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做夢。


    意識彌留之際,我很快就認識到這是一個清醒的夢。


    要問為什麽的話,因為這裏隻有黑暗。


    這裏沒有一點光亮,雖然可以勉勉強強意識到睜開眼睛,可映入視線的隻有不知延會伸到何方的黑暗。


    如若不然,這番情景就太奇怪了。在視野中無限延伸無限延伸的黑暗不可能是現實,明明空無一物但能確認到自我,實在矛盾。我策動起空洞的思考,僅僅確信到這是一場夢。


    我正做著一個怎樣的夢呢?


    哢當。


    隨著一個刺耳的聲音,聚光等照亮了我正前方的位置。


    漆黑之中出現了一把椅子。


    有一人自大的翹著腿,深深靠在椅背上坐著,那個人——是我。


    一眼看去無精打采的眼神,黑發中隻有一小撮橙紅色的頭發,身上穿著最近穿起來的dh科學生製服。


    這分明是我,是變成人類狀態的我。


    話說我這有氣沒力的眼神是怎麽回事?我剛這麽想到,


    「接下來就開始吧,關於『像我這種人渣果然做不了凜奈的同伴吧?』的會議」


    坐在正前方椅子上的我,突然講起了這種話來。


    「……咦?誒、那個,可以問個問題麽?那、那個……你是我麽?」


    而後,我的分身(?)露出的一張顰蹙的臉,審視般的瞪了過來。


    哇、火大,我的臉超過大。


    「啊?怎麽了現在的我,我說過有意見舉手再說吧」


    「呃、這件事我可聞所未聞啊。我有件事想確認一下,可以麽?」


    聽到我的話我的——真糾結。位於正前方的『正麵的我』眉間皺到了一起,重重的搖了搖頭,


    「不可以,會妨礙回憶的進行」


    將我的請求一腳踢開。


    「那麽首先反思一下『本來為什麽要成為凜奈的同伴』這個問題吧。有人想發言麽?」


    「……不、等一下,正麵的我。我的話還——」


    「閉嘴人渣」


    「你丫的!你一次又一次的罵我人渣,不也是再罵你自己人渣嗎!」


    正打算揪起正麵的我的時候,哢當。據掛燈再次不知從什麽地方打了下來,照亮了我的右側。


    那裏出現了一把椅子,坐在椅子上的是——我。


    和我與正麵的我不一樣,他的頭發一片橙紅色,眼球白色部分也變成了純黑,我明白這是變身怪人的我。


    另外與我和正麵的我最為不同的地方,是他穿的不是學生製服,而是純黑的晚禮服。


    那是……十年以前的我所隸屬的結社的製服。


    而且他渾身上下都負了重傷,看上去就快要死了。


    「原本想要成為凜奈同伴的理由就很曖昧,正麵的我」


    新出現的右側的我不經意地將血揮到了我的身上,卻怡然自得舉起右手。


    「雖說有救命之恩,不過當今這個時代『回報救命之恩』這種充麵子的行為,真是老掉牙了」


    「要你管!還有這算什麽!?我自己數落自己的夢!?」


    「「閉嘴淫渣」」


    「哇、傷到我了!加上鼻音之後更傷人啊!」


    哢當、第三盞聚光燈打了下來。


    出現在我左側的,果然是我。


    頭發是橙紅色,雙眼是純黑色,和右側的我一樣是怪人化的狀態。


    左側的我穿著罩衫搭配牛仔褲的一般私服,麻煩至極地舉起右手。


    「沒看法」


    「說什麽鬼話!舉手就要陳述看法啊!」


    「那我我就說咯,現在的我」


    搞什麽啊這家夥,真叫人火大。話說他真的是我麽?我總是這麽讓人火大?


    「原本澤羅之家就一度毀滅過不是麽?前總帥也死掉了。事到如今幹什麽叫我保護凜奈啊,再說根本就保護不了,真是笑死人了」


    「天啊!這、這、左邊的我毫不留情啊。雖然沒有深度的還原事情的本質……」


    「「「閉嘴人雜」」」


    「這是神馬!?人雜什麽的還是頭一次聽說,這是在罵我!?」


    這樣下去根本就沒完沒了。


    我筆直的舉起手後,正麵的我『什麽事』地問了一句。看來這個地方的設定似乎是,正麵的我比其他的我擁有更高的權限。


    「那、那個,首先我想確認一下……這是在做夢?」


    「這還用問。你在哪個世界看過現實中會初夏年四個自己啊」


    「不、不過,不覺得很奇怪麽?因為我啊,不是在很嚴肅的情況下暈過去了麽?」


    「現在的我,你想說什麽?」


    「怎麽說呢,你瞧……對吧?莫名其妙不是麽?這種情況……一般應該是懺悔過去的夢才對吧?」


    因為你想,凜奈被擄走了……我所期待的應該是嚴肅而又沉重的夢才對吧。


    理論上,應該做回憶起以前沒能保護某人的事情,對自己的無力感到悲痛、自責的夢才對不是麽?


    「說什麽啊,現在的我」


    夢境之中,我所思考的東西到底也與我所見相同吧。


    正麵的叉著手,裝模作樣地深深點頭之後,


    「像你這種人渣人淫渣人雜人雜魂淡,那種充麵子的事怎麽可能得到容忍」


    「話說多一個人雜很好笑!?難不成你想說笑話!?」


    「「人雜人雜。凜奈被擄走了,其實你超爽快吧」」


    「吵死了!左右的我吵死了!」


    不行了!這幫家夥牽動了我當前不得不扼殺掉的想象。


    我從椅子猛然站了起來,將魔力灌入右拳。


    嘣、寄宿於右手的橙紅之焰照亮了漆黑的空間。


    「喂!我要滅了你們,把你們變成焦炭,趕快放馬過來!」


    「「「——謔」」」


    聽到我發威之後的一聲恫嚇,正麵、右側、左側的我,眼神猛然綻放出凶惡的光芒。


    「……啊、啊嘞?」


    這是神馬展開?


    「搞清楚沒有啊,現在的我。雖然的確傷痕累累,可我是在善惡戰爭時代存活下來的……可謂全盛時期的我哦?」


    右側的我從椅子上起身,全身放出橙紅色的火焰。


    「我也是沒日沒夜保護著澤羅之間,與攻來的正義的同伴交戰無數的我哦。雖然不如全盛期的又變得我,但可不比現在的我技術更爛哦」


    左側的我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全身放出橙紅色的火焰。


    「還有我。我是接受凜奈改造之前的我。換言之……可以憑借自身意誌變成怪人」


    於是,正麵的我也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變回了怪人狀態。頭發變成橙紅色,瞳孔漸漸染成漆黑。然後與之前兩人一樣,從全身放出橙紅色的火焰。


