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格睜開雙眼,微暗的天花板映入眼簾。


    他強打起精神試圖從床上起身,腦中卻是一陣暈眩,逼得藍格隻能停在原地,調勻急促的呼吸。


    這種感覺並不陌生。之前不慎吸入誘眠彈的煙霧時,也有同樣的感覺。


    藍格想起了廣場上的插曲。


    他按著昏沉沉的腦袋,勉強爬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過從周遭的擺設看來,這裏應該是民宅的房間。帽子和鬥篷整整齊齊地擺在床頭。藍格心中一凜,連忙拿起鬥篷仔細察看,幸好裏麵的物品依然健在。


    鬆了口氣之後,藍格再度打量四周。


    藍格正坐在房間之中的一張小床。旁邊還擺著另一張床鋪,夏綠蒂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被誘眠彈的煙霧熏倒之後,是誰把藍格和夏綠蒂送到這裏?不過就眼前的情況看來,至少那個神秘人物似乎對兩人沒有敵意。


    「嗯……」


    輕噫一聲之後,夏綠蒂在床上翻了個身,麵向牆壁的身體正對著藍格。


    掛在頸子上的「青淚」也順勢滑落胸前。


    藍格下意識地探出上半身。夏綠蒂睡得正熟,隻要大膽伸出右手,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將「青淚」納入掌中。


    然而藍格在心裏麵打的如意算盤,卻被神聖之王看穿了。


    敲門聲突然自身後傳入耳中,坐在床上的藍格不禁跳了起來。


    「呃……啊,大哥哥.你終於醒來了。」


    活潑開朗的聲音,來自一名紅發的小女孩,年紀大概在十歲上下。身穿白色圍裙和紅色長裙的她快步走進房間。


    「你是……?」


    「我叫做諾娃·德托列,這裏是我的家。」


    藍格隻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不過很快就想了起來。德托列正是藍格從巴巴德斯身上搶來的借據上麵的借款人姓氏,也就是說這裏應該是德托列酒店的房間。從房間裏麵的擺設來判斷,應該是兒童房吧。


    「當時廣場冒出白煙,大家不是都睡著了嗎?我從這間房間看到你們救了父親,心想現在輪到我幫助你們了,所以……」


    「你搬得動我們?」


    「我是請酒店的客人幫忙的。」


    「原來如此,謝謝你救了我們。」


    「……嘻嘻。」


    聽見藍格的道謝之後,諾娃頓時露出喜不自勝的笑容。報以微笑的同時,藍格暗自在內心盤算。


    少女的穿著打扮絕對稱不上高貴。或許是在店裏幫忙的關係,也或許是無暇打扮的緣故,少女身上的衣物給人一種破舊的印象。除此之外,房間裏麵的擺設也稍嫌寒酸了些。


    即使受到討債二人組無所不用其極的威逼恫嚇,少女的父親也沒有償還債務的意思,隻能一味地逃避,酒店的財務狀況自然是可想而知。


    藍格陷入沉思。


    借據上麵的金額,印象中似乎是五千法蘭克。原本以為至少可以撈回在飛行船中消耗的魔術具成本,看來似乎隻能死了這條心。


    雖然這筆金額其實不多,藍格卻不忍心當著少女的麵前向她的父親催討債務。更何況少女深信藍格是趕走討債二人組、救了父親一命的大英雄,藍格實在不願意破壞少女的美夢。


    就在藍格思前想後的期間,諾娃一直坐在窗邊的兒童椅上麵,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藍格。


    「怎麽啦?」


    「……大哥哥,我有一個請求。」


    藍格聞言,不禁麵露為難之色。


    「請求?我能幫你什麽?」


    「……就是那個。」


    諾娃指著豎立在牆邊的看板,上麵還寫著鬥大的『怪人情報征求中!』


    「呃……你的意思是……」


    自己製作的看板映入眼簾之後,藍格不禁變了臉色。諾娃趁勢湊上前來,雙手倚靠著床邊,拚命地哀求藍格。


    「大哥哥!求求你救救我!」


    「呃,你先別激動。所謂的怪人並不是……」


    「好,我答應你。」


    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藍格頓時心中一涼。


    他戰戰兢兢地回頭一看,不知道什麽時候醒過來的夏綠蒂正坐在床上,笑臉盈盈地看著諾娃。


    「大姊姊,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可赴查帕爾提耶第一百三十二代領主;拯救人民於水深火熱之中,可是神聖吉克弗立德王賜給我的神聖職務。」


    「……?」


    夏綠蒂的用字遣詞過於誇張,諾娃不禁眨了眨眼,臉上更是露出不解的神情。


    「說吧。那個騷擾城鎮的怪人,到底對你做了些什麽?」


    在夏綠蒂的提醒之下,諾娃這才回過神來。隻見她雙眼遊移,似乎正在整理內心的思緒,一段時間之後才怯生生地開口:


    「其實並不是我,而是我的姊姊米耶爾。姊姊比我大五歲,是個溫柔體貼的女孩子,結果卻被一個像怪物的人帶走了。」


    諾娃的描述如下。


    前天深夜,熟睡中的諾娃被笛聲吵醒,這才發現姊姊米耶爾正站在窗邊看著外麵。


    即使諾娃發話,米耶爾也毫無反應。一段時間之後,米耶爾突然轉過身來,搖搖晃晃地走到門外。


    「當時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雖然很想追上去,卻又感到十分害怕,隻能偷偷地躲在窗邊看著外麵。結果看到窗外站著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帶著姊姊一起離去……」


    「原來如此,這的確是怪人的慣用手法。」


    眼見夏綠蒂頻頻點頭,藍格忍不住想要反駁。


    根據諾娃的描述來判斷,窗外的男子根本不是什麽怪人。說不定男子是姊姊的男友,兩人約定以笛聲為暗號,偷偷在夜裏幽會。


    「當時的姊姊看起來很奇怪,雙眼無神、表情茫然,走起路來更是搖搖晃晃的。」


    「自從前天夜裏離家之後,姊姊就再也沒回來了嗎?」


    「嗯……」


    諾娃沮喪地點點頭。藍格見狀,頓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這很明顯是德托列家的家務事,外人是無從置喙的。


    然而隔壁床上的夏綠蒂卻麵色凝重地陷入沉思。


    「原來如此……利用笛聲操縱少女,遂行誘拐之事實。這的確不是普通人的傑作。」


    到底該怎麽解釋,才能讓夏綠蒂明白自己想太多了呢?陷入苦思的藍格隻感到一陣輕微的頭痛,看來從諾娃這邊下手似乎比較輕鬆。


    「你將這件事告訴家人了嗎?」


    「說了,爸爸和媽媽都知道這件事。可是他們兩人似乎完全沒放在心上,一直要我不必擔心,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不無道理。諾娃畢竟隻是個十歲的少女,做父母的當然不知道該怎麽向她解釋姊姊的叛逆行為。


    「我還特別強調對方是個跟怪物一樣的人,可是……我總覺得不太對勁。除了姊姊之外,似乎連爸爸和媽媽都被那個怪人控製了!」


    諾娃的情緒逐漸激動,最後更是忍不住大叫一聲,從椅子上跳了下來。隻見她來到窗戶邊,從櫃子裏麵拿出一張紙,然後以稚嫩的線條描繪男子的長相。即使當時是入夜之後,雙方又相隔了一段距離,諾娃依然清楚地捕捉對方的特征,看來吹笛的怪人真的在她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寬帽簷的黑色帽子、長發、疑似軍用外套的寬大衣領。


    臉上的黑色麵罩,看起來似乎跟藍格的麵罩款式相同。


    「明明就是一個這麽可怕的人……」


    眼見諾娃幾乎快要哭了出來,藍格依然悶不吭聲,凝視著模擬畫的眼神


    卻逐漸銳利,表情更是異常凝重。


    傍晚——嚴格說來應該是夕陽即將隱沒山頭的時刻,夏綠蒂大步走在街上。藍格緊緊地跟在身後,同時從鬥篷之中取出那幅模擬畫。


    那張臉孔愈看愈凶惡,前提是如果這也可以稱之為臉孔的話。


    藍格對這種戴著麵罩的長相並不陌生。


    魔裝兵。不對,既然已經不是士兵了,應該稱之為魔裝械人比較恰當。那是以魔術具和機械所組成的高性能魔裝機為基底,在和活生生的人類融合之後的戰爭機器。


    投入眾多戰場、奪走無數人命的殺戮機器。


    藍格並沒有對抗這種類型的魔裝兵的經驗,卻曾經見過同樣的設計。


    麵罩——嚴格說來應該是安裝在口部的短管是一種管樂器,可以發出豎笛的樂音,藉以控製犧牲者的意誌。


    諾娃口中的怪人,一定是擅長催眠魔術、被稱之為吹笛人的魔裝械人。


    「夏綠蒂。」


    「這算什麽?」


    藍格才剛開口,夏綠蒂立刻停下腳步,回頭朝著藍格瞪了一眼。


    「藍格,說話的態度或許不是一、兩天之內就能改過來的,不過你也不應該直呼主人的名字吧?」


    「……夏綠蒂大人,我們不應該介入這件事。」


    夏綠蒂的眼神犀利異常,藍格隻能乖乖地做出修正。然而少女聞言,臉上的表情卻益發險惡。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膽小了?我的人民向我求救,身為一個領主,理應立刻展開徹底的調查,盡快救出她的姊姊才對,怎麽可以抽身不管呢?」


