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玄驪的講述,譚書常才知道,這四天柱之地的修行世家,並不是永恒不變的。每過一段時間,就有一批修行世家因為真仙下凡渡劫,從這片天地消失。


    就仿佛是某種不變的定數。


    一個修行世家能否長盛不衰,有時候看得隻是運氣。因為哪怕這個修行世家與那位下凡渡劫的真仙從未結怨,甚至對其幫助不小,也有可能因為一句“爾等乃此地最強世家,卻不對此地修士進行管製,叫此地修士過於閑散,實屬取死有道”而直接被揚了。


    所以麵對這種疑似真仙下凡渡劫的,二話不說,全家都躲起來,才是上上之策。


    畢竟就算再怎麽“取死有道”,首先也得找得到人啊!


    “這個理由,怎麽聽著那麽像是,這頭羊今天敢瞪大眼睛看人,明天就敢吃人呢?”譚書常聽罷後,隻覺得這個真仙下凡渡劫,有點像是下來隨便殺一批。


    不過,借此譚書常也算是確定了這片天地間的一種出身“等級”——仙族為首,三十六座道宮次之,仙門、大小修行世家則是在同一個食物鏈級別上。


    最後就是這數量最多的散修了,也可以說是底層修士。


    雖然這散修裏麵,是有不少厲害的,畢竟基數大了,總能出現幾個幸運兒,也許是哪位真仙一時興起,又或者是哪兩位大能的一次對賭,於是便造就了一個散修強者。


    但這樣的散修強者,看似風光無限,但在那些修行世家眼裏,隻不過是從一個可以隨意呼來喝去的,變成了一個需要略微給點東西,才能夠驅使。


    就和養了一條狗差不多。


    畢竟訓狗的時候,也需要給點東西,才能叫這條狗聽話。


    所以,在這個一切都隻看出身跟腳的天地間,散修縱使修為再高深,也建立了一個家族,但仍舊是屬於底層修士的行列。


    貧與富之間,從來都是隻有貧者和富者的區分。


    然後,謝過這位玄驪道友的告知後,譚書常就準備離去,不過在離去前,那位玄驪道友,又提出想借用一段時日譚書常的煉丹爐。


    “譚哥哥,我沒有煉丹爐,可否用這件法寶作為抵押?這是我近來,才機緣巧合下得到的一件法寶,乃是一杆方天畫戟,倒是很適合武將使用。”這位玄驪道友眼下也已經領會了譚書常當初的意思,於是這話還沒說完,便將那一杆方天畫戟取了出來。


    譚書常看了一眼這杆方天畫戟,倒也沒怎麽在意,因為他的血池底已經扔了一堆法寶了,再扔一件就當還人情也無妨。


    於是他答應下來,與這位玄驪道友交換了法寶才離去。


    玄驪則是送譚書常出門,一直等到譚書常的身影瞧不見了,她才回她的洞府。


    而她一回去,一道身影就從虛空中跳了出來,焦急地說道:“你怎麽將這件法寶給換出去了?這可是與你的血脈有關的啊!”


    這道身影隻有巴掌大小,與玄驪一般頭生獨角,隻不過又比玄驪多了一雙羽翼。


    “稍安勿躁,這法寶與我不太適用,而且我總感覺這法寶出現的太巧了,我的血脈蘇醒已久,要說我的血脈真能吸引來這法寶,那麽早就應該能吸引過來了。更何況,這件法寶需要入朝為將,才能夠完全契合,既然這樣,那麽何不將此法寶交換給這位譚巡山使呢?”玄驪看了一眼這道身影,神情自然地如此說道。


    隻不過她眼底,卻又露出一抹耐人尋味之色。


    這一抹神情變化,不是對譚書常的,而是對眼前這一巴掌大小的獨特生靈。


    這是她自幼就遇到的,名為“霜迦”。


    對她來說,霜迦亦師亦友,卻是若非霜迦幫她喚醒了血脈,使得她得以真正走上修行之路,她早就已經坐化了。


    因為最初她隻是一個尋常的凡人之女。


    是靠著這霜迦,才有她的今日。


    原本玄驪一直是這麽想的,直到最近,居然有一件威能強大的法寶,在無人催動的情況下,連斬三名一證長生者後,直接來到了她麵前。


    霜迦說,這是被她血脈吸引來的。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玄驪對這亦師亦友的霜迦,開始有了懷疑之心。她覺得自己應該是一個幸運兒,也就是有兩位大能修士,在以她來進行一場對賭。