    相對的,我所放出火焰的隻有右手,不得到凜奈的認可不能變回怪人,無論身體能力或是結實程度還是生命力,統統無異於人類的狀態。


    「……啊、不、。那個、這?」


    「「「連怪人都變不回去的你,以為能贏過我們?」」」


    三個我全身燃起火焰,一聲響指。


    「討、討厭啦,三位明顯比我強那麽多,我怎麽可能找三位打架啦!不、對不起,是我得意忘形了!請至少把火先收回去……呀、呀啊啊啊——!!」


    ◆◆◆


    「唔哇啊啊啊——!?」


    「什!?」


    我猛地一下跳了起來。


    「哈、哈……這、這裏是?」


    確認到從夢中


    醒了過來,我四下張望起來。


    我躺在床上,房間內統一擺放著白色的家具,十分潔淨。


    這裏我來過一次。


    這裏是轉校第一天,我被花音他們軋昏過去的時候被送來的保健室。


    「醒、醒過來了啊,鳥阪橙也」


    床邊有一位外表稚嫩的少女。


    少女提心吊膽的凝視著直起身子的我,她正是白楊花的學園長夏洛特·海德蘭吉婭,一隻蘿莉老太婆。


    「不要突然起身的啊,差點沒給你嚇得心跳停止」


    「啊、抱歉……做了個糟糕透頂的夢」


    皺起眉頭的夏洛特聽到我沉穩的聲音,取回了冷靜。


    真是一個不知所雲的夢,內容又混亂,可以的話真不想再體驗第二次了。


    「夢到從前了?」


    在床邊,夏洛特露出了從未見過的表情。


    怎麽說呢,就好像是在擔心我。


    「魘得真厲害啊,妾身都不由著猶豫起來是不是給你個安樂死會比較好」


    最後就連平時對我放出的敵意也淡薄散去,或許是毫無做作地在為被噩夢魘住的我擔心吧。


    「咦?……啊、沒錯沒錯!是夢到從前了!哎呀、真是糟透了啊!」


    「……你視線在遊移啊,難道有什麽虧心事?」


    「沒、沒有哦?那種東西怎麽會有啊」


    這種陰鬱的氣氛中,怎麽可能把『我夢見我找以前的三個我打了架,最後被弄得體無完膚』說出來啊。


    「……那就好。另外,別太鬧騰哦。傷口會裂開的」


    「啊?」


    被夏洛特指出,我了解到自身的現狀。


    畢竟,我看到自己的雙手打著厚厚的繃帶,而且從整隻手臂感受到牢牢的壓迫感中,感覺到被卷起來的似乎不隻是手而已。我試著用唯一露出肌膚的手指摸了摸臉,果然傳來了紗布的觸感。看來麵部也是木乃伊的狀態。


    「怎麽搞的」


    「是妾身為你包紮的。畢竟大半夜的,平時上班的保健老師也不可能留在學校呢」


    「……我受傷的應該隻有雙肩和肚子。為什麽是全身木乃伊?」


    「愚蠢。那些傷是明顯的部分,現在的你就連不顯眼的的地方也一塌糊塗了」


    被夏洛特如此指摘,我嘟噥起來。


    沒能注意到,我原來被摧殘得體無完膚,才變成了木乃伊的樣子。沒有怪人化的我與劍井的智力差距竟然天差地遠。


    「嘛、好吧。聊勝於無,勞您特地為我費心真是過意不去。那麽時間也不早了,還有事我就先走了」


    對夏洛特的看護我表達了謝意,而後不知為何,夏洛特向我投來驚訝的視線。


    我打算從床上起身,可是我被撕開的腹部傳來了超出想象劇痛。我下意識的泄出呻吟聲,蹲在了床上。


    「就這個樣子走掉,你會死的哦」


    夏洛特對我的行為拋下一句話。


    「事情我聽立花花音以及大狼真弦說過了。劍井英子襲擊你們的事,以及……和最近多發襲擊dh科生的傷害事件大體相關的事,正在著手調查」


    「誒、什麽時候發現的?」


    「不要臆測。聽過這件事之後妾身做了許多調查,調查結果就是這樣。剛剛接到聯係,與邪惡的秘密結社的末端以及犯罪組織有所聯係的人……也就是你們出軌調查的目標,已經確保了」


    「原來如此,剩下的隻有主犯了麽」


    劍井英子麽。


    二級國家資格的正義的同伴,dh科教員。


    不,現在隻是襲擊學生的罪犯。


    「現在竟然還有不容忍邪惡,甚至不惜襲擊學生的教員存在啊」


    什麽叫做真正的正義的同伴的楷模。竟然為了排除邪惡,不惜與犯罪組織勾結而本末倒置,為什麽自己就沒注意到啊。


    「正義的同伴竟然自己人幹自己人,這世界也算完蛋了。虧你們口口聲聲說什麽勸善懲惡呢」


    「……劍井英子還是學生的時候就是一個正義感強的小姑娘」


    突然,被我諷刺的夏洛特,不堪苦澀地顰蹙著臉。


    「是個不容邪惡的堪稱楷模的思想派啊,那家夥。她善於為人處世,更重要的是很照顧人。就是看中這些,妾身才將她聘作教師」


    看到她被過去的回憶所折磨的表情,我不禁失語。


    「但也有做得過火的地方。學生時代她便與dh科生之間相處不合。本想讓她通過作為老師與同學接觸得到改善的……妾身還是太天真了」


    「也對。思想派打骨子裏就是一幫盲信自己就是正義的一幫家夥。有時比遵從利益的利權派更加惡心糟糕」


    說著,老奸巨猾的少女表現出無奈,又有些寂寞的微微一笑。


    而後,她收起了表情,對我彎下了腰。


    「這次的事情都是妾身膚淺、監管不力招致的結果。對不起」


    夏洛特深深地鞠了一躬,繼續說道


    「她包庇犯罪組織,還涉及傳播違法改造的魔導具。不僅讓眾多的dh科生暴露在無限製重,更傷害了一之院凜奈。這些全都是切身的責任。妾身,當以何麵目麵對你……麵對澤羅」


    「……」


    編織出的聲音中,透露出濃烈的罪惡感。


    因為身為學園長的責任。因為將學生領向錯誤的方向感到後悔。因為她對故友——對前總帥欠下的債。


    夏洛特卷入種種思緒所形成的漩渦之中,甚至向身為怪人的我,低下了頭。


    「這件事妾身一定設法擺平。所以你……」


    「之前說過了吧?我現在還有沒做完的事情哦」


    所以我中途打斷了她的話。


    「那麽,就幫我抹消掉之後我引發的暴力事件吧」


    「哈?」


    夏洛特深深垂下的臉彈了起來,瞪得滾圓的眼睛直直地對著我。


    我將視線從她那張蠢臉挪下,走下床去。


    「這種一本正經的英雄什麽的,我才不想看呢,瘮得慌」


    什麽罪惡,什麽欠下的債,心裏攢著這種玩意真讓人受不了。


    畢竟這種心情……直至剛才的我也是一樣啊。


    「喂!等等……南……鳥阪橙也!難道你要拖著這副身體去劍井那邊麽!?」


    夏洛特從身後,驚慌失措地拉住了拖著受傷的身體準備離開保健室的我。


    「廢話。我怎麽可能把身處險境的凜奈交給別人」


    「你這樣還為別人擔心,就連自己都顧不上——」


    「不是為了別人,是我自己喜歡才做的」


    我以強硬的語氣撂下這句話,壓得夏洛特無言以對。


    「因為剛才那個該死的噩夢,讓我知道了我的心意」


    想起夢中被從前的三個我,不加掩飾地罵人渣,於是我痛悟了。


    他們是曾經什麽也沒能保護時的我。


    在名曰善惡戰爭的戰鬥中,沒能保護結社的自己。


    作為結社的殘黨,沒能保護前總帥和澤羅之家的自己。


    沒能保護凜奈集成的結社,上了白楊花的自己。


    「以前的我啊,說過保護凜奈是為了報答救命之恩,以及償還沒能保護前總帥的罪孽吧?」


    記得這事來到白楊花的第一天的事情。


    對夏洛特提起『我要保護凜奈』時,我應該這麽說過。


    「……啊。是說過」


    「但是這樣完全不行。那種破理由自己再為自己的心情辯解,撐麵子」


    『就因為這樣凜奈才會被擄走哦』,從前的幾個我曾在


    夢裏這指責我。在那個夢裏,我在後悔與絕望的回憶中……想起了從前的某件事。


    ——你想要保護什麽人的話,我會一直……——


    這句話銘刻在我心中,仿佛烙印般滾燙。


    痛楚將理性從我心中連根拔起。


    我覺得,這揮之不去的焦熱,會不會是從以前的我那種被救的恩情,以及讓前總帥死掉的罪惡中誕生的東西。


    但是不對。


    冠冕堂皇的理由,根本沒必要大聲說出來。


    「我喜歡凜奈」


    這正是我心頭焦熱的真麵目。


    一個結社的總帥卻是個爛好人,總是自豪地陳述著自己的弱小,為了正義的同伴肯定了遭到淘汰的邪惡,高聲稱此為正義的同伴的同伴。


    正因為她是這樣的家夥,我才想和她在一起。


    正因為他是這樣的話——那個時候,我才決定成為凜奈的同伴。


    「恩義、贖罪,才不為這種崇高的理由。那又是為什麽?不是想成為同伴才在一起,而是想在一次才正為同伴吧」


    「謔。然後呢?」


    「然後啥的……啊、解釋起來真費勁。反正我知道了」


    「你這家夥……這種時候一般要說些漂亮話吧」


    吵死了。哪能說得那麽輕巧啊。


    「那個,珍惜家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吧。反正和朋友啊,戀人什麽的沒有關係。不覺家族什麽的應該珍惜麽?」


