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正午,天氣炎熱。言愨鵡琻一列人馬押著大批槍支糧草穿過樹林。


    太陽炙地人渾身無力,雖說在這林子裏有樹擋著,卻仍是教人困倦不已。不知是哪個先起了頭,便聽隊伍中有人大聲嚷道:“隊長,天氣這麽熱,不如停下來歇一會再走吧!”


    這話一出,立即有人應道:“這也太熱了,再走下去人都要曬昏了!”


    領頭的人不由停了腳步,望了望天上刺得人睜不開眼的陽光,又尋思著前麵不遠便到軍部,休息一會也不耽誤工夫,便朗聲道:“傳令下去,就地歇息半小時。”


    “多謝隊長!”眾人立刻謝了,這便將運的車馬停好,就地坐了休息。


    在外奔波了這些日子,到了這裏又進不得汽車隻好步行,走了大半日的路,再不休息會如何受得了!


    領頭的人也找了棵蔭大的樹靠著,閉眼休息。這人朗眉星目,五官俊挺,正是當日投在年世勳名下的林瀟無疑。


    近來一直忙碌,許久不得空閑,難得此刻得以靠在這裏休息片刻,林瀟不由想起自己離家這一年半的際遇。


    當日在雲來客棧遇見諸葛忻,得知他正在招兵,便隨他一道入了年世勳的名下。年世勳確如諸葛忻所言,是個少有的猛將,深諳調兵遣將之道,讓林瀟佩服不已。


    革命很快就結束了,民國建立,偏生在選大總統的問題上年世勳與眾人起了分歧,他素看不慣袁世凱的為人,萬分反對由袁世凱擔任民國大總統。然而因著孫文與袁世凱約定在先,年世勳的反對被駁回。他心生不滿,索性領著名下士兵叛離,行回江西故處,獨霸一方。


    而林瀟,便與眾人一起又回了江西。


    這一年多來,軍閥四起,相互間爭搶地盤十分常見。幾個月前年世勳便與江西境內另一方勢力起了衝突,林瀟便是在那場仗中立了功,被提為隊長。


    這幾日,他便是奉上級的命令,帶著小隊人馬前往蘇州買辦糧草和軍火的。


    林瀟睜開眼四處掃了遍,一手輕揉了因曬久了太陽而發脹的太陽穴,心裏輕歎。


    原說是革命結束了便回去迎娶屈綾,卻不想如今事情有了這樣的變化,真不知如何是好!


    然還不待他想罷,竟不知從哪傳來疾馳的馬蹄聲,時而還伴著女子嬌弱的呼聲。林瀟頓時起了警惕,離了原處四下望去。


    那聲音愈來愈近,不一會,竟見一女子策馬狂奔而來。那女子穿著一身白色的騎馬裝,披一條豔紅的披風,齊肩的卷發被風吹得散亂,露出一張極為嬌豔卻略顯慌張的小臉。


    林瀟一時有些怔忡,待那馬近了身,他方才察覺出不對勁。馬飛奔著過他身邊,林瀟來不及多想,一把拽住了韁繩,借力躍上馬背,一手環了那女子的腰以防她掉下去,一手死死勒住韁繩。


    馬兒複跑出十幾步,才終於嘶鳴著停了下來。


    林瀟跳下馬背,看向那女子,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那女子隻愣了一小會,便利落地跳下來,笑盈盈地看著林瀟。


    相對站了,林瀟方才發現這女子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生得極為漂亮,卻半點也不顯得柔弱,眉目間有種女子少見的英氣。她身上豔紅的披風,愈發襯得她膚如凝脂,大而靈動的雙眼除了笑意再看不出旁的心思。


    林瀟不由得失神。


    女子看了他一陣,朗笑道:“我沒事,多謝相救!”她說罷,打量了林瀟身上的軍裝一眼,道,“你是年大帥手下的。”倒不像是疑問,頗有幾分篤定的模樣。


    各家軍閥旗下的軍服皆不相同,年世勳的手下皆著藍灰色軍服,十分好認。


    林瀟卻隻道前方便是年世勳的軍部,是以對她的篤定倒也不覺得意外,隻是淡然頷首,道:“小姐方才這是?”


    女子毫不在意地揮揮手,道:“無事,這馬剛才受了點驚,多虧你幫忙,不然我可有的受了!”她說罷又是一笑,道,“我姓年名亦爾,家就在這處。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到時我好去謝你!”


