海水一樣充盈著黑暗。現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態——如果隻憑著物理光線。


    在呂剛虎的視野裏看得見施展魔法時散發的想子之光,以及肉體內側釋放的精氣之光。


    呂剛虎「踩踏」海水。


    左手往前伸直,右手往後拉。


    覆蓋呂剛虎身體的氣層增厚。從海上帶進來的空氣,注滿海中抽取出來的氧氣。一般來說,這個狀況可能會導致氧氣中毒,但呂剛虎的肉體消耗高濃度的氧,逐漸蓄積「力」。


    肉體產生的能量,和「術」的力量結合。


    成為強大的「波動」,從伸直的右手釋放。


    沒影響水,隻撼動生體的「波」。


    反射回來的淩亂「波動」,使得呂剛虎感受到勢在必得。


    他踩著海水,在海中往前衝。


    呂剛虎抬腿踢向帶頭的魚雷型密封艙。


    前端被頂上去的密封艙縱向旋轉,甩出兩名男性。


    這兩人連忙往海麵遊。


    其他密封艙也接連有逃兵鑽出來,浮上海麵。


    呂剛虎露出猙獰的笑容緊追在後。


    ◇ ◇ ◇


    呂剛虎接觸魚雷型密封艙的時候,達也正騎著水上摩托車在海麵奔馳。


    不是隻有達也一個人。檜垣喬瑟夫與柳駕著小船,和他並肩向前。


    「少校,看見了嗎?」


    『你也看見了嗎?』


    達也與柳各自以不同的視覺,感應到海中擴散的「波動」。


    「敵方特務員上浮。」


    『由我去。麻煩你支援。』


    「收到。」


    達也回應的同時,柳蹬著船板跳出去。他手握約兩公尺長的棒子。


    柳在海麵著地。正確來說應該是落海,但他的腳完全沒下沉,隻能形容為「著地」。


    他在波浪上踩穩,將棒子插入海麵。左手按著棒尾往下壓,握著棒身約五十公分處的右手猛地往上拉。


    柳從海裏「釣起」敵兵。特務員飛到半空中,柳的棒子往他頂過去。


    特務員的哀號被水上摩托車的運轉聲蓋過。不過看他逐漸飛遠的無力身影就知道受到重創。


    柳擊飛的敵兵,落在喬瑟夫駕駛的小船上。喬瑟夫迅速綁住落下的男性。這段期間,柳朝著海麵露出頭的下一個敵人接近。


    一股格外強烈的氣息迅速上浮。


    是可以從背後襲擊柳的位置。


    柳以棒子掃向海麵露出的腦袋。幾乎在同一時間,巨大的人影仿佛鯨魚跳躍般竄出海麵。


    達也以魔法瞄準這具巨大的身軀,卻沒有扣下意識的扳機。


    因為他明白,一股比這個人更雄猛的氣息隨後從海中竄出。


    達也已經知道,體格壯碩的男性是大亞聯軍逃兵——布萊德利·張中尉。


    追捕者是大亞聯軍的呂剛虎上尉。


    若比體格,布萊德利·張勝過呂剛虎。


    但是說到體內的能量,呂剛虎強了不隻一截。


    達也決定把張交給呂剛虎應付,自己和柳一起解決剩下的「嘍囉」。


    不過,此時發生連達也都沒想過,出乎預料的事態。


    「擊滅!」


    隨著這聲莫名其妙的咆哮,熟悉的人影朝著站上海麵的敵人賞了一記飛踢。


    敵方特務員沉入海中,利用踢飛敵人的反作用力擅自坐在達也所駕駛水上摩托車後座的青年,是達也加入風紀委員會時的前輩——澤木。


    「……學長,您在這種地方做什麽?」