    「畢竟……是家人嘛。這裏不需要什麽理由」


    「是麽,也就是說」


    「就是那個『沒有理由的羈絆』?」


    「————」


    對著吃驚又狐疑的夏洛特,我綻放出無畏的笑容。


    「因為是家人,所以珍惜家人,就是這麽回事吧。追求一個一個的理由來粉飾,本身就沒有意義」


    這樣就夠了,為某人而行動不需要動機。


    本來我戰鬥的理由,從很久以前就隻是如此。


    「我想成為凜奈的同伴。有這個心就夠了」


    說完之後,夏洛特那呆滯的表情,換上了苦惱的神色。她垂下眼角,視線從我身上移了出去,


    「——為何唯獨你這種家夥要與妾身為敵呢」


    「啊?你說什麽?」


    「……哼。隻是說你那沒有理由就行動的腦袋罷了,你這單細胞動物」


    「啊?那是啥,找我吵架麽?」


    「閉嘴。看到你的臉就讓我妾身窩火。快從妾身眼前消失」


    「慨。好好好」


    能夠取回平時的狀態,比什麽都強。


    「……接下來」


    我躡手躡腳消去足音,走進門口,保持著掩去氣息的狀態用手指,嘎啦!猛地吧門打開。


    「哇、哇哇!?」


    「啊噗!」


    而後,在走廊那邊偷聽的傻瓜們,像雪崩一樣滾了進來。


    「喂、搞什麽啊、立花!太重了快下去!」


    「火、火大!真弦君,這句話對少女來說是三大禁語之一喲!」


    「喂、笨蛋們,快站起來」


    被冷眼相像的偷聽賊——立花花音以及大狼真弦,友好地倒在地板上,好像表達著「懲罰是不好的」似的,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注、注意到了麽,橙也君」


    「廢話」


    夏洛特可是在我麵前刻意用『鳥阪橙也』這個稱呼啊。明明兩人獨處的時候居然不叫『南瓜燈』這個名字惹我討厭,估計就是有第三者偷聽。


    「現在我準備揍老師一頓哦,要不要來幫一把我的不良行為?」


    說完,花音和真弦眨了眨眼。而後視線從我身上移開,互相默默對望了幾秒。


    幾秒鍾後,魔女和狼齊刷刷地站了起來,用力點了點頭。


    「好的好的!這是小姬紗希和小凜奈的營救大作戰呢!」


    「嘛、被人擺一道我也眼不下這口氣呢,不用拜托我也會幫忙的」


    「thank you。那麽善後就請多關照了。夏洛特」


    「……真受不了你們這幫壞小鬼」


    一個人被留在保健室裏的夏洛特,看著我們轉身離開的背影,無奈地按住額頭。


    「妾身什麽都沒看到,快去吧」


    我跟在真弦和花音身後走了出去,在最後關門之前,我又看了眼夏洛特。


    她露出仿佛困擾,有仿佛吃驚的微妙笑容。


    「——」


    夏洛特似乎在嘟嚷著什麽,看嘴型的動作像是『你終於像你的風格了』,大概是我的錯覺吧。


    ◆◆◆


    這是在做夢。


    如若不然,這番情景就太奇怪了。一之院凜奈對眼前展開的景色冷靜地作出分析。


    這裏是某私人的內院,設有小小的沙坑和蹺蹺板,好像公園一樣。可是沒有一個人在玩。


    試著轉過身去,眼前聳立著一幢巨大的洋館。這是自己長年居住的,結社的大屋。是祖父與眾多怪人朝夕與共,溫暖家庭的象征。


    這是十年……正確來說十九年半以前。


    凜奈的祖父還是統帥時候的,澤羅之家的本部。


    「……哎、是場夢啊」


    正因如此,凜奈懷念的同時,更加達觀地確信了這一點。


    現在,這個本部已經不在了。


    大約八年以前,祖父的敵對者攻入進來,將這裏付之一炬。


    「……」


    忽然,視線被拉回內院。此時並非現在的自己的意誌,恐怕是當時自己的行為吧。


    在空無一人的內院裏,祖父為凜奈以公園為雛形,建造了一所比遊樂場規模稍小的遊藝場。


    在這個出自己以外,無人使用的冷寂的地方,


    「——啊嘞。你是誰?」


    一個年輕人倒在了那裏。


    「……你才是誰啊。這裏應該張開了識別疏外的迎擊結界才對,怎麽進來的?」


    長在內院裏的大櫻花樹,主枝被壓平,做成了一個建議的秋千。而男人就像靠在這棵樹上,倒在那裏。


    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年輕人。


    他有夾在少年與青年之間的風貌,最重要的是頭發閃爍著橙紅色的光芒。順便一提,送來虛弱視線的眼珠是完全的黑色……就好像萬聖節裏經常看到的南瓜提燈一樣的臉。


    「嗯……啊,原來是這樣。還以為是無人的廢墟不過……識別疏外麽,明白了」


    說著這句話,少年笑了起來。


    本以為是在胡說。祖父對本部整體施展的識別疏外並非在『裏麵沒有人』這種程度的誤導,而是強大到『無法識別這座建築物本身』的程度。


    雖然我對他準確識破並入侵進來,而且還接受了自己的誤解感到佩服,不過還是覺得他是個笨蛋。


    凜奈正想該拿這個笨蛋怎麽辦的時,他激烈的咳嗽起來,口中吐出鮮血。


    「你……傷得很重啊」


    意誌不在停留在之前『入侵者』的方向,而是注意到少年所受的重傷。


    他一邊吐血,大量的鮮血也從正腹部流出。他所坐的地麵,已經染成了一片鮮紅。


    「有點寡不敵眾啊……讓我現在就走,還是饒了我吧」


    說著,少年驅策起靠在櫻花樹下的身體,打算站起身來。


    可是,似乎因為出血量太大而是不上力氣,支撐重量的手臂彎了下去,身體倒在了地上。


    「喂!你在做什麽啊!」


    看到這幅模樣,凜奈不由自主的跑了過去。她無暇顧及被險些弄髒,準備去救倒下的少年。


    凜奈對


    入侵者的警惕已經蕩然無存,因為少年說過『從這裏離開』的話。


    迎擊結界並沒有發動。他並非對自己保有敵意的入侵者,隻是偶然出現在這裏,尋求片刻休息吧。


    「這種身體,出去會死掉的啊……請等一下,我馬上帶你去我爺爺那兒」


    並不是可憐他,而是凜奈那份不輸給祖父的正義感,讓她無法對受傷的人視若無睹。


    「啊?可以了,不用了啦」


    少年就快死掉了,可他卻依然若無其事地笑著。


    「怎……怎麽可以啊!」


    「我說可以啦。會給你添麻煩的」


    他的笑容——流露出可怕的孤獨。


    當時的凜奈並不知曉。無論是他在前些天進行的大戰中失去了眾多的同胞也是,還是正義的同伴仍然持續著對怪人的襲擊也是。


    可就算什麽也不知道……凜奈被少年說出這番話來的眼眸,深深地震撼了。


    「雖然說出來有些難為情,至今為止我什麽也保護不了啊。總覺得天命如此啊」


    「……」


    「所以我覺得,要是因為我讓你有個三長兩短的話,我可保護不了你啊」


    如此淒絕的笑容,真是世間所有麽?