    “在下林瀟。”林瀟言過一笑,道,“舉手之勞而已,年小姐不必在意。在下公務在身,若是無事,便告辭了。”


    說罷,轉身去招呼手下動身。年亦爾原地望了陣,露出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隨後翻身上馬,趕在林瀟之前往軍部而去。


    年亦爾一人一騎較之林瀟等人要來的快得多,是以當她到達軍部大門之時,尚不見林瀟半點影子。


    守門的士兵自然是識得她的,半點也不敢攔,便由著她把馬騎進了軍區。年亦爾對這地方熟悉地很,一點岔路也不曾走,直往年世勳的書房而去。


    書房的門虛掩著,亦爾將馬在外頭栓了,徑自推門進去,果見年世勳坐在書桌前,捧著本書正看著。聽到門邊的動靜,年世勳抬眸看去,見了來人,不由笑道:“我還道是誰膽子這麽大,竟敢在我這外頭騎馬!”


    年亦爾扯了披風往架上一扔,小跑過去一把抱了年世勳的脖子,朗笑道:“隻怕我前腳進了軍部,後腳就有人過來稟了,說不知道這是騙誰呢!”


    年世勳臉上倒沒有多少被識破的尷尬,反是放下書,望著她笑問道:“出去這麽久,玩夠了?”


    說話間,臉上帶著滿滿的慈愛笑意。若是不曾親眼見到,說出去隻怕誰也不會相信,那獨霸江西、讓老百姓聞之色變的大帥年世勳會有這樣寵溺的神色。


    亦爾拖來張椅子在年世勳身邊坐了,一手托腮看著他認真道:“沒玩夠!”


    “嘁。”他頓時板了張臉,道,“那你幹脆在外麵玩夠了再回來!”


    “爸——”亦爾拖著長音喚他,帶著極為明顯的撒嬌意味言道,“我這不是想你了嘛!”


    年世勳的臉繃不住了,一邊笑一邊沒好氣地瞪了自個的寶貝女兒一眼,道:“我還以為你早把我這個爸爸忘到腦後了呢!”


    這個閨女十歲時候就被他送到法蘭西留學,在外沒有人約束,是以性子野得很,現在回國了還是整日往外跑,時常幾個月也不在他身邊,實在教他頭疼不已。


    “哪能啊!”亦爾嘟著殷紅的唇嗔他一眼,含怨道,“我本來還想四處逛逛,就是怕您擔心,這不才遊了個西湖就急著回來了!”


    年世勳被逗得心中大悅,悶笑了聲便問道:“那這一路上可有什麽事發生?”


    “倒是無甚大事……”年亦爾拖了腮,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言道,“隻是方才回來之前途徑樹林,馬兒受驚了,害我差點就要摔傷!”


    說起這事的時候,她不由想起方才相救那人。叫什麽來著?是了,林瀟,是這個名字。那人端的是一副儒雅俊朗的模樣,又有一身好武藝,實在教人喜歡得緊。


    年世勳臉色一變,忙拉過她仔仔細細看了,方才問道:“馬兒怎會突然受驚?你可有哪裏傷著嗎?我立刻讓軍醫過來!”他說著便要呼喚手下過來。


    “哎呀不用啦!”亦爾忙抱住他一邊胳膊,笑道,“想是林子裏有蛇驚了馬,好在有人相救,我才保了性命。”


    年世勳見女兒當真無事,這才放下心來,便問道:“你可知道救你那人姓甚名誰?我好備上厚禮謝他去!”


    “說來也巧,他正是這軍裏的人,名叫林瀟的。”亦爾雪白的雙頰無來由染上一抹嫣紅,續道,“爸爸若是當真要謝他,便由女兒來決定拿什麽答謝可好?”


    “林瀟?”年世勳想了想,道,“卻是有點印象,前些時候立了功,剛提了個隊長。”他隨口問道,“你想送些什麽當做謝禮?爸就給你去準備。”


    “不必準備。”她笑得貓兒一般,大而透亮的眸子摻著幾許狡黠,“我便……以身相許!”


    “胡鬧!”年世勳立刻駁她,然而卻隻是微微提了音量,道,“他如今不過是個隊長而已,我的寶貝女兒若是許了他,豈不是委屈?”


