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後,亦爾便將自個的閨房讓給了林瀟居住,她自己倒是在院裏擇了間幹淨的房,讓人收拾了住下。言愨鵡琻林瀟自是不願意的,亦爾隻借著他受了傷需要照料之由強留了他,林瀟又推了幾次,她索性去年世勳那裏求了一道軍令,倒是教他反對不得了。


    亦爾平日本就無事可做,這下幹脆時刻守在林瀟身邊,端茶遞水,倒是半點也不曾抱怨。


    林瀟望著亦爾的時候,時常會生出幾絲奇異的心緒,卻說不清是什麽感覺,便又隻好沉默。待到實在沉默不過了,便問她:“為何對我這麽好?”


    他問話的時候,亦爾正坐在床邊,端著藥小心吹涼了喂給他喝。她便笑,偏過頭看他,模樣很有幾分可愛:“我以為我說的夠明白了。”


    林瀟幹咳了聲,就著她的手喝下口藥,複道:“我不值得。”


    “怎不值得?”亦爾彎眸而笑,看著他神色頗有幾分迷離,“你長得這樣好看,便是為你做任何事隻怕也是值得的。”


    從未有人這般直言他的容貌俊美,林瀟竟不由地微紅了臉,忙往一邊側過頭去,駁道:“若是隻看容貌,這世上甚於林瀟千百的大有人在。”果真是孩子不成?隻因容貌便輕談喜歡。


    亦爾笑著扳回林瀟的頭,繼續往他嘴裏喂藥,笑意中帶著慣有的狡黠:“可我隻覺你好看。”


    林瀟頓覺被耍弄,一時有些氣惱,便不再看她。亦爾也不急,自顧收了藥碗,單手托腮想了想,問道:“你可無聊?”


    林瀟瞥她一眼,眼中鬱鬱之色分明。亦爾裂開嘴笑,神采亦跟著飛揚起來。林瀟心中很是喜歡她的笑容,她的笑亦同她的人那般張揚,半點也不知收斂,與他所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子都不同,卻總是沒來由地讓他也跟著開心。


    隻是這心緒他卻半點不曾表現出來,麵上仍是冷清的。亦爾便湊到他麵前問他:“我陪你下棋如何?”


    林瀟不理她,她也不惱,兀自睜著一雙通透的眸子望著他,直到他無奈地點頭應許,她方才笑著起身去取棋盤。


    取來的是一副白玉的象棋盤,亦爾將棋子各自擺了,示意林瀟先行。


    林瀟淡瞥她一眼,身子依舊靠在床上,隻伸了右手去布棋,待到將棋子拈在手裏,他方才發現這棋子是由象牙所製,入手溫膩細致。他不由便生了幾分喜歡,一顆棋子握在掌心摩挲許久。亦爾久久不待他落子,有些狐疑地望去,見他這般,遂笑道:“你若喜歡,這副棋送你便是,你倒是快些落子!”


    林瀟勾了唇,隨意跳了馬,對亦爾的話倒是不太在意。林府也曾收得了這樣一副象牙棋,他幼時甚是喜愛,時常拿出來與林奕幾個一道玩耍,隻是後來不慎失了,招了阿瑪好一頓責怪。


    亦爾見他動了,便也不再想別的,思索著落子。二人一來一去,倒也打發去不少時間。


    如此下來足有十數局,林瀟每局皆是大勝。亦爾的棋技其實不差,卻是遠不如林瀟的,下到最後便惱了,嘟了嘴一手拂了棋局,氣道:“不與你玩了!”便拂袖離了房去。


    林瀟望著她走,怔了片刻,竟不由勾了唇角,心情大好起來。


    卻不想亦爾走了不過一會,便又折返回來,懷中滿滿地不知抱了何物。


    林瀟雖有傷在身,倒是不影響行動,是以亦爾回時,便見他下了地收拾落了滿地的棋子。


    “誰讓你下床的!”亦爾頓時惱了,忙上前去拽他,硬生生將他拖回床上,方才放了懷中的東西,向他罵道,“不過幾個棋子,落就落了,自有人收拾,你偏生緊張個什麽勁!”


    林瀟盯著她望了一陣,嘴角不禁帶了笑,連神色也愈發柔和下來。亦爾見他這般笑,不知怎的竟紅了粉頰,罵了幾句便也沒了聲響。林瀟方才問她:“不是賭氣走了,怎的又回來了?”


    “哪個賭氣了!這是我的房間,我還回不得不成!”亦爾嗔他。


    林瀟暗歎,好一個牙尖嘴利的丫頭,麵上卻不由笑道:“自然回得。”


    亦爾方收了幾分慍色,將帶來的東西往他麵前一推,神色微揚:“我同你下國際象棋,怎樣?”雖是疑問,卻是不待他同意便先布了棋。


    玻璃的棋盤,水晶雕的棋子,這年大小姐拿出來的東西倒真是樣樣珍貴!林瀟笑著輕搖了頭,道:“我不會。”


    亦爾頓時得意起來,眉目很是張揚了番,睨著他道:“你會我還不同你下呢!”