    拒絕幫助的他,表情是那麽的寂寞,那麽的悲傷,那麽的疲憊。


    然後最可怕的,是完全放棄的眼神。


    (啊、這個是——不能舍棄之人的眼神)


    這是在是不是能夠保護得了某人之前的問題。


    因為,他是需要拯救拯救的一方。


    就連今天剛剛見麵的凜奈也能一眼看出來,他正在慢慢消磨。


    然而雖然年幼,但有一雙慧眼的凜奈,同時注意到他自己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應付。


    凜奈還很年幼,沒有庇護某人的力量,也沒有庇護某人的義務。正是如此,生在邪惡的秘密結社的自己才得到了祖父以及眾多怪人和戰鬥人員的保護,得以擺脫正義的同伴活下來。


    沒有他人的保護便無法生存的弱小凜奈,救不了他。


    所以。


    「你有這份心就夠了,還是別和我扯上關係……」


    「!」


    所以凜奈——打斷了少年的話,背起了他的身體。


    「……喂、幹什麽啊你?」


    此番行為實在超出預想,可想背上的少年皺起眉頭。


    「你問幹什麽……剛才就說了?帶你到我爺爺那去」


    「啊?都說不用了。不讓因為我連你也——」


    「你、給我……閉嘴好不好?我呢、實在不擅長運動什麽的……!」


    誠如所言,凜奈的纖細的雙腳不住的顫抖著。


    對於還隻六歲的小孩子,背起一個接近成人體型的男子實在不堪重負。不隻是這樣,凜奈本身就是個運動能力悲催的少女。


    背上的少年又異常沉重,雙腿也像剛剛降生的小鹿一樣顫抖著,還未前進一步,大腿也好像快要抽筋似的,最主要的是,少年的血流到背後感覺很惡心。


    再次認識到自己的運動白癡,凜奈為難地想要哭出來。


    人,雖然是連一個人都難以背負的弱小。但是


    「你想要保護什麽人的話,我會一直讓你保護我的」


    正因是如此弱小的自己,才覺得需要有他在一起。


    「……哈?」


    背上的少年頓時吃驚地發出聲音。


    仿佛在給他解釋一般,凜奈顫顫巍巍地向前邁出一步。


    「放心吧,因為我非常弱小,弱到沒有同伴馬上就會死掉的程度啦」


    「不、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不明白麽?你真是個笨蛋呢」


    「吵死了。說別人笨蛋的人才是笨蛋」


    像小孩子一樣執拗起來的少年變得十分滑稽,凜奈嗬嗬地笑了出來。


    所以,她又一步、向前邁進。


    「我呢,就給你做你第一個能夠保護的人」


    「————」


    仿佛回應著語塞的少年,凜奈再一步。


    搖搖欲墜的凜奈,朝著洋館的側門邁進,


    「隻要你成為我的同伴,我無論如何也會活下去的。為了讓你能夠成為同伴,我會一直保持弱小的」


    直到理應身處本部的祖父那裏為止。直到他的傷勢得到治療為止。


    「你瞧,這樣一來我們不就能一直在一起了麽」


    好主意吧?凜奈朝背上的少年回過頭去——不知為何,露出了嗜虐的笑容。


    「——我、沒有名字」


    「誒?」


    少年唐突地將這種事情脫口而出。


    「有個作為怪人的稱號,但並非本名。所以,稱呼的我方式就由你來決定吧。讓成為同伴的人給我起名,是我決定好的事情」


    「好像看門狗一樣呢」


    「吵死了。別拿狗跟我相提並論」


    「以前叫什麽呢?」


    「南瓜燈」


    「那是啥,好沒人味的叫法。那麽……就叫橙也吧」


    「橙也?」


    「頭發是橙色的,所以叫橙也」


    「哇,還真是給狗起名的方式啊」


    「吵、吵死了啦!沒什麽不好吧!」


    像這樣,他們持續著毫無意義的對話。凜奈與背後背著的少年,一邊說話,一邊不斷向前。


    正因自己的弱小才能找到,找到和他在一起的方式。


    正因自己不是保護他,而是被他保護,自己才能讓他不再孤獨。


    自己這麽弱小真是太好了。凜奈發自內心如此感歎。


    ……之後,最後竭盡全力倒在側門附近的凜奈,反過來被受傷的少年抬著,送到了祖父那裏。


    真是太丟臉了,不過這樣就夠了。


    這是在暗示自己和他的關係吧。有些開心呢——凜奈如此心想。


    一之院凜奈做個了個夢。


    夢見了一直擔當著弱小的自己的同伴,以及為了讓他不再孤獨,一直弱小的自己。


    這就是二人的第一次相遇,在遙遠的夢中。


    ◆◆◆


    凜奈醒來之後,周圍一片廢墟。


    這是一個沒有燈光的樓層,恐怕是某處的小型廢棄建築。從渾濁的空氣塵埃密布,可能看出這裏有很長時間無人出入。可能原來是預備校或是培訓班,無人使用的桌椅淩亂地散在屋內。


    為了遮斷窗戶這唯一的光源,被嚴嚴實實地貼著瓦楞紙,可以理解這幢建築物已經被廢棄。


    在這昏暗空間的中心,有一名女性。


    「誰都聯係不上……讓立花同學可大狼同學給逃掉真是棘手呢」


    那名女性——劍井英子坐在廢棄的一把老舊椅子上,切斷了放在耳邊的手機電源。雖然不知道她在給誰打電話,但是對方似乎沒接。她塞進了了上衣口袋,臉上露出了平時沒有的苦厄表情。


    (——啊嘞……為什麽在這個地方……?)


    劍井為什麽在這兒?是什麽原因讓自己和她待在了一塊?


    想到這裏的一瞬間,凜奈回憶起了昏迷之前所發生的事情。


    「!?」


    反射性的想要靠近過去,可是身體動不了。看來似乎是被繩索綁在了柱子上,即便打算起身,也隻能讓拘束自己的繩子發出拉扯的聲音而已。


    『凜奈、沒事吧?』


    身旁傳來的淡然,卻又飽含著擔心的聲音。看過去,出現在凜奈的身旁是處境相同冬咲姬紗希。


    她處於兩手被綁在背後,身體無法活動的狀態。


    她的手中,已經沒有那雙平


    時所戴的手套。


    『對不起』


    「?什麽……」


    『魔導具被偷了,什麽也做不了』


    「!」


    凜奈的知道自己的臉在變燙。


    和姬紗希相遇的幾天裏,對魔導理論和導式研究頗有心得的凜奈敗給了好奇心,曾問過她關於手套型魔導具的事情。


    那是她從母親那裏得到的,重要的禮物。


    姬紗希卻說它被偷了。這種狀況,到底是誰造成的,看來也不需要特意去確認了。


    「啊啦?終於恢複意識了麽,一之院同學」


    屋子中央坐在椅子上的劍井朝這邊轉過身來。


    「總算等到你醒過來了。啊、順便一說,就算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們的。這裏是五樓,就算喊再大聲也沒人能聽到吧……嘛、原本就很少有人會經過這裏,有人在外麵走反倒奇怪呢」


    她的臉上掛滿了遊刃有餘的笑容。被綁起來的自己根本算不上威脅。


    「……劍井老師。你的目的是什麽?」


    凜奈質問起這樣的她來。


    凜奈沒能理解她為什麽要在家庭餐廳襲擊姬紗希他們。在聽到窗戶碎掉的聲音匆忙趕來之後,沒一會就變成這種狀態了。


    為什麽白楊花的教員會襲擊凜奈他們,還被帶到這種地方來呢?