    「嗯?你沒嚇到?」


    「因為,我看飛踢的姿勢就知道是學長。」


    達也的回答不是逞強。因為知道是澤木,所以達也才會讓他坐後麵,如果是陌生人早就在半空中打下來了。


    「周圍這麽黑,居然知道得這麽詳細?不愧是司波學弟。」


    「……不,周圍並不黑。月光很亮,這種程度看得見的。」


    今天是滿月,又是晴天。雖然不到「萬裏無雲」,但月光目前沒被遮掩,灑落在南方海麵。


    如達也所說,要辨識人類輪廓並不難。


    「喝啊啊啊啊!」


    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


    達也覺得腦袋產生幻痛。


    「桐原學長也來了嗎?」


    「嗯。還有服部喔。」


    身後的澤木說出這個不是幻痛,而是真正令達也頭痛的回答。


    達也將水上摩托車騎往桐原聲音傳來的方向。


    途中,他發射兩記威力不強的魔法掩護,和服部騎的水上摩托車會合。


    「不隻是澤木學長與桐原學長,連服部學長也……各位究竟在做什麽?而且還穿這樣。」


    達也將宴會用的西裝換掉了。雖然不是潛水服或防水服,卻是即使落海也不會妨礙遊泳的海上用戰鬥服。


    不過一高校友三人組依然穿著西裝。


    「你們做的事情看起來很有趣,所以我們想加入!司波,我可不準你獨占這種好處啊!」


    桐原愉快地大喊。他以長約一二〇公分的杖術用手杖代替木刀。這把杖大概是從人工島的警備部借來的。


    「女生都留在安全的地方。所以和橫濱那時候不一樣,這次可以毫不客氣鏟奸鋤惡了。」


    澤木似乎自以為回答得很正經。


    桐原與澤木的發言,令人懷疑他們是不是腦袋燒壞了,達也感覺頭愈來


    愈痛。部分原因也是驚訝於澤木原來是這種個性。


    「……服部學長,明明有您陪同……」


    「不,我有阻止喔!但我覺得總比放任這兩個家夥亂來好得多,所以就一起來了!」


    就達也看來,服部同樣放魔法放得很起勁。但他沒有刻意說出口。


    「風間中校。」


    相對的,他決定改向風間抱怨。


    『……什麽事?』


    回答之前有一小段的延遲。達也因而確信風間也早就知道校友們的亂來行徑。


    「為什麽『預定之外』的平民跑來這裏?」


    達也詢問的時候強調「預定之外」,說來或許理所當然,他收到的回答有些結巴。


    『表麵上,這片海域現在沒發生戰鬥。』


    國防軍要隱瞞本次的襲擊,所以這場戰鬥當然不會留在正式記錄。


    「就算這麽說,也不構成平民可以接近的理由吧?」


    『和空域不同,非戰鬥海域無法禁止自由航行。既然我們無法親口告知正在戰鬥的事實,就更不能加以限製。』


    不應該由這邊告知現在發生的事情。看來風間想這樣主張。


    但是,沒告訴畢業生們這邊正在戰鬥,以及阻止他們想闖入戰場的魯莽行徑,肯定是兩回事。


    「理由想編多少就能編多少才對。中校,雖然我不這麽認為,但您該不會故意不阻止吧?」


    『我不打算「積極」拉攏平民加入戰鬥行列。』


    換句話說,就是他容許了。


    (是要掌握他們的戰鬥力,以備將來所需嗎……)


