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彩子凝視照片,全身連連顫動。


    「搞、搞……」


    胸口直往上直衝的情緒實在太強烈,讓她一時喊不出來。


    「搞什麽鬼啊啊!」


    理彩子發出有如知名警匪連續劇中某刑警死前大喊的台詞,這才總算表達出自己的震驚。


    「嗯,也難怪你會嚇一跳。我自己就嚇到了。」


    孝元盡量選擇不會刺激到理彩子的遺詞用字,回答得十分小心。


    理彩子所拿的照片上拍到的是沙耶,但照片上的沙耶卻穿著理彩子從未見過的打扮。


    「久等了。請問濃縮咖啡是哪位點的?」


    女服務生正好就在這時端來了飲料。


    這組奇特的顧客偶爾會來店裏光顧,女服務生對由和尚與巫女組成的珍奇組合產生了興趣,放下紅茶時忍不住偷看了一眼他們正在談論的照片。


    照片上拍著一個清純的美少女,身上穿著和她一點都不搭調的兔女郎服裝,還勉力地強顏歡笑,甚至讓人有種悲壯的感覺。


    女服務生心想原來這些人不像他們外表看起來那麽正經,不,應該說他們就像外表看起來的一樣詭異,最好別和他們扯上關係,於是趕緊躲得遠遠的。


    「你看看,這照片上竟然擠出乳溝了!」


    「咦,你是為這個驚訝?」


    理彩子對當場愣住的孝元露出疲憊的表情。


    「……開玩笑的。看到這種白癡的照片,不講幾句白癡的笑話誰受得了?虧我還以為他在認真工作,竟然做出這種事。」


    「其他照片不是都拍到了大家開心的模樣嗎?據說勇氣吃了整整四個漢堡呢。你看,沙耶穿和服的模樣也非常可愛啊。」


    「不知道她要不要緊?跟湊扯上關係太久,人生就會扭曲啊。我在認識湊以前,也是個比現在溫柔婉約的女人。」


    孝元無言地啜著濃縮咖啡。理彩子尚未擺脫照片帶來的震撼,並沒有注意到門上的鈴鐺告知有客人進來。


    「你說誰是溫柔婉約的女人來著?」


    不知不覺間出現的元凶絲毫不以為意,坐進她前方的座位。


    「喂!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竟然讓沙耶做這種事!」


    看到理彩子拿著照片質問,湊一邊打著嗬欠一邊回答:


    「照片上的人有乳溝,你認錯了。」


    「就算那孩子再沒料,隻要一擠再擠拚命擠,這麽一點總還是擠得出來。」


    「對不起,請給我一杯飄浮冰淇淋汽水。」


    孝元一邊心想沙耶也真可憐,一邊看準遲遲不來點餐的女服務生經過的時候點了飲料。


    「我要她穿振袖的時候她還那麽抗拒,為什麽卻肯穿成這樣?你該不會對沙耶洗腦了吧?」


    「是工作上有需要,有什麽辦法?」


    「又不是工作有需要,就叫她做什麽都行!」


    「也許吧?倒是我把這個拿給沙耶看的時候,她就看得很高興,還連連喊說好厲害呢。」


    看到湊拿出的另一張照片,理彩子的氣勢立刻萎靡不振了。


    「哇啊,好懷念,的確有過這麽一回事呢。」


    女服務生默默端來飄浮冰淇淋汽水,抗拒不了好奇心,又忍不住偷看了照片一眼。


    這次照片上拍到的女性,有著兔女郎裝幾乎包不住的豐滿胸部。大胸部、小蠻腰、長腿,扮兔女郎所需的完美條件一樣都不缺。穿成兔女郎的本人似乎也對此有自覺,和先前照片中的少女不一樣,一點都不為高叉線條害羞,還光明正大地擺姿勢,且不忘看著鏡頭。