    對於這個問題,並不是劍井本人,而是從身旁姬紗希口中得到的答案。


    『劍井老師是最近多發的dh科生可疑受傷事件的凶手』


    「誒?」


    『不僅如此。她好像還與罪犯以及小型的邪惡的秘密結社有所勾結,讓他們襲擊學生』


    「啊啦。果然聽到了呢,冬咲同學,之前明明一直保持沉默的。不愧是dh科的優等生,精明得很呢」


    劍井對被綁的姬紗希莞爾微笑,簡直像平時『分數不錯哦』這樣的表揚一樣,反倒可怕。


    聽到她們的談話,凜奈猛然注意到。


    刻意劫持隻有小孩乘坐的校車劫匪。


    幾天前,姬紗希準備接受的,難度明顯過高的助人。


    或許還有許許多多不為凜奈所知的其他可疑事件。


    一樁樁一件件,都在凜奈的腦海中組合成確切的事實。


    但動機尚不明朗。


    想不出她要做到如此地步的理由,凜奈硬是壓抑著湧上全身的恐懼感,張開了嘴。


    「劍井老師,為什麽要對dh科生們作出這麽過分的事呢。偽裝成事故讓學生們受傷究竟目的何在啊」


    「受傷?」


    坐在椅子上的劍井對凜奈的問題『?』地歪著腦袋。


    可能劍井馬上便注意到了什麽,修正凜奈的話說道


    「啊。不對、我是打算殺掉哦?」


    一開始沒能明白她說了什麽。


    在領會這個意思之前,放出此言的當事人娓娓解釋起來,


    「目的當然是,將邪惡斬草除根啊。不過……竟然還有黑暗英雄這種東西呢。看來運氣真是糟糕到極點了,計劃失敗,大家居然都活了下來」


    「你說、打算殺掉……」


    「?因為不殺掉就不可能斬草除根了吧。留邪惡殘存於世,隻會誕生邪惡而已。作為正義的同伴,這麽做是理所當然的吧?」


    以極端淡然,而又彬彬有禮的語氣。


    「……」


    凜奈啞口無言。身旁姬紗希的看法也是一樣吧,在她再次聽到劍井的話後,身體僵直了。


    邪惡必須根除。劍井如是說。


    哪怕擁有些微的邪惡素質,就不能容忍其存在於世上。在說出這種話的劍井看來,dh科的學生們成為了『理應打倒之惡』。


    病態的潔癖。


    偏執的勸善懲惡。


    不容邪惡的正義的同伴。


    這是超出幹淨的範疇,令人生厭的行動理念。


    「接下來,關於我目的的話題到此為止。這次希望由我來問兩位」


    絲毫不顧凜奈她們所受的打擊,劍井徹底地貫徹自己的作風。她先停頓了一拍,將腳翹了起來。


    「單刀直入的問了,要不要幫我做事?」


    聽到這裏,凜奈的思考混亂到了極限。


    幫她做事?


    難道是說……幫她殺害學生麽?


    『這是怎麽回事,劍井老師』


    代替混亂的凜奈,姬紗希回以了質問。


    「很簡單。我買下你們」


    劍井重新換了個姿勢,翹起腳


    「冬咲同學。你是在全學科裏出類拔萃的成績優秀者。比那些什麽犯罪集團呀小型邪惡的秘密結社要有用吧」


    還有我親自傳授的近身格鬥術呢。劍井說著,之後將視線投向了凜奈。


    「還有一之院同學。你很精通魔導具對吧?」


    「……」


    「我可沒有任何理由把你們當做單純的人質而留你們一命。怎麽樣?要不要和我一起將邪惡斬草除根?」


    即便凜奈頑強地貫徹沉默,劍井的話題還是沒有停下來。


    (啊、這個人……是那種人呢)


    突然理解了。不管之前她的言行讓自己感到火大,還是因為不能理解感到苦惱,感情的波濤還是一口冷卻了下來,思維取回了冷靜。


    「……可以麽?我們可是你討厭的dh科生哦?」


    「沒事。我會把dh科的學生們全部收拾之後,然後再把知道這個計劃的罪犯們統統殺掉,最後再殺死你們」


    即便接受試探性的提問,劍井依然麵露微笑的作出回答。


    「至少可以苟延殘喘到那個時候,所以比當場死掉要強對吧?」


    劍井毫不在意在極端而可怕的暴論強壓之下沉默不語凜奈和姬紗希的樣子。


    她堅信不疑的認為,這既是正義。


    到頭來,無法容忍邪惡存在的,是劍井懷抱的正義。雖然聽說過無容罪惡的正義的同伴,可無論怎麽看,她的行為也實在太瘋狂了。


    她的正義孕育了瘋狂。


    不、大前提就不對。


    「——誰會幫助這種惡行啊」


    她這樣,根本連正義都不算。


    從凜奈撂下的話語中,誕生了刺耳的寂靜。


    「——你說我是惡?」


    不久,劍井從椅子上緩緩站了起來。想必觸到了她的忌諱吧,那臉上的那份從容消失了。


    她保持著緩慢的動作,向凜奈跟前慢慢逼近,鏗地一聲,從腰間拔出了『看不見的某物』,將尖端指向了她的喉頭。


    『凜、凜奈……』


    「我可是正義的同伴哦?連國家資格也拿到了哦……我是連國家都承認的正義的同伴哦。你怎麽能說我是惡呢?」


    姬紗希的聲音帶著緊迫感。


    與之相反的,劍井的聲音卻糾纏著靜謐的殺意。


    自己被對方冷眼俯視,可凜奈毅然地瞪了回去。


    「那不是當然的嗎。襲擊小孩子,殺人未遂,這算什麽正義的同伴啊。這隻是單純的犯罪吧」


    「不對,我是在抹消邪惡,是在用我的正義將邪惡從這個世界徹底消滅——」


    「……哈,從剛才就口口聲聲正義正義、正義個沒完。想找借口麻煩別用『正義』這個詞啊。正義的同伴不可能這麽隨便的標榜正義吧」


    劍井的肩頭開始微微發顫。


    在這個節奏下,她手中架起的無形之刀,淺淺茨劃開了凜奈頸部的肌膚。


    慢慢地,從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刀尖微微掠過,帶來痛楚和恐懼,凜奈將它們強行壓抑下來。


    「……正義的同伴宣揚正義,有什麽不可以?」


    「明擺著不好啊。同伴才不是用來宣揚的東西,而是應該保護的東西」


    「!」


    「隨隨便便拿『正義』來粉飾自己的罪孽,這樣的你才不是正義的同伴」


    凜奈想起了某位少年。


    他一直都把自己當成同伴。


    對啊。那個少年把握成為自己的同伴,卻不用任何事情在推諉自己的行為。


    『不用找理由,自己想做就做』他曾這麽說過。


    這不正是所謂的同伴麽。


    那麽,用正義當借口,傷害無辜孩子的她就不是正義的同伴了。


    「……你知道自己的立場麽?」


    「用不著你提醒啊。我知道自己弱得很,什麽也做不到。不過——正因我這份弱小,還才自豪哦」


    『正因如此』,凜奈如是說


    「隻會標榜強大,傷害他人的惡棍什麽的,我是絕對不會幫的」


    「是麽。那就去死吧,弱者」


    劍井將感情完全從臉上抹去,揮下無形之刀。身旁一直麵無表情的姬紗希,臉上罕見的失去血色。


    說不害怕是騙人的,毋寧說怕得要死才對。


    其證據就是自己的身體正在小幅顫抖。


    即將被殺的現實擺在眼前,害怕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手腕被繩子緊緊綁住,疼死了……弱小的自己,真的就連這種時候都這麽難看呢。


