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04


    在那之後,少年每星期都會去做禮拜。


    那個青年(似乎叫做伊吹)說的「你馬上就可以知道了哦」吸引了他,而且他也很在意真理惠。


    七年前,少年在父母親之間來往時──這間教會似乎如一般教會無所不在。這裏雖然有著與之相對的活力、也聚集了信眾,但並不是這麽吵的地方。恐怕是真理惠把這裏變成異世界的。這到底埋藏了什麽關鍵呢?他很有興趣。


    過了一個月後,他終於明白教會的情況了。


    這間教會吵鬧的程度不像別的教會。並不像是教會,以更接地氣、難聽一點的講法來說,反而像是粗俗的繁華街。


    星期日時,吵鬧加劇。


    集中到教堂來的,都是住在附近的孩子們。


    他們大多都是沒地方可去的孩子們……似乎是。


    受了傷的孩子、被關在家裏的孩子,甚至還有沒地方住的翹家少女。當然,真理惠全都帶回來了。又不是小狗小貓──不對,事實上她真的也帶了許多小貓小狗回來,所以教會的財政情況很差(這情況是因為全體總動員也找不到飼主)。


    當然,也有很多帶著麻煩的孩子。


    他們常涉入不正當行為、暴力和虐待事件中。


    但是真理惠沒有拋棄他們。她並不覺得煩,反而還偷偷為解決麻煩而奔走。


    這常伴隨很辛苦的勞力,真理惠一個人應該做不好才對。


    但是,她不覺得當義工很困難。


    事實上,集中在教會的不隻有小孩子。不知道是真理惠招攬來的,還是趁機過來的,這裏還有許多跟著一起來的大人。


    神父的說法是「真理惠每次到街上時,似乎都會一起帶回『有困難的人』」。她供他們飯吃、供他們床睡、讓他們到政府機關謀求一官半職,支持著他們。


    這樣一來,不管是信徒還是怪人都聚集到了這座教會來。


    他們閑聊得熱鬧、戲弄真理惠、為誌工活動努力、當孩子們玩遊戲的同伴,還有準備跳蚤市場的舉辦。比起宗教團體,更像是某種同好會……或者說像是街坊會。


    管理教會的神父年輕得令人驚訝,但他是一個極其穩重的人。他很熱心於誌工活動,也不責備真理惠的破天荒行為,倒不如說是很溫柔地關心她。慶幸的是,真理惠想說什麽就做什麽,讓她被政府機關的社福單位記住了名字,成了當地的知名人物。


    (……有閑的人還真多啊。)


    當初眼神虛無的少年,現在也不是和他們沒關係了。


    邁入夏季,暑氣已過極盛之時──


    某一天,瑪利耶挨近了結束禮拜打算回家的少年。


    「今天有空嗎?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瑪利耶無防備地嘻嘻笑著,笑法很像腦袋脫線的樣子。


    少年有種麻煩襲來的預感,他突然轉向一旁,


    「我沒空哦。」


    「咦~~為什麽?」


    「考試快到了,我要念書。」


    「這~~樣啊,那麽,你要幫我忙嗎?」


    那麽是怎樣啊──少年雖然這樣想,但說了也沒用。他歎了口氣,


    「你去拜托伊吹先生不就好了嗎?」


    「很遺憾,他今天有工作。」


    「唉呀,真是可惜呢。」


    「這、這孩子說這什麽話呢!」


    「你要我幫你什麽忙?」


    「幫忙煮下午要給街友吃的!」


    這間教會有燒飯給街友吃的活動,提案者是真理惠。由義工負責準備,財源則是靠捐獻和別人提供的──至於是誰就不知道了──計劃。


    少年分配到的工作是把豬肉醬湯擺上桌。明明是很簡單的工作,卻比想像的還辛苦。


    雖然這裏有穿戴整齊的人,但也有不知道上次洗澡是幾個月前的人。該說這像是脂肪腐爛的味道嗎?刺鼻的體臭和味噌的香味混在一起,讓人頭暈目眩。


    他不由得把手摀在鼻子上,一麵看向旁邊──


    真理惠似乎沒注意到,依然如往常般嘻嘻笑著。


    少年不經意看到她從脖頸到後腦勺上隱約可見的傷痕,因此被嚇了一跳。


    「嗯?」


    「沒啥……是說你好冷靜耶。」


    「咦?你是指什麽?」


    她一手拿著蛋,感到不可思議地回頭望他。


    「我是說味道哦。之前那啥,你被嘔吐物灌頂時,我看你野不怎麽在意嘛。」


    「啊,這個嘛……我、我很在意哦?」


    她突然移開視線。這副反應分明就是在說謊。


    「畢竟我也是女孩子,也會有點在意噢。」


    「啊~好像是吧~說得也是啊~」


    「你這什麽反應~!?呣~反正呢,就是這樣──」


    「唰!」她豎直食指,裝出大姊姊的口吻:


    「人類吶,是很愚蠢的。」


    「──啊?」


    「隻要一專注在一件事情上,就看不到其他的了。」


    「啥啊……」


    「『好想吃好吃的啊』或是『她吐了有沒有事啊』之類的想法就把腦袋占滿了,所以才沒有聞到味道喔。」


    「……我覺得隻有真理惠才會這樣吧。」


    這麽強烈的臭味,最一開始就開聞到了吧。隻要聞到,誰都會……


    不對,他想道。真正奇怪的事情是──但自己卻沒注意到。


    是被真理惠的「緩和」所傳了嗎?他對自己的變化感到迷惑,卻又把持著未嚐不可的心情回到作業上。


    這時,那個女人出現了。


    episode 22


    「別開玩笑了!」


    艾克蕾爾似乎忍不住似的吐出這些話語。


    大理石地板上響起了她淩亂的腳步聲。她大搖大擺、昂首闊步地走著的地方,是執政官官邸的走廊上。雖然這快速的步伐和她貴族之女的身分不符,卻也不顯得粗鄙,更不如說是精神抖擻,充滿武人的風格。


    她今天沒有穿盔甲,不過腰上還是配著劍。臉上的表情也像戰爭時一樣繃得緊緊的。


    不久後,她到達了小小的廳堂。被稱為〈驛站〉的場所與辦公室同一邊,是讓希望晉見的人等候的地方。


    一張散發著美麗米黃色光澤的大長椅坐鎮在房間中央。


    有個人正在那椅子上打瞌睡。


    「呼~」的鼻息聲讓人覺得很可愛。紫紅色的頭發與艾克蕾爾呈現強烈的對比,身上穿的衣服好比舞娘,隻有遮住胸部和腰。


    她是蘇維妮爾,是艾克蕾爾的同事,也是她的表妹。艾克蕾爾無言地俯視著對方毫無防備的睡臉一會──


    「別睡了!快起來!」


    卻沒有商量空間地敲了她的頭。蘇維妮爾撫著頭,呆呆地睜開眼睛。


    她睡眼惺忪地雙眼轉向艾克蕾爾,問了一句:


    「又開戰了嗎?」


    「你隻想著這個嗎……」


    她不知該判斷蘇維妮爾究竟有無幹勁。


    但是也隻能拜托她了。軍隊主力已經派出去的現在,他們杜鵑花,七星樹(siberia)的防衛就相當薄弱了。如果斯崔克諾斯真能如她所想,我


    方就有可能得發動防衛戰──最糟的情況則甚至會變成奪回戰。不是士氣高昂就能跨過這道坎的。


    這樣一想,損失的將士很少這點實屬不幸中的大幸了。


    就結果來說,戰死的人用一隻手就數得出來。教誨師(grammarlies)的生命力本來就是人類比不上的,又因為這次銀蓮花方麵快速提供了醫療救助,所以讓許多重傷患活了下來。這樣子了話,比起憎恨,他們會先產生類似恩情的感情吧──當然,對戰士而言,屈辱是伴隨恩情而來的。


    「有規矩點,你身為在上位者,要對士兵以身作則吧。」


    「哎呀,我還想著是哪位嘮叨的來了,原來是你啊。」


    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出現了一道肌肉發達的美男子身影。對方正絕著一個白色蓬鬆的奇妙食物(甜食?)。


    「奧德拉──」


    「叫我大人,而且要滿懷畏懼與敬畏。」


    「你這人,又在講那些意義不明的話了……」


    她不爽地睥睨著對方。對方那些愚弄她的措詞讓她感到頭昏腦脹。接著,他嘴邊那個「呣妞──」延展開來的食物也讓她覺得格外惡心。


    「……那東西是什麽啊?」


    「是賄賂哦。比起這個,你有什麽事嗎,前輩?」


    「別用前輩之類的叫我!」


    艾克蕾爾如此大吼大叫之後,她小聲嘰嘰咕咕地說:


    「真是的……你這人什麽時候才要叫我的名字啊……」


    「嗯?」


    「什麽都沒有!」


    「……呼~」


    「別睡了!」


    她遷怒似的敲了蘇維妮爾的頭。


    奧德拉不知為何以憐憫的眼神看著這樣的艾克蕾爾。


    「你那藐視我的眼神是什麽意思!」


    她怒氣上衝到火冒三丈。艾克蕾爾衝向奧德拉,指尖對準了他厚實的胸膛。


    「我隻打算讓你贏一次喔,因為我馬上就會陰你!」


    奧德拉端正的麵孔為苦笑所扭曲,他似要勸解般地說道:


    「算了,你就別那麽神經質了。雖說是臨時政府,但我們現在都是守護這座星樹的搜查官,我們來和好吧。」


    「……確實,你貴為太守,而我隻是聽後差遣的次級官員,我等必須合作才能順利迅速地完成工作,但是我拒絕!」


    「真可惜啊。」


    「比起這檔事,我有件事想找你打聽打聽。」


    終於進入正題了。艾克蕾爾壓低聲音,彷若低語般說道:


    「在這緊急時刻,我卻沒看到艾可妮特公主。」


    「告示貼出來了吧?公主離宮修養了。」


    「會有笨蛋把這種蠢話當真嗎!」


    「和本大人發牢騷是搞錯人了吧?你去找那位阿劄莉亞說啊。」


    「加上『大人』!給我加上『大人』!」


    就連奧德拉也是感到為難而皺起眉頭。或許是感到局促不安,抑或是他不擅長應付,他竟然露出完全不像他的、想要逃走的表情。


    但艾克蕾爾可不會讓他跑了。她緊抓住奧德拉的手腕,追問道:


    「艾可妮特公主是去人界了吧?去追那個人類。」


    「謔~」奧德拉露出覺得有趣的眼神。


    「是又怎麽樣?你也去追那個『類人』──」


    「別開玩笑了!你為什麽不自己去!」


    「……謔~」


    她沒問為什麽要去追那個類人。桃原誓護恐怖的地方,艾克蕾爾親身理解道了。她雖不認同誓護在之前那場戰爭上擔任重要職位,卻是相當認清這個現實。


    艾克蕾爾有問題的是:麗王──擁有統率權的最高權力者輕易離開大本營此一輕舉妄動。


    「如果公開這件事,必定會招致人民的反彈,而且靈廟如果看準這個機會……」


    是要在人界暗殺公主,還是攻下十三星樹(dryad)?敵方有兩個選項,可我方卻一個都沒有,我方呈現壓倒性不利。


    「靈廟來刺探我方就麻煩大了,必須做好嚴格的情報管製才行。」


    「沒用的。」


    「為什麽!」


    「這座星樹不是歸德拉西娜管理嗎?當然,人事方麵也是。」


    「──可惡,有奸細嗎!」


    「普利弗裏希的鍾擺」也沒法發信到其他星樹(portal)。很像「國際電話」的那東西是歸執政官管理的,但是如果運用更原始的方法(狼煙或信差、信鴿之類),星樹間的通訊也不是不可能。


    但必要的是,我方得泄漏情報。


    「我疏忽了,至少該盡量把知覺係的能力者──我等的眷族限住的。」


    「如果這樣做,就會招致你說的『人民的反彈』了,有道理吧?」


    「咕……」


    他說得沒錯。況且,艾可妮特之前還背了叛逆者這黑鍋,由此才讓民眾的同情心聚集在她自己身上,如果讓臣下背了叛徒的黑鍋,就成了意義不明的事情。


    「那麽,要怎麽辦?」


    明明是帶著一點期待問的,奧德拉卻相當豪爽地說:


    「一邊吃大福一邊悠閑吧。」


    「你這家夥──」


    「別吵,聽我說。」


    奧德拉雖然嘻嘻笑著,但艾克蕾爾注意到他的笑容底下隱藏著某種──如地獄般深邃的深謀遠慮。


    艾克蕾爾一麵感覺著腰上的劍,一麵抑住聲音問道:


    「你這家夥……在盤算些什麽?」


    「什麽?你指什麽?」


    他露出無畏的笑容。艾克蕾爾感到一股莫名的威嚇,身體不禁僵硬起來。


    「……艾可妮特公主沒帶護衛嗎?」


    「如果有那個必要,你最敬愛的阿劄莉亞大人就會下令了吧。」


    雖然被他那樣說,她卻連「咕……」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確實,阿劄莉亞是很有智慧的人,而且對艾可妮特公主也相當執著。如果路上有險,她理應不會讓艾可妮特公主一個人去的……


    但,這是為什麽呢?有個點讓她格外覺得如鯁在喉。


    沒有危險,應當如此。艾可妮特至今也遭靈廟的刺客襲擊了數次,為什麽桃原誓護現在還要回去人界?為什麽不做好相對的覺悟來冥府?