    麵對滔滔不絕的夏綠蒂,藍格幹脆拿出那張模擬畫。


    「我知道這個家夥。他是魔裝械人,也是一台危險的殺戮機器。」


    「那又怎樣?」


    夏綠蒂顯然是不知道魔裝械人的可怕之處。隻見她勇猛地拔出腰間的長劍,高高指向天空。


    「在查帕爾提耶為非作歹的惡徒,都必須接受我的製裁!」


    長劍在半空中畫出銀白色的軌跡,旋即收入腰間的劍鞘,緊接著,她又突然握住藍格的手。


    「好了,我們走吧。今天隻是到衛兵所打聽消息而已,犯不著害怕成這樣。」


    「是……」


    事實上藍格並不是害怕,他隻是覺得讓自己置身險地並不是明智之舉。


    不過藍格也很清楚,不管他再怎麽解釋,夏綠蒂都不會接受的。再說前往衛兵所打聽消息,確實是沒什麽風險。


    而且進一步了解事情的真相之後,說不定夏綠蒂也會因此而改變心意。


    或許諾姓稚嫩的線條所描繪出來的模擬畫根本不是什麽魔裝械人。說不定一開始的假設才是正確的,神秘人其實是米耶爾的男友,諾娃所看見的怪人其實隻是男友變裝之後的模樣。或者整個事件隻是惡夢一場,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怪人。


    做出結論之後,藍袼在夏綠蒂的帶領之下跨出腳步。


    藍格配合的態度顯然讓夏綠蒂大為滿意。隻見她放開藍格的手,踏著雀躍的腳步獨自前進。


    就在兩人朝著衛兵所前進的同一時刻。


    衛兵所的司令室之中,傳出傲慢驕縱的呼聲。


    「約瑟夫,這算什麽?」


    中等身材的壯年男性立刻從牆邊連滾帶爬地迎了上來。還來不及向坐在司令官寶座的人物欠身行禮,就被天外飛來的一隻茶杯命中前額,狼狽地跌倒在地。


    「嗚!對、對不起!」


    壯年男性被溫熱的紅茶淋得滿頭滿臉,製服的胸前留有一塊階級章被撕去的痕跡。被撕去的是司令官的階級章,如今早已靜躺在垃圾桶之中。


    「像你這種廢物也能管理司令室,這顆天球已經沒有人才了嗎?」


    「對、對不起!」


    過去被稱為司令官的壯年男性渾身發抖地平伏在地,幾乎快要哭了出來。隔著一層麵罩的鏡片,男子的雙眼流露出一絲輕蔑。手中玩弄著茶杯的托盤,似乎正在挑選下一個攻擊目標。


    數名少女簇擁著男子,身上穿著單薄的服裝,流露出淫靡頹廢的氣息。除了暴露的穿著之外,了無生氣的眼神和表情也吞噬了花樣年華的少女應有的健康與活力。


    「吹笛人殿下。」


    一名少女自男子的身後走了出來。


    「我來替您準備新的紅茶吧。」


    少女的長發高高梳起,連身洋裝的開衩直達腰際。紫色的衣料異常的單薄,幾乎呈現半透明的狀態,一看就知道身上並未穿著內衣。


    「很好。米耶爾,還是你貼心。」


    吹笛人笑了笑,伸手摟著少女的纖腰,戴著手套的指尖在青澀的肉體來回遊移。


    米耶爾微微一震,下意識地撅起雙唇,卻又很快地露出諂媚的微笑。


    「你在發抖?怎麽回事,冷嗎?」


    現在絕對不是寒冷的季節,門窗緊閉的司令室甚至還有些悶熱。


    「約瑟夫,還不快點起暖熄!」


    一聲怒喝之後,托盤也同時脫手而出。命中前任司令官的額頭之後,撞上牆壁的托盤立刻化成無數的碎片。


    「哼,廢物。」


    吹笛人心滿意足地坐了下來,攤開幾天前出刊的八卦報。


    「查帕爾提耶的少女綁架事件……」


    銳利的眼神掃過頭版的大標題。即使再怎麽小心謹慎,還是免不了留下蛛絲馬跡。


    男子潛伏在查帕爾提耶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被他利用笛聲的力量帶走的少女,少說也在十名之譜。目擊者雖然都被男子封口,多少還是有漏網之魚。


    如今事情愈鬧愈大,甚至還登上了八卦報的頭條版麵,看來似乎是抽身的時候了。


    吹笛人隨手將八卦報丟在地上,猛然起身。


    「大家聽好,明天一早就離開查帕爾提耶。」


    數名少女同時點頭。


    「是,吹笛人殿下。」


    眾多少女之中,唯獨正在準備紅茶的米耶爾既未點頭、也未回話,臉上更是浮現出心事重重的表情。


    這時強而有力的敲門聲傳進司令室,吹笛人做出許可之後,一名衛兵走了進來。


    「有事稟告司令官殿下。」


    年輕的衛兵朝著司令官的座位前進,語氣十分嚴肅。行進途中,還不耐煩地朝著擋在路中間的前任司令官踢了一腳。


    「司令官殿下,有人帶著這張模擬畫來訪。」


    衛兵出示諾娃繪製的畫像。接過模擬畫之後,吹笛人陷入了沉恩。


    「對方是一對年輕的男女,該如何處置?」


    彷佛自畫像的模擬畫自吹笛人的手中飄落。


    「……格殺勿論。」


    在玻璃鏡片之後,吹笛人的雙眼流露出詭異的笑意。


    藍格和夏綠蒂在衛兵所的櫃台等候。


    「未免也太久了吧?」


    「跟其他的衛兵打聽消息,當然需要一些時間。我也不喜歡等侯,不過對方熱心的態度還是值得讚許的。」


    坐在會客室的舊沙發上,夏綠蒂心滿意足地點點頭。隨口敷衍之後,藍格麵無表情地低頭思索。


    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這裏完全不像是印象中的衛兵所。過去遇見的衛兵個個都是蠻橫不講理的大老粗,麵對像藍格這種討債人的時候更是沒有好臉色,然而這裏的衛兵卻大大顛覆了藍格心中的既定印象。


    一言以蔽之,就是既親切又熱心。原本以為是因為查帕爾提耶的現任領主也在場的關係,仔細觀察之後,似乎又並非如此。衛兵所的衛兵並未特別禮遇夏綠蒂,隻是淡淡地聽取藍格的說明、收下模擬畫,然後請兩人坐在


    沙發上休息。


    大概是自己多慮了吧,藍格心想。或許查帕爾提耶的衛兵受過良好的調敦,水準自然優於其他天球的衛兵,不過轉念一想,還是有些古怪。


    堂堂衛兵居然願意為了一張小孩子的塗鴉向其他的衛兵打聽消息,這實在是太不合常理了。


    藍格雖然沒見過吹笛人,卻對吹笛人的事跡有所耳聞。嚴格說來魔裝兵並不是士兵,本身就是一種武器。理論上一般的衛兵不太可能知道魔裝兵,更別說是魔裝械人——也就是自甘墮落的魔裝兵,頂多也隻聽過名字,不可能知道長相如何。因此對於一般的衛兵而言,諾娃的模擬畫應該隻是小孩子的隨手塗鴉罷了。


    既然登上了八卦報的頭條版麵,或許查帕爾提耶的少女真的陸陸續績地失蹤,這件事說不定也跟吹笛人有關。


    也許城裏的衛兵己經掌握了部分的情報,不過藍格還是在內心保持警戒。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多一份準備,才多一份心安。


    這時一名衛兵從會客室的樓梯走了下來,剛好是先前接待兩人的男子。


    「讓兩位久等了。」


    「情況如何?」


    按捺不住的夏綠蒂立刻站了起來。


    「我詢問了每一個同事,大家都說沒見過這個人。」


    年輕男子的語氣十分平淡。


    「原來如此……」


    興致高昂的夏綠蒂頓時難掩內心的失望。不過她很快就調適心情,抖擻著精神抬起頭來。


    「不過你們的工作態度著實令人激賞。往後也請你們堅守崗位、盡忠職守,好好地保護我的人民。」


    「啊……?」


    衛兵愣了一愣,櫃台中的另外兩名衛兵則是麵麵相覷。每個人的嘴角都浮現出無奈和嘲諷的微笑,站在夏綠蒂身邊的藍格頓時恨不得挖個地測鑽進去。


    「現在你總滿意了吧?好了啦,快點回去吧。」


    藍格站了起來,握著夏綠幫的手臂輕輕一扯。


    「你隻是一個仆人,不準隨便碰觸主人的身體。」


    夏綠蒂的斥責傳入耳中,櫃台的兩名衛兵雖然沒有笑出聲來,肩膀卻不停上下搖晃。


    「好了啦,快走。」


    拉著夏綠蒂來到門口之後,藍格朝著關閉的門扉用力一推。


    門扉卻是文風不動,顯然是上了鎖。


    印象中衛兵再度出現的時候,出入口的鐵製大門是開殷的。而且衛兵所在白天的時候應該是對外開放的,眼前的狀況顯然並不正常,擺明了就是要阻斷兩人的退路。


    藍格立刻轉過身來。


    衛兵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變成麵無表情、了無生氣的模樣。


    藍格立刻想起諾娃的描述。離家出走的米耶爾雙眼無神、麵無表情,不就跟眼前的衛兵一模一樣嗎?


