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和英這個人,是一個善於舉一反三的材料。他常常會問一些出乎意料的問題,常常會令謝臨措手不及,可是他的問題細細想來,卻又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他的才華已經夠了,隻是缺少一些經驗和指點。


    前日兵部侍郎翁達倒台,雖然陛下提了一位兵部主事替代了他的位置,可是作為兵部尚書的尉遲正,卻還是失去了心腹。


    朝堂風雲洶湧,沈和英雖不處於**之中,卻也受波及,“聽聞恩師與尉遲大人,似乎派係有別,互不相讓,不知是否昔日有隙?”


    謝臨眼眸微彎,“有隙談不上,政見有別,便也自成一派,隨我的,便是我的臣屬,與他誌同道合的,自然又成一派,彼此互不相讓,也很正常。”


    “政見不同,那依恩師所見,誰的又是正的呢?”


    “無所謂正。”謝臨道。


    沈和英不免詫異,“無所謂正?”


    謝臨道:“以天下大勢所趨即為正,時光的檢驗,才是正。沒有人會永遠不是錯的,隻有時光會去證明他究竟是對是錯。”


    沈和英若有所悟,又道:“那恩師也覺得,自己未必是正的。”


    這問題稍顯尖銳了些,謝臨卻隻是笑了笑,答道:“我說過,沒有人會永遠不是錯的,也沒有人會永遠都是錯的,就算聖賢亦如此。不過,也許我比尉遲正,還要錯得多些吧。”


    沈和英不料她如此說,不由一怔,謝臨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彎了彎唇,似乎心情頗佳,“隻要你比他對得多些,那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沈和英更是奇異,她的點撥常有他以前的夫子從未講過的觀點,隻怕天下的夫子也不會發出這樣的論調,卻讓他時有頓悟之感,仿佛以往不明之事,被她挑明之後,忽而豁然開朗。謝臨能從探花之名坐到如此位置,其中手段不知凡幾,沈和英那時見到謝臨便暗暗決定,多偷偷學習謝臨的手段,或可如謝臨一般,一路扶搖直上。他萬萬沒有想到謝臨會親手將這個機會擺到他麵前。


    此時沈和英心覺自己既是她的學生,她教出來的人,自然與她的想法相近,又怎會比她還要錯得少些?


    謝臨卻轉過頭,這個答案,她卻沒有為沈和英解答。


    謝臨帶著沈和英來回走動太多,難免引起周圍各方的警覺,尤其是明重謀,最近臉黑黑的。謝臨陪著自己的學生的時候,自然就沒工夫理他,令他飽受相思之苦,因此分外不爽。


    一次謝臨方告別沈和英,便被身後人抱住,她微嚇,轉身一瞧,見是明重謀,不禁笑了笑,“怎地?您可嚇臣一跳。”


    明重謀曾千方百計地想讓謝臨改掉臣這個自稱,謝臨卻堅持不聽,認為“禮不可廢”,明重謀知道謝臨固執,萬般手段也改不了她的想法之後,便隻得由著她,自己盡量左耳進右耳出當沒聽到便了。


    低頭看著謝臨晶亮的眼睛,明重謀隻覺心下一片柔軟,但是想到她最近與沈和英走得那麽近,不禁又哼了哼,道:“那家夥是誰?你幹嘛和他走那麽近?”


    他這話一出口,謝臨已覺得聞到了一股酸味,不由失笑道:“您問他是誰?陛下,您日理萬機,確實是忙,可是您曾欽點的探花,您走該記得吧?”


    “日理萬機?”他看她狡黠的模樣,忍不住低頭啃她的唇,“我日理萬機,也比不過你的忙碌,你是說我這個皇帝連自己的臣子都記不住,你是在嘲笑我,嗯?”


    她在他啃噬她的唇的縫隙中笑著說,“您是皇帝,我是臣子,我哪敢嘲笑您,恭維您還來不及呢,隻是做皇帝,最重要的就是要懂得知人善任,各司其職,我等臣子對下屬尚且如此,您是皇帝,您更得明白這個道理。”


    “好了好了,”他口齒不清地說,“你又要講課了,朕知道了,朕知道了。”他在她的背脊處撫摸著,冰天雪地之下,他們卻隔不斷彼此的熱情。


    謝臨忍耐不住地輕笑,聲音卻在這柔情蜜意中轉得有些柔和魅惑,她也抵不住明重謀的熱情,深深的吻將他們的熱情點著,像火一樣,謝臨退了退,掙紮著說出話來,“陛下,別在這人來人往的,會讓別人看到,回您的寢宮去。”