    達也領悟到繼續問答毫無助益。


    從姓氏就看得出來,服部、桐原與澤木都不是出身於「含數家係」。不屬於以十師族為中心的魔法界主流。


    對於獨立魔裝大隊……不,對於率領一〇一旅的佐伯少將來說,應該是想要延攬的人材吧。或許佐伯曾經吩咐風間,要以此為機會建立更深的交情。


    「也就是說,沒辦法要求他們離開嗎?」


    這等於認可他們就這樣參與戰鬥。


    達也話中有話地這麽詢問。


    『這是逼不得已。』


    得到的回應正如預料。


    達也先讓澤木回到服部的水上摩托車(三人騎一台會拖累機動力,剛好方便行事),回頭發射魔法掩護柳。


    雖然這麽說,但敵方特務員已經大致解決,剩下三人之中的兩人,澤木與桐原高興地揮動拳頭與手杖對付。


    對方的實力不強。那邊任憑他們自己打應該沒問題。


    然後,剩下一人。以實力來說,這個人強到堪稱處於不同次元。


    不過,這邊交給他人處理同樣沒問題。反倒是不必出手。


    呂剛虎猛瞪海麵往前衝。


    布萊德利·張的腳步在水麵滑動,像要反擊般往前踏。


    呂剛虎伸出左手,張伸出右手。


    兩人的手掌互擊。


    沒有就這樣變成四手互抓的姿勢。


    兩人的掌打在瞬間不分上下。


    張大幅往後震飛,摔在海麵上。


    呂剛虎接近張。


    張的身體沉入波穀。


    海麵晃動。


    不是海浪擴散。半徑長達五公尺的固化水麵,如同敲鍾般震動。


    固化的水麵破碎,激起劇烈的漣漪。


    張從波浪與水泡之中跳出來。


    呂剛虎進逼到他的正前方。


    往上頂的肘擊。


    表情痛苦扭曲的張往上飛,沉入大海。


    旁觀兩人交戰的達也察覺一件事。


    布萊德利·張在水麵製作「踏腳處」。


    呂剛虎在水麵製作「通路」。


    達也可以製作「踏腳處」,卻不知道製作「通路」的方法。


    這代表呂剛虎使用的術法,不同於達也使用的魔法體係。


    (雖然很想仔細觀察……但我不能這麽做嗎……)


    達也非「看」不可的場所不隻是這裏。他克製好奇心,避免任何失敗的可能性。


    光是在這裏,也有其他更該看的東西。


    呂剛虎與陳的戰鬥步入尾聲。


    達也不能錯過最後的對決。


    雖然達也判斷實力不強,但他是以自己身處的環境——四葉家、獨立魔裝大隊,以及九重八雲的等級為基準。


    對於桐原與澤木來說,是足以戰個痛快的對手。


    桐原與澤木都還沒學會一邊戰鬥一邊在水麵自由奔跑的技術。桐原最多能在水麵走八步,澤木是五步。不過澤木可以一度跳到空中,然後再度在水麵走五步。


    隻是無論如何,桐原與澤木在戰鬥的時候,都需要回到服部駕駛的水上摩托車。


    服部借來的摩托車,載三個男生依然綽綽有餘。以規格來說是大型,即使兩人同時跳上車也不會妨礙騎乘。不過服部得隨時掌握桐原與澤木的位置,東奔西跑以免兩人落海,所以實際上比上演近身戰的兩人還要費神。


    正如達也所見,光看格鬥戰的能力,桐原與澤木優於敵方。


    但是兩人交戰的敵兵,每當情勢不利就沉入海中,從腳底攻擊兩人。大亞聯軍逃兵習得在水中與水麵穿梭自如的魔法。


    對應日本的古式魔法,敵方應該是使用忍術中的「水遁」。他們原本所屬的香港軍使用的魔法,是以大陸的古式魔法與英國的古式魔法為基礎,吸收現代魔法的片段甚至敵國日本的魔法,成為無法歸類在「某某流派」的混沌狀態。甚至「無頭龍」這種犯罪組織還比較算是忠於傳統。