    「藍格,這是怎麽回事?」


    夏綠蒂似乎也察覺不對勁,頓時忘了掙脫藍格的掌握。這時兩人的頭上傳來響亮的腳步聲。


    一名男子自櫃台旁邊的樓梯緩緩走下。


    身材高瘦的男子穿著軍用的黑色大衣,頭上戴著破舊的寬簷帽,幹澀的長發所籠罩的臉龐覆蓋著跟大衣一樣的黑色麵罩,嘴角斜斜的插著一隻細管——也就是笛子。


    藍格和夏綠蒂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眼前的男子就是兩人以拙劣的模擬畫為線索四處尋訪的吹笛人。


    「你是……」


    夏綠蒂約嘴角浮現一抹興奮的笑容。


    「怪物,你終於出現了!」


    「怪物?這種說法實在傷人。小姐,請稱呼我為吹笛人。」


    麵罩之下的男子幹笑了數聲,夏綠蒂也報以遊刃有餘的自信微笑。


    「主動出麵接受我的製裁,這份勇氣著實令人欽佩。吹笛人,乖乖地釋放我的子民、成為我夏綠蒂的劍下亡魂吧!」


    白光一閃,夏綠蒂拔出長劍撲向吹笛人。男子在樓梯的盡頭停下腳步,發出詭異的笑聲。


    「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查帕爾提耶的人民都站在我這一方,領地內的異變全都逃不過我的掌握!」


    夏綠蒂的語氣充滿了自信,卻並未回答吹笛人的問題。然而吹笛人卻絲毫不以為意,完全沒放在心上。


    「也罷,你是誰並不重要。一旦發現我的秘密,任何人都無法活著回去。」


    「好大的膽子……」


    夏綠蒂步步近逼。


    「對我的無禮狂言,以及魚肉鄉民、欺淩百姓的種種行徑……」


    「夏綠蒂,住手!」


    「理應治以重罪!」


    無視於藍格的勸阻,夏綠蒂一躍而起。兩人之間雖然相隔二十五英尺的距離,夏綠蒂還是在刹那之間迅速逼近,眼看著手中的長劍就要貫穿吹笛人的身軀。


    這時笛聲響起,尖銳刺耳的樂音傳遍四周。


    夏綠蒂突然停止了動作。


    直指著咽喉的劍尖文風不動,夏綠蒂保持往前踏步的進攻姿勢,乍看之下就像是一尊雕像。


    雙手掩耳的同時,藍格咬緊了牙關。


    藍格隻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的發生,完全插不上手。別說拯救夏綠蒂了,即使搗住了耳朵,尖銳的笛聲依然清晰可聞,幾乎快要貫穿耳膜。


    這時手持武器的其他衛兵也從階梯或是建築物內部的房間紛紛趕到。從臉上的表情來判斷,這些衛兵也明顯受到吹笛人的控製。


    看來落入敵人之手似乎是遲早的事。不,恐怕在敵人展開行動之前,吹笛人的笛聲就會搶先一步控製藍格的意識。


    「可惡……!」


    冒著被笛聲控製的風險,藍格的右手伸進鬥篷。笛聲肆無忌憚地自右耳長驅直入。藍格咬緊牙關,取出卷軸狀的魔術書。


    輕聲念出咒文之後,魔術瞬間啟勤,解除了笛聲的催眠效果。


    「哦,解咒的魔術書嗎?」


    笛聲戛然而止,吹笛人的語氣帶著一絲驚歎。


    「在笛聲的影響之下竟然還能使用魔術具,果然了不起。」


    吹笛人的讚美似乎是出自真心的。然而對於藍格而言,這種讚美非但不具任何意義,反而讓吹笛人提高了警戒,將藍格視為不容小覷的敵人。


    「包圍起來!」


    短促的笛聲響起,全副武裝的衛兵和原地轉身的夏綠蒂不約而同地高舉斧頭、長矛以及長劍,將藍格團團圍住。


    「夏綠蒂!」


    藍格大叫一聲,夏綠蒂卻充耳不聞。


    她的雙眸根本看不到藍格。兩顆眼球彷佛是空洞的玻璃珠,感受不到明確的意誌。隻見夏綠蒂高舉長劍,毫無顧忌地步步進逼。


    眼前的局勢凶險無比,藍格幾乎可說是無計可施。受到笛聲的控製之後,一個人的能力或多或少都會出現變化。通常中了催眠魔術的人幾乎都無法發揮原本的實力,然而吹笛人可是赫赫有名的魔裝械人,說不定在控製夏綠蒂的同時,還能保有她原本的劍技。而且失去憐憫和同情的情感之後,遭到控製的傀儡更能夠肆無忌憚地大開殺戒,戰鬥能力自然獲得大幅的提升。


    再加上為數眾多的衛兵,藍格根本是毫無勝算。


    「夏綠蒂,快點清醒過來!」


    「很抱歉,這位小姐已經在我的掌握之中了。」


    隻見吹笛人手扶樓梯的欄杆,慢慢地背轉過身子。


    「這裏就交給你們了。」


    「是,吹笛人殿下。」


    凝視著下達指示之後緩步上樓的吹笛人,夏綠蒂麵無表情地點點頭。


    「不要對那個家夥唯命是從!你不是查帕爾提耶家尊貴的主人嗎?」


    無視於藍格的呐


    喊,手持長劍的夏綠蒂步步進逼,身後還跟著好幾個高舉斧頭或是長矛的衛兵。


    看來是別無選擇了。


    相準敵人與大門的距離之後,藍格伸手入懷。


    鐵製的大門伴隨著一聲巨響猛然開啟,無數的白煙自衛兵所蜂擁而出。


    煙霧彌漫之中,一名男子破窗而出。男子披著鬥篷、戴著寬簷帽和麵罩,背上還背著一名昏迷不醒的金發少女。


    乍看之下,任何人都會將男子視為查帕爾提耶的少女綁架犯。


    事實上這名男子正是藍格·多納修。隻見腳步踉蹌的他背著失去意識的夏綠蒂,奔馳在陰暗的巷弄之中。


    身後沒有追兵。藍格丟出最後一顆誘眠彈,將所有的衛兵送進了夢鄉。


    藍格並沒有乘勝追擊、跟吹笛人單挑的意思。笛聲所造成的影響依然殘留在藍格體內,而且今天已經是第二次吸入誘眠彈的煙霧,藍格甚至連空瓶都來不及回收,就匆忙逃了出來。


    在這種情況之下貿然闖入衛兵所的二樓,無疑是自殺的行為。


    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隱身於安全之處,等到夏綠蒂從催眠狀態之中清醒之後,再另圖打算。


    藍格扶著不醒人事的夏綠蒂,讓她在簡陋的木板床上躺好之後,這才鬆了口氣。


    這裏是德托列酒店,也是藍格唯一所知的安全場所。


    「……我該怎麽辦才好?」


    喃喃自語的藍格忍不住抱頭苦思。查帕爾提耶的少女綁架事件、肆虐街頭的魔裝械人、被占領的衛兵所。藍格向來以明哲保身為處世原則,如今卻身不由己地被卷入麻煩之中。


    搖頭歎息的藍格身旁,坐在兒童椅上麵的諾娃麵色凝重,憂心忡忡地凝視著藍格和夏綠蒂。


    「……夏綠蒂大人不會有事吧?」


    「啊、嗯……」


    諾娃的聲音傳入耳中,藍格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不會有事的。我已經使用了解咒的魔術書,再過一陣子就可以解除她的催眠狀態。」


