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走出漓村的後院,也是最後一次。今生決不再踏入那裏一步,那年我十歲,暗暗起誓。然而,原以為我已離開地獄,可這僅僅是剛剛開始。


    生活就是這樣,沒有涅槃重生的神話,隻是一次次的現實擊打,直到你學會接受。然後把你自己變得與現實相契合。


    美麗的彩霞夕陽的映襯下泛紅了臉頰,東升的月亮望著凝望著自己的彩霞,那欲迎還拒的嬌羞模樣以為是愛的訊息,並苦苦追趕,終是夕陽西下,彩霞褪去了她的顏色。原來本是一場錯誤,也誤了一生追逐。


    如果說漓村的後院是血染的凜冽,那前院便是雪般的淒冷,院子裏載滿了梨樹,春風起,梨花盈盈舞動,雪白雪白的,不受一點汙染,讓人不忍觸碰,宛如仙境,每當來到這梨樹下,我的心中總會泛出一絲那久違的溫暖。而對我來說,最美的是梨落,生命的完結。梨花,那聖潔的精靈,不是一樣遭受花殺。夕陽那血染的紅,映在花瓣上,不是最美的死相嗎。死亡才是漓村裏最契合的美麗。惡靈的美。後院是殘忍的廝殺,前院是美麗後的猝死。一切隻是偽裝,殺手不就是天生的偽裝者嗎。


    最終,梨花落盡。風走。花殘。


    駱叔是漓村的主宰者。總是一身藏青色長衫,絡腮胡子,給人一副令人敬重的老學者形象,是的,這是我對他的第一眼印象,而第二眼即令我詫舌。十歲的我隻見過暴力的血釁的殺戮,而他,隻是靜靜坐在就能讓一個頂尖的殺手毫無防守能力的死去,也許死的那一刻他也還未明白是什麽時候中毒的。駱叔是個用毒高手,全身是毒,而且極其毒辣狠絕。


    “從今天起,你叫做魑,而你叫魅。”駱叔冷冷的看了我身旁那男孩一眼,然後眼神轉向我。那是狼的眼睛,目光裏透著陰冷,狠毒,卻深不見底,野獸般的粗暴。輕輕一瞥就讓人戰粟,多年以後我才了解那才是真正殺手的眼睛。可是,轉瞬之後卻如午後陽光般明媚,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一半天堂一半烈獄。


    “我叫晟,你呢。”那幹淨的笑,純淨得讓人想將他毀滅,為什麽廝殺後,他依然能笑得如此這般的燦爛、明媚。我們蹲坐在一棵梨樹下,梨花緩緩的落下,我望著他,低頭,想了很久,缺什麽也想不到,“我忘了。”


    “這樣啊,現在是夕陽西下,要不以後我就叫你夕落吧,在駱叔麵前才叫你魅好不好。”魑有一雙讓人難以拒絕的眼睛。


    “好。”盡管我一直很討厭這個這麽女氣的名字,可是,如此的笑,如此的單純的眼神是我有記憶來最美麗的美好。


    接下來的日子,已不叫日子。


    我與魑開始了真正殺手的磨礪。


    魑,是除了我以外唯一活下的人。十三歲。總是嬉皮笑臉的,絲毫沒有任何鮮血洗禮的痕跡,有時候我總覺得他眉宇間帶著淡淡的哀愁,隻是一霎,就消失了。總是一身襲白,在我麵前晃來晃去。不時的惡作劇,不時的鬼點子。他不該是一個殺手,或者他是最稱職的殺手。如果駱叔是殺人於無形,那麽他是能夠讓人死得愉快吧。


    與他相比,我比較喜歡一刀斃命來得暢快,因為沒有必要與一個將死之人做過多的交流,不過是徒勞吧了。“你不覺得看著一個不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的人,在你麵前蹦躂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嗎,而你就是主宰掌控著他的生死。”好吧,我沒有這樣的閑情,惡趣味。這一方麵,魑的思想高度是我永遠無法逾越的。


    魑,我唯一的友。不知從何時起。他的笑,穿透了體寒,暖了心底,那是一種說不通的溫暖,也許是因為相同的經曆吧,也許前世我們早已相識。


    他又站在梨樹下,簫聲依舊,不知道是什麽曲子,好似很熟悉,不知在哪聽過。帶著愁,帶著怨,好似還帶著一味不知道什麽的情感。聽得讓人神傷。風挑起了他的長發,恣意的糾纏,這是沒有人會相信他是一個殺手。


    落寞。夕陽。殘紅。


    無法融入的冷清。我轉身離去。


    我不知道,魑望著我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此生我一定會在你前頭的。留下的不再是你的背影。所以,讓我護著你。眼神裏是一種篤定和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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