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兒眼角抽動幾下。


    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那我要怎麽阻止他們?”


    地母相反的鬆了口氣,然後說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放任三生界不管,關於他們用的方法我也是知道一些的,我沒有能力阻止他們,但我能提供具體的坐標和具體的人物,隻要你能破壞他們第一次降臨,他們就會因為五界互相製衡的關係,短時間內不會再做這種事。”


    “為什麽不把這件事直接宣揚出去,讓他們第一次也做不了?”


    “這……不太可能,第一次的話,五界都想過來,他們會裝傻的,並且即便是知道了,現在也已經晚了,他們的初期布局已經成功,在三生界中,五界的人沒有能力阻止降臨儀式的進行。”


    乞兒說道:“那為什麽我可以?”


    “因為……你是三生界本地出生的,你又不會受到三生界乃至五界的製衡,簡單來說,你就是一個漏洞……”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怎麽總覺得你是在罵我?”


    地母翻了翻白眼,不理會乞兒,繼續說道:“這件事隻有你能做到,並且他們在保護降臨的時候,隻能借助這個世界的力量,而不能使用他們自己勢力的力量,這就給了我們一個喘息的機會。”


    “很奇怪。”


    “怎麽了?”


    “就是感覺很奇怪。”


    乞兒歎了口氣,然後說道:“好吧,這件事到底要我怎麽做?”


    “現在就有一個信息,就在這座城市,一個七歲大的孩子正是死界大神的寄生者,你需要把他殺掉。”


    “啊?”乞兒愣了一下,問道:“說殺掉就殺掉?他現在是一個普通的孩子,擁有自己的神誌,還是已經被死界大神給奪舍了?”


    “還未降臨,他當然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孩子,這件事是沒有危險的。”


    “我關心的不是危險不危險,而是……他是一個普通人,還是一個孩子,隻因為他要被奪舍,所以我就要殺了他?他不是壞蛋,他反而是受害者。”


    地母明顯愣住了,皺眉道:“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關心這個?你能不能把這種毫無意義的善良放一放?死界神明降臨是最麻煩的,對這個世界的傷害是最大的,死界裏麵什麽樣子你是知道的,隻要降臨發生,我可以保證在一天之內,別說地球,整個銀河係都會變成死界那個模樣,一片灰色,沒有一絲生機,地球上絕大部分的人都會死。你……是要以為了一個孩子,就不顧地球上所有人的死活嗎?”


    “我……”


    乞兒想要說什麽,卻閉上了嘴。


    這確實是一個很讓人糾結的地方。


    而這種糾結的情緒一直在影響著他,甚至當他找到了那個男孩,看著一個開心的孩子正在興奮的駕駛著玩具車在賽道上馳騁,看起來還很有天賦,長大了說不定會成為賽車手,起碼……會有一口飯吃,不會餓死。


    他也發現了乞兒這個一直盯著他的怪叔叔,沒有跑開,而是衝著他揮舞著手臂,很親近人的樣子。


    乞兒笑了笑,也同樣衝著對方揮舞了兩下手臂。


    怎麽辦?


    是啊,怎麽辦?


    這仿佛永遠是一個辯證題。


    殺一個無辜的人,可以拯救世界?


    這仿佛是一件很劃算的事。


    但如果乞兒做了決定,那不就相當於代替整個世界集體謀殺了這個孩子了嗎?一個人殺掉另一個人,是錯,全世界殺掉一個人,就不是錯誤了嗎?


    如果……如果這個世界變成了可以犧牲一個人保全大多人的世界,那這個世界還有什麽存在的必要嗎?


    麵對整個世界的安危,每一個人都變成可以被犧牲的那個,今天是小男孩,明天是否會輪到乞兒自己?


    他為這個世界做了很多很多,犧牲了很多很多,如果有一天,突然全世界的人都想要反對他,想要他的命,他會怎麽想,怎麽做?


    這……好像不是不會發生的事。


    曆史上好像發生過這樣的事。


    最有功績的那個人要被奪權,要被抹殺,甚至抹黑之後讓他徹底失敗,危及生命。


    遇到這種事,應該怎麽做?憤怒?還是絕望?亦或者是反抗?還是在憤怒之後的反抗?絕望之後的消沉?


    乞兒不知道自己竟然有一天會麵臨這樣的抉擇。


    一路上,他已經問了無數次地母,是否還有其他解決的辦法,地母隻說了一句:“我腦子裏麵的知識,你知道有多少的,我說沒有,你覺得會有嗎?”