    逃兵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使用的魔法是哪個係統,就隻是當成技術使用。


    不過,「因為能用所以拿來用」。這或許是「技術」身為工具的正確定位。因為這種原理本身不會對勝敗趨勢造成任何影響。


    「嘿啊!」


    桐原高舉手杖,朝對方肩頭揮下。


    以手杖發動高頻刃的威力,也比不上以真劍發動的威力。


    即使如此,高速振動的手杖光是碰觸到敵人,就能撕裂衣服與皮膚,撼動細胞,將傷害傳送到骨子裏。


    即使敵方反手架刀格擋,振動也會從刀身傳導到手指與手掌,造成麻痹。


    敵人的刀子沒脫手,隻不過是因為手指勾在刀柄的護拳套。


    敵人單腳跪地,就這麽濺起水花沉到水麵下。


    「又來了?唔喔!」


    敵人在水中的速度超乎預料,桐原終於亂了陣腳。一般來說不會想到有人從腳底攻擊。即使是和魔法並用的「劍術」也不例外。


    桐原倒在海麵。他的身體就這麽逐漸沉入海中。


    敵人的手臂勒住他的脖子。


    另一隻手所握的刀,即將朝桐原揮下。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的正下方發生爆炸。


    推上海麵的海水,將桐原與敵人震出海麵,飛到半空中。


    桐原還籠罩在漂浮感的時候,敵人已經受到急遽向下的g力,身體重摔在海麵。


    表麵張力支撐敵方身體的這一瞬間,電流竄過海麵。


    不足以剝奪人類行動能力的微弱電擊。


    但是威力足以在短時間內妨礙行動,在格鬥戰爭取可乘之機。


    海中爆發、落下加速、電擊。這一連串的魔法是服部施放的。


    「桐原,趁現在!」


    服部是拉開距離行使魔法,而且繼續騎著水上摩托車移動。即使喊得很大聲也可能傳不到。


    「好!」


    不過桐原沒聽漏他的聲音。


    沒放過這個機會。


    桐原在空中使用「跳躍」魔法轉向,身體任憑重力下墜,以包覆「高頻刃」的手杖朝敵兵揮下。


    海水接觸高速振動的手杖之後氣化,劇烈冒泡。


    這個阻力削減手杖的力道。以結果來說應該是好事。


    氣化產生的氣泡推開海水,桐原的手杖捕捉到敵兵身體。


    不是砍下去,而是以氣泡為緩衝壓下去的手杖劇烈搖晃敵兵,剝奪他的意識。


    沉入海中的桐原,抱著解決的敵兵從海麵探出頭。


    澤木還在和敵兵交戰。


    敵方特務員從海中攻擊,澤木從空中攻擊。


    簡單來說,對不上。


    被澤木拳腳打到傷害逐漸累積的敵兵,完全改為從水中攻擊。


    對此,澤木不是在海麵奔跑,而是猛蹬海麵跳躍,在敵人露出水麵時,從空中轉向朝著敵人俯衝跺腳。


    瞬間的交錯反覆上演。


    澤木想踢倒敵人。


    敵人想抓住澤木的腳,將他拉進水裏。


    「那樣不太妙。是不是該去幫忙?」


    終於有餘力旁觀同伴戰鬥的桐原,浮在波浪之間皺眉低語。


    隨時跳躍的澤木,以及在水中伺機而動的敵人。


    消耗體力的速度,怎麽看都是澤木比較快。


    不隻是桐原有這種感覺。


    敵人的臉露出水麵。


    下一瞬間,壓薄成形的海水圓碟,緊貼著海麵襲向敵人。


    敵人連忙躲回海裏。


    海水圓碟在正上方停止,垂直落下。


    不用看也知道,突然增加的水壓對海裏的敵人造成傷害。


    在滿月光芒下方展開的這幅光景,使得桐原不禁吹口哨稱讚。


    不用確認,現在這招也是服部的魔法。


    那片圓碟的動作,不是中途以魔法覆寫而成。


    是預測敵人會潛入正下方,預先寫好攻擊軌道。


    總是預測敵方下一步行動的敏銳度,以及做得到這一點的魔法控製能力。


    「不愧是『general』。比我這種人高明太多了。」


    桐原非常清楚當事人一定會討厭這個別名,所以私底下悄悄這麽說,絕對不讓服部聽到。


    「general」。


    當成形容詞的意思是「非專業」、「普通」、「平凡」等等,真要說的話給人消極的印象。比方說「generalist(通才)」原本是「不限定領域,具備廣泛知識、技術或經驗的人」,使用的時候卻大多脫離本義,揶揄對方是「樣樣通樣樣鬆」。


    不過,以使用cad為前提的現代魔法,原本就是以「無所不能的士兵」為目標開發的技術。「非專業」的意思是「不受專業領域束縛」,也就是「無所不能」。這正是現代魔法追求的目標。


    和服部同學年的桐原等人認為,無論從他們同一屆的世代、真由美與克人他們大一屆的世代,或是達也與深雪他們小一屆的世代來看,服部都是最忠實呈現現代魔法教育方針的魔法師。


