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經逃走的成實再度回到蛇的房間,是在早就過了中午、接近傍晚的時刻。


    在夕陽照射相愛的窗邊打盹的蛞蝓對於她超乎預期的回歸邊感到驚奇,邊用袖子擦拭嘴角。她有張嘴睡覺的壞毛病,起床時枕頭老是被口水沾得一片濕。


    原本盤起的頭發現在也將絲帶取下,變成披頭散發的模樣。


    成實乖巧地脫下鞋子,再進入房間,繞過隼的屍體存在過的地方,緩緩地走向蛞蝓。那個叫做隼的女人不僅屍體,連地板上的血跡也都消失得一幹二淨,所以成實才會抱著一切隻是一場夢的期待問道:


    「那個屍……不,人呢?」


    「請人來處理掉了。」


    蛞蝓的回答徹底保持冷淡,隻不過省略了詳細過程。


    在那之後,還沒搞清楚狀況的倉科康一手下大舉入侵,蛞蝓將之一一處理掉,並把接下來的善後工作全交給業者。也因此,害得她花光了身上所有積蓄。別說三個月,連一個月也撐不下了的現況下,蛞蝓實在不知該何去何從。


    她連回到自己房間的力氣也失去了,就隻是楞楞地坐著。


    屍體與血液雖已清洗幹淨,但氣味仍留在房間裏。跟蛞蝓相同的氣味。


    成實保持距離,手貼在牆上對蛞蝓說:


    「姐姐她……對這個……」


    「她知道,我曾在她麵前殺死十個人以上。」


    隻不過,蛞蝓並沒有將今天也砍了相近人數的事說出口。她自我解嘲的想:「每次都能活下來,可真厲害啊。」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頑強。倘若愛惜生命,就該把回到現場的成實這名目擊者處理掉才對。


    若無法徹底貫徹冷酷態度,被同行嘲笑是三流的垃圾也無話可說。


    「就算這樣,姐姐跟你也還是朋友嗎?」


    「才不是朋友,記得一開始我不是就否定過了嗎?」


    兩人隻認識了一天不到,而且真正有好好談過話的時間連一小時也不到。


    「………………………………………」


    蛞蝓還記得高中的級任老師曾說:「友情與時間不見得成比例。」


    但那個老師也說過:「大人所教的事不見得都是正確的。」


    曾托著腮幫子反駁:「究竟哪個才對啊!」的事情,如今也成了回憶之一。


    「你一個人會害怕嗎?」


    「咦?」


    「我是問,你回來的理由。」


    怎麽想都隻有這個。成實僵住了,似乎被人說中。就像是能讀取別人心思的感覺,蛞蝓想:「原來如此,這樣的確很愉快,難怪她會得意地說個不停。」


    「我想今天不會再有人來了,要去我房間睡嗎?」


    蛞蝓指著樓上提議。成實露出「原來不是這間啊」的表情。


    「你應該不想跟我睡同一個房間,你會怕得睡不著覺吧?」


    表麵上是體貼成實,但蛞蝓其實也寧可這麽做。經曆過長時間獨居、幹著殺手的生活,與人共住一室會使蛞蝓感覺變扭到不行。


    開始殺人使得她無法對別人敞開心胸。存在著能毫不在意地殺害別人的人的事實,被置換成自己有朝一日會遭到相同境遇的恐懼感。


    「呃,是沒錯。這樣我的確……比較輕鬆。」


    沒有否定,而是老實回答也讓蛞蝓留下好印象。


    「我給你鑰匙,你上鎖睡覺吧。明天就跟平常一樣去上學。」


    「明天……呃,是文化祭喔。」


    「文化祭……啊,對喔,我也要去。」


    然而,現在是做這些事的時候嗎?不去拯救被帶走的雉間光真的好嗎?煩惱了一陣子後,蛞蝓覺得作罷。對蛞蝓而言,重要的是貫徹「不利用人」的選擇;做出了選擇,結果卻無法守護的話,那也是無可奈何的。她的行動本來就不是出於善意,而是基於對巢鴨的厭惡感。結果如此,她也沒有辦法。