    即便如此,凜奈已經決定好了,自己就是這樣的存在。


    因為一之院凜奈,是要讓少年成為自己同伴的立場。


    不是保護,而是一直被保護下去。


    為了讓他不再孤獨,我會一直保持弱小的——


    瞬間。啪啦、咣呯!窗戶碎開,兩個人影破窗而入。


    「什!」


    被這個聲音嚇到劍井經過刹那間的判斷展開架勢,同時轉過身去。


    不過、太遲了。


    衝進來的其中一個人影在著地的同時朝她跳了過去。


    一躍而起,在空中施展出上段回旋踢。


    踢擊之中——寄宿著橙紅色的火焰。


    「!」


    對應不及的劍井,用刀腹接下了飛踢。


    足尖剛一捕捉到刀身,火焰頓時熊熊燃起,發生爆炸。她防禦著身體,從側麵被吹飛。


    劍井在地麵上滑行,撞飛了幾張桌椅之後停了下來。


    而後,一個野獸般的人影與她相互瞪視著,著地了。


    「——」


    看到緩緩起身的背影,凜奈不由欣喜若狂。


    這個背影算不上寬闊。


    與可靠一詞相差懸殊,毋寧覺得,拖著重傷趕到這裏的他隨時都會倒下都不奇怪。


    看著遍體鱗傷的後背,背著沒能背負的東西,還有沒能保護的東西。可想而知,這些曾經失去的東西,讓他哀歎著自己的無力。


    可即便如此,他現在依然站在了這裏。


    為了用個後背從對手之敵手中,庇護成為同伴之人。


    僅僅是互相起誓要在一起的他出現在麵前,凜奈的便會無比的安心。


    「橙……!」


    喜悅在身體中傳播,回過神來,已經用出自己最大的聲音,打算將它喊出來


    將從前,自己起的那個名字,喊出來。


    此時此刻喊不出來,那才是騙人的。


    「橙也……!」


    注入了『你來救我,我太開心了』,無法抑製的感情。


    ◆◆◆


    背過互相瞪視的劍井,我轉向綁在柱子上的凜奈和姬紗希。


    這樣一來似乎成了將無防備的後背暴露給對手……嘛、要是這種露骨的誘餌會輕易咬鉤的話,在家庭餐廳的時候就被會被擺一道了。


    我用食指點燃小小的火苗,一邊注意著不要燙到凜奈和姬紗希,一邊將繩索燒斷。重獲自由的兩個人還算可以站起來,活動著被困的手腕。


    『謝、謝謝』


    突然,姬紗希磕磕絆絆地向我傳達出感激之情。


    她的手上,沒有她鍾愛的黑色手套型魔導具。


    從母親哪兒得到的禮物沒有了。


    『橙也?』


    可能是對始終一語不發的我有些吃驚,姬紗希輕輕地撓了撓脖子。


    「橙、橙也……!」


    而後,另一個獲得自由的金發少女突然飛撲過來。


    「噶!喂、冷不防的幹什——」


    「慢死了……明明一點都不搭調,為什麽搞得像英雄一樣裝模作樣的登場啊……我、我我還以為要死掉了啦!」


    緊緊抱在懷中肩頭,小幅地顫抖著。


    竭盡全力擠出的抱怨聲是那麽柔弱、纖細。


    【p261】


    「……」


    她的眼睛紅通通的,就算在昏暗之中也能看出來在充血。


    而且……她的脖子上流下了一道血痕。


    就好像被什麽利器抵過一樣。


    看到血已經止住,不是什麽太大的傷不過……凜奈受傷了。


    凜奈她、受到了傷害。


    「橙、橙也?」


    「抱歉,好像真的來遲了」


    「誒?」


    「花音,之後就拜托你了」


    我離開聽到我話之後瞪圓眼睛的凜奈,將她向和我一起偷偷衝進來的花音身邊溫柔的推搡過去。


    「好的好的,請放心交給我吧!」


    花音神采奕奕的行了一禮。


    可能看出了我們的想法,凜奈何姬紗希默默地走向了話音身邊。


    根據之前的分工,花音負責將我帶到五樓的位置,並且將凜奈他們帶離此地。


    雖然達到這個高度的飛行魔導習得人數非常少,要求很高難度。


    可是花音輕而易舉的——而且還是載著兩人的重量辦到了。


    「接下來」


    確認三個人坐著掃帚飛走之後,我轉過身去。


    「……被擺了一道呢。真沒想到你竟是如此優秀的學生呢」


    花音掃帚的人數限製是包含本人在內一共三人。


    換言之,超載的我所負責的就是——拖住拔刀相向的劍井英子。


    「可是我不理解。你們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建築整體可是被施加了識別疏外的導式呢」


    「……」


    以無言回答她的提問。


    拆招方麵多虧了真弦。


    現在在建築外待機的真弦所負責的,就是用它那敏銳的嗅覺以及陰陽術結合的追蹤術找出凜奈她們的藏身之處。不過沒想到這裏施加了識別疏外……真是超乎意料的能幹啊,那是狼。


    沒有必要刻意將這種事情告訴她,怎麽可能對即將交手的家夥誠懇禮貌地亮出自己的底牌。


    不、本來……我就沒有對此解釋的閑工夫。


    「啊啦、無視我呢,沒上鉤呢。嘛、想必托了大狼君的福吧。可是,雖然為防被他追蹤事先做了準備不過……還真是有些小瞧他了呢——」


    「……混賬,你想幹什麽!」


    我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


    與此同時,向右手灌入魔力。


    「?我還以為在家庭餐廳偷聽的鳥阪同伴已經察覺到了呢」


    這可人的微笑,真讓人火大。


    這遊刃有餘的態度,真叫人不爽。


    「嘛、好吧。我的目的是將根絕邪惡。我是正義的同伴,所以消滅世間之惡是理所當——」


    「沒搞錯吧,那種目的根本怎麽都無所謂吧」


    「?」


    察覺


    的不到這邊意圖的那個笨腦袋也叫人火大。


    明明什麽都沒問就把自己的目的信念什麽的講出來,真是讓人由心的煩躁。


    還有最重要的是……對啊,最不能容忍的是——!


    「幹什麽弄哭我家凜奈啊,你這臭婆娘——!!」


    爆發了。


    我的感情也是,集蓄在右手的魔力也是,化作熊熊烈焰。


    「『「——誒——?」』」


    身後的家夥們吃驚地轉過身來,傳來拖腔的聲音。就連之前劍拔弩張互相瞪視的敵人,也吃驚得得合不攏嘴。


    我完全不理會這些,用迸發火焰的右手食指指向劍井。


    「想必是被凜奈的什麽話惹毛了吧!別看那家夥平時很強氣,其實是個愛哭鬼啊!你丫的居然用刀指著她,還算個大人麽!?小鬼的話當什麽真啊,白癡!」


    「那、那個……橙也?你說愛哭鬼什麽的、小鬼什麽的,是不是有些……」


    「還·有·啊」


    我打斷了似乎想阻止我說下去的凜奈,吼了起來。


    抱歉,控製我忍耐的儀表已經爆掉了,把想到的統統說了出來,真是對不起。


    「凜奈肌膚,可是不用弱酸性香皂嗬護就不行的嬌嫩啊!竟然拿繩子捆她,要是把手腕弄紅了弄腫了可怎麽辦啊!?開什麽國際玩笑啊——!!」


    呼應著我達到極限的怒號,轟!右手直至右臂激烈的燃燒起來。


    「那、那個、橙也君?應該還有其他事情讓你生氣的對不對?比如說襲擊學生什麽的,欺騙我們什麽的」


    『不過,貌似他把前所未見的感情爆發出來了』


    「橙、橙也……那個。你擔心我我很開心就是了,不過還是不要像這樣大聲地說出來吧……?」


    你氣的是這種事情啊。三個人向我投來冰冷的視線。


    搞不懂,還是說我該為別的事情生氣會比較好麽?