    大一屆的學姐摩利確實擁有豐富多變的魔法,但她對付人的時候超強,對付機械化部隊的時候卻很難發揮,能力比較極端。


    不過服部沒這個問題。他原本擅長的領域是中長程團體戰,但是在狙擊戰或近身戰同樣能維持高水準。專精近身戰的桐原在格鬥訓練時也很難打得贏服部。


    此外,「general」這個別名還有另一個意思。


    服部不是「含數家係」。


    也不是古式魔法的名門。雖然同姓,卻和「忍術」名門服部家沒有關係。即使是百家之一,家係曆史也悠久,但在魔法界不是主流派係。


    然而服部相較於「含數家係」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桐原與澤木他們這些姓氏不含數的同學們,期待他成為將來的領袖,也就是「將軍【general】」。


    桐原與服部應該沒看到吧。在半空中的澤木嘴唇微微蠕動。或許他和桐原一樣,輕聲說著服部自己不知道的別名。


    從海麵探頭的敵兵行動有氣無力。肯定是服部的魔法正如計算,以水壓重創水中的敵人。


    澤木朝空中一蹬,攻擊漂浮在海麵的敵人。


    他的雙腳往下跺,試著捕捉敵人。


    敵人的手臂撲空。


    澤木大幅縮回並攏的雙腿。


    不隻是下半身,還運用上半身的彈力,伸直雙腿。


    自我加速魔法讓雙腿達到音速。


    打向海麵的空氣牆,完全剝奪敵兵的戰鬥能力。


    呂剛虎與布萊德利·張的戰鬥也進入最高潮。


    要是正常戰鬥,張贏不了呂剛虎。別名「食人虎」的呂剛虎,是被評為世界最強近戰魔法師之一的高手。


    他在橫濱事變失手,是因為先前對上同樣被稱為近戰世界最強之一的「幻影劍」千葉修次交戰時受重傷,而且達也與真由美也加入戰局。如果隻有摩利、艾莉卡、雷歐等近戰魔法師,呂剛虎即使負傷也不會輸吧。


