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家裏,是在家裏。睜著美麗的眼睛看了很久之後彩兒才確定自己的位置,確定之後輕輕舒了一口氣——剛才渾渾噩噩的,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裏的記憶卻沒有,是那種睜開眼睛就會忘記的那種。


    隻是眼角……還有眼淚。夢裏的自己哭了嗎?又哭了嗎?現實中如此懦弱,隻能在夢境裏表現出來啊。捂住自己的臉,她想讓自己清醒一點。然而抬起的手掌中有一樣東西咯住了臉頰,她睜眼一看,是一朵嬌豔欲滴的紅花,沒有分瓣,圓圓的一圈,宛若籬笆架上隨處可見的喇叭花。


    可是那紅色,嬌豔的如同鮮血,仿佛包裹住了一個世界。


    “這是什麽?哪裏來的?”彩兒看著自己掌中的紅花,百思不得其解,努力回想剛才的夢境,頭竟像撕裂一般疼痛。


    “彩兒,在幹什麽?”阿梨扶著門框笑著問她,彩兒一驚,下意識地將紅花藏在身後,看著她那樣心無城府的笑容,恍然就有了做錯事的感覺。


    “如果這世界有一種能控製人心的藥就好了。讓我忘掉對他的感情,要不然就讓他愛上我。”


    “有啊,你想要嗎?”


    這就是……夢中的話啊。情景全無,隻有那兩句話,反反複複衝擊在腦海,似乎引領著什麽。


    這是能控製人心的花嗎?


    低下頭,彩兒看著美麗纖弱的紅花,凝眉思索著。


    如果真是那樣就好了。


    聽著阿梨興高采烈地講述著什麽,看著她一張一合的嘴唇,彩兒的心裏忽然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12


    “這個……給你。”帶著薄霧的黃昏,太陽一落山,黑夜卻沒有太早降臨,於是黑與白之間出現了短暫的空擋,日已落月未明,還能看得到遙遠的地方。


    可是,模糊著。


    “謝謝。”接過阿梨托彩兒捎過來的東西,薛辰習慣性地道了謝,並且又如以往一樣抬手一揮招呼了隨身的小廝過來。小廝常做這種事,立刻跑著過來,笑咪咪地遞上了一個珠花——這是慣例,每次彩兒幫兩人捎東西,薛辰都會送彩兒點東西,或是珠花,或是胭脂,最常的是各色點心。


    第一次收到這種謝禮時,彩兒一怔,等明白過來自己的忍辱善良被以這種容易的方式標明價格後,巨大的羞辱感上來,她丟下珠花就跑了。一個人躲在柳樹下哭了好久,眼淚都快流幹了。


    第二天,單純的阿梨來找她,把彩兒丟掉的珠花送了過來,還加上一些彩兒沒見過的小吃。


    “彩兒,昨天給你的花怎麽不要啊。可是辰從城裏帶回來的,找了好幾家首飾店,特意帶回來給你的。”對於給別人巨大羞辱的饋贈,阿梨這樣解釋,“快來嚐嚐這個點心啊,很好吃的。”


    “阿梨究竟是單純還是歹毒呢?”彩兒百思不得其解,已經不能用過去的了解來判斷了,隻是用那一瞬間的心情來衡量,彩兒恨極了麵前這個故作清純的女子。


    在那以後的歲月,阿梨和薛辰這一對昔日她最愛的男女用他們的殘忍一點一點絞碎了彩兒心內最後的柔軟,那顆想要放掉這一切,想要委屈自己看著愛的人幸福的那種痛苦,生生被她們給掘出來了,並且一次次踐踏。


    “彩兒,拜托再幫我捎點東西給他。”


    “彩兒,這是他送我的,好看嗎?”