    雖然說,這個結果對蛞蝓而言也是有益的,因為她就沒有必要繼續費心保護稚間光了。


    但同時卻也帶來了激烈的後悔與無力感。


    一邊觀察消沉的蛞蝓臉色,成實提起話題。


    「m…mai mai姐,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在灰心喪誌。」


    說完,蛞蝓望向窗外,這裏明明是比蛞蝓房間更低的樓層,視野卻很良好。


    「人啊,不管多麽冷靜,多麽理性地說服自己,也還是死性不改啊。我犯了重大錯誤,我不該反抗白羊的,再怎麽覺得無法容許也不該這麽做,這太不珍惜自己生命了。」


    蛞蝓平時個性雖沉默,一旦自言自語起來卻莫名地多嘴。這是少有機會跟人說話者的特征。成實睜大了眼睛,但蛞蝓不在乎地繼續責罵自己。


    「如果那時被殺死的話,該怎麽辦嘛?無法活下去就什麽意義也沒了。幹嘛興奮地耍帥,自以為看開了一切,結果還不隻是有勇無謀罷了。又不是不清楚白羊的實力,卻還衝動起來,這不就跟青蛙一樣了嗎?不,萬一我因為這樣死掉的話,就隻是個大笨蛋,連青蛙跟蛇都不如,唉唉,沒死真是太好了。」


    「………………………………」


    明明前麵都是在自我責罵,不知為何,到最後卻是鬆一口氣似地摸摸胸口。


    成實從頭到尾旁觀著暴躁與憂鬱激烈交錯,甚至還不停甩著頭的蛞蝓的自我反省,哭腫的眼睛又流出淚水,接著,她笑了。


    「好奇怪。」


    「哪裏怪?」


    「mai mai姐明明很恐怖,卻又很有趣呀。」


    「……所以說,哪裏怪了?」


    重複問了一次,卻沒得到具體答複。成實亦哭亦笑地靜靜望著身為殺人者的蛞蝓。她的笑臉與她姐姐很像,令蛞蝓的心情更不愉快。


    「好惡心的一對姐妹啊。」


    臉朝向側邊,以隻有自己能聽見的小聲評論,突然想到什麽似地問成實:


    「我說你啊,認為有超能力嗎?」


    「咦?你是指,我是否肯定有神奇力量存在的意思嗎?」


    「不對,我是問你是否認為自己擁有超能力。」


    考慮到她豬狩友梨乃的妹妹,蛞蝓試著問看看。


    成實深深地思考,眼神飄忽不定地開口,但是聲音很虛弱。


    「我曾經以為自己……也許擁有超能力……不,現在也還是這麽想,隻不過最近開始覺得……應該沒有吧……」


    「喔。」


    對於缺乏自信,不敢肯定而歪著頭的成實,蛞蝓的回答也很平淡。


    甚至連嘲弄自稱「我可能有超能力唷」的國中生也沒有,反令成實焦急起來。


    「咦?咦?是怎樣?現在問這個是什麽意思?」


    「什麽事也沒有。」


    無視於話題走向的蛞蝓轉而抱怨起來:


    「比起這個,我今天本來打算出去耶。」


    「去哪裏啊?」


    「倉科康一那裏。」


    雖然覺得就算說了,這名字對一個國中生來說應該很陌生,但還是將之說出口。但意外的是,成實卻有所反應。蛞蝓還以為她會不停眨著眼睛問「那是誰?」呢。


    「怎麽了,你聽過嗎?」


    原本猜測是因為跟姐姐有關,但她對姐姐的近況一無所知,應該不可能。


    「我想起來了,是文化祭的來賓。」


    「嗄?」


    文化祭跟倉科康一之間有什麽因果關係?他是校友嗎?