    年亦爾忙道:“他這身份是低了些,不過他是爸爸您的手下,您若是有心,稍稍提拔一番不就成了!”


    “這……”年世勳並不太在意門第,卻仍是擔心道,“倘若他是個扶不起的,你又如何?”


    “怎會!”亦爾駁道,“那林瀟絕對是個能當大任的人,他如今這身份才真真是委屈了他。”


    見她心意堅決,年世勳垂頭沉思了片刻,無奈道:“派個人傳他過來,我先看看再說吧!”


    待林瀟完成任務回到軍中,已是困乏地很。好在這天並無旁的什麽事,林瀟用了些晚飯便欲回寢舍休息。


    回到寢舍已是傍晚過,天氣炎熱又無法入眠,林瀟索性拿了本書翻看。


    有人推了門進來,林瀟放下書看去,見來人原是諸葛忻。他二人皆是隊長,是以居住條件相對一般士兵來說要好上許多,也不必十幾人擠一間房,這間房裏便隻住了他和諸葛忻二人而已。


    諸葛忻見他便笑道:“林兄你可回來了!你這一趟去了那麽久,真教人為你擔心!”


    林瀟一邊伸手招呼他到桌前坐,一邊道:“不過是運送些火藥糧草罷了,有什麽好擔心的。”他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問道,“你今個怎麽這麽早就回房了?平日可還要再耽擱些時辰。”


    諸葛忻一驚,忙一手拍額道:“看我這記性!原是副官大人派了人來傳你,說是大帥召見。我這是特地來尋你的。”


    “大帥召見我?”林瀟一愣,忙起身把適才脫了的軍服穿上,一邊問道,“可知是何事?”以他如今的身份,大帥怎會特地召見?莫不是今日運回來的彈藥糧草出了什麽問題不成?


    諸葛忻亦是一臉疑惑道:“來人沒說是什麽原因,你還是自己去看看吧!副官大人在大帥院裏等你。”


    林瀟心裏不由一沉,也未作耽擱,快速出了房門往年世勳的院裏去。


    去到院外,果見年世勳的副官左連祁候在院門處,怕是已等了好一會。


    林瀟連忙過去,向著左連祁深揖道:“副官大人恕罪,屬下來晚了。”


    “無事。”左連祁淡言道,“隨我去吧,若是讓大帥久等就不好了。”


    林瀟因著他說話時透出的儒雅氣質而怔了片刻,方才點頭稱是。


    左連祁轉身領著他往院裏走。林瀟隨在左連祁身後,見他背杆挺直,一身鐵血軍人的氣質,心中竟無端端生出幾分傾羨來。他與左連祁並無多少接觸,平日裏倒是聽人說過不少關於他的事。這人年不過二十五歲,據說十幾歲時便跟在年世勳身邊,極為驍勇,是年世勳最為得力的手下。


    林瀟一向自視甚高,之前雖聽聞過左連祁的事,卻從不以為意,如今見了本人,竟莫名生出些人外有人的歎息。


    “林瀟?”已到書房門外,左連祁轉身看向林瀟,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便出聲喚他,不料喚了幾聲也不見他應答,不由輕蹙了眉頭。


    林瀟猛然回神,忙道:“副官大人,抱歉!”


    “無礙,隻是一會見了大帥還是收斂一些的好。”左連祁的目光淡掃了他一眼,語氣倒是半點責怪也聽不出來,透著些公事公辦的意思。


    “是。”林瀟頷首。


    左連祁不再管他,回身去敲書房的門,有條不紊的三聲之後,門內傳來屬於中年男人威嚴低沉的聲音:


    “進來。”


    左連祁這才把門推開大半,向著林瀟低聲道:“你進去吧。”


    “多謝副官大人。”林瀟淺揖答謝後,幾步跨入門內,而門外的左連祁也在他進門的同時帶上了房門。


    林瀟以極快的速度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見這間書房裏的擺設實在繁複:左右是兩列紅杉木的書架,書架上置著滿滿的書籍,排列地十分整齊。房間正當中牆麵上懸著一把武士長刀,兩側各有一個紅木矮櫃,用支架撐著兩柄火槍。而武士刀下又掛了一幅裱好的字畫,再下則是一張黃花梨的平頭案,案上整齊摞著一疊書,又置文房四寶於書案右側。年世勳便坐在案後,一手搭在案麵,一手執著一本書,仿是看得正入神,半點也不曾注意到林瀟的存在。