    三證留名仙道者,雖然還沒成仙,但能被稱之為大能者,其道行無一不是千年起步。將一位長生者視之為棋子,也並無不可。


    兩者的差距說一聲天壤雲泥之別也不為過。


    一證長生、二證合道、三證留名仙道,這本身就是三種大境界。


    玄驪的隱晦神情變化,並沒有被霜迦發現,因為多年相處下來,她自認為玄驪對她已經無比信任了。


    畢竟,這麽多年相處下來,而玄驪平素的表現,又是性格活潑那一類,總不可能從始至終都在對她隱藏吧?


    所以這會兒,霜迦隻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然後她無奈地對玄驪說道:“你這話有道理。”


    玄驪笑著應了一聲,便以要去研究得自譚巡山使的煉丹爐法寶為由,進去了閉關靜室。而見到玄驪要去閉關,霜迦當即連連點頭,表示自己會看好洞府。


    不過,在玄驪閉關後,霜迦卻是遁入虛空,直接出了洞府。


    因為她要將此事稟報上去。


    畢竟,那一杆方天畫戟,可是一件威力極其強大的仙寶。而這件仙寶,還是為從萬辰仙族而來的那位萬辰蘇蘇準備的!


    是這位仙族修士的將來成就地煞正法的必須之物!


    而使得這件仙寶顯露出其真麵目,需要玄驪以自身血脈為祭,然後燃燒自身性命,為這一杆方天畫戟開鋒!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布局。


    原本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寧書奇和君子墨也在安排下掀起了巨大動靜,但誰能想到,這個時候來了一個姓譚的修士,直接就把這件關係重大的仙寶,給帶走了!


    要不是生來不會罵人,霜迦此時定然是滿口髒話。


    靈域之地很大,比之參宿天還要大,不過霜迦擅於穿梭虛空,化身虛無,所以僅僅片刻功夫,就橫渡不知道多少裏地,出現在一座紫氣縈繞的山嶽上。


    這是一座在靈域算是“罕為人知”的一座山。


    不過,這個罕為人知,不是指這個地方的名頭不大,沒什麽人知道,而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夠來到此地的資格。


    此山喚作無名山。


    山上有一片竹林,竹林分六種色彩,一種色彩對應一種寶藥。分別是:紫色紫雷竹、淡青四方竹、橙色雷火竹、赤色血妖竹、黑色玄龍竹、白色水月竹。


    這六種竹類寶藥,在四天柱之地,都有莫大名頭。


    因為隨便一種竹子,都既是一寶藥,也可以是一件法寶。


    紫雷竹隻需修士稍加以道行祭煉,便可抖落萬千雷光。此雷在兼備雷霆之威的同時,還有破煞誅邪的效果。


    其中的破煞,傳聞中曾經有一株媲美真仙的紫雷竹,其散發出來的雷光,直接打落了一位地煞正法真仙的道果,使得這位地煞正法真仙不得不轉世重修。


    當然,此地的紫雷竹,自然是沒有這般玄妙驚世的威能。


    但這種竹子對修煉煞氣的長生修士的克製效果,也算是達到了一種宛如直麵親爹的程度,完全反抗不了。


    而除了紫雷竹外的其餘五種竹子,也各有玄妙,且其威能達到巔峰時,都不輸於紫雷竹。


    由此可見這座無名山的不同尋常!


    這座山上隻有十多名修士,其中七人為童子或童女模樣,這是在山上隨侍左右的。還有五人,其中四人為一人的弟子。


    此時,霜迦所要見的,就是那四個人裏麵的一個。


    而這一人,其名燕歸龍,修行伏龍真解近八千年,一身道行已經高達兩千多年。在這靈域之地,燕歸龍也是一位名頭不小的大能修士!