    武術與魔法都是呂剛虎比較強。


    張大概也終於實際感受到了吧。


    從張散發的氣息,已經完全感受不到從容。


    不,形容為「從容」或許有誤。張一直分神注意和呂剛虎交戰之後該做的事。他的目的不是打贏呂剛虎,而是讓人工島破壞作戰成功。


    但是這樣下去隻會被當場擊沉。張體認到這一點。


    布萊德利·張的眼睛顏色變了。他的身體噴出無法壓製的想子,海市蜃樓般的晃動空氣覆蓋張的全身。


    「喔……」


    呂剛虎愉快地眯細雙眼,揚起嘴角。


    呂剛虎身穿的白色鎧甲,疊上一層鋼鐵色的想子,逐漸增加密度與硬度。


    張在波浪上蹲低。


    雙手按在海麵,如同四腳肉食獸蓄力準備襲擊。


    海水爬到他的手臂。


    從手腳爬上來的海水覆蓋張的龐大身軀,抬到半空中。


    海水不是用來封閉張。水裂成上下兩塊,仿照大蛇的下顎。


    在放棄重現細部構造的大蛇……或者是龍的口中,張俯視呂剛虎。


    呂剛虎抬頭看去,毫不隱藏地笑了。


    愉快、猙獰地露出牙齒。


    幾乎在同一時間,呂剛虎向前踏步,張的龍蛇擺頭向下。


    水龍形狀的大浪吞沒呂剛虎。


    緊接著,波浪之間響起一聲咆哮。


    不是「龍」,是「虎」的咆哮。


    水柱噴發,海麵挖出研缽狀的凹洞。


    全身濕透的呂剛虎,氣喘籲籲站在研缽底部。


    海麵複原。


    在回卷的大浪抵達之前,呂剛虎往上跳。


    停留在半空中的張,以水花的彈幕射向呂剛虎。


    呂剛虎的鎧甲「白虎甲」是古式魔法的產物,遵循五行的法則。


    「金生水」——金賜給水力量。


    反過來看就是水奪走金的力量。並非抵銷相克,是強化其中一方、弱化另一方的相互關係。


    「白虎甲」的性質是金。因此牢不可破,帶來確實的勝利。性質是冷酷,掌管的情緒是憤怒。


    具備金行性質的白虎甲,遇上水行會相應變弱。如果隻是在水多的環境不會受影響,但是被水行術法攻擊的話,能力就會逐漸下降。


    雖說是解除限製狀態,不過布萊德利·張的攻擊對呂剛虎奏效,是因為五行原理的優勢。


    不過,這種程度的攻擊不足以讓呂剛虎——揚名世界的「食人虎」停止攻擊。


    水花子彈造成侵蝕身體的痛楚,使得


    「憤怒」的情緒愈燒愈烈。


    呂剛虎將敵方攻擊轉換為己身鬥爭的能量,以右腿掃向張架設在周圍的術式以及他本人!


    真的是一腳定江山。


    呂剛虎使盡全力的這一腳破壞張的水術,踢飛他龐大的身軀。


    張龐大的身軀描繪平緩的曲線飛走。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最後的誌氣。


    布萊德利·張以從上空襲擊達也的形式下墜。


    達也的應對很簡單。


    就隻是催了油門。


    水上摩托車緊急起步,布萊德利·張徒勞無功沉入海中。


    ◇ ◇ ◇


    正如風間他們的意圖,海麵的戰鬥沒影響到宴會。


    不過,知道內情的人沒有放鬆警戒。五十裏依照達也的警告留在會場,深雪與水波也盡量不離開一高相關人員身邊。


    雖然這麽說,卻也不是完全沒有分頭行動的時間。某些狀況實在無法避免。


    例如這種場合。


    「花音,你要去哪裏?」


    五十裏問完,花音沒臉紅,而是掛著笑容回答。


    「去摘朵花。」


    「我……我也要!」


    「我也一起去。」


    花音以不得已的理由表示要暫時離開,紗耶香與梓要求同行。


    「啟也要來嗎?」


    「……你們去吧。」


    花音咧嘴一笑,五十裏臉紅趕走她。


    深雪與水波轉頭相視。


    兩人都聽達也提到五十裏可能被敵人鎖定。


    原本也不應該讓花音她們脫離監控吧。


    但是深雪隻有一具身體。水波不可能和深雪分頭行動。


    到最後,兩人決定留在原地。


    ◇ ◇ ◇


    賈絲敏與強森這對澳大利亞軍魔法師搭檔,不等從海麵接近的特務部隊回報結果就獨自行動。


    兩人早就知道了。大亞聯盟逃兵部隊的作戰,在失去主力的階段就不可能成功。


    他們正在走廊一角低調輕聲討論。


    「有可能壓製嗎?」


    「應該不行。」


    強森隻出聲回答賈絲敏這個問題。


    「因為來了許多大人物,所以管製室前方滿是軍人。而且其中還包括『大天狗』。」


    「風間玄嗎……那就不行了。」


    獨立魔裝大隊隊長風間玄信中校,姓名被省略為「風間玄」,和綽號「大天狗」一起為外國魔法師所知。題外話,在這個二十一世紀末,「大天狗」在英語圈的軍人之間,並不是翻成「the great long-nosed goblin」,而是音譯的「dai-tengu」比較通用。有人說這是次文化輸出的成果,但真相無人知曉。