    林瀟心知他並非不曉有人進入,隻是有心如此忽視。雖不明白為何,林瀟卻也不輕舉妄動,隻立於案前,不聲不響。


    雖不言聲,林瀟的眼神卻仍是四下打量,待看到年世勳坐的那把金絲楠木的椅子時,眼神不由一黯。


    那把椅子林瀟自然認識!七歲那年入慈禧的儲秀宮,廳裏擺的正是這把椅子。


    年世勳原就是有心晾一晾林瀟,是以許久也不曾開口,隻自顧喝茶看書。待到一杯茶喝幹,他方才抬頭瞥了林瀟一眼,見林瀟仍是一副恭敬模樣,看不出半點不耐,不由讚歎他有耐力。


    然而年世勳麵上卻並未表現出半點情緒,手放了書,沉聲問道:“你便是林瀟?”


    林瀟深揖一躬,朗聲答道:“正是屬下。”


    說話間聲音不卑不亢,年世勳心下又添了幾分好感,便又問道:“你今年幾歲,是哪裏人士?”


    年世勳的問題讓林瀟心中一愣,不知他問這些意欲何為,卻仍是老實答道:“屬下今年二十一歲,北平人士。”


    年世勳默然頷首,自座位上起了身,踱步至他身前,突然問道:“你為何要來參軍?”


    他的語氣十分隨意,好似隻是隨口問問罷了,林瀟卻不敢隨意回答,思索片刻方才道:“於公,是為了平定江山,拯救平民之苦;於私,自是為了建功立業,光宗耀祖。”


    “嗬,好大的口氣!”年世勳諷笑道,“就憑你一己之力,竟妄談平定江山,拯救平民?”


    “憑我一個人自是不成。”林瀟平靜述道,“但若無千千萬萬似林瀟這樣的人,隻怕這事就連大帥也做不成。”


    年世勳盯著他的眼睛望了好一陣,大笑道:“說的好!”看來女兒的眼光確實不錯,這小子倒是個值得栽培的苗子!


    “大帥謬讚。”林瀟微斂了眸。


    年世勳收了笑,默了須臾,複道:“適才那些不過是本帥與你閑談罷了。今日叫你來,還是有件事要同你說。”


    林瀟隻道是有什麽任務,忙拱手道:“不知大帥有何吩咐?刀山油鍋屬下必將為大帥效勞。”


    “沒有刀山油鍋那般凶險。”年世勳失笑,“本帥見你是個人才,欲將我那獨生女兒許配於你……”


    林瀟心中大驚,不禁往後退了半步,口中急道:“大帥不可,我與小姐素不相識,怎好談婚論嫁!”


    林瀟心中驚意更甚,忙問道:“不知大帥的千金是哪一位?”


    “是我!”林瀟話音未落,便見一女子自內堂走出,她穿一身白色洋裝,齊肩卷發綰起,發上以純白的孔雀羽作飾。她手中執一把白色羽扇,扇柄墜著一個小小的玉墜子,一張淡施薄妝的小臉俏生生美豔不可方物。


    仿是一記重錘打在心裏,駭地他一時回不過神來,好一會才記起,這不就是今日林中救下的那個女子?


    她說她叫年亦爾……是了,她姓年!可他竟半點未想到她便是年世勳的女兒!


    見他呆愣的模樣,亦爾心覺好笑,遂邁著小步走去,至他麵前展顏笑道:“我們可不是素不相識,可否談婚論嫁呢?”


    那一笑直讓林瀟心中輕顫,幾乎便要答應下來。好在他迅速喚回自己的理智,把頭撇到一邊不去看她,言道:“小姐錯愛,林瀟已有心上人了。”


    亦爾的笑容頓時僵了,不過也隻是片刻,她便道:“那你和她成婚沒有?”


    林瀟微忡。他雖與屈綾有了夫妻之實,但成婚卻是不曾的,這……


    亦爾已然猜到,瞥他一眼笑道:“國外講究的都是自由戀愛,你既然沒有成婚,我就有權利追求你。”


    這,這說的是什麽話!


    林瀟退開幾步,正色道:“這哪有女子追求男人的道理?”他雖也不喜古人那套門當戶對、父母之命的規矩,但女追男這種事,簡直是前所未聞!