    「這、這、這是,因為工作需要,無可奈何……」


    「沒錯沒錯。記得當時你是跑去高級俱樂部臥底啊,是為了工作,無可奈何。穿上兔女郎裝,是為了工作,無可奈何。」


    「記得理彩子小姐當時挺起勁的呢。」


    「我、我當時已經成年,而且是自願的。可是沙耶才十六歲啊!」


    「你的口氣簡直就像自己被情婦圍繞,卻禁止女兒交男友的老爹啊。簡單來說就是蠻橫。」


    「輪、輪不到你來說我蠻橫!」


    理彩子再度燃起的怒氣遠非先前所能相比。


    「那,你為什麽寄這種東西給我們?還特地加上注解,要我們在這次聚會前別打開。」


    「我隻是想看看你看到這張照片時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真是不巧。雖然我有點驚訝,可是並沒有露出你期待的那種醜態。當然如果你來得再早一點,也許多少可以看到我驚訝的表情。」


    理彩子一撥頭發,坐正姿勢,展現出端莊有禮的舉止。


    「是嗎?那真是太遺憾了。」


    湊顯得由衷遺憾。


    『搞什麽鬼啊啊!搞什麽鬼啊啊!搞什麽鬼啊啊!』


    這時忽然連連聽見理彩子的喊叫聲,而且音量大得整間店都聽得到。


    「哎呀我手機的鬧鍾響了。」


    湊說著就要拿出手機。


    「給我等一下!」


    「嗯?」


    湊停在準備拿出手機的姿勢不動,隻有「搞什麽鬼啊啊!」的叫聲始終叫個不停。


    「這、這鈴聲是怎樣!」


    「我設定了鬧鍾,以免忘了聚會時間。我做事很周到吧?」


    『搞什麽鬼啊啊!搞什麽鬼啊啊!搞什麽鬼啊啊!』


    「我不是問你這個,是問你鈴聲,鈴聲!」


    「咦?什麽?我聽不太到啊。」


    『搞什麽鬼啊啊!搞什麽鬼啊啊!搞什麽鬼啊啊!』


    「你給我關掉就對了。我求求你關掉。please。」


    理彩子的叫聲終於消失,整間店內都散發出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氣氛。


    「我們不會被店家以妨礙營業為由趕出去吧?」


    隻有孝元一個人待得十分窘迫,理彩子則因為羞恥與憤怒,根本沒有心思產生這樣的情緒。


    「我問你一個問題。這聲音你是從哪裏弄來的?」


    理彩子低著頭,說話聲音不帶情緒,從某種角度來看比她吼人的時候更可怕。


    湊伸手到盆栽裏,從裏麵拿出攝影機。


    「檔案可以直接傳到手機上,你們不覺得時代真的進步了嗎?」


    理彩子一把搶過攝影機,默默朝地上一摔,一腳又是一腳地踩爛。


    湊難得乖乖喝著飄浮冰淇淋汽水,孝元一如往常地平靜,理彩子則不高興地雙手抱胸。


    「關於船鬼這件事,其實我還有一個疑問沒解開。」


    湊說著拿出一個信封,於是理彩子也將情緒從憤怒轉移為感興趣。


    「疑問?」


    孝元與理彩子回想報告上的內容,思索著是哪裏有所不足。湊馬虎的報告姑且不論,但沙耶詳細的報告上,並沒有任何一處令人覺得有疑問。


    「液化天然氣運輸船白浪號是怎麽沉沒的?」


    理彩子想了一會兒後回答:


    「怎麽沉沒的?不就是船鬼弄的嗎?」


    「哪個船鬼?」


    「不是勇氣一開始發現,再由沙耶打倒的船鬼嗎?」


    對於孝元的回答,湊搖搖頭斷定他答錯了。


    「第一隻船鬼糊塗得很,跟不上現代船隻越造越大的情形,隻會把地板弄得到處積水。相較之下,運輸船上的船員就有著現代船隻的知識。擁有最新知識的船鬼有多難纏,我在報告上已經提過了。」