    「太好了……」


    諾娃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輕輕地歎了口氣。


    「不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為了得到安全的藏身之處,藍格前來德托列酒館尋求協助,可是他還沒有向諾娃以及諾娃的父母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事實上光是扛著陷入昏迷的夏綠蒂來到酒館,就已經幾乎耗盡了藍格的體力,現在的他巴不得什麽也不管,立刻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或許是感念藍格的救命之恩,當時諾娃的父親二話不說,直接帶著藍格和夏綠蒂前往酒店的二樓,完全不過問兩人狼狽而還的原因。


    「……你的親身經曆,或許隻是冰山的一角。」


    諾娃輕噫一聲,眼神流露出明顯的懼色。隻見她下意識地望著窗戶的方向,深怕當天晚上所目睹的怪人就站在窗外。


    藍格無視於瑟縮顫抖的諾娃,陷入了沉思。


    吹笛人大概是利用強大的催眠能力控製了衛兵所,再於每天夜裏漫遊於街,誘拐無知的少女。


    藍格不知道那些少女會發生什麽事,但可以確定的是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而且吹笛人也不太可能單獨行動,背後一定有組織撐腰。魔裝械人本身就是相當棘手的敵人,如果還要對抗魔裝械人背後的龐大組織,恐怕會吃不完兜著走。


    與那種組織為敵非但沒有好處,甚至會惹來殺身之禍。


    「嗚……嗯……」


    床上的夏綠蒂發出微弱的呻吟,胸前的「青淚」閃閃發光。


    現在最明智、也是最正確的做法,就是搶走夏綠蒂胸前的「青淚」,盡快速離這個是非之地。


    千萬不要感情用事,快點下定決心吧。


    隻見藍格鐵青著一張臉,朝著夏綠蒂的胸前伸出右手。


    「米耶爾姊姊……嗚嗚……」


    一陣哭聲突然傳入耳中,藍格的身體陡然一震,轉頭望著聲音的方向。


    兒童椅上的諾娃流下豆大的淚珠,沾濕了稚嫩的臉龐。雙頰漲得通紅,小小的身軀隨著嗚咽的頻率微微抽搐。


    「大哥哥……姊姊不會回來了嗎?……已經沒希望了嗎……?」


    「這……」


    藍格頓時為之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


    「放心,一定會得救的。」


    回答的聲音並不是出自藍格,而是來自床上。


    「夏綠蒂大人……?」


    「你醒來啦?」


    諾娃和藍格微微一驚,同時回過頭來看著夏綠蒂。


    「我一定會……親手……救出大家……」


    夏綠蒂尚未清醒,卻斷斷績續地說出夢中的囈語。


    ——一定要打倒那個怪物,拯救查帕爾提耶的人民。


    口齒雖然含糊不清,字句之間的涵義卻十分清楚。


    這是為嗚咽啜泣的諾娃加油打氣的言語。


    同時也是查帕爾提耶領主理應履行的高貴義務。


    「即使是在睡夢之中,也不忘逞英雄嗎?」


    搖頭苦笑的藍格不禁歎了口氣,真不知道這個不識人間險惡的領主大人到底要天真到什麽時候。


    「好吧。」


    藍格突然打破沉默,茫然地望著夏綠蒂的諾娃頓時吃了一驚。


    「諾娃,現在隻能耐心等待夏綠蒂恢複意識。可以暫時讓我們借住在這裏嗎?」


    「嗯!」


    諾娃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如果衛兵前來打聽我們的下落,可以推說什麽都不知道,打發他們走人嗎?」


    「好的!我也會提醒爸爸和媽媽的!」


    「那就拜托你了。」


    諾娃從椅子上跳下來之後,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準備將藍格的囑咐告訴待在樓下的父母。


    房間裏麵隻剩下兀自沉睡的夏綠蒂和藍格兩人,藍格再度陷入了沉思。


    「好了,得開始思索對策才行……」


    同一時刻,衛兵所中的吹笛人正在會客室來回踱步。


    失去意識的衛兵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吹笛人踩著衛兵的身體信步而行,抬起頭來環視四周。


    「唉,輸得真慘。」


    語氣非但沒有絲毫的懊悔與憤怒,反而流露出些許的欽佩。


    即使長靴踩到衛兵的手掌,他依然毫不在意地繼續前進。米耶爾緊緊地跟在吹笛人的身後。目睹吹笛人無情地踐踏衛兵的軀體,米耶爾的眼神雖然流露出些許的不忍,卻也沒有開口的意思。


    「米耶爾。」


    吹笛人的聲音傳入耳中,少女的身體微微一震。


    「你知道這是誰畫的嗎?」


    吹笛人轉過身來,手中拿著一張紙。仔細一看,原來是諾娃的模擬畫。


    米耶爾直盯著模擬畫,無言地搖搖頭。


    「哦,不知道是吧?……嗬嗬。」


    吹笛人的笑聲讓米耶爾的表情蒙上一層陰影。


    「其實我大可利用笛聲確定真偽,不過……也罷,我自有打算。」


    吹笛人突然緊緊捏著米耶爾的下顎。隻見他近距離打量著米耶爾的臉龐,喉頭發出愉悅的聲響。


    「隻要挨家挨戶她搜索你們這些商品的老家,自然會抓到那隻老鼠。」


    米耶爾依然沉默不語,臉上的陰霾似乎又更深了一層。


    一把將她推開之後,吹笛人吹響了嘴邊的短笛。大約有二十名衛兵立刻伴隨著短促的旋律從樓上衝了下來。


    「目標是剛剛的二人組,先從這些女人的老家開始搜索。」


    「遵命!」


    躬身行禮之後,二十幾名衛兵同


    時衝上街頭。


    「這樣就萬無一失了。接下來……」


    喃喃自語的吹笛人彎下了腰,拾起地上的空瓶。他知道空瓶的真麵目,其實就是誘眠彈。再加上寬簷帽和鬥篷,看來那個不速之客應該是個鏈金術師。


    這時吹笛人注意到誘眠彈的角落有個小小的圖形。意識到圖形就是魔造票之後,吹笛人不禁眯起麵罩之下的雙眼。


    「小醜……?」


    圖形正是小醜的臉。吐出舌頭的小醜,仿佛正在嘲笑吹笛人。


    拿著空瓶站在原地的高瘦男子頓時陷入了沉思。


    「真不敢相信……我居然會犯下那種錯誤……」


    蘇醒之後的夏綠蒂氣得全身發抖。尋覓已久的惡徒就在眼前,自己卻在關鍵時刻不慎成為對方操控的傀儡,夏綠蒂的臉上盡是憤怒與羞愧的神情。


    「對方是相當棘手的強敵,我們還是……夏綠蒂?」


    隻見夏綠蒂從床上跳了下來,氣勢洶洶地站在地上。


    「我的劍呢?等著瞧吧,我一定要把那個卑鄙的綁架犯找出來,讓他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夏綠蒂的長劍就依靠在床邊,不讓夏綠蒂發現床邊的長劍,藍格刻意偷偷地移動位置。


    「冷靜一點,不要激動。我們不是他的對手,隻會落得同樣的下場。」


    「意思是我打不過那個卑鄙的惡棍嗎?」


    「要不然又怎麽會中了他的催眠術?」


    「唔……」


    夏綠芾頓時無言以對。強迫夏綠蒂坐回床上之後,藍格繼續開口:


    「這次幸好是解咒的魔術書生效,才得以逃過一劫,萬一又中了第二次的催眠術,恐怕就沒那麽幸運了。所以我們更應該慎重地擬定作戰計劃,找出打倒那個家夥的方法。」


    「可是……我實在很擔心那些被綁架的少女……」


    嘴上雖然不情願,最後夏綠蒂還是選擇了讓步。藍格鬆了口氣之後,也找了張椅子坐下。


    「總而言之,正麵宣戰絕對不是明智的做法。再說我的魔術具幾乎消耗殆盡,除非補充新品,否則也很難對付那個吹笛人……」


    「補充新的魔術具需要多久的時間?」


    「……至少也要兩、三天。」


    「開什麽玩笑!」


    夏綠蒂怒喝一聲,旋即探出上半身。


    「我和那些少女等不了通麽久!不行,我現在就要去找那個家夥!為了查帕爾提耶家的名譽,我一定要打倒那個惡棍!」


    再度起身的夏綠蒂終於瞄到了床邊的長劍。


    「我的長劍,你也在等待我的出征嗎?」


    夏綠蒂喜孜孜地拿起長劍,準備插在腰間。這下子藍格可慌了,連忙撲上前去架住夏綠蒂。


    「放開我!你這個膽小鬼!」


    「不要衝動,冷靜一點!這樣子隻會重蹈覆轍!」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諾娃打了聲招呼之後進入房間,手上還端著一隻托盤,上麵放著兩個茶杯和四個盤子。