    「鳥阪同學」


    劍井調整好心態,幹咳了一聲。


    「你能找到這裏,還能給我一擊,實力值得稱讚。怎麽樣,要不要幫我,一起消滅世間之惡吧」


    「閉嘴,ky!現在是橙也先生的說教時間!」


    「…………」


    「有閑工夫囉嗦就給我去那邊坐好!正坐!」


    不知為什麽感覺劍井想講她的目的多高尚,正義什麽的信念什麽的。不過被我打斷,劍井的嘴巴就保持著『吧』這個音的形狀,石化了。


    順便一說,背後可以聽到『……ky什麽的,真不想被橙也真麽說對吧?』『ky=不看氣氛』『啊哈哈……這種小秘密被說出來真是太可憐了呢』之類的小聲討論。


    快點逃跑啊,你們這幫家夥。


    「……這種話在小時候都沒人對我說過呢」


    說著,劍井緩緩地擠出飽含怒氣的聲音。


    「這種狀況還是那種不正經的態度,真是讓人不快。不聽老師教誨之惡,就讓我馬上斬了你」


    劍井緩緩輕輕地架起了無形之刀。與此同時,我體會到她所生成的魔力,擁有著單單站著就能將人壓倒的量。


    果然同國家資格的正義的同伴交戰,現在這樣是吃不消的。


    「凜奈,拜托了」


    「……好吧。不過給我手下留情哦」


    向身後一叫,凜奈便領會了我的意圖。


    要感謝我的敏銳我。凜奈在身後輕聲低語著。


    大致上,這是連身邊的姬紗希和花音也聽不到的私語吧。


    不過,她那清冽的聲音,傳到了我的耳畔。


    「導式解除請求,準許」


    突然,沉睡在我身體裏的『某種東西』,好像打開了電源一般開始運作。


    與此同時,全身就好像之前被困住,現在卻將本不存在的拘束撐破一般的感覺。


    「……手下留情,還真敢口出狂言呢。明明就是個半吊子學生」


    沒有察覺到這邊的變化,劍井身上的殺氣越來越重。


    她現在的樣子,甚至會讓你聯想到,隨時會向你襲擊過來的肉食野獸。


    可是——現在還不能進行異變。


    花音和姬紗希,這兩個人還在的情況下,我不可能進行異變。


    「花音,快走」


    「唔、嗯」


    感覺到背後有什麽漂浮起來。


    就這樣,花音他們從破開的窗戶飛了出去,


    「呼」


    朝著起飛的花音他們,劍井像以子彈的速度躍了過去。


    高速移動。這是達到無法目視的速度的移動魔導。


    可是,看穿這一點的我為了插進了兩者之間,實現一躍而起。


    在這爭取到的刹那之間,我感受到背後的凜奈他們的氣息已經飛走了。


    投向我的視線已然消失,妨礙變異的因素沒有了。


    「嘖、礙事!」


    劍井的判斷異常神速。


    她將無形之刃指向我,打算瞬間斬殺成為阻礙的我。


    既然如此,我也死死地注視著眼前的敵人——詠唱起某個咒文,進行演算。


    「——身體變異抑製導式,解除」


    同時,我的身體被若熱與暴風所吞噬。


    ◆◆◆


    看到眼前的少年如字麵意思地燃燒起來的瞬間。


    劍井英子所采取的行動,是遵從自己的危機意識向後退避。


    「!?」


    捕捉到火焰包裹的少年的瞬間,劍井翻開刀刃,全力向後一躍。


    劍井的直覺是正確的,就在轉瞬之間,她剛才所處的空間被猛烈的橙紅色火焰所吞噬了。


    周圍的空氣被卷起,燃燒起盛大的烈火。


    昏暗的樓層染成紅色,不對,是被橙紅色所照亮。


    (發、發生什麽了……!?)


    與放出強烈的光與熱的烈焰拉開距離的劍井,心中並非讓女學生們逃跑的不甘,也不是留下的少年對自己的訓斥,隻是抱著一個疑問。


    少年全身,突然燃起火焰。


    判定這是自爆或者自滅之類的還為時尚早。


    少年的戰鬥風格,在戰鬥經驗豐富的劍井看來也十分獨特。


    將魔力轉換為炎屬性,附著與拳腳之上。


    可是用火焰來燃燒對象物體的情況十分罕見,一般是用來增加近戰格鬥威力使用的。而且可以看出,這樣一來就會將火焰難得的優勢給破壞掉。


    但是疑點並不在此。


    (他所使用的,無疑是舊式魔導)


    現代普及的是新型魔導。自從結社大半被滅之後的世間所普及的是——在魔導具之上搭在誘導輔助以及魔力循環機構之後才能最初行使的東西。


    輔助將稱作導式的現實引導出來的龐大計算的誘導輔助。


    詣在魔力運用效率化的循環機構。


    兼具這兩者才最初形成了『任何人都能使用的普及的科學技術』的現代魔導,也是近來正義的同伴持有魔導具的原因。


    現在的冬咲姬紗希失去了魔導具的手套之後無法使用魔導,就連在白楊花擔任教員的劍井沒有了魔導具,也隻能做些不需要複雜演算的簡易魔導。


    但是眼前這位附著烈焰的少年看上去沒有拿著魔導具。


    (舊式魔導在十年前就被禁止學習了,那個技術也應該遭到了廢棄才對……那是怎麽學會的呢?不、原本出現新的使用者的話,政府就不會默不作聲)


    既不是魔導具,導式演算和魔力生成都是獨自完成的魔導。對於實際隻見過夏洛特使用這種舊式魔導的劍井來說,少年的實力太過深不可測。


    是在立法禁止之前學會的麽?還是政府的管理不力?


    無論哪一個,他都會將可能成為威脅的東西藏起來——


    「……魔力生成量向正常值偏移」


    「!」


    惡寒衝破劍井全身。


    隻是聽到被橙紅色的火焰所包圍著緩緩編織的話語,她身體裏作為生物的生存本能就發出了『危險』二字。


    「魔力的保存領域擴大至通常範圍。借由變異身體能力提升,自愈導式確認再啟動……,啊、沒問題」


    突然,從火焰中深處的雙手向兩邊張開,就好像拚盡全力將吞噬自己的火焰外衣撕開一般,左右展開。


    「唔。讓我們玩玩吧,正義的同伴」


    被左右撕開的火焰瞬間猛烈燃起,之前的威勢就好不曾存在過一般,消失了。


    周圍飄散著餘韻之中的火花。


    其中央——站著一個以人為雛形的異形。


    「啊」


    從火焰中顯現的人形異形直勾勾的瞪著劍井。


    他的眼球仿佛將一切吞噬一般的黑暗。


    上揚的嘴唇邊,大大的裂開。


    本來是黑發的腦袋,就好像被炎炎烈火染成了橙紅色,飄搖著。


    【p273】


    「……啊、啊……!」


    劍井見過這個東西。


    不,雖然沒見過實物,但眼前出現的異形的臉,卻與之非常相似。


    十月末。在萬聖節騙小孩子用的,除魔的南瓜燈。


    頂著這樣的腦袋,少年無疑就是異形本身。


    「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確認到眼前人外的真身,劍井從口出泄出了瘋狂的笑聲。


    這是現代遭到遺棄的,古老恐懼的象征。


    曾經的正義之仇敵,等同邪惡的同伴的存在。


    ——怪人。


    已經被消滅掉的時代之遺物,現在突然之間,的的確確的出現在了劍井眼前。


    「啊哈哈哈哈!怪人!原來你是怪人嗎,鳥阪同學!」


    完全喪失冷靜的劍井,興奮地高吼起來。


    已經和舊式魔導或是新式魔導沒關係了,考慮這種事情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方麵出現的,不正是是曾經站在正義的同伴的對立側的邪惡化身嗎?


    正義的同伴的仇敵,結社網羅的東西,如假包換的邪惡。


    那麽自己作為正義,隻用將眼前之敵消滅掉就夠了。


    劍井孕育出瘋狂的正義,為眼前出現的究極之惡欣喜若狂。


    「我還從來沒見過怪人啊,本來還猶豫要不要徹底把你抹消掉不過……這可真得還謝你啊」


    又可以消滅世間邪惡了,不是別的,而是自己親手。


    沉浸在喜悅之中,身體自然而然的顫抖起來,而就在此時,


    「……什麽啊?你不知道舊式魔法啊?慨」


    相對的,異形以混著吃驚的聲音問道


    「哈?」


    「……看你這樣子就不知道呢。嗯,嘛、也沒必要刻意告訴你。而且告訴你是違法的呢」


    怪人就好像取笑對方的無知,戲謔地笑了起來,就在此刻。


    咚!怪人潛入了劍井的懷中。


    「什!?」


    已經是極為接近的距離。


    這並非高速移動,怪人剛才甚至沒有運用魔力。若是如此,應該不會看漏才對。


    可是,來不及反應。


    莫非,怪人單憑腳力就能完成與高速移動香匹敵的突進。


    「嘖」


    混亂的劍井,還是注意到迫近顏麵的殺意。


    附著赤紅火焰的必殺之拳。


    「庫、嗚……!」


    千鈞一發之際,劍井翻轉了上半生。


    怪人的上勾拳沒能掠到劍井,隻是撕開了空氣。


    瞬間,拳頭軌道之上蔓延出極大的火柱。


    在騰起熱浪的暴風的席卷下,劍井向背後被吹飛。從怪人的拳中放出的火柱直擊天花板,將其貫穿。


    摔倒在地又立刻起身的劍井抬頭望去。


    火柱留下火花消散了。


    她看到其軌跡之上的天花板騰起的黑煙消散之後,直衝黑暗夜空的光景。


    「什」


    火焰將建築物的天花板,連同五層以上全部抹消了。


    與之前犧牲掉刀所接下的,完全不在同一次元的威力,讓劍井戰栗了。


    自己、戰栗了。


    「庫!」


    注意到自己感情的劍井,架起自己的愛刀。


    此時此刻所湧現出的,是不該有的感情。


    (都怪正義的同伴,怪人竟然……!)