    明重謀眼睛亮了亮,趕緊摟住她的腰,一路小跑,也許是以平生他們最不矜持的速度,撞進寢宮的門裏,有囑咐賴昌在門口守著,然後他們擁抱著,雙雙倒在床幃裏,向彼此深深地索取。


    她晶亮的眼眸,似乎都不需要點燈,就能看到彼此眸中的熱情,他急切地褪去彼此的衣物,他們的柔情蜜意,能把冬天的寒冷都捂得暖了。她很少主動回吻他,可她當真回吻了,他卻覺得自己就像被燃燒了一樣,蒸騰的熱血流向四肢百骸。


    完事後,他和她雙雙倒進床鋪中,他忍不住笑了笑,低頭又吻了吻她的額頭,和臉頰,然後靠近她的脖頸,深深地呼吸,喃喃地說:“我好想用八抬大轎把你娶進門。”


    可是他知道,她不會同意。起碼現在不會。


    “陛下,著急是沒用的,”她的聲音有一點幹澀,也許是方才太過激烈,令她也難免受不住,“臣倒是覺得,現在就挺好,有我們助您,您的宏圖霸業,又怎不可成?”


    明重謀苦笑,“你總是拿明君這兩個字來壓我。”


    “臣沒有用這兩個字來壓您,您是天子,臣自然向您臣服。”


    她抬眼看他,情事之後,她的眸中透著少見的嫵媚,令他怦然心動。他忍不住在她胸口處畫圈圈,“臣服?也包括這樣?”


    她抿唇,胸口處的癢,讓她忍不住想微蜷起來,她好不容易忍住了,才道:“自然,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的。”


    “真是讓人受不了的話。”明重謀低頭吻住她的唇,又將她覆蓋在身下。


    這家夥,你說她懂情趣吧,她又明明不懂,你說她不懂吧,她的不經意之間,卻能將你焚燒殆盡。


    明重謀被沒被焚他自己不太清楚,他現在滿腦子隻想把這個家夥好好地在床上教訓一頓。


    xxx


    賴昌最近覺得,尉遲正總是有意無意地在盯著他看,而且用的還是那種令人遍地生寒的目光,賴昌忍不住有些發抖,汗了汗,後來終於沒忍住,散朝之後,主動去問尉遲正,“大人……“賴昌說,“您可是對小人有什麽不滿?您要是覺得小人哪裏不妥,您說,小人立刻去改。”


    尉遲正沒想到賴昌會直接到他麵前來問,不禁一怔。這內監總管果然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他的目光每次都在他不注意的地方流露出本意來,不想這卻也叫他發現了。不過既然賴昌親自到麵前了,他便也覺得不必客套,直接單刀切入,“賴大人,您既然是聖上的侍者,照顧著聖上的飲食起居,您的一言一行都有像尉遲某這樣的臣子看著,您是不是也該收斂一下,您不妥的行為了?”


    賴昌怔住,說實話,這話,他沒太聽懂,“尉遲大人,您的意思是?小人不太明白。”


    “賴大人,這就是您的不對了。”尉遲正認為他本來明白卻在這裝蒜,正色道,“明人不說暗話,您做了什麽,您心裏明白。這臣子們都看著呢,您也注意一下。”


    賴昌覺得冤枉極了,他到底做什麽了,怎麽就心裏明白了。賴昌思前想後,也真沒想明白,隻得道:“尉遲大人,您也說了,明人不說暗話,小人思前想後,就是沒想明白,小人究竟做錯了什麽。您就當指點指點,把這話挑明了說吧。小人要是真有錯,一定會改。”


    尉遲正歎了口氣,看了看左右四下無人,斟酌了下詞句,便道:“賴昌大人,您別怪尉遲某說話難聽,您知道,某為武官出身,個性向來較直,有什麽,我就說什麽,如果有什麽說錯的,您就多擔待點。”


    賴昌莫名道:“您說。”


    尉遲正緩緩道:“作為內監總管,難以娶妻生子,您平日自然有些寂寞,這尉遲某,自然也很清楚。若說想找個伴,確實也無不妥。隻是要尋什麽人為伴,您也確該選選,不能隨便擇一人,就要和他難舍難分了。”