    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夏綠蒂的肚子不禁叫了起來。


    「諾娃,有什麽事嗎?」


    夏綠蒂立刻將藍格丟在一旁,故作優雅地坐在床邊。之所以特別提高音量,主要是為了掩飾肚子的咕嚕聲。


    「夏綠蒂大人,這是兩位的餐點。」


    托盤上麵的盤子裝著才剛出爐的麵包以及熱騰騰的番茄湯。雖然隻是普通的菜色,現做的料理看起來還是格外可口。


    「這、這是我的餐點嗎?」


    「是的。您為了我和姊姊付出了那麽多,表示一點謝意也是應該的!」


    「哦……」


    夏綠蒂的雙眸閃過一絲感動。


    不過那陣感動很快就消失無蹤。


    「藍格,看到了沒有?這才是黎民百姓應有的態度,好好地牢記在心吧。」


    揚起下顎的夏綠蒂大放厥訶的同時,諾娃正忙著將兩人的餐點端上一旁的小圓桌。或許是常常在店裏幫忙的關係,諾娃的手腳顯得格外俐落。


    夏綠蒂再也等不及了,坐在床上的身體無意識地往小圓桌移動。


    「好了,請慢慢享用!」


    諾娃話還沒說完,夏綠蒂立刻伸手抓起麵包,撕下一塊送入口中。或許是真的餓了吧,這一口麵包還挺大塊的。


    咀嚼片刻之後,夏綠蒂發出驚喜的呼聲,雙眸更是閃閃發光,彷佛正在享用山珍海味。


    看來最後一名仆人離開之後,這家夥真的是過著三餐不繼的生活。打量著夏綠蒂狼吞虎咽的模樣,藍格不禁有感而發。


    催促藍格趁熱享用之後,諾娃繼續開口:


    「我已經告訴爸爸和媽媽,請他們遇到衛兵的時候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爸爸也說到時候會照著大哥哥的吩咐去做。」


    「嗯,謝謝。」


    藍格稍微鬆了口氣,現在也隻能祈禱那些衛兵不會找到這裏了。


    命運之神彷佛看穿了藍格的心思,樓下突然傳來粗暴的開門聲。


    「喂,有沒有看見可疑的男女?分別是穿著鬥篷的年輕男子,和穿著洋裝金發女子!」


    即使隔著一層樓,聲音依然清晰可聞。


    藍格心中一寒,夏綠蒂卻依然專注於她的番茄湯。即使聽見了衛兵的怒吼,視線還是離不開眼前的美食。


    衛兵不厭其煩地描述藍格和夏綠蒂的特徽,諾娃的父母似乎一概推說不知。聲音雖然不是很清楚,不過從衛兵的反應來判斷,多少還是猜得出來。


    「……我去看看情況。」


    「小心一點。」


    朝著藍格點點頭之後,諾娃離開房間。藍格跟夏綠蒂不同,在這種狀態之下實在是沒什麽食欲。


    隻見藍格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輕手輕腳地倚靠著門板,豎起耳朵偷聽樓下的動靜。


    情況似乎很順利。


    「如果發現那兩個人的行蹤,一定要立刻通知衛兵所!」


    大呼小叫之後,一樓的店門再度被重重地關上。看來那些衛兵已經離開了。


    「總算是逃過一劫。」


    藍格這才鬆了口氣,轉過身來準備享用自己的餐點,卻發現夏綠蒂直挺挺地站在麵前。


    「你、你做什麽?」


    夏綠蒂的表情十分嚴肅。


    「讓開。」


    隻見夏綠蒂推著藍格一路前進,眼看著就要到達門口了。


    「慢、慢著,你該不會打算動手吧?」


    「讓開就是了!」


    夏綠蒂的右手已經握住了門把。


    「等一下!我不知道你想去哪裏,不過現在說什麽都不能出去!」


    「你的意思是要我在這裏解放嗎?」


    「啊……」


    藍格不禁啞然失聲,下意識地讓出一條路。


    「我、我話可是說在前頭,我可是一點也不急—身為貴族家的淑女,得隨時替自己留下不致失態的退路!」


    「是是是,廁所好像在一樓。」


    夏綠蒂的臉頰微微泛紅。對她來說,廁所二字似乎過於白話了些。隻見她轉過身子,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


    「衛兵應該已經離開了,不過還是要小心一點。」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給我修正你的說話語氣。」


    藍格的忠告雖然是出自一片好心,還是換來夏綠蒂高姿態的反擊。


    房間裏麵隻剩下藍格一人。隻見他歎了口氣,慢慢地坐在床邊。啜飲番茄湯的同時,腦中也不斷地思索對策。


    魔術具的存量令人不安,應該到哪邊補充才好……


    「呀啊啊!」


    藍格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從樓下傳來的尖叫,絕對是夏綠蒂的聲音沒錯。


    他手忙腳亂地衝出房間,樓下的爭執聲清楚地傳入耳中,看來糾纏在一起的不隻一、兩個人。


    「嗚哇!? 」


    走下階梯的途中,一件白色布狀物體突然飛了過來,覆蓋在藍格的臉上。他趕忙扯下布狀物體仔細一看,竟然是女性的貼身衣物,上麵還殘留著些許的餘溫。


    吃了一驚的藍格抬起頭來,渾圓白皙的臀部頓時映入眼簾。尺寸雖然不大,倒也彈性十足。


    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看到這幅景象,藍格不禁陷入混亂。要不是聽見夏綠蒂尖銳的怒罵聲,恐怕會當場僵在原地吧。


    「大膽狂徒,還不快點放手!」


    定睛一瞧,赫然發現夏綠蒂被一名衛兵扛在肩上。隻見她拚命地掙紮,好不容易才將雙手伸到背後,壓住洋裝的裙擺。看來她似乎是在上廁所的時候遭到襲擊。


    強如夏綠蒂,也是有毫無防備的時候。


    「嗯嗯!嗯——!」


    急促地呻吟聲傳入耳中,吸引了藍格的注意力。


    諾娃也在現場。她被父母親緊緊地抱住,完全無法動彈。


    使勁掙脫父親的束縛之後,諾娃扯開喉嚨大叫:


    「爸爸,放開我!夏綠蒂大人需要協助!


    「抱歉!諾娃,爸爸不能放手!」


    父親的臉上流露出一抹苦澀,看來這個男人選擇了背叛。


    或許是認為力挺藍格和夏綠蒂對自己不利,也或許是受到衛兵的威脅——


    不管原因是什麽,藍格和夏綠蒂都失去了安全的藏身之處。


    「把那個小子抓起來!」


    發現藍格的衛兵立刻追了上來。藍格立刻回頭跑上樓梯,躲進先前的房間。


    關上房門、帶上門鎖之後,藍格環視四周,尋找可以擋住門板的重物。


    「放手!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啊!」


    夏綠蒂的聲音從窗外傳來,藍格立刻衝到窗戶邊上往下看。


    酒店已經被衛兵包圍了,其中有幾名衛兵正準備帶著五花大綁的夏綠蒂離開現場。


    門外傳來激烈的撞擊聲,衛兵似乎打算利用手中的武器破門而入。藍格隻剩下幾分鍾的時間。


    「咕……」


    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


    幾聲巨響之後,房門終於被打破了。


    兩名衛兵衝了進來。


    「人不見了!」


    屋內卻看不到藍格的身影。於是兩人展開搜索,其中一名衛兵從窗口探出上半身四下張望。


    「人沒出來,一定還躲在屋子裏麵!」


    包圍酒店的其他衛兵高聲怒吼。


    狹窄的房間裏麵幾乎沒有藏身之處。隻見兩人彎下腰來探視床底,或者是站在床上檢查天花板。


    這時視線停留在衣櫥的衛兵以手肘碰觸同伴。


    衣櫥的拉門夾著白色的物品,看起來是以高級的絹絲織成的,正是夏綠蒂之前掉落的貼身衣物。


    豎起食指做出噤聲的手勢之後,兩名衛兵躡手躡腳地來到衣櫥的前麵。其中一名衛兵輕輕地抽出貼身衣物,準備一股腦地打開衣櫥的大門。


    「啊……!」


    這時貼身衣物燃起熊熊火焰。赤紅色的火光吞噬了衛兵的手掌,甚至連頭發和胡須都受到波及。衛兵急得拍打手掌,卻怎麽也無法拍熄火焰。


    「喂,你還好吧?」


    「好燙……!拍、拍不熄啊……!」


    「快點去找水源滅火!」


    另一名衛兵高聲怒吼的同時,也急著閃躲四處亂竄的同伴。手掌著火的衛兵說聲抱歉之後,就急急忙忙地沿著階梯跑到一樓。


    「哼,那個鏈金術師可真是難纏。」


    留在房間的衛兵罵了一聲之後,刻意與衣櫥保持一段距離。同伴的慘狀殷監不遠,衛兵實在沒膽子獨自打開衣櫥,天曉得裏麵還證下了什麽陷阱。於是他提高警覺環視四周,尋找其他可能的藏身之處。