    「啊、我說……你別躲啊!」


    「!不要強人所難……!」


    這個怪人雖然言行不著邊際,可實力是貨真價實的。


    不果斷殺掉的話,自己就會死。


    作出判斷而跳躍起來的同時,她準備使用自己持有的魔導具『次元轉移刀』施展必殺。將不可視的刀身強化、硬化,並且展開高速移動的導式,一瞬間縮短與怪人之間的距離。


    「呼」


    對擦身而過的胴體一閃。


    而且施加追擊而刀身反轉,刀身揮下的左腹到右肩,同時從毫無防備的背後向上一揮。


    可是,追擊揮了個空。


    「怎、怎麽會……!?」


    怪人轉頭看向劍井。


    他那附著火焰的右手中——握著自己發熱燒紅的刀刃。


    由於被折成了『へ』字,次元轉移導式已經解除,刀身變得不再不可視。


    回過神來,劍井看了看自己手中所握的愛刀。刀身果然變成了可視狀態……恰巧,縮短了怪人所握住的長度。


    刀身的前端就好像燒化的鐵一樣熔化了。


    在放出第一刀的時候就被高溫切斷,彎折了。


    「騙、騙人!騙人的……!次元轉移的刀刃,應該不可能被你觸碰到……」


    之前為了防禦,故意設置成可以觸碰到他的拳頭。


    可視這一次不同。劍井進行接觸設定的隻有胴體。他的手不可能觸及到次元轉移的刀身。


    「你吃驚個什麽勁啊。就算被施了次元轉移,在攻擊的瞬間也一定會碰到我的身體吧。所以到那個時候再迎擊就行了」


    煞有介事地撂下這句話,怪人將刀身扭碎了。


    「然後就是時機與節奏了吧」


    「笨……!」


    (笨蛋麽、你這怪物……!)


    竟然在生死攸關的做出這種蠢事。劍井不由產生這種想法。


    怪人以『能夠碰到次元轉移之刃』為前提說著,可是他的應對方式讓人大跌眼鏡。


    次元轉移沒有留下什麽弱點。能夠觸及交錯次元的刀身的隻有術者指定的部位。要是沒有這些壓倒性的優勢,次元轉移便不會成立。


    不管時機還是節奏什麽應該統統無效。


    (難、難道是他不用誘導輔助便展開了次元轉移導式麽?用逆推導式將自己的手交錯到同一次元?怎、怎麽可能……如此高度的演算,人類怎麽可能辦到!)


    這種事用節奏這種曖昧的東西就能達成什麽,這絕不是人類所能為之之舉。


    但是,自己麵前的又是什麽?


    是名曰怪人的,徹頭徹尾的怪物不是麽?


    這隻怪物毫不掩飾地向自己伸出手。


    「!」


    劍井轉眼間展開簡易的防禦屏障,一麵向床邊跳躍。打算從怪人手裏逃脫而拉開距離。


    (


    隻有為重新調整體勢,拖延一陣了)


    失去魔導具的現在,既然無法輕易使出魔導,那麽姑且逃跑就行了。劍井如此判斷。


    「你丫的,跑什麽跑啊!」


    看破自己盤算的怪人,轟!地,背後爆發出特大的火焰,追擊過來。


    怪人利用爆炸的獲釋飛了起來,以驚人的速度從背後輕而易舉的追上了劍井,伸出手。


    「————」


    完了。


    劍井領悟的同時,啪啷!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


    怪人的手輕易地突破了簡易防護屏障,抓住了劍井的腦袋。就這樣,怪人將劍井的身體不加掩飾地扔回了建築物內。


    簡直就像手球一樣被扔出的劍井,以可怕的速度摔在了地板上,肺裏的空氣被擠了出來。


    「……接下來」


    對著背部遭受強烈的衝擊,劇痛在全身驅馳,無法起身的劍井——啪嘰一聲響指,帶著絕對性的『死亡』漫步靠近過來。


    「為、為什麽……!你這本應在十年前被消滅幹淨的敗家犬!」


    對踩著極為緩慢的步伐接近的怪人,劍井放任自己的感情尖叫起來。


    「邪惡邪惡邪惡,汙穢不堪的邪惡!給我消失消失消失,從我麵前消失!我是正義的夥伴!為什麽輸給這種邪惡之徒,在戰爭之中落敗的弱者……!!」


    病態的潔癖。


    偏執的勸善懲惡。


    孕育瘋狂的正義,可是,


    「喂」


    「嚇」


    毫不客氣伸出的手,讓自己領悟過來。


    ——恐懼。


    這是貨真價實的,存在與十年之前的邪惡。


    怪人。


    自己、正義的同伴……曾與這種恐懼對峙麽?


    劍井領悟到,對出現在麵前的邪惡頭一次抱有的怯意,粉碎了自己心中的正義。


    的對著這樣的她,怪人攤開手向上伸了伸手指。


    「誒、什、什麽——」


    「把姬紗希的魔導具還給我」


    「這、這種事,誰會聽……」


    此刻,似乎呼應著怪人的憤怒,從他背後噴出橙紅色的火焰。


    「那個,貌似是重要的東西」


    隻是接近,灼燒肌膚的熱浪便侵襲著身體內部,俯視自己的漆黑痛苦異常冷酷。


    「……啊」


    回過神來,顫抖的手已經將懷裏拚命尋找到的,從學生手裏搶來的黑色手套遞了出來。


    「阿、嗯。就是這個」


    接過黑色手套的怪人嘴角緩緩動起來。


    怪人已然披著橙紅的頭發,眼睛是人類所沒有的純黑色,上揚的嘴唇在笑一般可怕的裂開。


    這個笑容,是讓人不由聯想到小孩子的,純真的笑容。


    而後,將手套塞進製服裏的他——牢牢地握緊了拳頭。


    「咦……?幹、幹什麽!?」


    之前安詳的笑容為之一變,怪人邪惡地揚起嘴。


    「交運淘氣家夥的時候就要用拳頭,這是國際慣例吧」


    「為、為什麽……冬咲同學的魔導具我好好還給你——」


    「混蛋。這和那不是一檔子事,你把凜奈弄哭了呢,必須來一發讓你長長記性呢」


    啊、還有別再襲擊dh科的學生們了哦。


    真心隻是順上加上了這句話,他就像做給劍井看一般,右手緊緊扭成了拳頭。


    沒有附著火焰的肉身拳頭,卻能輕而易舉地打破防護屏障,其威力可想而知。


    是不是劍井的恐懼穿了過去呢?怪人的笑容帶上了嗜虐的色彩。


    「會不會把地板打穿直接掉到第一層呢……嘛、反正你是擁有國家資格的,死不了的吧。那麽就全力張開防護屏障咯」


    「不、不要——」


    「遺憾」


    怪人將不帶魔力光效的錚錚鐵拳最大限度的高舉起來,


    「對不起啦,誰叫你把凜奈弄哭啊」


    完全不管既安靜的製止,如鐵錘一般揮了下去。


    拳頭正如宣言的一樣,將劍井砸落到一樓,毫不客氣的剝奪了她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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