    她不明白,也無法估摸阿劄莉亞大人的想法。


    而且,眼前這男人的也是。


    順帶一題,她也不怎麽清楚桃原誓護的打算。


    帶著一半是自暴自棄的心情,艾克蕾爾下定決心。


    「……算了也罷,我再怎麽說都隻是個下官,這裏就交給你判斷了。」


    「那麽,我們就一邊喝茶一邊拜見阿劄莉亞的本事吧。」


    艾克蕾爾深深歎了一口氣──


    「給我加上『大人』!」如此大吼道。


    episode 25


    廢氣熏人的地下停車場中,停著一輛鮮紅色的車。


    隻消看一眼,就能明白它所費不貲。在艾可妮特眼中,它也反映了一點個人興趣──也就是說,她認為這輛車不是工業量產的。


    它似乎是姬沙的愛車,富光澤的車身沐浴在淡淡的橘色照明下


    ,展現出一種簡直身在黃昏時分的風情。


    姬沙向它走近,打開車門鎖,艾可妮特看到姬沙迅速坐進駕駛座,也隻好勉為其難坐上副駕駛座。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完全為駕駛座所容納──這樣的體型看起來像小孩──的姬沙說道。


    「我不太會表達,反正就是少爺遇上綁架事件了吧?」


    「對啊,你可別擅自行動。」


    「那麽,我不就要打聽詳情了嘛。在這裏講不用擔心被別人聽見。」


    姬沙完全掌握了步調。雖然主導權被拿走讓艾可妮特相當不虞快,但在這裏生氣也無濟於事,所以她隻好勉強點頭。


    「我們趕快開始吧。少爺打算在四天後向綁架犯投降,對嗎?」


    「誓護是那樣說的。」


    「到這之前要分出勝負嗎……那麽我該做什麽才好?」


    「也是呢──」


    艾可妮特思索起來,然而她卻為自己什麽也沒想而愕然了。


    對於該讓姬沙擔任何種職務,艾可妮特隻發出一聲似乎想起了什麽的聲音。


    她完全沒有思考如何差遣姬沙!


    人類協助者確實相當貴重。對艾可妮特而言,人界是一個自己還不習慣的異世界,光是為了到達剛才那個「社長辦公室」事實上就花了半天。如果有人類協助者,不管用網路還是什麽,不消幾分鍾就可以得出答案。


    但是,要讓這位協助者做什麽好?


    看到艾可妮特陷入沉默,姬沙回頭問道:


    「要我幫忙找出少爺的所在嗎?」


    「不……不需要。」


    「不用?怎麽回事?」


    「因為有方法哦,誓護有帶著藤蔓──與我有連結的。」


    雖然沒有這樣做的必要,但艾可妮特還是貢獻一點服務精神,從虛空中取出指環。它是仿蛇的神秘指環「普利弗裏希的鍾擺」,從冥府出發前,阿劄莉亞給她的「愛的禮物」。


    「唔呣……跟你戴的戒指一樣啊,這是什麽?」


    「詳細的我就跳過了。反正,這是合二為一的。這對戒指的其中一個藏在誓護身上,兩隻戒指就可以互相呼叫……」


    似乎這樣的說明也讓姬沙了解個中原理了。她輕輕點頭,


    「就像gps嘛。那麽,他現在在哪裏?」


    雖然艾可妮特火上心頭,但她還是勉強集中意識,將魔力注入「鍾擺」。


    一闔上眼,就能想像出「藤蔓」伸長的情景。


    「……在那裏哦,從這裏大約五公裏。」


    「謔,簡直就像魔法呢。」


    她苦笑了一下,改口道:「不,這是魔法嗎?」


    「在人類眼裏,看起來就是這樣吧。」


    「總之,那個傻瓜就在那裏啊。」


    那麽,我們去拜見他們的嘴臉吧──姬沙這樣說道,並準備發動引擎。


    艾可妮特非常慌張,


    「等一等,鈴蘭會讀心術,如果我還跑去見誓護就太可疑了。」


    最好不要讓誓護知道艾可妮特為了他而行動。


    姬沙一臉為難地陷入沉思。


    「那麽,要怎麽辦?該這麽說吧,你期待我做什麽?」


    「你還不懂嗎?」


    艾可妮特自大地冷笑幾下。


    「為了讓愚笨的你也能理解,我就仔細說吧。我要的是……」


    她頓時失去態勢──臉色漲紅。


    「如果你有智慧,就借給我。」


    「噗」,姬沙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其實是個很有趣的家夥嘛。」


    艾可妮特無視這句失禮的話,「哼」了一聲俯視姬沙。


    「你請得動一大票人嗎?」


    「不是我,社長才有辦法。」


    「我也是喔,這對於我是辦不到的。」


    「原來如此,若是如此我也幹吧!」


    姬沙上下點頭,她大概已經理解到自己照期盼的被分配到一個職位了吧。人類協助者、人類的智慧,這是艾可妮特冀求的。


    「ok,那麽立刻擬定救援作戰的──我們要去哪裏?」


    姬沙輕輕舉起雙臂,擺出「束手無策」的姿勢。


    「如果不知道大小姐的正確所在,作戰就不成立了。」


    「沒關係哦,隻要知道大概位置就能找出來了。」


    這並不是艾可妮特,而是阿劄莉亞的功勞。但是,


    「大概位置──啊!」


    姬沙拍了一下膝蓋,因為她明白剛才那個「鍾擺」的用意了。


    「原來如此,如果少爺四天後就會跟綁匪一起走──結果來說這就是隻要知道其他同夥的據點位置,也能知道祈祝大小姐所在的計畫吧?」


    「沒錯,若是如此我就可以救出祈祝。」


    她強力地宣言道,但這勁頭馬上就萎縮了。


    說實話,她還沒決定要怎麽救出祈祝。


    「你在煩惱什麽?你不是能穿牆嗎?」


    「隻有在人界(這裏)才行。」


    「那麽,在到祈祝大小姐那裏之前都暢行無阻不是嗎?」


    艾可妮特帶著憂鬱的氛圍搔了搔頭。


    「你這呆子……就算進去了也不能離開不是嗎?祈祝又不能穿牆……那裏一定有放哨的。」


    「打倒不就好了?用你自豪的閃電。」


    「我也想啊!但是,要說能不能打贏……」


    敵人包括鈴蘭在內共五人,而且其中四人還擁有或許足以與麗王匹敵的強大魔力。


    再加上艾可妮特不了解人界的常識,很難戰勝人類對手。


    「哼……你還真溫柔啊。」


    姬沙露出壞心的眼神,以作弄般的口吻說道。


    地獄之釜的看守,教誨師(grammarlies)。在那座古老的修道院拜見到艾可妮特時,她遠比現在更有攻擊性、更傲慢與凶惡,一度打算殺掉姬沙,是個全身上下散發妖氣,將恐怖深植見者心中的存在。


    但現在的艾可妮特又是怎麽了?軟弱到那時的她就像別人一樣。


    「你真的是那樣的個性嗎?」


    姬沙目不轉睛地凝視艾可妮特。馬上就感到不舒服的她屁股開始坐立難安。


    「還是說──那個傻小子『改變了你』?」


    姬沙饒有深意地嬉笑著,她的視線帶有一種像是看著同類的親昵。


    艾可妮特感到相當憤慨,全身迸發出黑色的火花。


    「你再說奇怪的話,我就殺了你哦。」


    姬沙一麵吃吃笑著,


    「ok,看到你變回該有的樣子,我們就把話題進行下去吧。如果隻要侵入在某地的敵營,你有什麽辦法?」


    「這種程度沒什麽大問題喔。」


    「那麽,下一個:即使設法確保了脫離路線,少爺那邊又要怎麽辦?光祈祝大小姐就夠你忙了吧?」


    姬沙說得不錯,讓艾可妮特一下子苦惱起來。


    她深思一會後,點頭說道:


    「誓護多得是壞主意,他可是非常卑鄙、狡猾又是個壞東西哦,他一定會為自己想辦法的。正因為他準備好了,才會如此胡作


    非為。」


    「或許他現在正在預備了……吧。這個壞東西呀,在我和社長不知道的地方玩火玩得挺凶的嘛。」


    明明和壞東西沒有關係,兩人卻一直把壞東西掛在嘴上。


    「那麽,問題就隻有確保逃脫路線了。唔呣,情況相當好解決了。」


    姬沙的手指咚咚地敲著方向盤。


    那聲音突然停了下來。


    「如果不能偷偷離開,從正麵突破也可以。」


    艾可妮特整個愣住,接著閉起了半隻眼。


    「不可能的,敵人有五個,由我來當他們的對手──」


    「不用想,我雖不像那個傻小子一樣聰明又有膽量──」


    她露出了威嚇的笑容。


    「……但如果是武打戲,我也有經驗過的哦。」


    如此說道後,姬沙拿出手機,開始和某個人通話:


    「喂,是我。看在過去的交情上,我有點事想拜托你。」


    之後,通話持續了好幾分鍾,裏麵充斥著不知為何讓艾可妮特不舒服、完全不熟悉又奇怪的專門術語。


    「……就是這麽回事。目標雖然還是孩子,但他們很恐怖也很靈敏。我打算把它當成國家機密處理。絕對不要被發現哦──對對,雖然順便說這個有點那個,但『夏日慶典』就拜托你了……好,我知道的,隻是為了保險起見。」


    她突然露出凶惡的笑容:


    「雖然沒有必要說,但萬一你失敗了,社長和我們都不會放過你!做好覺悟吧!」


    接著,姬沙把手機摺疊起來,轉回來看這邊。


    「這樣獵犬就放出去了。那麽,現在是你了。」


    「要做什麽?」


    「總之先吃飯。你想吃什麽,公主大人?」


    「還吃飯?有這種空閑──」


    這句台詞才說到一半,她就慌忙壓住肚子。畢竟從早到現在什麽也沒吃,一下說到吃飯的話題,胃袋就反射性動起來了。雖然單純隻是生理現象,但肚子在這個時機叫起來也很丟臉。


    姬沙毫不介意如此這般的艾可妮特,非常豪爽地說道:


    「勝負是四天後的事,從現在開始就這個樣子,原本能贏也贏不了哦?好啦,快說你要吃什麽吧,吃肉?還是壽司?」


    接著,肚子還是白努力地叫了。姬沙不客氣地對臉頰紅通通、又感到相當丟人的艾可妮特付之一笑,轉動鑰匙。


    「今晚會很活躍,就吃和牛吧。」


    姬沙活潑地使引擎高速轉動,開動車子。


    episode 34


    誓護呆站在房間中央。


    這裏是分配給他的個人房間。雖然椅子和床都準備了全新的,但他卻沒想坐下去,不,他連想這種事的餘裕都沒有。


    他隻是楞在那裏,一邊讓焦躁燒灼自己的心。


    (祈祝……祈祝她……)


    他非常地混亂,心亂如麻,思緒完全整合不起來。天生的洞察力也好、盤算也好幾乎都沒有發揮機能。


    祈祝對他感到畏懼、害怕與動搖。


    到底發生了什麽?祈祝……


    說是對環境的變化不知所措,也不至於如此。是討厭我了……他不想這樣想。也許鈴蘭對她做了什麽?


    這時,恐怖的想法如閃光般掠過他的腦海。


    該不會──!?


    憤怒如著火般一瞬間支配他的胸口。


    接著是讓人結凍的戰栗。


    (不……等等,不應該是那樣……!)


    對千秋而言,她是一張手牌。他屬於深謀遠慮的類型,理應不會浪費這種好用的「交易材料」才對。


    但──如果是鈴蘭?


    如果是對虐待、毀滅人類感到無上愉悅的──她呢?


    很有可能會做這種事,不,一定……會做的!


    他的胃沈重起來,感覺就像連鐵啞鈴也丟進去一樣。


    結果,隻想到祈祝受了什麽程度的傷害就讓他發抖。


    (別開玩笑了!)


    究竟是為何向鈴蘭投降的呢?


    不就是為了不讓祈祝受到那種遭遇的嗎!


    必須查明才行,現在馬上!