    “這倒也是……”乞兒無奈苦笑一聲,腦子亂的很,還是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地母皺著眉頭看著乞兒,然後說道:“你怎麽還不動手?現在隻有你動手才能斬斷死界神明跟這個孩子之間的氣機,你想想,如果你什麽都不做的話,他也是會死的,而且是被死界神明奪舍,神魂如若火燒,在超乎常人理解的痛苦之中徹底死去,消亡,甚至連一丁點的神魂都留不下來,相反,如果你來動手的話,他的肉身雖然毀了,但神魂卻能存在,你算是救了他半天命啊,你仔細想想。”


    乞兒點了點頭,覺得地母說的挺有道理的。


    並且他也注意到地母現在已經避免用“殺死他”這樣的詞匯,而是“動手”,顯然是想要淡化這件事。


    乞兒的點頭,讓地母有些高興。


    但乞兒卻立即說道:“你知道嗎?我曾經是乞丐,在街頭巷尾接觸最多的就是野狗,在社會之中,我們跟野狗的地位也差不多。有一天一群野狗聚集在垃圾堆那裏,在裏麵翻找吃食,一條狗很幸運的找到一個很大的糕點,然後趕忙叼出來跑到很遠的地方準備自己享用……狗吃東西大部分都吞的,它們很少拒絕,隻需要把東西咬成自己喉嚨能吞下去的大小,就可以直接吞進肚去,讓強悍的胃把它消化。但那塊糕點本身有彈性,表麵又幹,它覺得自己可以吞下去,但糕點到了嗓子眼卻直接卡在那裏,它一下子無法呼吸,就隻能瘋狂的在那裏抽搐晃動,其他的狗聽到它的慘叫,連看都沒有看一眼,一個個都拚命的在垃圾中繼續尋找著食物……那條狗不停地擺動自己的身體,就像是扔在地上的彈簧,這讓它把一部分口中的糕點給吐了出來,散落在它身邊,而那些剛才對它熟視無睹的野狗們此時卻立即衝了上去,爭先恐後的將它吐出來的那些糕點吃了進去,卻依然對旁邊馬上要噎死的野狗不管不顧,任其自生自滅,甚至圍觀看著那條不停掙紮的野狗,仿佛在等待它吐出更多的食物……”


    地母有些發懵,聽得有些寒毛冷豎,忍不住問道:“那……那然後呢?”


    “然後?野狗憋死了,沒有吐出更多,旁邊的野狗也散開了,繼續去尋找食物,然後這條狗被其他的乞丐發現了,他們把它給煮了,當時還要分給我們一些,我們沒有要。”


    地母眼角抽動道:“那……發生這一切的時候,你們就看著?!”


    “是的,我們隻是看著,”乞兒輕聲說道:“我們就是想要看看,野狗的同類之間到底會發生什麽事情,麵對這種危機它們到底要怎麽做,會不會幫忙,畢竟……在一個世界中,除了族群之外,沒有任何東西是靠得住的,養貓的人,有在死後被貓吃到的案例,養狗的人,也發生過撕咬自己家人的事情,豬也拱死過人,牛也撞死過人,雖然都是小概率事件,但並不能說沒有發生過。”


    乞兒擺了擺手說道:“而同類應該是可以靠得住的,起碼,同類以為著天生的沒有太大利益衝突,起碼不用擔心同類吃掉自己,還可以適當的抱團前行。但那群野狗……讓我失望了,然後我真的去調查了一下,問了一些人,了解了一些動物中的事。很多族群在被老虎獅子追趕的時候,不會選擇反抗,而是選擇逃走,明明它們有反抗的能力,但卻沒有單獨的個體這麽做,於是會讓一些年老的或者年幼的個體被獅子老虎之類的猛獸吃掉,而當這些猛獸捕食成功之後,那些逃走的族群就會停下來,明明距離還很近,但它們也知道自己是安全的,因為它們知道自己的同類被吃了,那麽獅子老虎就飽了,不會再繼續捕食了,就像是……一個族群和猛獸做好某種交易,或者說是一種不成文的規則,野獸不會大肆破壞族群,不會徹底斷了族群的生機,隻取自己必要的食物,哪怕這會讓它們餓著肚子。族群利用野獸淘汰族群中年老體衰者,那些幼崽被吃則是為了將族群控製在一個固定合理的數量上,不至於讓族群太過龐大,對它們自己的生存空間造成損害……一切都是那麽完美以及平衡,隻不過那些被犧牲掉的……除了那些幼崽的母親會瘋狂的抗爭一下之外,試圖去救援之外,所有族群的家夥都冷漠的看著,不帶有一絲情緒,連最起碼的兔死狐悲的情緒都沒有……這,就是野獸,就是動物。”


    乞兒抬起頭看著地母,然後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道:“而我是人。人其實也是動物,根骨裏麵的想法跟那些動物並沒有什麽不同,甚至動物中的那種‘自然規則’是自然形成的,而人類會主動去製定這樣殘酷的法則!但人卻虛偽的不想這麽做,虛偽的認為自己應該善良……不,確切的說,是虛偽的認為自己應該跟動物分開,成為一個更為高級的群體,起碼……最起碼,我們不是野狗!不是嗎?既然虛偽,那就虛偽好了,虛偽一輩子,虛偽幾百年幾千年,便虛偽出一個讓人敬重的文明!所以我會猶豫,直接的殺一個人,還是間接的殺掉全世界的人,這本身就不是人類應該考慮的問題。為什麽我們有信仰?崇拜神明?那是因為我們必須把這種太自然太殘酷的決定,交給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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