    霜迦沒能第一時間見到燕歸龍,因為她被燕歸龍座下的隨侍童子給攔下了。


    “你不在山下做事,看著那山海祖蛟的後人,回來做什麽?”這燕歸龍座下的隨侍童子攔下了霜迦,顯得有些沒好氣。


    “我來是有要事向老爺稟報!是關於那仙寶的!”霜迦連忙說道,她雖然也是這無名山的人,但是這地位完全沒法和這燕歸龍座下的隨侍童子比。


    不僅是這燕歸龍座下的隨侍童子,其他的六個隨侍童子,在這無名山上也都很有地位。


    因為各有各的背景。


    而她霜迦則不然,她平日裏連登上無名山的資格也沒有。隻是得了為無名山做事的機會,這才有了三次出入無名山的機會。


    眼下這是她來無名山的第二次。


    第一次則是把她召集過來,畢竟能上這無名山,本身就是一種恩賜,所以算在那三次機會裏也是理所當然。


    “那件仙寶?”這燕歸龍座下的隨侍童子,是知道不少事情的,聞言臉色不由微微一變,因為那可事關一位仙族能否成就地煞正法。


    於是,這燕歸龍座下的隨侍童子連忙把霜迦帶了進去。


    燕歸龍是一名中年男子模樣的修士,畢竟他已經修行了八千年,雖然一證長生後,壽元就沒了限製,能活多久全看自己的本事。但這近八千年的歲月下來,諸多長生者也不可避免地開始衰老了。


    以燕歸龍的能耐,他大概還能再活兩萬多年。


    其壽元當下仍舊可以說是很充足。


    “讓那山海蛟血脈送出去了?”雖是三證留名仙道,但燕歸龍聽聞這一消息,也是臉色不禁變了一變。


    因為這件事嚴重起來會很嚴重。


    要知道他也是有山海蛟血脈的,若是玄驪不能代他獻祭山海戟,那麽就得由他來獻祭山海戟!


    “你為何沒攔著?”燕歸龍不由冷聲問道。


    “我想攔的時候,那修士已經取了山海戟走了,於是我隻好勸玄驪去要回,哪成想玄驪懷疑這山海戟,我又不好直說那是仙寶……”霜迦連忙將事情說了一遍。


    而聽罷霜迦這番話後,燕歸龍眉頭微蹙,他也沒想到,自己因為一時心急的舉動,讓那山海蛟血脈擁有者起了疑心。


    這就讓燕歸龍多少是有些煩悶。


    事不關己,從容鎮定,可事要關己,還是事關自身性命,哪個還能從容不迫,鎮定自若?


    “老爺,小的去將那山海戟取回如何?”這時,燕歸龍座下的那名隨侍童子如此說道。


    “此寶取回容易。”燕歸龍卻如此說道。


    他明白自己這童子的意思,但他憂心的不是這一點,一個巡山使他是不放在眼裏的。畢竟,在他這種身具兩千多年道行的三證修士眼裏,區區一個一證,根本算不得什麽。


    燕歸龍所憂心的,是如何讓玄驪繼續持有山海戟,然後在恰當的時間,用其性命來為這山海戟恢複本來麵貌。


    “那小的讓那廝將山海戟還回去?”燕歸龍座下的隨侍童子連忙說道。


    “此法也難消那山海蛟血脈擁有者的疑心。”燕歸龍輕歎道。


    “老爺,可有方法,使得那山海戟顯露一些不同尋常的威能,然後讓那個女人主動要回?”


    “此法也難。”燕歸龍搖頭,他這童子能想到的,他自然早就想到了。不過,他對自己這童子的這番態度也很是滿意。


    “罷了,還是我下山走一趟吧!”燕歸龍想了想後,便如此決定道。


    之前心急,導致出了岔子,這一次他要謹慎行事了。


    於是,燕歸龍吩咐道:“你且先回去,此物拿著,有什麽事情通過此物來聯係即可,其餘聯絡方式皆不可用。童兒,你則往你師叔處走一趟,問他要幾葫蘆他最近煉的丹藥。”


    這一番話,前麵是對霜迦說的,後麵是對他這童子說的。


    而這兩人,在得了燕歸龍的吩咐後,也連忙去做事。一個帶著燕歸龍賜下的法寶,橫渡虛空,回到了墨玄山的洞府,另一個則去了無名山的另一處地方,那是一片丹火灼燒之地。


    不多時,童子帶著幾個流轉寶光的葫蘆去而複返,燕歸龍便領著這個童子下山去了。


    幾天時間後,兩道身影出現在邙山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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