    「雖然現在講有點晚,但我們最好就這樣逃走吧?」


    「別再提這個。」


    賈絲敏冷漠回答到不必要的程度,因為她自己的腦海也掠過相同想法。


    「啊啊,我差點忘了,混帳!……賈絲,你那邊怎麽樣?」


    「至少我處理不來。要毀掉這座島安裝的魔法係統,還是需要逼五十裏啟協助。」


    「也就是說,非得抓走那個少爺才有希望嗎?」


    「比起挑戰風間,這麽做比較實際。」


    「哎,說得也是……喔!」


    強森察覺有人接近而緘口。


    賈絲敏也反射性地作勢提防,卻立刻回複為「平凡少女」的模樣。


    「她們是……五十裏啟的同伴嗎?」


    賈絲敏他們是坐在洗手間不遠處的沙發討論。從賈絲敏的位置清楚看得見進入洗手間的花音、紗耶香與梓的麵容。


    「真的嗎?」


    「肯定沒錯。」


    看來強森不太記得她們,不過被她們多管閑事拉著在大太陽下到處跑的賈絲敏有自信。


    「來得正好。強森上尉,你暫時躲起來。我要拿她們當人質引出五十裏啟。」


    就強森看來,三人具備的戰鬥力都不構成威脅。綁馬尾的少女看起來身手不錯,卻應該不是拿出真本事的賈絲敏無法應付的對手。


    「收到。」


    強森小心翼翼,無聲無息打開員工專用通道的門,躲到門後。


    ◇ ◇ ◇


    補妝完畢走出化妝室,紗耶香察覺一個盛裝打扮的小女孩在看她們。


    雖說年紀小,卻是十二、三歲。白人看起來比日本人成熟,所以或許實際年齡更小。


    「啊……難道說,你是賈絲?」


    「是的。紗耶香。」


    就覺得似曾相識,原來是前幾天差點被抓走時搭救的少女。


    「咦?但你的發色……」


    如花音所說,發色和當時不同。仔細看會發現眼睛顏色也變了。


    栗色的頭發變成紅色。


    褐色的眼睛變成綠色。


    因為顏色改變加上盛裝打扮,所以給人的印象大不相同,但既然她自己承認了就應該沒錯。


    「賈絲,怎麽了?你爸爸呢?」


    「發生了有點傷腦筋的事。」


    「咦,發生什麽事?」


    講好聽是天不怕地不怕,多少傾向於缺乏戒心的花音,走到賈絲敏麵前。


    雖然這麽說,不過在這種狀況,對方外表是十二、三歲的少女。要責備花音貿然行動應該有點過分吧。


    「其實……不準動!」


    不過,結果如各位所見。


    賈絲敏迅速將花音手臂往上扭,踢向膝窩讓她跪下,將暗藏的刀子抵在花音喉頭。


    「賈絲,你究竟在做什麽?」


    紗耶香的哀號,賈絲敏以冷酷的笑容回應。


    「這就是人不可貌相。你最好記住喔。」


    賈絲敏以視線牽製紗耶香與梓,將兩人同時納入視野範圍之後提出要求。


    「帶五十裏啟過來。」


    「啟?你到底想對啟做什麽?嗚!」


    花音想掙脫束縛,但因為關節被逆向鎖死,隻以發出呻吟作結。


    「我不打算直接傷害你。快帶他來。」


    「不行!不能讓啟為了我犯險!」


    梓與紗耶香轉頭相視。


    目前賈絲敏沒有傷害花音的舉動。但是看她冰冷的雙眼,就知道她不會猶豫動刀。


    「不用叫,我就在這裏。」


    「啟!」


    紗耶香她們遲疑時,背後傳來五十裏的聲音。


    「啟,你為什麽來了?啊嗚!」


    「可以請你安靜一點嗎?話都不能好好講了。」


    賈絲敏勒緊花音的手臂讓她閉嘴,然後看向五十裏。


    五十裏也看著賈絲敏。他的雙眼燃燒怒火。


    「先放開花音。想交涉等放開她再說。」


    「想清楚狀況再發言吧。提出要求的是我,不是你。我想想……首先,請讓旁邊的軍人退後。」


    牙關咬得嘎吱作響的五十裏,朝站在身旁的南風原點頭。不,或許是低頭。


    南風原不發一語,退後兩步。


    穿服務生製服的男性其實是軍人。得知這件事的紗耶香與梓一臉驚訝,但兩人都避免多嘴亂場。


    「應該可以了。那就進入正題吧。五十裏啟,請和我們一起來。」


    「……我一起走,你就會放開花音嗎?」


    「是的。詹姆士。」


    為了隱藏身分,賈絲敏以名字稱呼。詹姆士回應她的呼喚現身。


    「帶五十裏先生過來。」


    「知道了。」


    「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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