    “彩兒,他說要把我們的新房布置成我喜歡的樣子。彩兒,我可以我們小時候想象的家變成現實了。”


    “彩兒,我讓他在親戚裏留意,有沒有好的人介紹給你,到時候咱們倆又可以做鄰居了。”


    彩兒就在這樣不能言的痛苦裏煎熬著,醜陋的邪惡之心逐漸汙染了曾經的心無城府,她掙紮過的,一直在掙紮,可是現實太殘酷,她一個人的力量太過微弱,鬥不過,隻能漸漸被桎梏住。


    “沒什麽事我先走了。”手掌在身後收緊,彩兒再做一次掙紮,盡管艱難但還是理智地提醒自己盡快離開眼前這個男人。


    “等等,彩兒。”熟料,上天並不給她這個機會。一直對彩兒有成見,因為阿梨的‘調和’才不至於敵視的薛辰,一直對她的態度淡淡的,從未正眼瞧過,如今卻喊住她的名字,似乎有話要說。


    “幹什麽?”沒有比這一刻更想逃離,彩兒背對著他,身體僵硬。


    “之前阿梨托我在親戚裏給你留意好的人,是你開口拜托她嗎?”


    “……”一頓,彩兒的身體忍不住顫抖,“沒有,是阿梨擅做主張,我沒有做那種事。”


    “阿梨一向心地善良,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當然事事為你著想,就算你什麽不說也是一樣。”


    “……”薛辰又在誇他的未婚妻了,聽著那麽刺耳。


    “這件事本來應該由阿梨跟你說的,但她說我糊弄她,怎麽都不肯。我們的婚期在即,不想為這種事影響我們的感情,所以我隻好親自找來了。”


    “……”薛辰想幹什麽,彩兒的心裏隱隱湧上了不安。


    “你覺得阿四怎麽樣?”薛辰果然帶給了彩兒一個大大的意外,“他自小在我家,人很好,也機靈,你見過他很多次了,應該是知道的。”


    “……”胸腔內血氣翻湧,彩兒聽見自己靈魂顫抖的聲音。


    “本來阿梨囑咐我在親戚中留意的,可是我把條件與你相符的男子都看了個遍,都被阿梨否決了。她看中的……說實話,條件和人品都非常不錯。隻可惜……彩兒……”


    他欲語還休,看樣子盡可能在顧及她那脆弱的自尊,可是彩兒的敏感,已經被恥辱浸透了。


    阿四,薛辰身邊的那個小廝,就是每次按照薛辰的命令給彩兒東西的那個人,薛家世代的奴才,沒有錢,沒讀過書,也沒有纖細的心思,隻會按照窮人的身份過著粗糙的生活,不知道愛情意味著什麽。


    甚至,連名字都沒有。


    同年生,一起長大的好姐妹,阿梨是薛家的少奶奶,衣食無憂。彩兒隻配嫁給少爺的小廝,卑躬屈膝地給人做奴才,吃盡苦頭受盡白眼,就算生了孩子還是奴才。


    嗬。屈辱之極,冷笑轉身,她腦海內一片混亂,隻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然而腳一崴,身子失衡即將跌倒,她下意識地抓了一把身側薛辰的胳膊,薛辰沒反應過來,卻還是本能一樣抬起手臂扶了一把,將彩兒差點跌倒的身體穩住,脫口而出關心,“你沒事吧。”


    他的關心是真的,沒有以往表現出來的厭惡和冰冷。


    邪惡是一瞬間湧上來的,彩兒忽然握住了薛辰伸過來的手,掌心與他相對,十指相扣緊緊地不留一絲縫隙。她直視著他的眼睛,第一次靠的這麽近,也第一次這麽勇敢。


    “你幹什麽?”薛辰慌亂,在彩兒的注視下心莫名地一顫,似乎撥動了許久之前已存在的某根弦。


    “沒事,謝謝。”彩兒鬆開他,站直了身體,離開。


    微弱的月光已經占據了部分天空,彩兒走在與薛辰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邁得從未那麽雀躍過——右手手掌向上托在胸前,左手輕輕撫摸著掌心,彩兒的笑容裏帶著說不盡的詭異。


    右手掌心的紅色花……夢裏的那個聲音給的……如今印在薛辰的掌心上了……


    以後會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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