    「據說文化祭早上邀請到某個大人物來演講,記得名字就叫倉科康一……的樣子。」


    因為沒興趣,成實的記憶也很模糊,沒


    什麽自行。


    「……是喔?」


    蛞蝓冷酷地笑了,她腦中浮現了「引力」這個詞。


    自從跟豬狩友梨乃的妹妹偶然產生聯係的瞬間起,恐怕已經注定了會到達這裏的命運。


    「這倒剛好,省得去找他的功夫了,明天就去處理掉倉科康一。」


    「籲…籲籲……」


    成實舉止怪異地發出仿佛想吹口哨卻失敗地短促尖叫。


    「請…請問……倉科康一是誰啊?你早上好像也提過。」


    「就是對你姐姐出手的大叔。」


    這麽一說,隻像是個懷有色心的中年老頭。心想:「算了,反正沒差多少。」蛞蝓歪著嘴笑了。


    「咦,那你是為了姐姐……而…而殺人……嗎?」


    「並不是這樣,我殺人不是為了你,也不是為了你姐。」


    「不然……」成實的疑問與蛞蝓的心聲重迭。


    對於凡事都需要的「理由」感到厭煩,蛞蝓自暴自棄的說:「因為我討厭爬蟲類啦。」


    「打不完啊——!搞什麽嘛,道館館主裏居然隻有一個人怕火——!騙鬼啊!」


    翠鳥的哀號到了晚上仍不停息。


    「這裏是哪裏?」


    「離巢鴨家大致很近了。」


    「怎麽又比剛才的『就在附近』更遠了?」


    「那是錯覺」


    「現在幾點了?」


    「相當晚了。」


    「不是『大致很晚』真令人感謝。」


    來到一座小橋前麵,在園內一片漆黑的幼兒園圍牆外把機車停下,我們不知該何去何從。


    來來去去的車頭燈不時照亮我們,每次都令我產生收到注目的錯覺而全身僵硬,胃部刺痛。


    好不容易來到了這裏,卻(隨便地)在這裏停下來的理由其實很單純:因為黑夜中騎機車很可怕,完畢。就算會騎,不習慣夜路的話,很可能會發生交通事故;況且沒騎過機車也不清楚燃料還能撐多久,我不得不慎重起來。


    「總之我們先過橋吧,剩下的待會再想。」


    「這句話是今天的第幾次?」


    「第四次。」


    我與海龜都累了,沒力氣唇槍舌戰。我們下了機車,推著車過橋。反正就算留在原地也是迷路,繼續迷路下去也沒啥差別。


    總覺得背後有人追趕,自然加快了腳步。目前還沒半個中性之友會的追兵追身,反而令人煩悶。


    我們走在橋上。雖說是橋,坡度不怎麽陡峭,比一般的小山丘更平緩。河岸空地上現在似乎在進行堤防工程,山坡上被挖得到處是土。右方遠處有著已經停駛的鐵路,還留下一部分鐵軌尚未拆除。鐵軌在半途就中斷了。


    「肚子餓了。」


    「等抵達巢鴨家,就有酒池肉林等著你啦。」


    「沒有的話,我就賞你拳頭巴掌喔。」


    我連愉快地裝傻說:「很讚的小褲褲(注:日文中跟『拳頭巴掌』音近)是什麽?」之類的力氣也失去了。拉長食指雖有止痛效果,卻反而沒辦法驅走睡魔。


    過了橋,立刻發現左手邊有棟很適合的建築物。


    「喂,你看那裏有間怎麽看都像廢棄屋的建築耶,我們今天就在那裏休息吧。」


    知道彼此都達到極限了,我如此提議。空腹就靠睡眠來蒙混過去吧,這就是繭居族的生活智慧。


    這是一棟庭院裏長著比我頭頂還高的草、入口被成長過度的巨木所遮蔽的老式日本住宅。群生於河川附近的雜木林籠罩著房屋,形成一大片陰影。倘若我還是個小學生,一定會認定是鬼屋,來調查一番吧。


    「這裏~?我先說喔,我很愛幹淨的。」


    「沒錢所以沒辦法啊,總比露宿在外好吧?」


    「是嗎?裏麵說不定堆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又髒又亂的,到處是蛛絲呢。」


    「外麵不也是一堆蟋蟀跳來跳去,草叢裏滿滿的狗屎嗎?」


    我最討厭蟋蟀了,應該說隻要是蟲子都討厭,看到蟑螂拔頭就跑。成實也很怕蟲,光是瓢蟲停在她手指上也會大呼小叫。換做是巢鴨的話,就連蜈蚣也能不在乎地踩在腳下吧?