    “女子如何就不能追求男人?”年亦爾反問他,“我自小就在法蘭西長大,在法蘭西,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有追求自己愛情的權利。我喜歡你,主動追你有什麽不對?”


    林瀟心中默歎這小丫頭實在大膽,又想起仍有第三人在這屋子裏,不由尷尬地瞥一眼年世勳。


    年世勳是個軍人,本也就沒太多講究,對於這唯一的女兒又是寵到了極點,見林瀟是個能擔當的,索性不再管這事,自顧踱回案後看書去了。


    林瀟愈發尷尬起來,一時竟被亦爾駁地說不出話來。


    見他不開口,年亦爾頓時得意,一雙眼眯地似狐狸一般,羽扇輕輕戳了戳林瀟的肩頭,笑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娶我了!”


    林瀟連忙退開,幾乎撞到門上。見退無可退了,他板了臉道:“恕林瀟難以從命。”


    年亦爾的一雙眸子幾乎要將他瞪穿,嘟起嘴不甘心道:“真是無趣!你走吧走吧!”


    未想到竟這麽容易就得到特赦,林瀟愣了好一會,才趕緊開門出去。


    左連祁仍在書房外,低垂著頭靠在門邊。林瀟路過他身邊不由多看了眼,便見左連祁猛地抬頭望他,問道:“小姐想要嫁給你?”


    他的聲音仍和之前一樣儒雅沉靜,林瀟卻總覺得有哪裏不同,怎也分辨不出,也隻好苦笑不語。


    左連祁也並未等他的回答,隻沉道:“你去吧。”


    “是。”林瀟淺揖,立刻逃似的出了院去。


    左連祁複斂了眸子,聽見書房裏再次傳出的對話聲:


    “你就這麽放他走了?”這是年世勳略帶疑惑的聲音。


    “不然我還能強拉他結婚不成!”年亦爾的聲音隨之響起。左連祁幾乎可以隔著門板看到她說這話時不甘嘟起的嘴。


    不過她的聲音很快地再次傳來,帶著可愛的自信:“不過早晚有一天他會娶我的,一定!”


    左連祁利劍一般的眸子掃向院外,眸中醞釀著溺人的深沉。


    林瀟!


    自年世勳那出來,林瀟心中便驚疑不定,是以回房的時候,滿滿皆是心神不寧的模樣。


    天色尚不很晚,諸葛忻並未休息,隻坐於燈下看些閑語小傳,眼見著林瀟魂不守舍地進來,心中便不由擔心起來。


    隻道是林瀟犯了什麽過錯遭了罰,他忙關切問道:“林兄,你何故這副樣子?大帥傳你究竟所為何事?”


    林瀟行至桌前,拿了桌上的茶碗給自己倒了一碗茶水,一口飲盡後,方才瞥了諸葛忻一眼,歎道:“我這回隻怕是有了麻煩。”


    “麻煩?”諸葛忻蹙眉,複問道,“你可是犯了什麽事不成?”


    林瀟搖頭,很是苦惱道:“你可知我們大帥有個女兒?”


    “自然。”諸葛忻立即點頭,道,“大帥膝下隻一位千金,自小便在國外留學的,前兩年剛回國來,聽說大帥對她寵若掌上明珠……”諸葛忻說罷,惑道,“隻是這與你有何關係?”


    林瀟苦笑道:“正是這位小姐不錯了,今日大帥喚我,隻道是欲把年小姐配與我為妻。”


    諸葛忻眼神微閃,隨即追問道:“小姐今日方才自浙江遊玩歸來,與你想是未曾見過麵的,大帥如何會有這般決定?”


    林瀟將今日遇到年亦爾之事一五一十與諸葛忻說了,言罷喟然長歎道:“諸葛賢弟,你說這可如何是好?”


    諸葛忻勾唇淺笑,道:“你這般驚懼,難不成那年小姐麵貌醜陋見不得人不成?”


    “自然不是!”林瀟憶及亦爾容貌,心道那般容顏隻怕比阿姐和屈綾還要勝上好幾分,隻是——


    “年小姐國色天香,可我家中早有嬌妻美眷相候。”


    諸葛忻知他說的是屈綾,心中一時也無多少計量,遂靜默無話。


    林瀟愈發煩悶,雖說今日那年亦爾並未為難自己,但見她那番模樣,實不是會這麽容易罷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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