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03-08


    絳紫山莊的後花園中鳥語花香,淺淺的綠草簇擁著各色花朵一直延伸至中央小亭的石階上。今晚的月光清亮皎潔,似碾碎的銀粉飄散而下,又如一層淡淡薄紗籠罩著小亭高翹的四角。飛簷遠眺如鳥翅扇動,下接四根朱漆石柱,雕梁畫棟氣宇軒昂。亭下一中年男子與一長髯老者舉樽對飲,“連我自己都忘了多少年沒來這裏,樣子倒是一點未變。”狼王意味深長地歎口氣,又向杯中緩緩斟滿清酒。慧長老無奈,語氣裏滿是歉意:“當初將你逐出絳紫山莊,想不到出了危機,還得依靠你的力量。”


    “哪裏,明明是暝幽殺了霧放,我隻是盡綿薄之力而已。”狼王眯縫著幽綠的眼睛,回憶起那一晚仍然有些膽顫。


    他接到下人消息時匆匆帶領一班手下趕往霧夜山莊支援,那時的霧夜山莊早已硝煙彌漫一片狼藉。外圍的士兵仍然企圖衝破霧夜山莊的防禦,死傷了不少人,至於裏麵是什麽情況尚且無人知曉,隻聽說暝幽還被困在裏麵,怕是凶多吉少。


    狼王指揮一班小妖長驅直進,攻破防守。正當他準備派人四處尋找暝幽時,隻聽左手邊的小閣樓上“轟隆”一聲炸響,紅瓦的屋頂頓時炸開,磚塊瓦礫四處散落。他能感受到那裏傳來的強大迫力,連忙飛身跳上二樓破窗而入,剛站穩腳跟,發覺隻見好像踩到什麽,低頭一看竟然是一隻斷手。那隻手寬大修長骨節分明,指甲和手背上都沾染了汙泥和血跡,缺口處拉扯著絲絲縷縷的鮮肉,應該是被人硬生生從胳膊上撕扯下來的。狼王趕緊收回腳,又多看了那隻斷手幾眼,心裏開始有些莫名的慌張。推開門已經發現霧放仰麵倒在地上,四周鮮血淋漓,絳紫劍從他胸口貫穿深深插入地底,像是要把這具屍體永遠釘在地上。狼王伸手探了探霧放的鼻息,徹底斷氣了,看來是一劍斃命。把注意力從屍體上移開,他才發現依靠在血汙的角落裏淺淺的喘息聲。


    暝幽的左袖口空蕩蕩地飄搖著破碎的布條,白森森的骨頭裸露在空氣裏,滴答滴答地往下滴著血液。然而他仿佛毫無知覺,隻是用右手抱緊一隻白色的貓咪,耷拉著失神的雙眸望著它。白貓的身子無力地展開,脖頸處一道鮮紅的血口,比冬日雪地上的梅花還要觸目。它微張著嘴,一對半睜半合失去光彩的異色的眸子與暝幽對視著。時間仿佛在一瞬間停止了,他們穿越了時空的距離永久地凝視著彼此。


    狼王走過去,猶豫著叫了一聲:“侄子,你的手……”暝幽似乎什麽也沒聽見,看都不看一眼,忽而仰天長嘯發出一聲狼的哀鳴,接著身體瞬間膨脹撐開衣服變成一隻狼。斷了一隻前爪的狼用嘴叼起死去的白貓蹣跚著走出去,用血在地上書寫了長長的悔恨。


    暝幽曾咬破手指寫血書道歉,他說過:“除了流血,我想不出其他表達歉意的方式。”既然如此,為你斷一隻手流滿地血又何妨。


    慧長老故意咳嗽打斷了狼王的思緒:“都過去了,別想了。”


    “暝幽呢?”狼王回過神,“有沒有請大夫看看他的手?”


    “他沒有回來,怕是……回草堂了吧,我讓小甲把泫月的琴送回去了,順便看看他的情況。”


    今夜月圓,山頂如是,山腳亦如是。月光下的庭院裏蟬聲陣陣,一方桌,一張琴,一青衣書生,一新添枯塚。晚風高高挽起暝幽寬大的袖口,徘徊在那斷口處遲遲流連。琴下壓著一張被風吹皺的紙。


    那一日,本不信占卜的暝幽還是向方丈求了一簽,卻始終不敢打開看結果。


    原來把未來交到手上,未必有勇氣接受事實。


    紙上簽文隨著青衣書生右手彈出的破碎音律在月夜下回蕩:


    “身是浮萍,榮辱半載豈為功名?公子多情,紗窗昏被、新舊難兩清。相思縱輕狂,亦是書生模樣。隻恨山高水長、訴盡情殤,終落得個坎坷形狀。到底難躲此生哀涼,可憐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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