    總覺得那家夥很像是所有生物的「天敵」啊。


    「恩~算了,也好。在籠子裏待太久,體力變得好差。」


    包換黑白棋輸掉的事,這女生的借口怎麽這麽多啊。但她也是我最近碰到的家夥中最聊得來的人。雖然白羊小姐也是很有常識,,但那個人的友好態度總像是有內幕。


    將機車藏在庭院的草木之間。完全隱秘起來,從正麵應該看不到了。不僅如此,連我們也完全埋沒在草叢間。芒果莖不停紮到後脖子,超不舒服的。


    即使每隔一個小時就拉長當做止痛劑的軟食指晃來晃去頗別扭,我還是揮著手臂撥開草叢,朝向入口。由於巨大樹木盤踞了正門口,必須勉強用肩膀側向鑽入牆壁與樹木之間才能靠近。


    我擠進樹木與牆壁之間,伸手確認入口是否上鎖,明顯沒有住人。請原諒我的破壞行為吧。我放棄從玄關叨擾,把手縮回,繞到庭院去。踢個幾次,玻璃窗就連同窗框脫落了,幸好沒被玻璃割傷。


    海龜默默地旁觀著我一連串的行動,等要進入前,突然把臉湊近我說:


    「你怎麽好像超習慣幹這些事?」


    「我以前常在廢棄大樓修煉嘛。」


    「修煉?」


    海龜很訝異,我指著左眼,帶著湧現於心中的懷念回答:


    「修煉超能力啊,我那時相信自己一定隱藏著真正的力量。」


    「從今天的情況看來,多半沒有吧。」


    「畢竟牙膏再怎麽擠,到最後出來的也還是牙膏嘛。」


    就算全都擠光了,依然不會有所變化。即使被追殺到生死關頭,也不可能有真正力量覺醒,隻不過,即使一副看開了的模樣,在我心中的某處也還是會暗自抱著期待吧。


    「喔,有窗簾,可以代替毛毯喔。」


    我興奮地拉著玻璃窗旁的窗簾大叫,雖然很粗糙,湊合著用吧。


    「喂喂,你在high個什麽勁嘛?白癡嗎?」


    「我隻是單純對於能睡覺感到高興,長期沒回家,累得快沒力了。」


    打了個打嗬欠,不知該說是成長還是適應,我感歎自己的神經真的愈來愈大條了。


    扯下窗簾,拋進類似起居室的房間中央後,滑壘到窗簾上。其實是腳被絆倒,更近乎跌倒,趴倒在地上後,疲勞像是汗水一樣緩緩地滲了出來。


    「隻不過……還真的沒人追來耶。」


    海龜手插腰,瞪著庭院方向說。從那棟大樓逃出來後,不知又過了幾個小時。


    「我說的就是這個。」


    「什麽意思?」


    「我在那個老爺子的背後感覺到似曾相識的氣氛。」


    「你的日語亂七八糟耶,完全聽不懂。」


    「我是在說那個老爺子除了倉科康一以外,很可能還聽命於別人啦。」


    我換了個說法,這次總該聽的懂了吧?海龜的另一隻手也插起腰來。


    「我連那個老爺爺是誰搜不知道啊.」


    「他好像叫做清水」


    詳細的我就省略了.世上有很多事情別知道比較好.


    得知走天男的存在,換得的代價就是受重傷.


    「……哈哈哈。」


    我的人生究竟到底會變成怎樣呢。


    有點想哭,但淚水立刻縮了回去,因為有一道嘰嘎聲從走廊方向傳來了。


    用下吧推了一把,將身子撐起。有人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海龜也馬上


    察覺有人,繞道背後把我當擋箭牌。這女人真過分啊。


    那個人影幽幽地從走廊探頭,乍看之下分不清是男是女,沒有棱角的臉孔有如幽靈一般浮現了。與他的視線交錯的瞬間,那家夥對著渾身僵硬的我點頭。


    「你…你好,你是這個家的……屋主嗎?擅自……進來……很抱歉。」


    他點頭點個不停,雙手個拿一個鋁合金手提箱,不知是用了什麽粗暴誇張的使用方式,邊縫凹凹凸凸的。頭發有點象是炒麵,或者裙帶菜。


    既然他先來了,也不好隨便趕出去。應該說,我們本來就沒這個權利。


    這位自稱鈴木的先生(小姐?)打開滿是傷痕的鋁合金手提箱,從裏麵拿出哪個叫某某mate的營養餅幹。餅幹掉落一地,堆成一座小山。本人似乎以外蒙混過關了吧。隻不過想用食物來籠絡我們,想法真的是很動物化啊。