    林瀟啞笑,心知她是有意要贏過自己,隻好道:“你教我。”


    亦爾留學多年,自然對西洋棋的規則十分清楚,當下便留了幾句口訣給林瀟,卻也不細分析。好在林瀟悟性夠高,一來二去竟然也下得頗有模有樣。


    亦爾原是有心要出口氣,卻不想林瀟的悟性如此之高,不過幾局下來已能與她打個平手。亦爾隻怕再頑下去又得輸給林瀟,唯恐失了麵子,忙嚷道:“罷了罷了!本小姐不想下棋了!”


    林瀟自是了解亦爾那點心思,心中頓覺好笑,卻也不多言,棄了棋子笑道:“不想下那就罷了吧。”


    亦爾聞言欣然,極幹脆地把棋盤棋子收拾到一邊去,倒也不曾細心收了,這些個東西,晚些自有人過來打理。


    林瀟素來不會主動與她說話,遂自顧往床上靠了不知想些什麽,亦爾難得安靜下來,在床邊坐了會,便起了身。


    起了身卻是不曾走的,她不過踱了小步至窗邊,推開窗子往外看。天色極好,已近黃昏的時辰仍是碧藍一片。房內原有幾分悶熱,甫開了窗,不經然透進來一絲風,頓時讓人心神開朗許多。


    亦爾徑伏在窗台上,一手托著腮,寬大的衣袖因著她的動作滑落到肘處,露出半段纖柔的手腕,本是極好看的手,卻因著腕上那深深的牙印而平白失了幾分美感。林瀟自是見了,臉色一時變得有些難看,亦爾這些時日皆有刻意藏了那隻受傷的手,是以他也隻知她的掌心被火藥灼傷,卻不知她的腕上竟也帶了傷。那傷,又是如何來的?


    亦爾原是盯著窗外看得,不知想到什麽,突然回頭看林瀟,卻見了他盯著自己一副深思的模樣。她疑惑了片刻,順著他的眼光望見自己的手腕,忙理好衣袖,笑著走去。


    亦爾掩飾的動作實在明顯了些,林瀟輕蹙了眉,便聽她問:“怎麽又在發愣?”


    他斂目,落在她手腕上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衣袖,許久方輕聲問道:“腕上的牙印是怎麽回事?”


    亦爾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我咬的。”


    林瀟輕瞪她一眼,板了臉道:“太閑了不成!”


    亦爾衝他吐吐舌頭,道:“我便是太閑了又如何!”


    林瀟卻是什麽也說不出了,她這般掩飾,這傷隻怕與他也是脫不得關係的。


    亦爾卻不願再在這個問題上多言什麽,遂向他道:“林瀟,你同我去集上逛逛吧!”


    這些時日來,亦爾連床榻都不許他下,林瀟便有些詫異,問道:“怎的突然想去逛集?”


    不料一句話惹得亦爾臉頰微紅,她輕道:“今日是七夕,集上有花燈,我想你陪我去看。”


    七夕?林瀟有片刻的失神,便又想起了屈綾,這日子,往些年都是同她一起過的。心下便有些不願與亦爾同去,隻是想到她這般為自己,對她很是有幾分愧疚,遂也說不出拒絕,隻好頷首道:“好。”


    亦爾並不知他想了些什麽,隻是聽到他應答,立時便欣喜起來,向他雀躍道:“我去換身衣服,你等我!”言罷,也不待林瀟應聲,徑自小跑出了房。


    林瀟望她一眼,輕歎了口氣,便也起了身去取衣服來換。他原置了不少便裝放在與諸葛忻同住的屋裏,亦爾倒是把那些衣物都命人取了來,好似真生了讓他在這長住的打算。


    這頭林瀟方取了一套黑色西裝穿戴好,便見亦爾自門外盈盈走來,已然換了一襲淡紫色的洋裝,頭戴白色羽紗,垂下的輕紗遮了鼻梁以上的部分,顯出些若隱若現的美態。


    見了林瀟,亦爾很是自然地上前挽了他的胳膊。林瀟很是不適應,有些尷尬地去掙道:“年小姐,這……”


    “叫我亦爾。”亦爾瞥他,很是不悅地糾正他的稱呼。


    林瀟為難,女子閨名總不便直呼。


    亦爾不依不饒:“叫我名字!”


    二人對峙了片刻,終究還是林瀟無奈道:“亦爾。”亦爾遂笑,挽他胳膊愈發緊了些。林瀟掙不開,歎道:“這般拉扯成什麽樣子!”


    “我不管!”亦爾拉著他往門外去 ,邊走邊笑道:“在國外,男士都會主動挽住自己的女伴,這是一種禮儀。”


    “如今是在中國。”林瀟歎著氣提醒她。


    “那又如何?”說話間二人已出了小院,便聽亦爾道,“若都似你這般守著舊禮,還革的哪門子命!”


    林瀟氣結,卻不知如何駁她,想了想也隻好道了句:“歪理!”便也不再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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