    誓護向右轉,往門的方向挺進。


    他迫不及待地轉開把手,從打開的門飛奔出去──的瞬間。


    鈍重的衝擊從額頭穿透到脊椎。


    「咚!」想起一聲渾厚的聲音,變成豐滿的音色回蕩在走廊上。


    誓護痛得一屁股倒在地上,按著疼得要死的額頭。眼前啪嘰啪嘰散著火花,視野模糊不清。額頭沒多久就腫起來,成了一個大包包。


    有一個不應在此的異物存在於他癱軟而歪斜的世界中。


    「……鍾!?鍾!?」


    門外麵的走廊上吊著一個似乎該在鍾樓的豪華大鍾。


    他淚眼汪汪地盯了一下,突然瞥見鍾下的少女臉龐。


    黑皮革製的束頸發出光澤、感覺不到感情的虛無眼眸。


    是那位被稱作亞托莉的少女。


    「……路障。」


    亞托莉低語道。誓護眨了眨眼,


    「路……障?」


    「……路障。」


    她輕輕點了點頭。


    這多半是不讓誓護外出而設置的,似乎是……吧。


    當然,鍾看起來是很重的。以她纖細的手腕理應搬不進來才對,因此必須看作她用了異能。


    誓護判斷,亞托莉能將時間殘滓(fragment)實體化,想來她是在哪裏的寺廟把鍾的情報儲存起來,並在這裏實體化的吧。


    雖然也不是不能從鍾下麵鑽過去,但看起來爬過去時會被怎麽樣所以好可怕。既然如此,就把手伸向身邊的魔書(aegis)──不行。


    若是異能的產物,靠aegis就能輕鬆破壞,但如果那樣做,不就變成和他們敵對了嗎?在祈祝被綁作人質的情況下,還是謹慎避免輕率行動為上。


    盡管如此──


    「為什麽……是鍾?」


    麵無表情的亞托莉,臉頰微微泛紅。


    「因為鍾……很好看……」


    「……咦~」


    ──也不是進行這些對話的時候了。誓護一躍而起,跳到鍾的前麵蹲下。


    「拜托你,讓我和千秋說話!」


    「……刀真?」


    「對啊!我有話要和他說!」


    亞托莉把視線移向別的方向,又轉了回來。


    「……不行。」


    「隻是說話而已哦,要用轉達的也可以。」


    「……不行。」


    亞托莉出人意料地頑固,於是誓護閉上了嘴巴。


    但是,不想方設法讓她讓步的話……


    思索著種種事情的誓護聽見了啪噠啪噠的腳步聲。


    「亞托莉?發生什麽事了?」


    「由宇。」


    亞托莉的聲音聽上去很高興。她的臉被隱沒在鍾另一邊。


    由宇就是隻愛川由宇了吧。總覺得他是聽到鍾的聲音,為了查看情況才過來的。成功了,誓護想道。亞托莉和由宇似乎很親近,若是由他來大概能讓亞托莉理解的吧。


    「嗚哇……」由宇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不行喔,又這麽亂來……這是什麽?」


    「鍾……因為很好看……」


    誓護聽見了由宇「唉~」的歎息。


    「那個啊,亞托莉,刀真隻有說要看好他,可沒說要把桃原同學關起來哦。」


    接著,他的聲調稍微低了一點。


    「用這麽龐大的力量……身體沒問題嗎?」


    「嗯。」


    「太好了。那麽,把這個收走吧。」


    亞托莉雖然看似不滿地說著「咦~」,但沒有頂嘴,乖乖照做了。「鏗!」鍾發出了敲擊聲,緊接著鍾便化為沙子崩塌,而且沙子更進一步粉碎,變成更細小的粒子,很快就看不到了,就像雪融化一樣。


    因為鍾不見了,視野也遼闊了,誓護便看到兩人的身影。


    亞托莉穿著全身黑的皮革洋裝,抱著一個大玩偶。由宇則是胸口附近剪開的女式束腰長衣,下半身著牛仔褲。與往常一般,從哪裏怎麽看都是個美少女,即便知道卻也不相信他是個男孩子。


    由宇沒注意到誓護的視線,轉向亞托莉說道:


    「我代你盯他,你先去吃飯吧。」


    亞托莉輕輕點頭,踩著蹣跚與不安的腳步離去。


    由宇目送她的背影,微微歎了一口氣。他露出了有點抱歉和難受的表情,但那也隻有一瞬間,馬上又變回笑臉,看向這裏。


    「幾天不見了,桃原同學。」


    「愛川……」


    「叫我由宇就好。比起這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說。」


    他臉上浮現出似乎覺得自己不如別人的曖昧笑容。


    「關於祈祝的事。」


    「────」


    「我可以進去嗎?」


    「啊……嗯。」


    由宇的視線在走廊掃過,確認四下無人後,便靜靜地關上門。


    「那麽,你要說什麽?祈祝果然是……」


    由宇阻止了語帶焦躁的誓護說下去,以極其緊迫的模樣,


    「快帶小祈逃走!」


    如此說道。


    episode 05


    對於走進的女子那若無其事的視線,少年嚇了一跳。


    是上禮拜在教會裏大吼大叫的那個女人!