    這時他的腳掌突然碰到一個硬物。低頭一看,地上有個小小的玻璃瓶。於是他小心翼翼地彎下腰去,打算將玻璃瓶撿起來。


    「嗚喔!」


    指尖還沒碰到瓶身,瓶口就冒出一陣黑煙。衛兵雖然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最後還是眼前一黑,什麽也看不見。


    「喂!發生了什麽事?」


    濃密的黑煙自房間竄出。


    澆熄頭發和胡須的火焰之後,另一名衛兵準備返回二樓,眼前的景象卻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站住!」


    房間裏麵傳來同伴的怒吼、急促的腳步聲、以及玻璃碎裂的聲響。


    「喂!」


    停留在走廊上的衛兵終於下定決心,準備衝進房間。這時屋內的同伴也剛好衝了出來。隻見他蜷曲著身子,咳得十分厲害。


    「出了什麽事?」


    「那個家夥……從窗戶逃走……」


    咳得死去活來的衛兵勉強擠出片段的字句。這時一陣強風從破窗吹了進來,濃密的黑煙蔓延至走廊。胡須被燒得精光的衛兵強忍著刺目的濃煙,轉身回到樓梯口。


    「讓我來對付那個小子!」


    之後就乒乒乓乓地跑下樓梯。


    俯視同伴雕去的背影,留在二樓的衛兵又一連咳了好幾聲。


    可是等到同伴離開酒店的聲音傳入耳中之後,衛兵卻立刻挺直了腰杆。


    「好險,幸好沒被拆穿……」


    衛兵脫下頭盔——藍格的臉孔赫然浮現。


    其實藍格跟衛兵的體型相差甚遠,不過在那種兵荒馬亂的情況下,也難怪另一個衛兵看不出破綻。


    藍格脫下搶來的上衣,朝著煙霧逐漸散去的房間瞄了一眼。隻見一名半裸的年輕男子倒吊在天花板上,這一切都是藍格的作戰計劃。


    隱身衣櫥之前,藍格將煙霧彈藏在床架上。著火的衛兵茌屋內到處亂竄,結果不小心撞到床鋪,讓煙霧彈掉落地麵。


    煙霧彈在藍格最需要的時候發生作用。黑色的濃煙遼蔽了衛兵的視線,從衣櫥衝出的藍格趁機以繩索捆綁衛兵的腳踝,再利用操繩術將衛兵倒吊起來。


    接著他又迅速奪下衛兵的頭盔和上衣,塞住衛兵的嘴巴,然後就偽裝成被濃煙嗆傷的模樣,上演了一出絕妙好戲。


    「那個小子真的從窗戶逃出來了嗎?」


    「一定還在附近,把他揪出來!」


    包圍酒店的衛兵也中了計,朝著四麵八方敞上。


    藍格抬頭望著倒吊征人化板卜的男子。隻見男子一張臉漲得通紅,被塞住的嘴巴嗚嗚作響,似乎正在咒罵藍格。


    「別急,你還有另一項任務呢。」


    男子頓時停止了咒罵,眼神流露出一絲懼色。


    事態演變至今,藍格恐怕也很難置身事外。


    即使心裏麵再怎麽不願意,藍格也必須救出夏綠蒂,取回「青淚」。


    手邊的裝備十分有限,卻也顧不了那麽多了。明知一場惡戰難以避免,藍格還是下定了決心,將右手伸入懷中。


    悠揚的笛聲繚繞於陰暗的地牢。


    睡得正沉的夏綠蒂猛然驚醒,卻又立刻倒抽一口冷氣。


    「你……!」


    戴著麵罩的臉孔近在眼前。


    夏綠蒂試圖起身,卻怎麽也辦不到。雙手被綁在背後,腳踝也被捆綁在一起,幾乎動彈不得。悔恨交加的夏綠蒂氣得咬牙切齒,卻怎麽也無法阻止吹笛人得意洋洋的笑聲傳入耳中。


    「……那是什麽?」


    不斷掙紮的夏綠蒂突然發現吹笛人拿著一麵小小的鏡子,映照出複綠蒂的麵孔。不過鏡麵綻放出藍白色的光芒,顯然並不是普通的鏡子。


    「你對我做了什麽?」


    夏綠蒂的語氣雖然銳利,吹笛人卻笑而不語,緩緩地站了起來。


    「小姐,為什麽要跟我作對?」


    「作對……?」


    身材高瘦的吹笛人俯視倒在地上的夏綠蒂。然而夏綠蒂絲毫未見懼色,勇敢地挺起上半身。


    「看來我似乎還沒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夏綠蒂·亞曆山卓·康士坦達·德·查帕爾提耶,是查帕爾提耶的第一百三十二代領主。」


    「哦,所以呢?」


    「保護查帕爾提耶的人民,是領主的責任與義務。一旦出現了危害人民的惡徒,就必須立刻加以製裁,這就是我的正義!」


    「原來如此。」


    喃喃自語的吹笛人再度蹲了下來,右手捏著夏綠帶的臉頰,強迫她抬起頭來看著自己。


    「唔……放哄我!」


    「長得不錯,脾氣也滿潑辣的。」


    夏綠蒂頸子一扭,吹笛人也順勢鬆手。


    「不過領主大人的身分可就有點難辦了;綁架貴族之女隻會把事情鬧大,這可不是明智之舉。」


    吹笛人再度起身,一派輕鬆地聳聳肩膀。


    「別這麽激動嘛。我在這座城市的工作就快告一段落,大概明天就會離開了。」


    「是嗎?幸好還趕得上。萬一讓你這個可惡的惡棍順利逃脫,豈不是讓查帕爾提耶家的名聲為之蒙羞?」


    「離開之前,我會先徹底消除你的記憶。既然什麽都記不得,自然沒有蒙不蒙羞的問題,這點你倒是可以放心。」


    「不,我絕不讓你得逞!我一定要親手製裁你這個為非作歹的惡棍!」


    夏綠蒂拚命地掙紮,試圖掙脫身上的束縛。吹笛人的臉孔雖然隱藏在麵罩之下,不過看起來似乎相當愉悅。


    「是嗎?不如我現在就改變你的記憶如何?讓你忘了領主的身分,成為在夜晚的街頭討生活的煙花女子,似乎也挺不錯的。」


    「你終於露出馬腳了!竟敢砧汙純潔的少女,說什麽都不能原諒!」


    夏綠蒂氣得橫眉倒豎,惡狠狠地瞪著吹笛人。


    窸窣的腳步聲突然傳入她的耳中。


    「吹笛人殿下。」


    衛兵和一名少女出現在地牢。吹笛人將氣呼呼的夏綠蒂丟在一旁,以親切的口吻向少女開口:


    「米耶爾,有事嗎?」


    「米耶爾……?」


    夏綠蒂頓時睜大丁雙眼。名叫米耶爾的少女,確實跟諾娃有幾分相似。


    米耶爾讓衛兵留在入口,獨自走進監牢。


    「您所指示的調查行動已經有結果了。」


    「哦?結果是什麽?」


    吹笛人招招手,示意米耶爾靠近一點。於是米耶爾依言倚靠在吹笛人的身上,附在他的耳邊竊竊私語。


    「原來如此,果然不出所料。」


    吹笛人點點頭,伸手在米耶爾的臀部摸了一把。


    米耶爾的身體微微一震。


    「米耶爾,你果然是個好孩子。」


    「不……不敢……」


    目睹兩人親密的模樣,夏綠蒂的怒氣終於爆發了。


    「你……你這個不要臉的家夥!」


    夏綠蒂掙紮著想要起身,她扭曲的身體就像是離開水麵的一條魚。即使全身上下幾乎無法動彈,夏綠蒂還是忍不住想要教訓眼前的吹笛人。


    「放開那個女孩!米耶爾,不要屈服於恐懼之下!我夏綠蒂一定會把你救出來的!」


    吹笛人無奈地聳聳肩膀。他非但沒有放開米耶爾,反而一把將少女抱在懷裏,接著又以幸災樂禍的挑釁眼神打量著氣得滿臉通紅的夏綠蒂。


    「我該上去了。米耶爾,你就跟衛兵留下來監視她吧。」


    吹笛人放開米耶爾,將她往夏綠蒂的方向輕輕一推,發出幾聲低沉的冷笑。


    「嗬嗬嗬……她一定會告訴你很多有趣的故事。」


    吹笛人把話說完之後,便踏著腳步走出地牢。


    被留下來的米耶爾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外麵的衛兵則是站在門口保持警戒。


    等不及吹笛人的背影消失在地牢的入口,夏綠蒂主動向米耶爾攀談:


    「你是德托列酒店的女兒吧?諾娃已經全都告訴我了。」


    米歇爾毫無反應。神情黯淡的少女低頭不語。


    「真令人同情……那個家夥的笛聲束縛了你的心,控製了你的身體。等著瞧吧,到時候我一定會……」


    「……別再說了。」


    米耶爾搖搖頭。雙眸之中流露出一揀哀愁,彷佛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夏綠蒂見狀,頓時一顆心都揪了起來。


    「求求你,不要違抗吹笛人殿下,更不要理會我好嗎?」


    「那怎麽可以?放任那個惡棍為非作歹,可是會讓我夏綠蒂的威名掃地。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親手打倒那個家夥。」


    「千萬不要,這樣子隻會讓你受到無謂的傷害……」


    「這就不對了。」


    夏綠蒂的語氣異常堅定,甚至連一直不敢正視夏綠蒂的米耶爾也忍不住抬起頭來。


    「對抗吹笛人不會讓我受到任何的傷害。我的傷害來自於人民的傷害,人民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


    「可、可是……」


    「身為查帕爾提耶的領主,這本來就是理所常然的。」


    夏綠蒂的語氣沒有一絲猶豫。


    「我從諾娃的身上感受到心痛,如今也從你的身上感受到莫大的痛苦。往後不管遭遇何種苦難,我都要拯救你於水深火熱之中。」


    夏綠蒂的眼神十分堅定,這就是她所堅持的信念。


    「可是……」


    米耶爾怔怔地流下淚來。


    隻見她腳步踉蹌,一路往後退去,直到貼在牆上才停了下來。顫抖的雙唇微微開啟,似乎想要訴說什麽。


    「米耶爾?難道你的催眠術早就解開了?」


    夏綠蒂的內心閃過一絲希望,不自覺地提高了音調。


    「我……我……」


    米耶爾什麽也沒說。


    緊閉雙唇的她頭也不回地逃離地牢。


    「米耶爾!」


    夏綠蒂高聲呼喚逃走的少女,米耶爾卻並未回頭。


    「米歇爾……你再忍耐一下……」


    抬頭看著天花板的夏綠蒂突然縮起了身子。隻見她的雙腿往後一躬,直接從被綁在身後的雙臂之間穿過,展現出驚人的柔軟度。


    「你給我老實一點!」


    守在入口的衛兵眼見情況不對,立刻提著斧矛衝了上來。當然,夏綠蒂是不可能乖乖聽話的。


    隻見夏綠蒂雙手撐地,當場倒立了起來。


    短裙的裙擺飄然掀起,卻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嗚哇!?」


    試圖阻止夏綠蒂的衛兵目睹眼前的光景,不禁呆呆地愣在原地。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彷佛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


    保持倒立姿勢的夏綠蒂往上一跳,在半空中輕巧第轉了個圈,好整以暇地站在衛兵的麵前。手腳的繩索雖然尚未鬆綁,嘴角卻浮現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你、你這樣子還想做什麽?給我老實一點!」


    盡管有些失措,衛兵還是擺出了架式,準備隨時舉起斧矛給予痛擊。


    「還想做什麽?當然是製裁可恨的惡徒羅。」


    「不、不要鬧了!竟、竟敢跟司令官作對,你活得不耐煩啦!」


    衛


    兵幹脆丟下武器,赤手空拳對付夏綠蒂。大概以為光靠拳腳工夫就可以擺平手腳受到拘束的少女吧。


    隻可惜他的對手不是普通的少女。


    「喝!」


    揮出拳頭的時候,夏綠蒂早已不在原地。


    隻見夏綠蒂往後一跳,並攏雙腳朝著牆壁猛力一蹬。


    「什麽!?」


    接著又利用牆壁的反作用力在半空中轉了一圈。


    「立刻給我清醒過來——!」


    幹淨俐落的跳躍飛踢結結實實的命中衛兵的咽喉。


    「咕哇!啊……」


    受到重擊的衛兵當場倒地不起。


    「保護查帕爾提耶的衛兵居然被笛聲操縱,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夏綠蒂不禁有感而發。至於夏綠蒂自己也曾經被笛聲操控的事實,則是被她自動忽略。


    從昏迷不醒的衛兵身上搜出短劍,割斷手腳的繩索之後,夏綠蒂終於恢複了自由。


    對於夏綠蒂而言,斧矛顯然過於沉重,而且又少了一分輕靈的美感,根本激不起使用的欲望。


    於是夏綠蒂帶著搶來的短劍,飛也似的離開地牢。她的目標是吹笛人,這次說什麽都要打倒那個惡徒,拯救所有的少女。


    「啊……!」


    就在踏上通往地麵的第一階樓梯時,夏綠蒂突然停下腳步,雙腿更是微微顫抖。


    「不會吧……這怎麽可能……」


    下半身的顫抖逐漸往上延伸。全身肌肉為之緊繃的同時,夏綠蒂不禁緊咬下唇。


    「我太……大意了……」


    扭曲的表情異常病苦,沉重的雙腿舉步維艱。


    夏綠蒂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階梯,眼神之中充滿了絕望。


    ※  ※  ※


    進入梅貝尤魔術大學就讀的第二年。


    第一年幾乎是在基礎知識的學習之中渡過的,不過升上二年級之後,類似高等魔術具的精練與應用等等的實習課程逐漸增加,大家也首次感受到梅貝尤最高學府的學業壓力。


    我幾乎每天都埋首於書本,親手操作前所未見的魔術具更是帶給我唔比的喜悅。授課內容愈來愈多樣化,教授所指定的課題總是充滿了驚奇。


    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授課,就是『阻止迷宮中的魔像』。


    曆史悠久的梅貝尤魔術大學於大崩落之後不久正式成立,校區內依然保留了許多當時的老建築。廣大的校地散布著各式各樣的設施,有些設施甚至連在學校任教多年的老師都未必知曉,學生就更不用說了。


    因此當時的我們都是第一次進入『魔像迷宮』。


    課程的內容十分簡單。全班同學各自分組,一組五人,然後教授在迷宮中安排與分組組別數量相等的魔像。


    所有的魔像一律從迷宮的中心往外移動。如何阻止魔像走出迷宮,就是課程的最大考驗。


    課程內容的描述聽起來就像是巡回遊樂園的特別活動,大家心裏麵隻覺得有趣,而且這種課程設計也相當符合凱賽貝克教授創新前衛的風格。然而實際的情況是否如此呢?


    「嗚哇啊啊啊!」


    直接深入迷宮、站在宛如龐然大物排山倒海而來的魔像麵前,才赫然發現事情並沒有想像中的簡單。


    我和其他組員無不麵如土色,四處逃竄。


    「喂,藍格,還有沒有其他辦法?」


    不知不覺中,我成為五人小組的領袖。麵對其他同學迫切的詢問,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當然,我們並不是一味地逃命。事實上我們擬定了幾個作戰計劃,也試著付諸實行,結果全都以失敗收場。事先準備的魔術具幾乎消耗殆盡,大家的心中都充滿了無力的挫折感。


    於是我下定決心,打算放手一搏。


    「等一下請你們牽製那個家夥的行動。等到它停下腳步之後,我再趁機跳到背上。」


    幾個同學搖搖頭,試圖勸我打消主意;然而親眼目睹厲聲咆哮的魔像擊碎石壁的景象之後,大家都不再說話。


    「就這麽辦,你自己小心。」


    於是其他的同伴朝著四麵八方散開,將魔像包圍在中間。


    這時我也快步衝向目標。


    「就是現在,動手!」


    接獲我的指示之後,大家立刻擲出課堂上製造的雷石。經過一整年的學習與訓練,雷石的效果獲得長足的發展,強大的雷鳴和閃電成功讓魔像停下腳步。


    趁著這個機會,我鑽過腿像的胯下,接著又轉身跳上了魔像的背部。


    寬闊的背部刻有魔術式,藉以控製魔像的行動。隻有解讀、改寫魔術式,才能讓魔像停止行動。


    我一個人的重量並不足以影響魔像的動作。隻見它搖晃著身體,依照魔術式的既定路線一路前進。我隻能緊緊攀附在魔像的背上,與魔術式展開搏鬥。


    迷宮的光線本來就特別陰暗,解讀複雜冗長的魔術式可說是一項苦差事。光是攀附在左搖右晃的魔像身上就已經很辛苦了,我的額頭頓時冒出豆大的汗珠。唯一值得慶幸的地方,大概就是魔術式並未轉換成暗號吧。