    「聽你這麽一說,的確是這樣呢。」


    理彩子似乎也湧起了興趣,已經將當初的怒氣拋諸腦後。孝元暗自佩服湊把話題轉移得不著痕跡,但也


    不說破以免多起風波。


    「是誰弄沉運輸船?隻有這個問題我怎麽想都不明白。事情結束以後我也一直在想,可是提示卻出現在出人意料之外的地方。我馬上讓你們看。」


    湊拿出手機,尋找資料。


    『搞什麽鬼啊啊!搞什麽鬼啊啊!搞什麽鬼啊啊!』


    「哎呀我按錯了。」


    湊看到理彩子舉起拳頭,趕緊秀出他要找的東西。


    「這是裏中佳乃的情人傳給她的照片。」


    兩人仔細看了看拍到船鬼手臂的照片,歪了歪頭。


    「這是船鬼的照片吧?」


    「這會是線索?」


    「問題不在船鬼,在背景。」


    湊指向照片角落拍到的一個模糊白色圓形。


    「這是什麽?」


    「我當初猜測是時鍾。之後我有些在意,就去拜托堅剛做影像處理,這就是結果。」


    湊拿出一張列印紙。紙上印的是他用手機秀出的船鬼照片,但影像清晰得多。


    「不出我所料,果然是時鍾。指針指著九點十五分左右。」


    「這有什麽不對勁?運輸船不就是在九點到十點之間沉沒的嗎?時間一致啊。」


    「不對,不一致。航海用的時鍾會設在格林威治標準時間(gmt),也就是跟日本時間有九小時的時差。以日本時間來說,這張照片是在上午六點十五分或下午六點十五分左右拍的。這張照片其實不是在快沉船時拍的。」


    「怎麽回事?」


    「不必想得太複雜。就是白浪號在航海中發生兩次船難。第一次雖然並未沉船,卻有七個人犧牲,第二次就完全沉沒了。」


    「所以是怎麽回事?」


    「第一次船難,不用說也知道死的是包括佳乃的情人友和在內的七名船員。這時友和本來想把照片傳給她,卻沒能傳出來就死掉了。也不知道是公司下令還是他們自己做出這樣的判斷,同一艘船上的船員企圖隱匿意外發生的事實,先把屍體都集中在一個房間裏。於是有著最新知識的船鬼就這麽誕生了。」


    湊的解釋聽起來有點太飛躍。


    「第二次船難發生,有人在這次船難時,把友和沒能傳給佳乃的照片傳了給她。說不定單純是善意,也說不定是為了隱匿第一次意外。」


    「隱匿?是要隱匿些什麽呢?」


    「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愛說謊。」


    兩人提出異議,但湊早已準備好反論。


    「運輸船運的貨是液化的天然氣,重量隻有水的一半左右,非常輕。就結構上來說應該不容易沉沒。」


    「可是卻沉沒了?」


    「你是說船的結構有著重大缺陷?」


    當兩人達到同樣的結論,湊似乎就舒暢了,收起信封站起。


    「不過這終究隻是我的想像。船上有兩種時鍾,格林威治時間和日本時間。如果背景拍到的那個時鍾是調成日本時間,我的假設就是錯的,真相大概就隻是剛好有老派的船鬼待在快沉沒的運輸船上而已。雖然我比較偏好前者。好了,這樣一來,整個事件的疑問就全部解決了。這次我玩得相當盡興。」


    湊說隻要疑問解決,真相根本不重要,一臉暢快的表情走出了咖啡館,而孝元與理彩子則互相看了一眼,覺得越想越不舒服。


    散會之後,理彩子仍然一直覺得心中有根小小的刺,就這麽過了一整天。


    她踏上歸途,仰望公寓大樓的窗戶,發現自己家客廳開著燈。一定是沙耶已經回家,準備好晚餐等著她回去。


    她想著不要將這心裏的刺帶回家,便在搭電梯時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隻要跟沙耶一起吃飯,聊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就能忘掉不愉快的事。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客廳傳來沙耶很有精神的聲音,還聽得見一起嘻笑的聲音。大概是看電視看得大笑吧,她可愛的笑聲讓理彩子麵露笑容。


    理彩子感覺到心情變得平靜,由衷感謝與沙耶一起生活的日子。


    「對不起,你肚子餓了嗎?我買了蛋糕回來。」


    理彩子一走進客廳,就聽到從沙耶的手機傳來莫名熟悉的聲音。


    『搞什麽鬼啊啊!搞什麽鬼啊啊!搞什麽鬼啊啊!』


    理彩子平靜的心情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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