    她說什麽孩子晚回家,就要把人強迫帶回去。因為她的孩子不斷受了不自然的新傷,變得十分憂鬱,真理惠就把人帶來教會。


    那一天,這個女人歇斯底裏地亂吼亂叫,粗暴地強拉小孩子的手腕。神父不忍卒睹連哭都哭不出來、隻能僵直住的小孩子,打算前去阻止──


    「和你沒關係哦?沒關係的人就請不要插嘴了!」


    ──卻沒有著落。女子越趨於凶暴,死命要把小孩子帶出去。


    「等等!」


    傳出了一聲在那裏等著的聲音。「嗚哇……」少年心想,這是誰……沒有必要裝模作樣,就是真理惠。


    女子以鬼神般的表情睥睨著真理惠──表露出敵意的可怕表情。


    但真理惠也沒有愣著,她快步走到女子麵前,


    「……欸嘿~」


    慢慢笑了笑,打了一個馬虎眼……她肯定什麽都沒想。


    接著,她露出心滿意足的天真笑臉,如此說道:


    「你要不要一起吃點心?」


    「──別說傻話了!你是笨蛋嗎!你這人真讓我不爽!」


    女人留下了其他無數的痛罵後就出了教堂。他的孩子也沒法抵抗,就像被押走的罪犯一般啪噠啪噠地回去了。


    ……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一件事。


    少年下意識地擺出架勢,他不知道那個女的又要找什麽碴。小狗山口氏也從某處現身,像是保護真理惠似的氣勢昂揚地「坐下」。


    但是──


    「呃,這個,可以的話……」


    女子有點害羞地笑了笑,遞出一包點心。


    在呆若木雞的少年(和山口氏)麵前,女子親昵地語真理惠相談甚歡,就像來往十年地朋友似的寒暄一番之後,和和氣氣地離去了。


    上星期,女人應該很敵視真理惠才對。


    那為什麽會展露這樣的笑容和真理惠說話呢?


    女子的身影離去後,少年對依然揮著手的真理惠說道:


    「……你用了怎樣的魔法(mahou)?」


    「咦?蠢蛋(ahou)?」


    「那是你吧。我不是說蠢蛋,是說魔法啦。你做了什麽?」


    「其實什麽也沒有喔,隻是去府上稍微打擾了一下,聊聊天而已。」


    「你進了她家!?」


    「不、不要講得好像很危險啦!」


    真理惠雖然氣衝衝的,但還是向少年說明:她帶了茶點去拜訪那個女子的家,花了五個小時聽她講述自身經曆──也一起哭過──才回去。


    少年啞口無言,但接著他又深受感動。


    別人對自己說出令人討厭的話時、受到刻骨銘心的傷害時,人都會受不了這份痛楚,轉而發泄在其他人身上。


    那個女人是這樣,大部分的人也都肯定是這樣。


    這好比惡意的循環、壓力的排泄口。醫院裏苛責護士的病患、在居酒屋對店員大吼的客人,大家都是這樣,他們也會再把惡意之毒澆在別人身上。


    但是,另一方麵──


    也有親自接受別人的毒,不隨便排出去的人。


    像真理惠那樣,接下惡意並將這循環斬斷的人確實也是存在於世的。如果沒有他們,這世界現在早已沉沒於惡意之海中了。


    有某個東西一下子掉進內心裏。


    他認為真理惠的身邊聚集了很多老實人。


    但不是那樣。


    真理惠世把周圍的人變成笨蛋了。


    即使是像刺蝟一樣的人,真理惠也會胡亂把刺全拔了,使其一絲不掛。


    即使是像正方形一樣令人不快的人,她也會拿銼刀強行磨平,使其變圓。


    即使是不高興的人、發脾氣的孩子、不相信人類的「前」野狗,大家都被真理惠的靈氣(aura)抽走最核心的部分了。


    就像病原體一樣一個接著一個感染,造出一個笨蛋集團。


    (……然後,我也──)


    凍僵的心髒送出滾燙的血液,胸口是這麽地熱。


    一定是被真理惠的病原體入侵了。


    或許,被凍成冰塊的父親的心也可以……


    他抱持著比先前遠為積極的心情重新麵對豬肉湯。與之同時──


    山口氏突然輕輕「啪噠」一聲趴了下去。


    看起來不像是睡覺,也不像單純的趴下,以人類來說用「倒下」形容剛剛好。它倒臥在真理惠的腳邊,頭以奇怪的角度與地麵接觸。


    「山口!?」


    真理惠的聲音翻了過來,就連她也勃然變色,但還是幫山口氏站起來。


    接著,她的臉發硬了。


    因為山口翻了白眼,手腳正痙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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