    「喔喔喔喔,是食物耶!」


    率先反應的是海龜。如果是料理的話也許還會猶豫,但她看到是市售產品立刻就信任了。當然我也接了過去。就算明顯在籠絡,對饑餓的畜生來說還是很有效的。


    「什麽嗎,他是個好人啊。」


    海龜基於「給東西的人=好人」此一簡明易懂的公式讚賞自稱鈴木。然而,在結過食品,撕開袋子的瞬間,兩個人的動作也同時停了下來。


    就是經曆過很多事,才會流落到這裏,兩人都對他人抱著強烈的不信任。


    「你先吃。」


    「你才先吃啦。」


    互相推諉這試毒人的職責。嘴裏雖然那麽說,海龜對「好人」根本是一點也不信任嘛。


    但是拖太久的話,說不定會惹自稱鈴木不高興。


    「我知道了,不然同時吃吧。」


    「這種方案很長聽到,但是問題是,這麽做能解決什麽事嗎?」


    「好歹彼此都不會有恨意啊。」


    「你說什麽話,恨死了好不好,主要是對鈴木啊。」


    鈴木露出「咦,在說我嗎?」的表情,我裝作沒看見,默默撕開袋子。一打開的瞬間,滿滿的粉末從裏麵噴出。


    塊狀的食品被粉碎了,變得象是塵土一般。


    我自認動作並不粗魯啊。難道說,我得到了僅僅觸碰就能使物體粉碎的異能了?


    看了海龜,她手上也是一堆粉末。嗯,跟異能無關。


    「呃,怎…怎麽都碎掉了啊?」


    自稱鈴木並不在意,將嘴巴放到粉末上吸食。


    這種食品並不是用這種方式食用的吧?


    「嗯……我可以多拿兩三條嗎?」


    「請…請拿」


    為什麽聲音要拉高,而且還舉止怪異啊?請別這樣拿給我好嗎?我會很不安的。


    「不是全都碎掉了嗎?」


    「應該是,所以我要這麽做。」


    我將數分的粉末集中起來,用手掌捏成緊實的丸子狀。粉末從手指的縫隙掉出不少出去,令人有點空虛。而且食指不停的甩來甩去也讓人感到很悲哀。就這麽說來,鈴木明明看見了我手指的怪樣子,卻完全沒有提及,真是個怪人啊。


    說不定他早就對這種現象「司空見慣」了。


    碎屑版的假威化餅幹完成了。一碰到嘴就崩落的假威化餅幹混雜了好幾種口味,味道既複雜且濃厚,吃起來幹巴巴的,喉嚨很渴。


    但是咬起來很有嚼勁的東西較有吃東西的感覺,所以比較滿足……據說是這樣!


    當我開始啃著某某mate丸子,突然間嚇了一跳。因為我聽到啜泣的聲音,以為是幽靈現身而左右探視,哭聲來源就在我的身邊。是鈴木。他停止吃某某mate,流下了眼淚。餅屑沾在淚痕上,就好像嘴邊長出褐色的胡須一樣。


    什麽反應也沒有地繼續看下去似乎也怪怪的,即便不太有興趣,仍開口問了…


    「你,你怎麽了?」


    「工作……失敗了。這種事是第一次,而且……不能…··原諒……」


    後半泣不成聲,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工作失敗?受到打擊才逃來這裏嗎?他正座著,但上半身趴到,有如下跪磕頭的姿勢,背部不斷顫抖,似乎是個情緒很不穩定的人。但受人恩惠,我也不好意思說什麽難聽話。


    我轉頭向海龜求援,海龜將嘴邊的碎屑擦幹淨後,對我說:


    「我要睡了,接下來交給你啦。」


    「喂,別逃跑啊。」


    我追在拿兩條窗簾開溜的海龜背後,就表示,我也溜走了。


    放著哭個不停的鈴木不管,海龜開始鋪床,她好像打算在廚房睡覺。


    海龜已經在已經停止使用的冰箱旁鋪窗簾,我向她提議:


    「你覺得需不需要警戒一下?」


    「怎樣做?」


    「輪流睡覺,輪替去外麵守衛。」


    「才不要,浪費時間罷了。」


    海龜鑽進窗簾裏,布料的粗糙質感令她皺著眉頭,補充說明理由:


    「你覺得我跟你兩個人能幹什麽呢?反正有人來我們也打不贏,還不如別浪費時間,好好睡覺。」


    「……呃,說的也是。」


    我也乖乖睡吧。但是食指的痛楚一直沒有停止,等睡著恢複原狀,該不會痛悼醒來不?真不安啊。


    「晚安。」


    打完招呼,海龜從窗簾中伸出手揮一揮。看了她一眼,我走上走廊。


    雖放棄警戒追兵,但總不能將自稱鈴木的事情放著也不管。我回到起居室,鈴木已經結束用餐,用鋁合金手提箱當扶手坐著。


    他已經不在哭泣,抬頭看回來的我,縮起下巴。似乎是在點頭。


    「我已經比較冷靜了、」


    「真是太好了。」


    說話方式也不在吞吞吐吐了,大概很習慣用哭泣來發泄。


    至於我,隨著每次哭泣,日常生活反而變得更混亂了。


    「你喜歡……超市嗎?」


    鈴木突然問我。


    「什麽?超市是指超級市場的那個嗎?賣食物的地方?』


    鈴木點頭,搞不清楚他問這個的用意。


    「算喜歡…··吧。我沒有特別想過這件事耶,隻記得小時候非常喜歡。」


    父母帶我去的時候,纏著他們買零食是我期待的事情之一。而且當時的超市時常可以試吃,我最喜歡那個了。


    我的眼睛在那時仍未染上任何色彩。


    「原來…··如此啊。」


    「就是……這樣。」


    不小心講話方式也配合起他來。鈴木陷入沉默,眯細了眼睛。


    「隻有這個問題嗎?」


    「你看見超市裏賣的東西,難道不會感到悲傷嗎?」


    似乎不隻這樣,仿佛沒什麽事的開始繼續說了:


    「在肉類賣場……看到人用剪刀剪斷腱肉時……總覺的很悲傷……就哭了……」


    鈴木擤擤鼻涕,看來他隻要一想象那種情況就想哭。


    多麽纖細啊,也可說是感受性很高。像他這種人,虧他能在現代社會活下去耶。


    「為什麽…··會這麽悲傷呢?」


    「嗯……」


    你問我,我也很傷腦筋啊。因為我並不悲傷啊,我一點也不感到痛心。


    因為我光是自己的事情就忙不完了。


    「為什麽……那個人能那麽簡單就殺人呢,人都……一樣……」


    唉唉,又開始說起其他事了。而且還若無其事的說出很聳動的詞語。


    這個人該不會也跟殺手有關係吧?


    「你們也是……看起來和那些悲哀的事物很像……」


    鈴木又落淚了。總覺得好像被說了很過分的事。但或許就是這樣才對我們那麽親切,就當成好意接受吧。接著,就趁早逃吧。


    「對了,其實我有件事想問,我們想去……這裏,但不知道怎麽走。」


    強行打斷他的話,說出我所住的小鎮名稱。


    眼淚仍流不停的鈴木打開第二個手提箱,取出筆記本和原子筆。接著流暢地,細膩地畫出地圖。不同於笨拙的講話方式,他的文字與圖畫異常地優美。優美過頭了,反而難以解讀。可是拜托他「把字寫得更簡單一點」又很愚蠢,等天亮後再定睛凝神地好好解讀吧。


    我拿著筆記,半彎地腰站起。


    「那麽我要睡了,多謝你提供種種幫助。」


    「不會。」


    他輕輕搖頭。與他見麵以來,這是他態度最明確的一次。


    等到天亮時,房子裏已經看不到鈴木的蹤影。


    本以為這場僅有一晚的神秘相遇已經結束,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


    本以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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