    賴昌聽著這話有些不對勁,想著自己去勢之後不能人道,確實不能娶妻生子,含飴弄孫,可是卻也從來沒想過要找個伴,尉遲正說這話,賴昌更加莫名,便沒打斷他,等著他接著說下去。


    尉遲正又道:“丞相乃是朝廷命官,或許在您眼中,此人確實有些能耐,可是其人家中有妾侍,可見不是個喜歡斷袖的人,您這一頭栽進去,可得留好退路,千萬別一不小心就出不來了……”


    賴昌頓時哭笑不得,這話說的,原來尉遲大人是以為,他和謝臨有什麽。這誤會可大了,他平常為了幫陛下和丞相遮掩,自然難免要接洽和把風,和丞相大人自然就近了,沒想到在有心人眼中,卻想成了這樣。


    可是他能說,和丞相有情的不是他,其實是陛下嗎?而且尉遲正似乎並不知道謝臨真正的身份。賴昌思慮了一番,隻得歎息,“尉遲大人,這情之所至,自然難免,您說的這些道理,小人都明白,隻不過,小人有時候……”他斟酌了一下言辭,然後吐出四個字,“情難自禁。”


    這顯然是承認他和丞相有什麽了。


    尉遲正硬挺的兩條眉毛登時狠狠地皺了起來,“賴大人!”


    賴昌越想越覺得自己這樣做非常合理,既隱瞞了陛下和丞相大人的事情,又能隨時替他們把風和遮掩,可謂一舉兩得,一箭雙雕,賴昌自覺自己從未有過得精明,他忍不住一邊佩服自己,一邊用自己都快信以為真的語氣,沉痛地說:“尉遲大人,您不必勸慰小人了,小人早已一頭栽進去,再難出頭。丞相大人高風亮節,小人還覺自己微薄之軀,與丞相大人乃是雲泥之別,可是有時候,感情是難以控製的。”


    這一口生動的表白,簡直閃瞎了尉遲正的眼,他隻覺如鯁在喉,吐槽不能,隻得輕輕哼了一聲,”賴大人,謝臨並非可以攜手終生之人,他那奸佞之名,早晚會讓他倒台,可能不止是下野,您恐怕還要受他牽連,這您也願意?”


    賴昌冷不防聽他如此說,他雖然沒明白尉遲正此言的背後之意,卻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從脊背處蔓延上來。


    賴昌隻是搖了搖頭,這次他沒說話。


    尉遲正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低聲道:“賴大人,忠告已經給您了,您做不做是您的事,這事,尉遲某也不會摻和,但是想來,您如果足夠聰明,應該有自己的決斷。”說著,尉遲正揮揮手,轉身走遠,他步子不是很快,卻片刻已經看不見人影了。


    賴昌目視他一直遠去,想著丞相大人和尉遲大人在朝堂上便針鋒相對,你來我往,瞎子都看得出來他們之間勢成水火,政見不和,矛盾可能一觸即發。可是今時聽尉遲大人此話,卻覺得他們二人的矛盾,似乎又不止如此。


    賴昌書本就念得少,此事他沒想通,便也不再去想,免得廢腦細胞,還是替陛下和丞相把風要緊。


    說不準是個時機之後,丞相大人就要為後,和陛下永遠在一起了,到時候丞相大人母儀天下,他也跟著沾光。


    丞相大人母儀天下?賴昌有點疑惑。


    怎麽聽著怪怪的?


    一二兩個月之後,新年到了。


    全大楚縈繞在喜慶的氣氛當中,連皇宮也不例外。


    萬兆三年已到,如今,是明重謀登基的第三年了。回想明重謀剛登基之時,與現狀相比,似乎一切都沒有變,又似乎一切都變了。


    比起那時,萬兆皇帝的成長是可喜的,尤其是在與謝臨相處日佳之後,或許是為了趕上謝臨的腳步,他勤奮上進,聰敏而好學,也日漸身具皇帝的威儀。


    而麵對成長中的皇帝,謝臨卻也又大了一歲。盡管明重謀日漸跟上謝臨的腳步,可是從年紀來說,他是永遠也比不上的。


    明重謀很懊惱,可是這種事情他也沒法改變,隻能每次抓著謝臨來次吻,以免去內心煎熬之苦。


    但總之,新年到了,新的氣象,更是近了。


    作者有話要說:寫到這裏,感覺非常巧,2013年也快到了。


    又是拜年的時候了^^有紅包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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