    努力解讀魔術式之後,總算找出控製行動的部分。雖然沒什麽自信,我還是試著改寫魔像的魔術式。


    這時魔像的移動速度突然慢了下來。


    「成……成功了嗎?」


    保持一段距離尾隨在後的同學喃喃自語。


    跨出最後的一大步之後,魔像終於停止了行動。


    「萬歲!」


    其他同學圍繞著我跟魔像大聲歡呼。我也鬆了口氣,直接軟癱在魔像的背上。


    這時我突然從魔像的體內感受到一股蠢動。


    猛然抬頭的時候,已經遲了一步。


    魔像發出一聲怒吼,全身關節再度發出刺耳的傾軋聲。


    「糟糕!上了教授的當!」


    簡而言之,這是「陷阱題」。


    凱賽貝克教授將陷阱藏在控製行動的術式走中,改寫術式就會觸動陷阱,再度啟動靜止的魔像。


    「藍格,危險!」


    魔像的速度變得飛快,已經可以用奔馳二字來形容了。身體的搖晃愈來愈激烈,最後終於把我甩了下來。


    撞上牆壁的我感到一陣暈眩,其他同學立刻趕了過來。


    「怎麽辦?要不要逃走?」


    畏懼與害怕的心情全都寫在大家的臉上。


    可是我並不打算就此放棄。


    一想到自己居然沒發現教授設下的陷阱,心裏麵不禁感到十分懊惱。如果因此害得其他同學無法取得這門課程的學分,往後我一定會內疚一輩子的。


    於是我爬了起來,取出事先準備的繩索。念出操繩術的咒語之後,繩索立刻像一條蛇般往前遊動。纏住魔像的腳踝之後,又一連繞了好幾圈,最後終於將魔像固定在迷宮的石柱旁邊,製止了行動。


    「停下來了!」


    「繩索撐不了多久,很快就會被掙斷的。」


    「那我們該怎麽辦才好?」


    聽到我的說法之後,高聲歡呼的同伴頓時安靜了下來,麵色十分凝重。


    「先離開這裏再說。趁著那家夥不能動的時候,重新擬定作戰計劃。」


    沒有人表示反對。於是大家排成一列,朝著出口的方向前進。


    接近出口的時候,我們停下了腳步。在測驗期間離開迷宮,可是會被嚴重扣分的行為。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想拿高分,而且就算離開迷宮,也無法補充魔術具。畢竟以有限的裝備完成任務,才是這門課程的訓練重點。


    於是我們找了一塊平坦的地方,確認大家僅存的裝備。


    這時地麵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聲音來自迷宮深處,逐漸朝著出口逼近。隻有魔像才會發出這麽沉重的腳步聲。


    「不會吧,已經追上來了嗎?」


    我們連忙拿起攤在地上的魔術具。準備迎戰敵人的同時,眼睛也不時環視四周,尋找安全的掩蔽場所。就在這個時候,魔像出現了。


    「咦,你們幾個在這裏做什麽?」


    那是巴妮拉的聲音。隻見她坐在魔像的肩膀上,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另外四名同學則是興高采烈地跟在旁邊。


    「……搞定了?」


    「當然,這種魔術式輕輕鬆鬆就解開了。你們呢?瞧你們一副狼狽的模樣,該不會是落荒而逃了吧?」


    心事被巴妮拉說中,我頓時無言以對。察覺到我的狼狽之後,巴妮拉身邊的同學頓時吃吃笑了起來。


    「也罷,我們要出去了。」


    在巴妮拉的指示之下,魔像再度邁開腳步。看來她已經完全控製了魔像,真不知道是怎麽改寫術式的。


    「先走了,藍格。這次是我贏了。」


    心裏麵雖然不甘願,卻也不得不佩服巴妮拉的實力。當時巴妮拉已經取得全學年第一名的成績,大家都在猜測校方會不會破格讓她跳級。


    目送巴妮拉離去的背影,我不禁有感而發。


    察覺「陷阱題」的同時加以改寫,這不是我所能辦到的。我的實力還不足以解析魔像的魔術式。


    雖然不怎麽好受,還是得承認自己技不如人。我們這一組通過考驗的可能性,幾乎是趨近於零。


    到底該怎麽做才好?真的隻能放棄嗎?


    「那是什麽聲音?」


    陷入沉思的我立刻被拉回現實。說話的人是巴妮拉小組的一名女學生。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劇烈的震動,從迷宮深處傳來。


    「來了!」


    我的組員個個麵色凝重,凝視著聲音的方向。


    繩索已經被掙斷了。由於我改寫成錯誤的魔術式,比先前更加凶暴的魔像正朝著我們迅速逼近。


    為了安全起見,還是放棄這次的考驗吧。於是我轉頭打量著出口。


    載著巴妮拉的魔像映入眼簾。


    我立刻堆起了滿臉的笑容。


    「太好了!那個家夥來了!」


    聽見我喜不自勝的喊叫之後,組員和巴妮拉無不吃了一驚。


    「喂,藍格?」


    以手勢製止試圖問個究竟的組員之後,我朝著巴妮拉開口:


    「真可惜。你們應該盡快離開,不要停下來跟我們說話。這下子勝利是屬於我們的了!」


    「慢著,你這是什麽意思?」


    命令魔像停下腳步之後,柳眉倒豎的巴妮拉厲聲反問。暗自竊喜的同時,我煞有介事地回答巴妮拉的問題。


    「其實我們的魔像也修改了魔術式,準備打倒其他的魔像。」


    「你說什麽?」


    「不相信嗎?自己看吧!」


    我伸手往前一指,身上還纏繞著幾截繩索的魔像正以驚人之勢直撲而來。


    「有意思……我絕對不會輸給你的!」


    受到刺激的巴妮拉立刻接受挑戰。


    「魔像,準備迎擊!」


    我不禁在內心暗自竊喜。


    接獲指令的魔像立刻迎了上去。巴妮拉從魔像的身上一躍而下,繼續下達命令。


    「先抓住敵人!很好,使出掃堂腿!揮拳打它!」


    相較於無人控製的魔像,依照指令行動的魔像顯然大占上風。雙方僵持了短暫的時間之後,我們的魔像就遭到徹底破壞,化作無數的土塊散落地麵。


    「表現不錯喔,魔像!」


    巴妮拉下達停止攻擊的命令。隻見她得意洋洋地走了過來,雙頰因為勝利的興奮而泛起紅暈。


    「還說什麽勝利一定是屬於你們的,你的魔術式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可是看到我臉上的表情之後,巴妮拉卻為之一愣。


    「慢著,你那是什麽表情?」


    「噗……嗬嗬嗬……」


    這也難怪,因為那個時候的我已經憋不住滿腹的笑意了。


    目睹魔像變成一堆堆的土塊之後,原先不明究理的組員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藍格,真有你的!」


    「巴妮拉,多謝羅!」


    大家高興得又叫又跳,指著魔像的殘骸哈哈大笑,甚至還有人牽著巴妮拉手舞足蹈了起來。


    巴妮拉和她的組員一臉茫然,完全不明白大家在高興什麽。


    「慢著,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於是我強忍著笑意,向巴妮拉坦承一切。


    「其實我在改寫術式的時候出了差錯,不知道該怎麽對付失控的魔像。幸好你的魔像替我解決這個難題,說起來還得好好感謝你呢。」


    「啊……」


    巴妮拉臉上的茫然很快的被怒氣所取代。


    「藍格,你居然欺騙我!」


    「哈哈哈,抱歉抱歉。不過你可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呢。」


    狗急跳牆的策略竟然奏效,頓時讓我難掩內心的得意。


    本來想輕拍巴妮拉的肩膀表達善意,卻被她一把撥開。


    「哼……我要去跟教授告狀!」


    巴妮拉轉過身子,頭也不回地離去。盛怒之下,甚至忘了帶走自己的魔像。


    離開迷宮之後,凱賽貝克教授正等在前麵。巴妮拉見狀,立刻氣勢洶洶地來到教授的麵前。


    「這門課的重點在於魔術式的解讀和改寫,藍格的做法違反了規定,應該不能列入計算吧?」


    「嗯……」


    陷入沉思的教授朝著我瞄了一眼。巴妮拉的說詞並不是毫無道理,我不禁有點擔心了起來。


    「不,我覺得還挺不錯的。」


    「教授!」


    隻見教授露出促狹的笑容,輕拍巴妮拉的肩膀表示安慰,接著又對著我微微一笑。


    「課程的主旨確實如巴妮拉所言,不過鏈金術的手法可不隻局限於教科書的內容。」


    手掌離開巴妮拉的肩膀之後,教授環視在場的所有學生。


    「記憶、理解魔術式或是魔力當然重要,然而優秀的鏈金術師更需要的是靈活的思考和跳脫既成觀念的著眼點。如此才能提升現代鏈金術的水準,替人類創造出更美好的未來。」


    在場的所有人都將教授的教諭牢記在心。


    「你的做法很有趣,不過還是得加強魔術式的學習。」


    拍了拍我的肩膀之後,教授的臉上露出淘氣的笑容。麵對教授的稱讚,我也報以禮貌性的微笑,不過心裏麵還是感到輕飄飄的。


    「哪有這種事!太荒謬了!」


    唯獨巴妮拉依然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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